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梦-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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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很多事必须向她确认一下。”
“你们总说确认、确认,有什么好确认的?你们该不会真的在怀疑她吧?夫人是不可能做那种事的。”
“铃木!”里面传来坂井的声音,“别乱说话了,赶紧干活!”
“啊,知道了。”铃木轻轻举起手,重新转向钻孔机,之后又扫了草薙他们一眼,意思是说:“都怪你们,让我挨批评了。”
草薙和汤川肩并肩,巡视着工厂。他并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这是汤川提出的要求。
工厂里摆着的很多机床和大型电源,让人联想到忠昭可能雇过更多的工人,但现在只剩下眼前这三个了。
“有这些人都不在场的证据吗?”汤川边走边小声问草薙。“已经确认过了,三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年轻的两个人一直在这里工作,附近的邻居可以证明,年龄最大的坂井,给一家顾客送货去了,顾客是琦玉县的一家公司,不管他怎么赶,单程也需要1个半小时,已经确认了,他从那家公可出来时是5点半,而7点多一点他就已经回到这里了,没有时间去大桥宾馆。”
汤川听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一个工人,也就是田中,正在制作白色的聚乙烯容器。具体说,就是把两个形状复杂的器皿连到一起,形成一个容器。他没用粘合剂,而是将器皿的边缘加热熔化,让它们瞬间粘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焊接。用来加热器皿边缘的,是像扁面条一样细平的电热器,被弯成和器皿边缘相同的形状。
“原来如此,做得真了不起。”汤川站在田中身后,像是非常佩服地说道,“使用和边缘形陡相同的电热器,能让每个部分都同时、同火候地焊上,你们可真没少费心思啊。”
“这是我们工厂的绝技。”口中语气虽然平静,但难掩心中的自豪感。
“您这是在做什么呢?”汤川问。
“这是装洗车剂的容器,不过还只是试制品。”
噢,汤川点着头。草薙在一旁心想:物理学家还是对工厂技求比较感兴趣,案子的事估计已经被他忘了。
汤川的视线忽然定格在前方的墙壁上:“这是?”
草薙也朝墙上望去。上面贴着一张纸,用毛笔写着“一射入魂”四个大字。
“这是社长写的。”从身后传来说话声。回头一看。坂井站在那里。
“是吗?”这次草薙接话了,“‘一射入魂’是什么意思?”
“是射击用语,”坂井用手做出手枪的形状,“他的意思是,我们工作时要像射击那样集中精力。”
“噢……矢岛生前练习射击吗?”
“这我倒没听说过,可能仅仅是一个比喻吧。”
草薙也点点头,不过他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用射击来比喻工作呢?
“另外,”坂井脱下手套,交替地看着草薙和汤川,“刚才铃木也说了,你们就不要再怀疑夫人了!”
“我们倒不是怀疑她。”
听草薙这么说,坂井摇了摇头。
“拜托您还是说老实话吧。我就不明白,那天社长说要去收款,出了门,你们凭什么因为这点就怀疑夫人是杀人犯?”
“把矢岛社长叫出去的,可能另有其人,”汤川在旁边说,“但那个人有可能受了矢岛夫人的指使。”
坂井斜着眼睛瞪了汤川一会儿,吐了口气。
“你们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你们不了解他们夫妻的感情。两个人白手起家,把公司经营到现在这个规模,他们是如何风雨同舟一路走到今天的,我心里很清楚,他们俩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对方的,绝对不可能!”
草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下子沉默了。汤川也什么都没说。
“对不起,今天你们能到此为止吗?夫人马上就回来了,我想,她不希望回家后还看到警察吧。”坂井的语气中明显带有敌意。
出了野岛工厂,汤川第一句话就是:“工匠们就是厉害,那些技术才是计算机技术真正要研究的课题。”
“先别说这些了,你倒是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你指的是?”
“别装糊涂了,你不知道我带你来这里干什么吗? ”听得出,草薙的声音有些焦急。汤川意味深长地笑了,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条约两三毫米粗、十多厘米长的细绳,白色的,一端打了个结。
“这是在工厂角落里捡到的。”
“噢?你什么时候捡的?”草薙把它拿在手上,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发现这不是一根单股的绳子,而是用很多根线拧成的,“这是什么啊?”
“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先不问这个,我问你,死者脖子上的勒痕看起来和这个绳子一致吗?”
