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老残游记 >

第7章

老残游记-第7章

小说: 老残游记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难道一路传闻都是谎话吗?”踅了一会儿,仍自回到店里。只见上房里有 
  许多戴大帽子的人出入,院子里放了一肩蓝呢大轿,许多轿夫穿了棉袄裤, 
  也戴着大帽子,在那里吃饼;又有几个人穿着号衣,上写着“城武县民壮” 
  字样,心里知道这上房住的必是城武县了。过了许久,见上房里家人喊了一 
  声“伺候”,那轿夫便将轿子搭到阶下。前头打红伞的拿了红伞,马棚里牵 

                                                                     ① 
  出了两匹马,登时上房里红呢帘子打起,出来了一个人,水晶顶,补褂朝珠 

① 水晶顶——五品官的礼帽顶子,规定用水晶。 

… 页面 28…

  ② ,年纪约在五十岁上下,从台阶上下来,进了轿子,呼的一声,抬起出门去 

  了。 
       老残见了这人,心里想到:“何以十分面善?我也未到曹属来过,此人 
  是在那里见过的呢?……”想了些时,想不出来,也就罢了。因天时尚早, 
  复到街上访问本府政绩,竟是一口同声说好,不过都带有惨淡颜色,不觉暗 
  暗点头,深服古人“苛政猛于虎”一语真是不错。 
        回到店中,在门口略为小坐,却好那城武县已经回来,进了店门,从玻 
  璃窗里朝外一看,与老残正属四目相对。一恍的时候,轿子已到上房阶下, 
  那城武县从轿子里出来,家人放下轿帘,跟上台阶。远远看见他向家人说了 
  两句话,只见那家人即向门口跑来,那城武县仍站在台阶上等着,家人跑到 
  门口,向老残道:“这位是铁老爷么?”老残道:“正是,你何以知道?你 
  贵上姓甚么?”家人道:“小的主人姓申,新从省里出来,抚台委署城武县 
  的,说请铁老爷上房里去坐呢。”老残恍然想起,这人就是文案上委员申东 
  造。因虽会过两三次,未曾多余接谈,故记不得了。 
       老残当时上去,见了东造,彼此作了个揖。东造让到里间屋内坐下,嘴 
  里连称:“放肆,我换衣服。”当时将官服脱去,换了便服,分宾主坐下, 
  问道:“补翁是几时来的?到这里多少天了?可是就住在这店里吗?”老残 
  道:“今日到的,出省不过六七天,就到此地了。东翁是几时出省?到过任 
  再来的吗?”东造道:“兄弟也是今天到,大前天出省。这夫马人役是接到 
  省城去的。我出省的前一天,还听姚云翁说:宫保看补翁去了,心里着实难 
  过,说自己一生契重名士,以为无不可招致之人,今日竟遇着一个铁君,真 
  是浮云富贵。反心内照,愈觉得龌龊不堪了!” 
       老残道:“宫保爱才若渴,兄弟实在钦佩的。至于出来的原故,并不是 

             ① 
  肥遯鸣高 的意思:一则深知自己才疏学浅,不称揄扬;二则因这玉太尊声望 
  过大,到底看看是个何等人物。至 ‘高尚’二字,兄弟不但不敢当,且亦不 
  屑为。天地生才有数,若下愚蠢陋的人,高尚点也好借此藏拙;若真有点济 

                     ② 
  肚之才,竟自遯世,岂不辜负天地生才之心吗?”东造道:“屡闻至论,本 

                                                             ③ 
  极佩服;今日之说,则更五体投地。可见长沮、桀溺等人为孔子所不取的了, 
  只是目下在补翁看来,我们这玉太尊究竟是何等样人?”老残道:“不过是 

                                    ④ 
  下流的酷吏,又比郅都、甯成等人次一等了。”东造连连点头,又问道:“弟 
  等耳目有所隔阂,先生布衣游历,必可得其实在情形,我想太尊残忍如此, 
  必多冤枉,何以竟无上控的案件呢?”老残便将一路所闻细说一遍。 
        说得一半的时候,家人来请吃饭,东造遂留老残同吃,老残亦不辞让。 
  吃过之后,又接着说去。说完了,便道:“我只有一事疑惑:今日在府门前 
  瞻望,见十二个站笼都空着,恐怕乡人之言,必有靠不住处。”东造道:“这 
  却不然,我适在菏泽县署中,听说太尊是因为晚日得了院上行知,除已补授 

