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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老残游记-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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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这门户人家,被鸨几残酷,有不可以言语形容的境界。”因此触动自己的生 
  平所见所闻,各处鸨儿的刻毒,真如一个师父传授,总是一样的手段,又是 
  愤怒,又是伤心,不觉眼睛角里,也自有点潮丝丝的起来了。 
       此时大家默无一言,静悄悄的。只见外边有人掮了一卷行李,由黄人瑞 
  家人带着,送到里间房里去了。那家人出来向黄人瑞道:“请老爷要过铁老 

① 皮科儿——打趣、调侃人的话。 

② 吃冷猪肉——古时每年仲春(二月)、仲秋(八月),各州县都要举行祭祀孔子的典礼,礼毕,将祭祀 

的肉(胙肉)分给参加祭典的儒生。陪孔子受祭的,还有经皇帝批准“从祀孔庙”的历代名儒。胙肉全是 

冷的,“圣贤”受祭和儒生分吃胙肉,俗话都说“吃冷猪肉”。道学先生是想死后“从祀孔庙”的,“想 

吃冷猪肉”就成了对道学先生的讥诮。 
① 鸨 (bǎo,音保)儿——旧社会开妓院的女人,也叫鸨母、老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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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的房门钥匙来,好送翠环行李进去。”老残道:“自然也掮到你们老爷屋 
里去。”人瑞道:“得了,得了!别吃冷猪肉了。把钥匙给我罢。”老残道: 
 “那可不行!我从来不干这个的。”人瑞道:“我早分付过了,钱已经都给 
了。你这是何苦呢?”老残道:“钱给了不要紧,该多少我明儿还你就截了。 
既已付过了钱,他老鸨子也没有甚么说的,也不会难为了他,怕什么呢?” 
翠花道:“你当真的教他回去,跑不了一顿饱打,总说他是得罪了客。”老 
残道:“我还有法子:今儿送他回去,告诉他,明儿仍旧叫他,这也就没事 
了。况且他是黄老爷叫的人,干我甚么事呢?我情愿出钱,岂不省事呢?” 
黄人瑞道:“我原是为你叫的。我昨儿已经留了翠花,难道今儿好叫翠花回 
去吗?不过大家解解闷儿,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如此云云。昨晚翠花在我屋里 
讲了一夜,坐到天明,不过我们借此解个闷,也让他少挨两顿打,那儿不是 
积功德呢。我先是因为他们的规矩,不留下是不准动筷子的,倘若不黑就来, 
坐到半夜里饿着肚子,碰巧还省不了一顿打。因为老鸨儿总是说,客人既留 
你到这时候,自然是喜欢你的,为甚么还会叫你回来?一定是应酬不好,碰 
的不巧,就是一顿。所以我才叫他们告诉说:都已留下了。你不看见他那伙 
计叫翠环吃菜么?那就是个暗号。” 
     说到此处,翠花向翠环道:“你自己央告央告铁爷,可怜可怜你罢。” 
老残道:“我也不为别的,钱是照数给。让他回去,他也安静,我也安静些。” 
翠花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安静是实,他可安静不了的!”翠环歪过身 
子,把脸儿向着老残道:“铁爷,我看你老的样子,怪慈悲的,怎么就不肯 
慈悲我们孩子一点吗?你老屋里的炕,一丈二尺长呢,你老铺盖不过占三尺 
宽,还多着九尺地呢,就舍不得赏给我们孩子避一宿难吗?倘若赏脸,要我 
孩子伺候呢,装烟倒茶,也还会做;倘若恶嫌的很呢,求你老包涵些,赏个 
炕畸角混一夜,这就恩典得大了!” 
     老残伸手在衣服袋里将钥匙取出,递与翠花,说:“听你们怎么搅去罢, 
只是我的行李可动不得的。”翠花站起来,递与那家人,说:“劳你驾,看 
他伙计送进去,就出来,请你把门就锁上。劳驾,劳驾!”那家人接着钥匙 
去了。 
     老残用手抚摩着翠环的脸,说道:“你是那里人?你鸨儿姓甚么?你是 
几岁卖给他的?”翠环道:“俺这妈姓张。”说了一句就不说了,袖子内取 
出一块手巾来擦眼泪,擦了又擦,只是不作声。老残道:“你别哭呀。我问 
你老底子家里事,也是替你解闷的,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也行,何苦难受呢?” 
翠环道:“我原底子没有家!” 
     翠花道:“你老别生气,这孩子就是这脾气不好,所以常挨打。其实, 
也怪不得他难受。二年前,他家还是个大财主呢,去年才卖到俺妈这儿来。 
