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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触潮-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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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潮
作者:奚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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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他用粗壮的大手往自己脸上“噼啦啪啦”一
    阵乱打后说:我罪该万死,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
    生路吧,要是我看到她的脸,绝对不会干这种肮
    脏的事,只可惜在朦胧的月光下看见了女人……
    天——愤愤不平地发怒了,狂风暴雨,雷声隆隆。

    海——忍不住了,怒涛翻滚,咆哮奔腾,风声、雨声、涛声、交织成一片。塘
坝两旁小树仿佛化成了一把把锋利钢刀,在暴风雨中拼命地摇撼着、呼叫着……天
地间好像有千军万马在驰骋,夹带着她一瘸一拐像一只落汤鸡似的朝家里挪去。
    她那尖厉的痛苦像酷热的红铁不断刺激她的胸口,她两手交迭在剧痛的胸口上,
挫动着牙巴骨,满脸泪痕踉跄地走进房子,一头扎在床上,禁不住“哇”的一声痛
哭起来。哭声中充满着愤怒、屈辱、忧患和不平。
    年迈的瘦骨嶙峋的母亲颤巍巍地走过来坐在她的床沿上,拉过她纤细的手搓揉
着,轻声地问:“娟芝,你遭到了什么不幸?告诉娘。”
    郑娟芝抬起红肿的眼睛埂咽着说:“放学回家……天黑了,林森木……”她哭
泣着扑进母亲的怀抱。
    母亲伸出温暖的双手搂住她,使她感到母亲温热的肉体,像一味温和止痛药剂
贴在她的身上似的抚慰着她的心灵。
    “一切都会过去的。”母亲颤动着的嘴唇贴着她的头发,身体如利刀剜肉一样
痛彻骨髓,眼泪像洪波般在涌动,母亲用了好大的劲,才没有张嘴嚎啕出声,可安
慰的低语消释不了女儿的愤懑与不平。
    郑娟芝不停地痛哭——悲愤的泪水扑簌簌地滚落,打湿了母亲胸前的衣衫,像
硫酸一样灼痛了她的皮肤。母亲经过几十年的风霜雨雪,岁月之刀在她脸上刻满深
深沟壑.每一条都贮满了人世的沧桑。
    突然,院子里闯进湿淋淋的一高一矮的男人,瘦小的老头子嘶哑道:“娟芝娘,
林森木赔罪来啦!”
    娟芝娘打了一个寒噤,踉踉跄跄地走出女儿的房间,充血的眼睛瞪着浑身筛糠
般颤抖的高瘦个子林森木。
    林森本身穿旧得经纬毕露的一套灰色衣服,因风吹雨打粘在身上像一张破网笼
罩着他似的,他浑身哆嗦着哽咽道:“我……我看见女人……雪白的屁股,就……
就……”
    娟芝娘愤怒得七窍生烟,半句话说不出来,双手紧攥着衣襟,几乎手指插入布
缝中,恨不得冲上去撕咬林森木。
    老头子仿佛看见一阵阵怒火从娟芝娘头顶上冒了出来,燃烧着她。他撑着瘦弱
的身子剧痛般的高嚷:“死鬼,看见女人屁股就胡来。快,快给你婶婶跪下赔礼。”
    林森木“扑嗵”一声跪在娟芝娘面前,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一双赤脚板,脑子
里一片空白。
    老头子抹了一把憔淬多皱的脸说:“娟芝娘,饶了他吧。他娘死得早,姐姐又
远嫁,二十挂五还是光棍一条,独打鼓独划船的多心寒,都怨我当爹的……”老头
子长叹了一声,深凹的眼眶里竟溢出了一滴混浊的眼泪,“娟芝娘,青蟹放死钳没
有办法了,你就让娟之与森木成亲吧!”
    “你要我的女儿与流氓成亲,休想!”娟芝娘怒气冲天地说,“林森木是啥人?
