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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帝妖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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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秋山的弟弟吗?有一次,我打开了一个年幼的少年睡觉的房间纸门。他敏感地察觉到我的气息,揉着眼睛爬起来了。我在面具前竖起食指,要他安静。他在月光下似乎也看得见我的模样,露出彷佛还在做梦的表情点了点头。即使在关上纸门之后,少年也没有发出叫声。
  我要找的房间,就在屋子的里侧。我在被窝里发现了那张在工厂看过的睑。我的全身高兴地颤抖,口中不知为何溢满了唾液。我的下颚的骨头歪曲,牙齿的形状也变得怪异,以致无法紧紧地阖上嘴巴。唾液因此从唇间溢出,沿着狐狸面具的内侧滴滴答答地淌到榻榻米上。
  秋山没有发现拉开纸门进来的我,半开着嘴巴,置身于梦乡。我在他的枕边跪坐,好一阵子之间,只是凝视着那张睡脸。那是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接下来要掐他的脖子吗?还是要挖出他的眼珠?我在脑中思考着种种方法。即使如此,眼前的男人依然什么都没有察觉,幸福地发出鼾声。实在滑稽。实在愚蠢。
  不一会儿,我把手伸进秋山微张的口中。我用扭曲的食指和中指挟住他露出的白色门牙。要使力将它拔出,实在是易如反掌。
  他从睡梦中醒来了。他痛得双眼圆睁,在被窝上打滚,彷佛连呼吸都困难无比似的,半点悲鸣也没有发出。
  如果有永远的牢狱这种东西,我会主动踏入里面吧。我望着疼痛得痛苦不已的秋山,笑了。
  他发现我坐在旁边,停止了在床铺上翻滚。但是他似乎也没办法站起来逃走,只是面对着我,在榻榻米上挪动臀部,逃到房间的角落。
  他的恐惧有如棉花糖般甜美。更悲惨地逃躲吧!然后发出丢人现眼的尖叫,愉悦我吧!那个时候我在心中这么呐喊,享受着。
  我丢掉在两根手指之间搓弄的他的门牙,站起来抓住他。
  “你杀了我。记得吗?”
  我把狐狸面具贴在他的脸颊上出声。秋山惊惧,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你很想看我的真面目吧?我现在就让你看看吧。”
  听到我这么说,他似乎醒悟到我是谁了。他的尖叫声听起来是那么样地悦耳,让潜藏在我内心暗处的野兽欢喜无比。
  他挣扎着想要逃走,于是我抓住他的下巴,强制他转向我。
  你曾把凝固的泥土捏碎过吗?轻轻触摸的话,感觉像石头,但是只要稍微用力,它便会应声破裂变得粉碎。
  秋山的下巴就像那样子,破碎了。秋山发出有如青蛙被踏死时发出的叫声。
  我感到满足。然后我迷上了捏碎骨头那有趣的感觉。我抓住秋山的右手,仔细地观察他的食指。纤细而柔软的指腹,浑圆的指甲。我轻轻压迫那些地方,感觉到穿过其中的骨头触感。我徐徐地增加压力,到了某个临界点,骨头便“波”地爆裂了。
  接着我用力握紧他的中指和无名指,感觉到骨头碎裂的触感。确认一看,手中只剩下一根鲜红柔软的肉块了。原本是两根的手指从两侧被压碎,黏成了一根。
  我从手指的骨头开始,一根根地照顺序来,让他饱尝痛苦地慢慢将之捏碎。
  秋山疯狂地挣动手脚,但是我不放开他。再也没有比那张满布泪水和口水恳求着我的脸更令人愉快的了。
  我听见有人跑过来的声音,于是抓住他的脖子去到外面,爬上了屋顶。
  秋山邸的屋顶很大,我想像着他的血液化成浊流,流遍屋瓦的模样。
  秋山已经几乎要失去意识了,每当他快晕厥,我就笑着鼓励他“加油”、“不要输给疼痛”。