他为自小儿没受过这个折蹬,所以就种种的不讨好。其实,俺妈在这里头, 
算是顶善和的哩。他到了明年,恐怕要过今年这个日子也没有了!”说到这 
里,那翠环竟掩面呜咽起来。翠花喊道:“嘿!这孩子可是不想活了!你瞧, 
老爷们叫你来为开心的,你可哭开自己咧!那不得罪人吗?快别哭咧!” 
     老残道:“不必,不必!让他哭哭很好。你想,他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到那里去哭?难得遇见我们两个没有脾气的人,让他哭个够,也算痛快一 
回。”用手拍着翠环道:“你就放声哭也不要紧,我知道黄老爷是没忌讳的 
人。只管哭,不要紧的。”黄人瑞在旁大声嚷道:“小翠环,好孩子,你哭 
罢!劳你驾,把你黄老爷肚里憋的一肚子闷气,也替我哭出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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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听了这话,都不禁发了一笑,连翠环遮着脸也“扑嗤”的笑了一声。 
原来翠环本来知道在客人面前万不能哭的,只因老残问到他老家的事,又被 
翠花说出他二年前还是个大财主,所以触起他的伤心,故眼泪不由的直穿出 
来,要强忍也忍不住。及至听到老残说他受了一肚子闷气,到那里去哭,让 
他哭个够,也算痛快一回,心里想道:“自从落难以来,从没有人这样体贴 
过他,可见世界上男子并不是个个人都是拿女儿家当粪土一般作践的。只不 
知道像这样的人世界上多不多,我今生还能遇见几个?想既能遇见一个,恐 
怕一定总还有呢”。心里只顾这么盘算,倒把刚才的伤心盘算的忘记了,反 
侧着耳朵听他们再说什么。忽然被黄人瑞喊着,要托他替哭,怎样不好笑呢? 
所以含着两包眼泪,“扑嗤”的笑了一声,并抬起头来看了人瑞一眼,那知 
被他们看了这个形景,越发笑个不止。翠环此刻心里一点主意没有,看看他 
们傻笑,只好糊里糊涂,陪着他们嘻嘻的傻了一回。 
     老残便道:“哭也哭过了,笑也笑过了,我还要问你:怎么二年前他还 
是个大财主?翠花,你说给我听听。”翠花道:“他是俺这齐东县的人。他 
家姓田,在这齐东县南门外有二顷多地;在城里,还有个杂货铺子。他爹妈 
只养活了他,还有他个小兄弟,今年才五六岁呢。他还有个老奶奶。俺们这 
大清河边上的地,多半是棉花地,一亩地总要值一百多吊钱呢,他有二顷多 
地,不就是两万多吊钱吗?连上铺子,就够三万多了。俗说 ‘万贯家财’, 
一万贯家财就算财主,他有三万贯钱,不算个大财主吗?” 
     老残道:“怎么样就会穷呢?”翠花道:那才快呢!不消三天,就家破 
人亡了!这就是前年的事情。俺这黄河不是三年两头的倒口子吗?庄抚台为 
这个事焦的了不得似的。听说有个甚么大人,是南方有名的才子,他就拿了 
一本甚么书给抚台看,说这个河的毛病是太窄了,非放宽了不能安静,必得 
废了民捻,退守大堤。这话一出来,那些候补大人个个说好。抚台就说 ‘这 
些堤里百姓怎样好呢?须得给钱叫他们搬开才好。’谁知道这些总办候补道 
王八旦大人们说: ‘可不能叫百姓知道。你想,这堤埝中间五六里宽,六百 
里长,总有十几万家,一被他们知道了,这几十万人守住民埝,那还废的掉 
吗?’庄抚台没法,点点头,叹了口气,听说还落了几点眼泪呢。 
     这年春天就赶紧修了大堤,在济阳县南岸,又打了一道隔堤。这两样东 
西就是杀这几十万人的一把大刀!可怜俺门这小百姓那里知道呢!看看到了 
六月初几里,只听人说: ‘大汛到咧!大汛到咧!’那埝上的队伍不断的两 
头跑。那河里的水一天长一尺多,一天长一尺多,不到十天工夫,那水就比 
埝顶低不很远了,比着那埝里的平地,怕不有一两丈高!到了十三四里,只 
见那埝上的报马,来来往往,一会一匹,一会一匹。到了第二天晌午时候, 
各营盘里,掌号齐人,把队伍都开到大堤上去。 
      “那时就有急玲人说:‘不好!恐怕要出乱子!俺们赶紧回去预备搬家 
罢!’谁知道那一夜里,三更时候,又赶上大风大雨,只听得稀里花拉,那 
黄河水就像山一样的倒下去了。那些村庄上的人,大半都还睡在屋里,呼的 
一声,水就进去,惊醒过来,连忙是跑,水已经过了屋檐。天又黑,风又大, 
雨又急,水又猛。你老想,这时候有什么法子呢?”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 
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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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回 大县若蛙半浮水面 小船如蚁分送馒头 