哼,是一个斗大字不识的下流坯子。林家的小蟹洞能爬出大青蟹来嘛?”她气愤得
手指戳着老头子的鼻子说,“成亲,屌棍子的亲,我不会放过你们。”
    六十多岁的鳏夫.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愁苦的神情,他猛地抹了一把脸上滴嗒
嗒的水珠,便从地上蹦起来,咆哮着:“林森木,你这条臭死鱼,臭得我这张老脸
没处搁。哼,祖宗坟洞孔里出臭气啦,你还不向婶婶求个情。”
    “婶婶,饶了我吧,我不是人是死鬼。你饶了我吧!”林森本粗壮的大手往自
己脸上“噼啦啪啦”地一阵乱打,“我千该万死,万死千该啊。婶婶,你高抬贵手,
放我一条生路吧!要是我看到娟芝的脸,我绝对不会干这流氓的肮脏事,但在朦胧
的月光下只看见女人的白屁股……”
    

    娟芝娘望着鼻青脸肿的林森木,心渐渐地软了下来,从灶堂里拿来一捆稻草。
突然,看见郑娟芝蜷缩在破床上,痛苦不堪地撕扯被单,泪水浸湿了整个枕头和秀
发,强忍着疼痛无声地在哭泣。她的心里像毒蛇啮咬似的悲痛难受。她为了供女儿
读书,这些年来,她风里来雨里去,患了风湿病不能下海干活,一直靠卖血支撑着
这个残缺贫困的家庭。
    严寒的冬季,女儿上学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她就去了一趟血站,从外面抱
回来一件温暖的棉衣。卖血以后不补点营养是不行的,有人劝:“你卖了这么多血,
别把身体亏了,炖只鸡补补吧。”她摇摇头说:“不行,炖只鸡不合算,一只要十
来块钱哩。”又有好心人劝:“不炖只鸡吃个鸡蛋也行啊!”她仍旧摇头:“那也
不行,一只鸡蛋钱可以给孩子买个作业本了。”她最好的营养就是白米稀饭加白糖。
    有一次,她在医院抽血时,脑袋疼痛得晕倒在地,遭到了医生一顿严厉的呵斥:
“你这人要钱不要命哪?”医生通知终止她的献血。她哭丧着脸说:“医生,你行
行好吧!我孩子读书吃饭都还指望这点钱呢。”在旁的医生护士听了直掉泪。这几
年,女儿活蹦蹦地长大,顺顺当当地上学,可她皮包骨头一天天地衰老了。
    多好的女儿呀!女儿的长相似乎丝毫没有受风吹浪打的影响,生得端庄秀丽,
脸蛋白净细嫩,眉清目秀,长长睫毛下是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女儿不但貌美,而且
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从小学到中学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同学们钦佩她的才
学,亲切地叫她“女秀才”,班主任刘老师格外喜欢她,为有这样一名出类拔萃的
学生感到骄傲,并料定她必有出息,将来不是科学家就是大作家。女儿也挺自信,
觉得自己正走在一条阳光普照的五彩斑斓的路上……可这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却被林
森木践踏了。娟芝娘想到这里点燃了稻草,企图烧掉笼罩在家里的霉气,红红的火
苗中闪出了她丈夫临死前痛苦而挣扎变形的脸孔,耳边响起了丈夫嘱咐她的声音:
“老婆,这孩子交托给你了,你一定要供她读书上学,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她。”娟
芝娘心想放过了林森木,自己日后也去阴间.咋有脸见丈夫呢,脸能不红心能不跳,
当个鬼也没有一点德行!她吃了一惊,抬头凝望着窗外的天空。
    天空的雷声愤怒似的咆哮着,疯狂暴雨渐渐沥沥。她跺着两脚喘着粗气愤恨地
高嚷:“狗生的林森木,我要送你进监狱!”
    “监狱!”阴森森的铁窗、耸立的高墙、威严的武警、密布的电网、冰冷的手
铐……这些从林森木的眼前一闪而过,又浮现出了自已被几名荷枪实弹的威严武警
在众目睽睽之下押着去刑场,“嘭”的一声子弹穿过他的脑袋,腐烂的尸体被无数
只老鹰叼啄着。他那病奄奄的父亲躺在床上,呻吟地呼唤着他……
    林森本想到这里,吓得胆战心惊,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缠纠着他。他痛苦
得五官扭曲,面颊惨白无血,跪在地上用膝盖移到娟芝娘跟前,紧紧地抱住她干瘦
的两腿,痛哭流涕地乞求道:“婶婶,我的好婶婶,你饶恕我,别送我去监狱。你
不解恨就用锋利的尖刀挖掉我的眼睛,割掉我的XX,剥掉我身上的皮,可你千万别
送我去坐牢啊。婶婶,开开恩吧!让我做你的牛马。”
    “娟芝娘,森木这乌龟王八蛋,该打该罚咋处理的都不过分,可是……可是…
…也不能送他进监狱呀!”老头子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又道,“他坐牢了,日后谁
养老送终我。好嫂子,求求你放他一把。你就忍了这口气,我知道你们母女受委屈
了……”
    “不,不,不!”娟芝娘一连说了三个不字,她两眼冒火,脖子暴起条条育筋
吼吓道,“我决不能让这个恶魔白占我女儿的处女血,我要控告他坐牢,坐牢!”