  不久后,就没有可供捏碎的手指,手脚和肩膀也全被我弄坏了,于是我想到要剖开他的肚子。我把疲于恳求饶命、露出空洞眼神的秋山横放在屋顶上,扯开他的衣服,露出肚皮来。秋山那白皙地浮现在月光中的腹部,是多么的平坦啊。想像起塞在内侧的新鲜内脏,我的心似乎正无比欢喜。
  我打算用指尖——我尖锐的爪子割开他的肚子。那是我还是少年的时候,雕刻狐狸面具时被凿子削掉的指尖。我把爪子的前端稍微刺人他的皮肤。一颗红色的血珠在白色的肚皮上膨胀,化成一条线流了下来。接着只要像用菜刀劫鱼肚一样,划下来就行了。
  此时,秋山微弱地呻吟了。
  “神啊……”
  我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听着这句话。那声音就像来自一千年之远的呐喊一般,微弱到了极点。他的下颚已经毁坏了,然而不知为何,只有这句话清清楚楚传进我的耳朵。
  以秋山这个人而言,这是个多么令人意外且不自然的句子啊。关于秋山,我所知不多。但是从他对我露出的刻薄笑容,以及知道我惹他生气时,那狼狈的模样,我可以想像出他大概的形象。他不是那种会仰赖神明的人。
  我忘了要割开他的肚子,望着颓软无力的他。牙齿被拔掉,碎裂的下巴上那可怜的嘴巴染得鲜红,血泡从嘴角流下。
  我感到原本血脉沸腾的身体急速冷却下来。我不晓得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是我仅存的人类的部分吗?这或许是神明给予我的第二次的救赎。我内心的某处听着秋山的呻吟,他咒骂神明似地叫嚣着。但是我却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困惑。
  人。我忘了要割开他的肚子,望着颓软无力的他。牙齿被拔掉,碎裂的下巴丝的光明。
  秋山的嘴里呢喃着那个东西的名字,我觉得好像当面被掌掴了一般。他也依赖着神明。他的内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了加诸于全身的痛苦而意识蒙胧的同时,他正忏悔着杀害并掩埋我的事吗?这和同样需要神明的小时候的你是一样的吗?听着双亲对骂的声音,静静地待在家门旁的你,与出于憎恨而轻易杀人的秋山,为什么知道同样的这个词句呢?被巨大力量支配,沦为污秽动物的我,环顾了四周。高挂在夜空的月亮,冷冽的光芒照亮了放眼所及的所有屋顶。我此时的不安,就有如初次被丢到这个世界当中。夜晚空气的冰冷渗入我的肌肤,至于声音,惟有那听见尖叫声而赶来的人群的喧嚷从屋子底下依稀传来。
  驱策我的愤怒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不,在不久前,它就已经不见了吧。我一直以为是憎恨驱策着我,然而不是的。
  将秋山的骨头一块块破坏的时候,我的心中有憎恨吗?存在于那里的,只是单纯的狂喜吧。我有如玩玩具一股,在游戏中伤人。这真的是复仇吗?这个时候我发现了,我所做的并非复仇这种人类的行为,不过是野兽在欣赏人体坏掉罢了。世界仿佛崩溃了。我看见不断堕入深渊的自己。不知不觉中,我忘了愤怒与憎恨这种人类的情感,成了一头只知道在破坏中获得欢愉的野兽。神啊。只有这句话不断地在我内心反覆。沉睡在体内的破坏冲动,是多么地罪孽深重啊。我仰望天上的明月,祈求原谅,然后不得不这么问:我是哪一边?我是人吗?还是别的生物?我抱着一息尚存的秋山下了屋顶。好几个人聚集过来,看到我的人都露出惊愕的表情。我把秋山放到地上,离开了。