     话说翠花接着说道:“到了四更多天,风也息了,雨也止了,云也散了, 
透出一个月亮,湛明湛明。那村庄里头的情形是看不见的了,只有靠民埝近 
的,还有那抱着门板或桌椅板凳的,飘到民埝跟前,都就上了民埝。还有那 
民埝上住的人,拿竹竿子赶着捞人,也捞起来的不少。这些人得了性命,喘 
过一口气来,想一想,一家人都没有了,就剩了自己,没有一个不是号啕痛 
哭。喊爹叫妈的,哭丈夫的,疼儿子的,一条哭声,五百多里路长,你老看 
惨不惨呢!” 
     翠环接着道:“六月十五这一天,俺娘儿们正在南门铺子里,半夜里听 
见人嚷说: ‘水下来了!’大家听说,都连忙起来。这一天本来很热,人多 
半是穿着褂裤,在院子里睡的。雨来的时候,才进屋子去;刚睡了一蒙蒙觉, 
就听外边嚷起来了,连忙跑到街上看,城也开了,人都望城外跑。城圈子外 
头,本有个小埝,每年倒口子用的,埝有五尺多高,这些人都出去守小埝。 
那时雨才住,天还阴着。 
      “一霎时,只见城外人,拚命价望城里跑;又见县官也不坐轿子,跑进 
城里来,上了城墙。只听一片声嚷说: ‘城外人家,不许搬东西!叫人赶紧 
进城,就要关城,不能等了!’俺们也都扒到城墙上去看,这里许多人用蒲 
包装泥,预备堵城门。县大老爷在城上喊: ‘人都进了城了,赶紧关城。’ 
城厢里头本有预备的土包,关上城,就用土包把门后头叠上了。 
      “俺有个齐二叔住在城外,也上了城墙。这时候,云彩已经回了山,月 
亮很亮的。俺妈看见齐二叔,问他: ‘今年怎正利害?’齐二叔说:‘可不 
是呢!往年倒口子,水下来,初起不过尺把高;正水头到了,也不过二尺多 
高,没有过三尺的;总不到顿把饭的工夫,水头就过去,总不过二尺来往水。 
今年之水,真霸道!一来就一尺多,一霎就过了二尺!县大老爷看势头不好, 
恐怕小埝守不住,叫人赶紧进城罢。那时水已将近有四尺的光景了。大哥这 
两天没见,敢是在庄子上么?可担心的很呢!’俺妈就哭了,说: ‘可不是 
呢!’ 
      “当时只听城上一片嘈嚷,说:‘小埝漫咧!小埝漫咧!’城上的人呼 
呼价往下跑。俺妈哭着就地一坐,说:‘俺就死在这儿不回去了!’俺没法, 
只好陪着在旁边哭。只听人说: ‘城门缝里过水!’那无数人就乱跑,也不 
管是人家,是店,是铺子,抓着被褥就是被褥,抓着衣服就是衣服,全拿去 
塞城门缝子。一会儿把咱街上估衣铺的衣服,布店里的布,都拿去塞了城门 
缝子。渐渐听说: ‘不过水了!’又听嚷说:‘土包单弱,恐怕挡不住!’ 
这就看着多少人到俺店里去搬粮食口袋,望城门洞里去填。一会看着搬空了; 
又有那纸店里的纸,棉花店里的棉花,又是搬个干净。 
      “那时天也明了,俺妈也哭昏了。俺也没法,只好坐地守着。耳朵里不 
住的听人说: ‘这水可真了不得!城外屋子已经过了屋檐!这水头怕不快有 
一丈多深吗!从来没听说有过这么大的水!’后来还是店里几个伙计,上来 
把俺妈同俺架了回去。回到店里,那可不像样子了!听见伙计说: ‘店里整 
布袋的粮食都填满了城门洞,囤子里的散粮被乱人抢了一个精光。只有泼洒 
在地下的,扫了扫,还有两三担粮食。’店里原有两个老妈子,他们家也在 
乡下,听说这么大的水,想必老老小小也都是没有命了,直哭的想死不想活。 
      “一直闹到太阳大歪西,伙计们才把俺妈灌醒了。大家喝了两口小米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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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俺妈醒了,睁开眼看看,说:‘老奶奶呢?’他们说:‘在屋里睡觉呢, 
  不敢惊动他老人家。’俺妈说: ‘也得请他老人家起来吃点么呀!’待得走 
  到屋里,谁知道他老人家不是睡觉,是吓死了。摸了摸鼻子里,已经没有气。 
  俺妈看见, ‘哇’的一声,吃的两口稀饭,跟着一口血块子一齐呕出来,又 
  昏过去了。亏得个老王妈在老奶奶身上尽自摩挲,忽然嚷道: ‘不要紧!心 
  口里滚热的呢’。忙着嘴对嘴的吷气,又喊快拿姜汤来。到了下午时候,奶 
  奶也过来了,俺妈也过来了,这算是一家平安了。 
        “有两个伙计,在前院说话: ‘听说城下的水有一丈四五了,这个多年 
  的老城,恐怕守不住;倘若是进了城,怕一个活的也没有!’又一个伙计道: 
    ‘县大老爷还在城里,料想是不要紧的。’” 
       老残对人瑞道:“我也听说,究竟是谁出的这个主意,拿的是什么书, 
  你老哥知道么?”人瑞道:“我是庚寅年来的,这是己丑年的事,我也是听 
  人说,未知确否。据说是史钧甫史观察创的议,拿的就是贾让的《治河策》。 
  他说当年齐与赵、魏以河为境、赵、魏濒山,齐地卑下,作堤去河二十五里, 
  河水东抵齐堤,则西泛赵、魏,赵、魏亦为堤,去河二十五里。 