被汤川这么一问,草薙回想起尸体的情况,凝视着绳子。
“有可能……一致吧。”
“那样就有意思了,非常有意思。”嘴里这么说着,物理学家却没有丝毫笑意。
4
矢岛贵子突然宣称自己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是在案发整整1周之后。
她亲自来到设在久松警署的搜查总部,给一名搜查人员出示了一张案发那天她进的一家咖啡店的收银条。她说她本来以为已经扔掉了,但后来在包里发现了,上面显示的日期确安是13号,结账时间是下午6点45分。
咖啡店的店名是“Refrain”。草薙和牧田碰巧有空,便一起到那家咖啡店取证。
咖啡店坐落在银座三丁目一座大厦的二层,透过店里的玻璃窗,可以俯视中央大道。店里的装修和摆设比较讲究,看得出是一家高级店。矢岛贵子说,自己是闲逛时无意中进去的,于是草薙把这家店想像成一家很大众化的咖啡厅。实际景象让他有些意外,而且,这样容易记住的地方她竟然会忘记,有些匪夷所思。
“啊,这个顾客啊,她确实来过。”年轻的店长穿着白衬衫,和晒得黝黑的皮肤搭配得很得体。他着着草薙拿出的照片,照片上是矢岛贵子。
“您确定吗?”
“确定。嗯,应该是上周四吧。”
周四正是13号那天。
“这里每天要来那么多客人,您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我们也在找这个人呢,”店长说,“因为她有东西忘在这里了。”
“有东西忘在这里?”
“请等一下。”
他走到前台,拿来一个小纸袋,在草薙他们面前取出纸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有些发旧了的连镜小粉盒。
“她把这个忘在座位上了。我们想着她可能会回来取,就先替她保管。”
“让我们转交培她吧。”
“那样太谢谢了。”
“还有,”草薙说,“您确定就是照片上这个女人吗?能不能再好好看一下?”
年轻店长的表情有些意外,重新看了看刚才那张照片。
“确实是这个人,”店长把照片还给他,“其实那天还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或许说成麻烦有些夸张了。”
“什么麻烦?”
听草薙这么一问,店长环视了一下四周,把脸凑到他跟前说,“这位顾客的饮料里飞进了一只虫子。”
“虫子?”
“是一只小飞蛾,有两厘米长,飞到她的冰茶里了。”
“她太呼小叫了?”
“不。”店长摇头,“当时我碰巧就在她旁边,她把我叫过来,小声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没有惊动其他顾客。我们马上给她换了一杯饮料。”
“还有这样的事啊。”
草薙心里合计着,矢岛贵子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即使是她想不起来店名和地点,如果她真想提供自己有不在场的证据,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啊。
“请问,”牧田问店主,“遇到这种情况,你们通常不会向顾客收费吧?”
“那当然了。但当时这个顾客说什么也要付账,我们就啦下了。”
“说什么都要付……是吧? ”草薙盯着在前台付账的一名顾客,顾客从收银员手里接过了收银条。
她的目标在于收银条——他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
从咖啡店出来后,他们两人向矢岛家走去。贵子已经回来了。
看到小粉盒,她脸上稍显出一丝兴奋。
“原来忘在那家店里了?我还想着到哪里去了呢?”
草薙还跟她提起飞蛾掉进冰茶里这件事,她露出一副刚刚回想起来的表情。
“哦,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当初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嗯,确实飞进了一只小飞蛾,不过因为那杯茶我根本没喝,也就没当回事。”
“如果你早想到这事,就不用往警察局来回跑那么多次了。”草薙试探着说。
“是啊。可我当时完全乱了阵脚,脑子也不听使唤了。真是不好意思。”她低头表示歉意。
从矢岛家出来时,草薙正好碰到秋穗回来,她的步履看起来有些沉重。草雉这才想起,还没问过这个小女孩呢。
“你好。”草薙向她打招呼,秋穗一脸警戒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刑警停下了脚步。
“刚放学吗?”他带着笑脸问。
“你们找到犯人了吗?”秋穗表情严肃,语气也俨然大人一般。
“我们正在进行多方面的调查。如果你也有什么线索的话,希望能告诉我们。”
听草薙这么一说,小姑娘撅起了嘴巴。
“大人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不会的。怎么会呢?你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吗?”
秋穗望着草薙的脸:“你们一定不会相信我的。”
“我说过不会的了,我们拉钩。”
听了草薙的话,她先是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开口说话了。
她说的话,大人们确实难以置信。
草薙嘴上随声附和着,心里却在想:鬼火?她一定是把什么东两看错了,反正和案件没什么关系。
听了草薙二人的汇报,他们的上司——间宫警官,紧绷着脸。矢岛贵子不在现场的证据很完整,从她外出到回家的行踪,基本上都得到了证明。虽然其中有几处二三十分钟的空白,以那点时间根本不够用来犯罪。
“看来又回到原点了。本来我一直觉得他妻子很可疑,现在……”间宫一脸不甘放弃的表情。
间宫把焦点对准她,倒不是因为她之前没有不在场的证明,而是因为警方查明,矢岛忠昭的大部分人身保险都是这几个月才上的。
“有一点我还是不能理解。把粉饼盒落在店里一直没发觉这件事倒也说得过去,但饮料里飞进虫子这件事,应该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才对啊,她被问起不在场的证明,理应先提起这事啊。”
“话虽这么说,但如果她坚持说是自己一时大意没想起来,我们也只有相信的份儿吧?”间宫板起脸说,“难道说……她还有一个男性同谋?”