② 补褂朝珠——补褂,清朝官员的正式官服,青色贡缎制成的外褂,前后开叉,胸、背各绣一块方形的图 

案,文官绣鸟,武官绣兽,随品级而异。朝珠,清朝官员挂在胸前的装饰品。 
① 肥遯鸣高——肥遯,即飞遁,远离世俗,隐居起来的意思;鸣高,自鸣清高。 

② 遯 (dùn ,音盾)——同遁,逃走。 

③ 长沮、桀溺——春秋时的两个隐士。他们对孔子到处奔波、干预政治的行动很不赞成。 

④ 郅都、甯 (同宁)成——两人都是历史上有名的酷吏。 

… 页面 29…

                                                             ⑤ 
  实缺外,在大案里又特保了他个以道员在任候补,并俟 归道员班后,赏加二 
  品衔的保举。所以停刑三日,让大家贺喜。你不见衙门口挂着红彩绸吗?听 
  说停刑的头一日,即是昨日,站笼上还有几个半死不活的人,都收了监了。” 
  彼此叹息了一回,老残道:“旱路劳顿,天时不早了,安息罢。”东造道: 
   “明日晚间,还请枉驾谈谈,弟有极难处置之事,要得领教,还望不弃才好。” 
  说罢,各自归寝。 
       到了次日,老残起来,见那天色阴的很重,西北风虽不甚大,觉得棉袍 
  子在身上有飘飘欲仙之致。洗过脸,买了几根油条当了点心,没精打采的到 
  街上徘徊些时。正想上城墙上去眺望远景,见那空中一片一片的飘下许多雪 
  花来,顷刻之间,那雪便纷纷乱下,回旋穿插,越下越紧。赶急走回店中, 
  叫店家笼了一盆火来。那窗户上的纸,只有一张大些的,悬空了半截,经了 
  雪的潮气、迎着风“霍铎霍铎”价响。旁边零碎小纸,虽没有声音,却不住 
  的乱摇。房里便觉得阴风森森,异常惨淡。 
       老残坐着无事,书又在箱子里不便取,只是闷闷的坐,不禁有所感触, 
  遂从枕头匣内取出笔砚来,在墙上题诗一首,专咏玉贤之事。诗曰: 

                       得失沦肌髓,因之急事功。冤埋城阙暗,血染顶珠红。 

                       处处鸺鹠雨,山山虎豹风。杀民如杀贼,太守是元戎! 