  回过神时,我已伫立在工厂的黑暗当中。我的指尖沾染着秋山的血,他的骨头被破坏的触感依旧清晰。工厂内的寂静让我感激,我把背靠在生锈的金属管上,就这样静坐良久。我的脑中浮现的尽是秋山痛苦地呻吟的模样,以及望着他笑的我。那种可以说是自己内侧的非人之心的残酷,是多么的骇人啊。这是早苗灌输到我的脑中的吗?或者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我当中呢?我进入厂长办公室,拿了白纸和铅笔。至少,我得向你说明我这具被诅咒的身体。然后,我必须向你忏悔。出于这种心情,我开始写下自己的事。在过去,我能够预想到有这样对别人坦白的一天吗?就连写字这个习惯,我都几乎快要遗忘,刚开始写的时候,我拿着笔的手是多么地不安定啊。光是写下最初的一行,就不知道让我犹豫了多久。但是我才将我的内心写成数行的文章,接下来就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心境转化成了文字。到了人们来到工厂的时间,我便移动场所继续书写。太阳在空中一巡之间,我已经唤回了少年时期的记忆,想起流浪的孤独,以及忏悔暴力的罪恶了。
  杏子
  夜木在星期一的夜里消失之后,过了两个夜晚。星期四,祭典的最后一天。杏子想着夜木,只是静静地在家里等他回来。
  祭典的喧嚷声依稀传来。杏子的家在穿过摊贩并列的大马路后侧。太鼓声和笛声从空中远远地传来。家里只有杏子一个人,其他人都去了路上,观赏艺人跳舞了吧。
  杏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听见了不好的传闻。
  据说前天深夜,睡在家里的秋山被人袭击了。虽然勉强保住了一命,伤势却非常严重,现在依然陷入昏迷,还未回到现实的世界。根据看到犯人的人说,犯人的容貌被面具所覆盖,散发出完全不像人类的诡异瘴气,轻易地跳过约有一个人高的围墙,消失在黑暗当中。
  不只如此。杏子昨天在祭典上和在酒吧工作的朋友碰面了。她一手拿着棉花糖,提到某个事件。
  她说星期二晚上,在她上班的店里,出现了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一名同事被那名怪人带走后消失了。然后今天早上,那名同事被人发现昏倒在桥下,模样惨不忍睹。所有的指甲都被拔掉,头发也被硬扯掉了,全身遍布细线状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被钉子状的尖锐物体所弄伤、折磨。听说那个人已经恢复了意识,却还无法正常说话。
  “那个人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杏子提出疑问。朋友也感到纳闷。
  “我不晓得耶。不过那个同事跟秋山很亲近,警察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关系?可能是对秋山怀恨在心的人下的手。”
  听见认识的名字,杏子吃了一惊。朋友应该不知道杏子的哥哥跟他们很熟。
  “杏子也知道吧?秋山跟井上这两人组。那个被害者就叫井上。他会向别人炫耀他跟秋山做过的坏事,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可是遇到这种事,又让人觉得他有点可怜。”
  身在祭典的喧嚣中,杏子却觉得四周的声音仿佛消失了。胸口骚乱不安,她被一股莫明的不安侵袭。她无法置身事外地说“社会上危险的事真多”。她无法单纯地为认识的人遇袭的不幸感到悲伤、或对驱使犯案者做出残忍行为的人类感情的黑暗面感到恐惧。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销声匿迹的夜木。
  匆地,传来敲门的声音。
  杏子中断思考,应着“来了”,前往玄关。经过厨房侧门的时候,隔着磨砂玻璃,她看见站在玄关另一头的黑色人影。杏子拉开门确认延谁。那里有着一张狐狸面具。一个全身包裹着黑布的人站在那里。
  杏子瞬间瞠目结舌。仿佛现实世界开了个洞,掉进了里面似的。狐狸背对外头的明亮,挡住了玄关。他背后的马路上,几个精心打扮的女子发出笑声经过。
  杏子很快就察觉这个人是夜木。她记得狐狸面具后方那头任意生长的头发。除此之外,还有即使想要隐藏也会散发出来的、诉说着他内心深沉黑暗的氛围,那也已经成了一股过去完全无法相较的、令人眩晕的不祥力量。“……请问,钤木杏子小姐在家吗?”