这也是搜查总部中一种站得住脚的推测,但是并没有在矢岛贵子身边发现那样的男人。
“野岛工业的工人们的血型,有两个是A型,一个是0型,没有B型的。”牧田说话了。“从现在的情形看,犯人的血型应该是B型,这是通过分析现场烟灰缸里残留的烟蒂推断出来的,被害者矢岛忠昭的血是0型,并且他不抽烟。”
这个烟蒂,可以说是犯人惟一的遗留物。虽然在房间里还发现了两罐咖啡,但其中一罐上的指纹被擦掉了,门把手也经过了同样的处理。
另外,现场还发现了矢岛忠昭的运动,包里面只有一些公司的文件。
这天晚上,草薙很晚才来到警署旁边的拉面馆,正吃着面条,手机响了,是汤川打来的。
“进展怎样了?”汤川的语气慢悠悠的。
“陷入了僵局。先岛贵子给我们来了一次意想不到的‘反击’。”草薙把她拿出不在场证明的经过简要地解释了一番。
“真有意思,”汤川饶有兴趣地说,“机关已经慢慢露出水面了。”
“机关?”草薙握紧了电话。
“有件东西想给你看看,明天晚上来我研究室一趟吧。”
“别卖关子了,现在就告诉我吧。”
“百闻不如一见,明天见。”
“啊,你等等!”草薙赶忙说,“有件事情估计你会感兴趣,想不想听?”
“那要看是什么内容了。”
“你一定想听的,是鬼火。”
“噢?……”
“想听了吧?”
草薙把从秋穗那里听到的话,向汤川叙述了一遍。
“不错。”汤川听完,在电话那头说,“那就期待着明天和你见面啦。”
“喂,等等!”草薙再喊他时,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5
“夜间的大学真冷清啊。”草薙一边想着,一边走在帝都大学理工部的校园里。他在回想自己当学生时,是否有过这么晚还待在校园中的经历。那时羽毛球队的练习倒是经常很晚,不过一直都是在体育馆里。
当他敲物理系第13研究室的门时,已经过了晚上8点。这时候走廊上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来走去。他再次感到理科生可真不容易。
汤川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廉价的咖啡杯,杯里不用说,还是速溶咖啡。
“刚刚消停下来,正要休息一下呢。你要不要也来杯咖啡?”
“啊,不用了。”草薙轻轻地摆摆手,眼睛盯着旁边的实验台。一个人体模型的上半身摆在那里,“这个是?”
“不用我解释吧,这是用来模拟被害人先岛忠昭的,从别的地方借来的。”
“有什么发现吗?”
“说不上是发现,只是得出了我个人的结论。”
“什么结论?快告诉我。”
汤川把杯子放下,站起身,来到了实验台前。
“这个人体模型很重,光上半身就这么重了,要是把全身都借来,能把我累死。”汤川回头看着草薙,“人体模型都这样,真人就更不用说了吧,而且被害人体格那么好,身体又不像模型这么挺直,要把他搬到床上,应该需要相当强的体力吧。”
“嗯。”草薙应合了一声。
“单从犯罪现场的情况推断,矢岛和犯人应该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当然了,是坐在椅子上。而矢岛由于喝了掺有安眠药的咖啡,昏睡了过去,犯人就把他勒死了。但是,”汤川竖起了食指,“犯人为什么非要把他搬到床上再下手呢?如果目的仅仅是杀他,直接在椅子上干不就行了吗?”
草薙用手搓着下巴。汤川说得没错,至今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细节,实在是不应该。
“让人准以理解的事还不止这一件。犯人为什么没把桌上的罐装咖啡收拾走?犯人将咖啡罐上的指纹擦掉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把它带走。烟灰缸里的烟蒂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把这些解释成犯人的疏忽,恐怕有些不合常理吧?”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草薙迫切地问。
汤川摘下眼镜,用白大褂的边角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了。
“我的推理是这样的:躺在床上是矢岛本人的意思,也不存在什么罐装咖啡和烟蒂的主人,那都是他自己布置的。也就是说,矢岛忠昭的死不是他杀,而是伪装成他杀的自杀。”
“自杀?”草薙抬高了语调,“你在开玩笑吧。如果是自杀,那些情况又怎么解释?”
“我按正常的思维解释,得出了这一结论。矢岛忠昭为了救济家人和工人,选择了死亡。但要是买人身保险不满1年就自杀,是不能获得赔偿金的,所以他伪装成他杀。”
“不可能。尸体我见得多了,还没见过自己把自己勒死的呢。当然我不是说没有这种可能,比如我听说,如果用湿毛巾勒脖子,即使失去意识,毛巾的劲也不会松,可以致命,但这是例外情况,从这次的勒痕来看,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