                      ① 
        “那天,司道都在院上,他将这几句指与大家看,说:‘可见战国时两 
  堤相距是五十里地了,所以没有河患。今日两民埝相距不过三四里,即两大 
  堤相距尚不足二十里,比之古人,未能及半,若不废民埝,河患断无已时。’ 
  宫保说:‘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只是这夹堤里面尽是村庄,均属膏腴之地, 
  岂不要破坏几万家的生产吗?’ 
        “他又指《治河策》给宫保看,说:‘请看这一段说:“难者将曰:若 
  此败坏城郭田庐家墓以万数,百姓怨恨。”贾让说:“昔大禹治水,山陵当 
  路者毁之,故凿龙门,辟伊阙,折砥柱,破碣石,堕断天地之性,尚且为之, 
  况此乃人工所造,何足言也?”且又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宫保以为夹 
  堤里的百姓,庐墓生产可惜,难道年年决口就不伤人命吗?此一劳永逸之事。 
  所以贾让说:“大汉方制万里,岂其与水争咫尺之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 
  安,千载无恙,故谓之上策。”汉朝方制,不过万里,尚不当与水争地;我 

                                                                              ② 
  国家方制数万里,若反与水争地,岂不令前贤笑后生吗?’又指储同人批评 
  云:“三策遂成不刊之典,然自汉以来,治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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