    “娟芝娘,不是我请功劳,森木救过你们母女的性命,再说娟芝迟早要被男人
睡的。我们鱼网、鱼叉、鱼棒全是一家人,你就饶了森本吧。”老头子一把泪一把
鼻涕地乞求。
    一阵深刻的悲哀摧垮了娟芝娘的意志,她感到四肢酸软无力,摇摇晃晃地站立
不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拉回了青烟飘逝的往事:
    天空乌云翻滚,海风卷起浪滔,一浪高似一浪地扑打着她们母女俩驶着颠簸的
小船打网鱼。
    北风呼啸,海浪翻滚。突然,一丈多高的雪浪花,“轰”的一声掀翻了小船,
母女俩挣扎在沸腾的大海里,生命与海水较量着,呼救的声在被咆哮的海浪吞噬。
    海岸上,林家父子俩挑着活蹦乱跳的鱼虾,说说笑笑地去赶集市,估计这一次
能赚五百多元。突然,眼尖的林森本看见恶浪滚滚的鸡脖子海湾上挣扎着两个人,
他立即放下担子连衣带裤“扑通”一声跳入海中,箭一样游向上下浮沉的郑娟芝,
一鼓作气地把她推向海岸。
    老头子接过浑身打抖的郑娟芝,连忙脱下大衣盖在她的身.上,并烧起一堆火
烘暧。郑娟芝和老头子眼巴巴地看着海面,只见海面上露出一块黑乎乎的船底。一
刻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思悬着的心“突突突”地跳
动。突然,老头子呼喊着:“林森木,娟芝娘,你们在哪里?”也许是呼喊声振动
了天地。忽然,沸腾的海面上冒出一股血红的浪花,接着浮出林森木托着娟芝娘的
身体。不一会儿,他们在快乐的呼叫声中上了岸,吃力地躺倒在熊熊烈火的火堆旁。
    老头子仔细地瞧着昏迷不醒的娟芝娘,只见她头上有一条半尺长的伤疤,血不
断地向外流。他急忙撕下衬衫上的一块布,紧紧地扎在她的伤口上,又看着她鼓胀
的肚子说:“一定海水呛得太多了。”
    林森木喘了一口气,急忙用手挤压着娟芝娘的肚子。“哇”的一声她吐出了一
肚子水,但她还是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林森木果断地说:“送医院。”他抱起昏迷的娟芝娘,身后跟着老头子和郑娟
芝,汗水淋淋地奔向医院。
    女医生对娟芝娘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后说:“流血过多生命危险,但是要输血医
院里缺血呀。”
    老头子猛地伸出干巴巴的手臂说:“医生,抽我的血,求你救活她。”
    医生苦笑着:“你太瘦了,抽不出血。”
    郑娟芝即到医生跟前伸出玉臂说:“抽我的血,我是A型的。”
    医生摇摇头:“血型不对,不能输血。”
    林森木抢着说: “抽我的,我是O型万能血。前天,我输血给一个陌生的病孩
子。我是储血库。”
    医生笑着说:“你是输血大师啦!”她拿起长长的针筒抽了他的血。
    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输入娟芝娘的身躯,她那苍白的脸上渐渐地泛起红润了,
从死亡中挣扎出来……
    娟芝娘脑子里闪过这样一幕,又想起了这些年来,寡母孤女生活非常艰难,种
田、犁地、砍柴都少不了林家父子帮忙。森木这孩子平时诚实、善良、勤快、不赌
搏、不抽烟,本本分分的。自己曾经给他做过媒,引领了几个姑娘来到林家,有一
个邻庄的姑娘,长一脸黑黑压压的雀斑,身材矮而壮,见谁都眯着眼睛痴笑。可她
不希望林森木找一个傻瓜,但在无法找到别人的情况下,只要傻姑同意,林家也会
满心欢喜的,因为傻姑毕竟会睡觉、会生孩子、会给孩子喂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
女人!但傻姑一跨进林家的破石屋,痴痴呆呆地望着林家那座祖辈传下来的石子屋,
因年久失修破烂不堪泥土地面坑坑洼洼地冒着潮气。看到屋前一条弯弯曲曲高低不
平的泥泞小路,两旁排列着朝天茅坑,夏天茅境上叮满黑黑压压的苍蝇,行人一靠
近“轰”的一声,苍蝇横冲直撞满天飞。傻姑看后也断然摇头,口里嘿嘿笑:“你
家比我家还穷!”