  来人以没有表情的声音说。不是以前的声音。而是皲裂,有如空气震动金属管般的声响。
  “杏子就是我。”
  杏子一边回答,然后发现了。夜木有如初次见面般地对待自己。她不晓得夜木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杏子认为夜木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使得他踌躇退缩、无法面对面与她交谈。会以狐狸面具和黑布伪装自己,恐怕也是想以别人的身份与她对话吧。
  “一个叫夜木的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从怀里取出纸张。稿纸上写满了细小的铅笔宇。杏子收下它。是信吗?以信来说,量非常的多。
  纸张的表面有血迹附着的痕迹。杏子注意到包裹在他手上的绷带被血液沾得泛黑。她混乱得几乎要晕厥过去。那是谁的血?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杏子想要追问他,一时之间却发不出声音来。
  好一阵子,狐狸默默地凝视杏子的脸。但是他随即转身就要离去。杏子慌忙挽留他。
  “都劳烦您送东西来了,请进来家里聊一聊好吗?一瞬间,狐狸露出犹豫的模样,但是他点了点头。
  和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一样,杏子带他到里面的房间。也就是夜木住过一段时日的那间房间。
  两人面对面跪坐着。这么一看,便看得出对方的身体似乎有些扭曲变形,背部就像猫一般弓起,脖子的连接处浑圆地向后弯曲。杏子不晓得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时间在狭小的房间里静静地流逝。说到四周的动静,只有偶尔乘风传来的祭典喧嚣声,但是就连那些也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窗外的亮光,更让人注意到房里一片阴暗。
  “夜木他过得好吗?”杏子也装作不认识眼前的男人。“几天前他突然不见,我一直很担心。”
  “你最好不要再挂心他的事了。”
  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这些留言,是夜木写的吧?你是在哪里认识他的?”
  “我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他回答,顿了一下之后继续。“你知道秋山这个人吗?”
  他说明秋山在前几天夜里被人袭击的事。他想知道后来事件被怎么样处理,以及秋山是否保住了一命。
  虽然杏子只从哥哥那里听说了一点情报,但是她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还有昨天从朋友那里听说的话。然后,杏子确信伤害了他们的正是眼前这个人。
  “为什么要袭击秋山?”
  狐狸没有否认,无言地坐着。房间的空气弥漫着紧张。
  狐狸面具眼睛的地方开了两个洞。被狐狸面具细长的眼睛所混淆,乍见之下看不出来。杏子从那两个洞穴里面,感觉到她所熟知的夜木那双寂寞的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她理解了。夜木为了伤害他人而苦。他后悔、苦恼,即使被狐狸面具所掩饰、即使声音改变了,杏子也知道他正在心中像个孩子般地哭泣。她看得见夜木被丢弃在黑暗里,孤单一个人彷徨的模样。
  杏子感到悲伤。胸口被揪紧。即使如此,说出口来的却是见外的客套话。
  “这么说来,我跟夜木约好了要一起去看祭典的。”
  为什么非得装成别人不可?如果能够一起哭泣的话,那该有多好。隐藏感情,装成陌生人交谈,是件多么令人悲伤的事啊。
  狐狸晃动身上的黑布,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
  杏子想,如果他离开的话,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面了。为了逃避离别的悲伤,夜木才装出陌生人的模样吗?“请让我送你到祭典举行的地方。”
  杏子说,狐狸点头。杏子在玄关套上车鞋,一起走在路上。
  风带来工厂的烟。远处看起来一片模糊。沿着穿过建筑物的小河,樱花树散见在各处。是从祭典回来的人群吗?他们与手里拿着麦芽糖和棉花糖的孩子,以及插着红色发饰、身穿和服的女子擦身而过,大家都好奇地望着戴狐狸面具的男人。有些人还是表现出嫌恶的态度。
  接近大马路的时候,传来了热闹的气息。河川的流水声与孩子的欢笑声混合在一起。从摊贩散发出来的小吃味道变得鲜明了。过去,杏子可曾对这种甜蜜的气味感觉到怨恨?它告诉了杏子离别的时刻逼近了。
  杏子对走在旁边的狐狸问了:“我对夜木做的事,真的是好事吗?”
  他露出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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