  下题“江南徐州铁英题”七个字。 
       写完之后,便吃午饭。饭后,那雪越发下得大了。站在房门口朝外一看, 
  只见大小树枝,仿佛都用簇新的棉花裹着似的。树上有几个老鸦,缩着颈项 
  避寒,不住的抖擞翎毛,怕雪堆在身上。又见许多麻雀儿,躲在屋檐底下, 
  也把头缩着怕冷,其饥寒之状殊觉可悯。因想:“这些鸟雀,无非靠着草木 
  上结的实,并些小虫蚁儿充饥度命。现在各样虫蚁自然是都入蛰,见不着的 
  了。就是那草木之实,经这雪一盖,那里还有呢?倘若明天晴了,雪略为化 
  一化,西北风一吹,雪又变做了冰,仍然是找不着,岂不要饿到明春吗?” 
  想到这里,觉得替这些鸟雀愁苦的受不得。转念又想:“这些鸟雀虽然冻饿, 
  却没有人放枪伤害他,又没有什么网罗来捉他,不过暂时饥寒,撑到明年开 
  春,便快活不尽了。若像这曹州府的百姓呢,近几年的年岁,也就很不好。 
  又有这么一个酷虐的父母官,动不动就捉了去当强盗待,用站笼站杀,吓的 
  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讥寒之外,又多一层惧怕,岂不比这鸟雀还要苦吗!” 
  想到这里,不觉落下泪来。又见那老鸦有一阵“刮刮”的叫了几声,仿佛他 
  不是号寒啼饥,却是为有言论自由的乐趣,来骄这曹州府百姓似的。想到此 
  处,不觉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将玉贤杀掉,方出心头之恨。 
       正在胡思乱想,见门外来了一乘蓝呢轿,并执事人等,知是申东造拜客 
  回店了。因想:“我为甚么不将这所见所闻的,写封信告诉庄宫保呢?”于 
  是从枕箱里取出信纸信封来,提笔便写,那知刚才题壁,在砚台上的墨早已 
  冻成坚冰了,于是呵一点写一点。写了不过两张纸,天已很不早了。砚台上 
  呵开来,笔又冻了,笔呵开来,砚台上又冻了,呵一回,不过写四五个字, 
  所以耽搁工夫。 
       正在两头忙着,天色又暗起来,更看不见。因为阴天,所以比平常更黑 
  得早,于是喊店家拿盏灯来。喊了许久,店家方拿了一盏灯,缩手缩脚的进 
  来,嘴里还喊道:“好冷呀!”把灯放下,手指缝里夹了个纸煤子,吹了好 

⑤ 俟 (sì,音似)——等待。 

… 页面 30…

  几吹,才吹着。那灯里是新倒上的冻油,堆的像大螺丝壳似的,点着了还是 
  不亮。店家道:“等一会,油化开就亮了。”拨了拨灯,把手还缩到袖子里 
  去,站着看那灯灭不灭。起初灯光不过有大黄豆大,渐渐的得了油,就有小 
  蚕豆大了。忽然抬头看见墙上题的字,惊惶道:“这是你老写的吗?写的是 
  啥?可别惹出乱子呀!这可不是顽儿的!”赶紧又回过头,朝外看看,没有 
  人,又说道:“弄的不好,要坏命的!我们还要受连累呢!”老残笑道:“底 
  下写着我的名字呢,不要紧的。” 
        说着,外面进来了一个人,戴青红缨帽子,叫了一声“铁老爷”,那店 

                   ①                                  ② 
  家就趔趔趄趄 的去了。那进来的人道:“敝上请铁老爷去吃饭呢。”原来 
  就是申东造的家人。老残道:“请你们老爷自用罢,我这里已经叫他们去做 
  饭,一会儿就来了。说我谢谢罢。”那人道:“敝上说:店里饭不中吃。我 
  们那里有人送的两只山鸡,已经都片出来了,又片了些羊肉片子,说请铁老 
  爷务必上去吃火锅子呢。敝上说:如铁老爷一定不肯去,敝上就叫把饭开到 
  这屋里来吃。我看,还是请老爷上去罢:那屋子里有大火盆,有这屋里火盆 
  四五个大,暖和得多呢;家人们又得伺候,请你老成全家人罢!” 

                                                                                           ③ 
        老残无法,只好上去。申东造见了,说:“补翁,在那屋里做什么?恁 
  大雪天,我们来喝两杯酒罢!今儿有人送来极新鲜的山鸡,烫了吃,很好的, 
  我就借花献佛了。”说着,便入了座。家人端上山鸡片,果然有红有白,煞 
  是好看。烫着吃,味更香美。东造着:“先生吃得出有点异味吗?”老残道: 
   “果然有点清香,是什么道理?”东造道:“这鸡出在肥城县桃花山里头的。 
  这山里松树极多,这山鸡专好吃松花松实,所以有点清香,俗名叫做 ‘松花 
  鸡’。虽在此地,亦很不容易得的。”老残赞叹了两句,厨房里饭菜也就端 
  上桌子。 
        两人吃过了饭。东造约到里间房里吃茶、向火。忽然看见老残穿着一件 
  棉袍子,说道:“这种冷天,怎么还穿棉袍子呢?”老残道:“毫不觉冷。 
  我们从小儿不穿皮袍子的人,这棉袍子的力量恐怕比你们的狐皮还要暖和些 
  呢。”东造道:“那究竟不妥。”喊:“来个人!你们把我扁皮箱里,还有 
  一件白狐一裹圆的袍子取出来,送到铁老爷屋子里去。” 
        老残道:“千万不必,我决非客气!你想,天下有个穿狐皮袍子摇串铃 

