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言情][南宋]锦绣山河 作者:夹生的小米(晋江银牌推荐vip2015-05-01完结)-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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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沂闻言,轻轻闭了闭眼睛,声音低得几不可察:“若是她在,必定不会是这样。”不过,这句话除了他旁边的几个人之外,谁都听不见。
“你你、你大胆!”绯袍宦官的声音更尖利了。
“今夜大人的奏折上,可要上句‘种家子胆大包天’么?”
“你你、你胆大妄为!”
“您这句话车轱辘转了许久,您不觉得无趣么?”
“你你……”
呛啷!
种沂收回长剑,转过身去,对着耶律大石,一字一字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知大石林牙是决议与我合谋西夏,还是在此地休养三两个月,静候我大宋官家圣谕?”
这回不仅是耶律大石,连周围的人都一齐被吓住了。
方才他说“撕毁澶渊盟誓”,还能勉强认为是威胁辽国君臣;如今直截了当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这……
素来谨慎行事的种将军,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呀?
“少郎君?”一位黑甲军士轻轻喊了他一声。
“无妨。”种沂摇了摇头,不知想起了什么人,眼角渐渐染上了几分笑意。
耶律大石轻轻“呵”了一声:“这么说,种将军是有恃无恐了?”
“不错。”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是理直气壮。
“不知种将军所恃无恐之人,是谁?”
青年将军周身的肃杀之气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是我一生中最最信任的一个人。不过大石林牙你——”他轻轻笑了一下,“无须知道。”
耶律大石将他所认识的宋人在脑中过了一遍,所有的念头渐渐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
是她。
上回扮作书记官,今天早上还是扮作了书记官。
听说两万宋俘在她手中安然无恙地南归,听说整个金国在她手中悄无声息地覆灭。
素手翻覆之间,风云倏变。
大宋的柔福帝姬,燕云封邑的长公主,眼前这位青年将军的……未婚妻。
“既是如此,我也就不便多问了。”耶律大石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重新坐回长桌上,目光有些凝重。燕云十六州是那位厉害公主的封邑,想要拿到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方才那位种将军的话,不仅仅是对辽国的警告,也是给西军的一颗定心丸。
这样厉害的女子,若是摧毁了,想必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耶律大石不再去看对方的表情和眼神,也不再去管辽帝那似愤怒又似哀怨的目光。接回辽帝本就是为了安定辽国大臣的心,如今辽帝已归,他自然就可以放手去做很多事情了。比如说,吞掉西夏。
合围合围,最终结果如何,尚未可知呢。
当下双方都有意无意地克制了一些什么,围着长桌和地图,认认真真地商议了一番合围西夏的法门。其间有侍女来添过两次水,都没有人在意进来的究竟是谁。只有那位看上去还在生闷气的绯袍宦官,瞧见“侍女”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本已经脆弱的心脏又用力狠跳了两下。
嗳哟喂,怎么连那位姑奶奶都来了?
他伺候过太上皇又伺候过两位官家,好不容易才被派到这处来躲闲,生平听得最多的,便是那位姑奶奶的光辉事迹。那位姑奶奶可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哪,难怪种将军有恃无恐……
整个燕云都是这小姑奶奶的,她想怎么玩儿,估计连官家都管不了吧?
绯袍宦官苦着一张脸,缩了缩脖子,预备今晚就递折子回汴梁伺候。西军监军这活儿谁爱干谁干,反正他是决计不会和这小姑奶奶沾亲带故了,一天也不!
这头的绯袍宦官在想些什么,另外一头的“侍女”,可是一点都不晓得。她提着茶壶站在旁边看了许久,琢磨着是否该找赵桓重新打一套公主印鉴,配合那道“燕云专擅”的圣旨,替种沂好好铺出一条阳关大道来。
好在她虽然依旧听不懂契丹话,但地图还是看得懂的,那几人比划的手势,也是看得懂的。总体来说这回议事议得相当愉快,至少双方都和和气气地达成了某些协议,顺带无视了某些本不应该在场的人。
在会议结束之前,赵瑗便提着茶壶,悄无声息地走了。
回房之后,她立刻铺开燕云、辽国、西夏的地图,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很久,如果她是辽帝宋帝,该怎样处置今日的局面。今天酝酿已久的那个念头,已经渐渐醇得开始发酵了。她皱眉想了想,又叫过几个西军将士来问了些话,最终向种沂借了几个人,派到西夏去。
她忙碌了很久,直到华灯初上,晚饭也热过了好几轮,才堪堪停下了笔。定睛看时,案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淡淡的影子。再往上看,种沂一身素色长袍,站在边上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怎么了?”赵瑗莞尔一笑。
种沂摇摇头,亦笑着说道:“没什么,不过是想与你一同用些晚……嗯,宵夜。”
☆、第88章 撕毁澶渊之盟〔三〕
赵瑗扑哧笑出了声。
她歪头看着种沂;有些狡黠地问道:“果真只是宵夜?”