    找不到姑娘就找寡妇。娟芝娘经多方打听,她得知有一个丈夫被拖拉机轧死的,
带着两个孩子过着艰难的生活。她便把寡妇引到林家“看人家”,这个寡妇三十一
二岁,人长得灵醒,有一张令人愉快的脸蛋。但结过一次婚的女人毕竟经验丰富,
她在林家住了一天之后对她说:“林家一年到头从田里挖得的几元钱,全给老爹买
药看病也够呛,咋能养活得了我的两个孩子呢?
    要么靠讨小海,又是破船儿,万一有啥三长二短……”又一个女人叹息着离去。
    林森木在家里睡了一整天,他鲤鱼打滚似的在木架床上折腾呻吟了一天。二三
十岁血气方刚的汉子,咋能熬得住这个,何况是看见了女人的白屁股呢?要怨,就
怨家穷娶不起媳妇呀……
    娟芝娘想到这里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凝望着林森木,只见他低垂着头,用牙
齿咬破嘴唇,流着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滴。她眼圈一热伸出手扶起林森木说:“你走
吧,下次规规矩矩做人。”
    林森木慢慢地站起来,膝盖上渗出了血丝,两条腿直打颤,跟刚从娘胎出来的
小牛犊一样。好一阵子,他觉得血脉通了,猫着腰说:“婶婶,多谢你啦,我一定
要涌泉相报。”说完刚迈开脚步,突然,被“你们别想走,我不干!”的愤怒声震
住了。林森本立即缩回刚迈出的腿,抬起头随着咆哮的喊声望去,只见郑娟芝那青
春焕发的美人儿竟在短短一夜之间,玉容憔悴人比黄花瘦,她悲痛欲绝地用手背抹
去从嘴唇沁出的一缕血丝,她的大眼睛里露出凶狠的目光,披头散发从房间里冲出
来连哭带闹:“我要控告他,我要林森水这个恶棍受到惩罚!”
    “娟芝,你听娘的话,”娘掀起衣襟抹着泪,“你年轻有些事不懂,你要是把
这桩丑事嚷嚷出去,林森木坐牢是小事,你的名声是大事。你总有一天要长成大姑
娘的,你的丑事一嚷出去,谁敢娶你?你将成为一个嫁不出去的姑娘。”
    “我不怕,他毁了我,我也要毁掉他。他不光焚烧了我的形体,还焚烧了我的
清白呀!”郑娟芝不顾一切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娘,我啥事都听你的,可这
事我忍不了,他侵害了我的合法权益,我要让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让这幕丑剧不再
在姐妹身上重演。娘,我甘愿不要虚伪的名声,也要去法院控告他。”她勇敢地冲
向狂风暴雨之中。
    “等等我,娟芝,你别跑,娘和你一起去法院,等等……”娟芝娘惊恐万状地
边呼喊边顶风浴雨地追赶着她。
    林家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林森木耳中万炮齐呜,我是罪犯要坐牢
呀!他像一头狂狮在屋里东碰西撞。他抓起根竹杠,要砸烂自己的脑袋,掂了掂似
乎觉得竹杠不够硬,又操起斧头对准自己的脑袋说:“爸爸,儿子负了你老人家的
一片苦心,儿死后,请你把坟墓埋在娘的身旁。”
    “你发疯啦,你咋能狠心丢下病魔缠身的爸爸,就是坐牢也还有出头之日。人
生在世谁能无错呢?我心肝的儿……”老头子凄惨的哀号,那绝望的面容像一面镜
子,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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