                                                                   ④ 
  的吗?”东造道:“你那串铃,本可以不摇,何必矫俗到这个田地呢!承蒙 
  不弃,拿我兄弟还当个人,我有两句放肆的话要说,不管你先生恼我不恼我。 
  昨儿听先生鄙薄那肥遯鸣高的人,说道:‘天地生才有限,不宜妄自菲薄。’ 
  这话,我兄弟五体投地的佩服。然而先生所做的事情,却与至论有点违背。 
  宫保一定要先生出来做官,先生却半夜里跑了,一定要出来摇串铃,试问, 

                                ① 
  与那凿坏而遁,洗耳不听 的,有何分别呢?兄弟话未免卤莽,有点冒犯,请 
  先生想一想,是不是呢?” 

① 趔趔趄趄 (lièlièqièqiè,音列列切切)——身体歪斜,脚步不稳。 

② 敝——谦辞。 

③ 恁 (rèn,音认)——如此;这样。 

④ 矫俗——近于矫情。故事违反常情,表示自己的高超、清高或与众不同。 

① 凿坏而遁,洗耳不听——颜阖是战国时的高士,鲁国的国王派使者去请他做相国,他凿穿房后的墙壁逃 

去;坏,后墙;遁,逃避,许右是上古的高士,尧准备让位给他,他逃去不受,又听说要请他去做九州长, 

他认为听了污浊的话,就跑到颀水边去洗涤耳朵。 

… 页面 31…

       老残道:“摇串铃,诚然无济于世道,难道做官就有济于世道吗?请问: 
  先生此刻已经是城武县一百里万民的父母了,其可以有济于民处何在呢?先 
  生必有成竹在胸,何妨赐教一二呢?我知先生在前已做过两三任官的,请教 
  已过的善政,可有出类拔萃的事迹呢?”东造道:“不是这么说,像我们这 
  些庸材,只好混混罢了。阁下如此宏材大略,不出来做点事情,实在可惜。 
  无才者抵死要做官,有才者抵死不做官,此正是天地间第一憾事!” 
       老残道:“不然。我说无才的要做官很不要紧,正坏在有才的要做官。 
  你想,这个玉太尊,不是个有才的吗?只为过于要做官,且急于做大官,所 
  以伤天害理的做到这样。而且政声又如此其好,怕不数年之间就要方面兼圻② 

                                                                                 ③ 
  的吗。官愈大,害愈甚:守一府则一府伤,抚一省则一省残,宰天下则天下 
  死!由此看来,请教还是有才的做官害大,还是无才的做官害大呢?倘若他 
  也像我,摇个串铃子混混,正经病,人家不要他治;些小病痛,也死不了人。 
  即使他一年医死一个,历一万年,还抵不上他一任曹州府害的人数呢!”未 
  知申东造又有何说,且听下回分解。 

② 方面兼圻——方面,担当一方的重任,指担任巡抚、总督的官职;清朝总督兼管二省或三省,叫“兼圻”。 

两词连用,泛指任巡抚、总督。 
③ 宰天下——做宰相,因宰相总理全国政务,是皇帝的最高助手。清朝不设宰相。此处泛指军机大臣、内 

阁大臣等中枢重臣。 

… 页面 32…

                                             ①               ② 
                      第七回 借箸代筹 一县策 纳楹 闲访百城书 

        话说老残与申东造议论玉贤正为有才,亟于做官,所以丧天害理,至于 
  如此,彼此叹息一会。东造道:“正是。我昨日说有要事与先生密商,就是 
  为此。先生想,此公残忍至于此极,兄弟不幸,偏又在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