种沂郑重地点点头:“嗯,只是宵夜。”
“好吧。”她搁下笔;顺手将桌上的地图卷了卷,颇有些遗憾地说道:“我原本还想着;该如何对你说明西夏之事呢。若是你……”
“西夏?”种沂一震。
她点点头;敛去笑容;声音也渐渐低了些:“我知道你一直都放不下。”
“呵……”
种沂慢慢撑起身子;走到门口;从仆从手中取过食盒。赵瑗站在案几后头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背影有些寂寥,抓食盒的手也有些不稳。不过;这种失态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间;等他回过头来看她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好了。”他提着食盒;在她对面坐下,顺手又收拾了桌上杂乱的卷籍;再将食盒中的小盘子一一摆好。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抬头看过她一回;薄唇也微微抿着;很有些冷寂的气氛。
“十三郎?”她有些惊讶。
“帝姬还是先用些小点罢。”他温声说着,轻轻将两个小碟推了过来。
赵瑗闭了闭眼睛,赌气似的提高了声调:“郎君!!!”
他微微愣了一下,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半晌之后,他才一点一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握着一双银筷,夹了一小块甜点喂到她唇边:“尝尝?”
她张口咬了,吃下肚去又饮了杯茶,正想与他重提西夏之事,第二块甜糕又喂到了她的唇边。她没奈何,只得被他一口口地喂完了两小蝶宵夜,又饮了杯热茶,才偷了空隙问他:“你……用过晚膳了么?”
他点点头,极淡极淡地笑了一下。
“那就好。”她说着,推开碗碟,将方才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在案几上摊开,指着几根凌乱的线条说道:“这是西夏国境内的戈壁。”
种沂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倾燕云之力,可以维持半年左右的行军时间。不过,这显然还是不够。”她抓过一支裹了白帛的炭笔,又在上头画了两道,“其实,现在西夏、辽、大宋三足鼎立的局面,对于我们,反倒是最有利的。只要我们用西夏的战事将辽国拖住,他们就无法西征。”
“西征?”
“嗯。”赵瑗点点头,解释道,“在吐蕃国之西,尚有一片肥沃的土地。从恒河到幼发拉底河,有沙漠也有绿洲。若是辽国吃不下燕云十六州,他们就会在吐蕃国之西,建立一个更强大的王国。所以,燕云十六州既可以作为后盾,也可以作为钓鱼的饵,而西夏国……”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种沂片刻,轻声问道:“将军的意思呢?”
种沂紧紧抿着薄唇,脸上淡褪了几分血色。
他从未敢忘却身上背负的国恨家仇,从未敢忘却种家的祖训。
辽国、西夏,他们在西北与他们抗衡了数百年之久,如今时局天翻地覆,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我……”他转头看了看屋外,起身合上房门,重新回到赵瑗身边坐下,指着西夏国的边界说道,“我原本是想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西夏国覆灭。”
赵瑗了然:“难怪你今日会说,不惜撕毁澶渊之盟。”
“这不过是逼迫辽国松口的一个手段罢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瑗瑗,你晓得么,这些日子我派去辽国的细作,异口同声地同我说,辽国志不在此。他们已经开始向北边迁徙,与蒙古国多有亲近。甚至有些契丹人,还会到蒙古人的地盘上,教授牧马的法子。”
赵瑗一惊:“先前在金国……”
种沂微微颔首。先前在金国,他们便听过这样一个传闻。金国之所以覆灭得如此彻底,除了内部衰朽之外,蒙古国也出了不少的力。据说宗弼手下一半的精兵猛将,都是折损在蒙古国的手中。
但对赵瑗来说,蒙古人,却不仅仅是“一个心怀鬼胎的邻居”这么简单。
在另一个时空里,南宋偏安一隅,最终无法忍受金国的接连挑衅,联手蒙古人灭了金国,最终却连长江以南的那小片地方,都守不住了。什么叫引狼入室,什么叫与虎谋皮……
“他们会屠城,会用平民充作先锋,会建立起一个横跨亚欧大陆的强国。”她近乎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种沂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不说话。他知道,一旦她显露出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便代表着又将有大事发生。
许久之后,赵瑗才回过神来,拉过种沂的衣袖,绕在手指头上无意识地绞着,轻声说道:“蒙古人很厉害,比金人还要厉害许多。若是日后要打交道,还需十二万分小心才是。”
她停了停,又说道:“我们还是继续说西夏的事情罢。将军,我……我觉得,你有些变了。”
“哦?”他侧过头,静静地开口,“哪儿变了?”
“变化有些大。”她一下下地绞着他的袖口,低声说道,“比如你会去极北之地寻我,比如你会威胁耶律大石,比如你会对监视你的人说那番话。”她笑了一下,低下头,轻声说道,“虽然我也不晓得,你这样是好是坏。但我希望,你莫要背负得太多。”
他身体一僵,深深地望着她,目光幽深如墨。
“西夏的事情,我会一如既往地站在你身边。而辽国的事情,我也想了些法子……”她渐渐抬起头,眸光明净如水,“就算你真的撕毁澶渊之盟,我也有十足的把握,将辽国阻拦在国门之外。”
种沂全身一震。
“还有皇兄。”她浅浅一笑,“无论是皇兄,还是诸位相公,我都有十足的把握,让他们通通闭嘴。眼下西夏与辽国才是最重要的。倘若我猜测得不错,耶律大石与辽帝,就快要回国了。”
她话音方落,外间便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第89章 西夏之谋〔一〕
笃笃笃——
敲门声显得急促而又有些沉重;在宁静的夜色中显得分外清晰。赵瑗望了望身旁的青年将军,低声问道:“你要不要避一避?”
他摇摇头;亦低声说道:“方才我与你说话;必定已经被那人听去了不少。现在要避嫌,反倒显得欲盖弥彰。”说着,他起身收拢了笔墨纸砚和被揉皱的地图,将食盒与小碟重新摆放在案几上,才略微提高了声音说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面白无须、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搓着手,忐忑地走了进来。
是他?
赵瑗方才悬起的一颗心又落了下去,双手并拢放在膝前;宽大的绣着暗纹的衣袍垂落在身侧;有些骄纵又有些不悦地问道:“本帝姬记得,你先前是九哥跟前侍奉的宦官?”
“帝姬好眼力。”中年男子一本正经地向她行了个礼,顺带理了理自己的绯色官袍。一系列细微的动作都被种沂瞧在眼里,渐渐地他笑了一下;锋锐的黑眸微微眯起;低着头向绯袍宦官拱了拱手:“末将;见过大人。”
绯袍宦官打了个哈哈;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瑗,似乎在等着她发话。
赵瑗稍稍后仰了身子,表情愈发骄纵:“哦?那你不继续在九哥跟前伺候着,跑来这西北贫瘠之地做什么?莫不是听说西军勇猛,前来见识一番?”
“是,正是。”绯袍宦官擦了擦汗,心里暗暗叫苦。这位小姑奶奶有多厉害、多讨厌文官越权,他可是亲眼瞧见过的。先前听说这位小姑奶奶命丧黄泉,大家伙儿便削尖了脑袋要挤到军中来,想要借着官家的名头狐假虎威一番;他好不容易挤到了这个位置上,哪里想到这位小姑奶奶……
唉哟喂,这位小姑奶奶连文官相公们都嫌弃,更何况他一个粗通文字、不懂兵法的宦官?
现如今,还是先想办法将自己摘干净了罢。莫要学秦桧秦大人那样,天天指手画脚私定合约还出让了小半个燕云……
“老奴早先便听闻,柔福帝姬天资聪颖、举世无双,今日瞧见您……呃……果然是那个,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哈哈。”他继续擦了把汗,在赵瑗愈发骄纵的表情下,不知不觉地后退了半步,“您瞧老奴这老寒腿又犯了,您是不是……”
“呵。”赵瑗轻轻笑了一声。她忽然发觉,假扮一个骄纵的帝姬,似乎相当有趣。
“咳,老奴晓得自己体弱多病,当不得监军大任,还请帝姬在官家面前,为老奴多多美言几句,教老奴回汴梁养几天老。再者西北大局至关紧要,又有帝姬您坐阵朔州……老奴那个……咳咳……”
“准了。”
“老奴……嗳?”
“我说,准了。”她瞥了绯袍宦官一眼,无视掉种沂偷笑的表情,悠然言道,“太上皇已赐予我燕云专擅之权,皇兄也曾恩准我‘在燕云试验诸多事宜’。若是您自请告老,那么本帝姬,自无不允之理。”
绯袍宦官松了口气,身上大汗淋漓的像是刚从水底捞上来。
“只是这告老的折子……”
“不劳帝姬挂心。”绯袍宦官连忙开口,“老奴一早便拟好了折子,如今只等帝姬盖印签文,便可随老奴一同前往汴梁。”
赵瑗轻轻摇头:“不必了。”
“嗳?”
“你是枢密院派遣下来的,去留不必经由我。”若是果真经由了她的手,说不定还会被御史台弹劾一个胆大包天。“专擅”与“不专擅”之间,有着极其微妙的平衡。若是打破了这个平衡……
“老奴多谢帝姬。”绯袍宦官喜得一揖到地,忙不迭离开了,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豺狼等着吃他。
等绯袍宦官走远了,赵瑗才颓然一松,收起方才那副骄纵的表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身旁响起了闷闷的笑声。
种沂上前去关了门,又来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想要拢一拢她的发,倏地又僵在了半空中,渐渐放了下去,低低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方才你扮得挺像。”
“嗯?”赵瑗秀眉一扬。
“我瞧着,他快要被你吓哭声来了。”他失笑着摇头,又重新收拢了碗碟和食盒,边收拾边询问她:“西夏与辽国之事,你可有把握么?”
赵瑗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比起蒙古人,西夏与辽国,其实并不算什么太难解决的问题。
“好。”他点点头,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在烛火中曳出长长的影,“那我便直截了当地告诉耶律大石,永远不要肖想燕云十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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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瑗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阳光正好。
名义上的监军已经收拾包袱滚蛋了,新的监军还没有派遣下来,如今整个朔州,通通都是种将军说了算。据说昨晚种将军和耶律大石谈崩了,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宋辽两国联手合围西夏的事情,当然也就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