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油画-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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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这个房间以前不是有人住过吗,会不会有用剩的蜡烛?
我顿时为这个想法兴奋起来。
打火机移近了床头的那个小立柜。
我伸出手正要将它打开的时候,看到晃动的火苗将手的影子印在了柜门上,忽然想起了电影中的情景,心顿时一缩,只觉得背脊有些凉飕飕的。
打开,还是不打开?我犹豫着。
如果不打开它,估计更会害怕,今晚就别想睡觉了。不就是个小立柜嘛,马克思主义学了这么多年,怕他个鸟!
讲粗话无疑可以壮胆。我一边轻声骂着粗话,一边毅然将手按上了柜门的把手。
柜门开了,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丝久远蒙尘的味道,就是踏进图书馆过刊阅览室时闻到的那种淡淡的灰尘与腐败纸张混合的味道。
我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可是随即又有些懊恼。没有蜡烛可怎么办,光靠个打火机可不行啊。
这个房间还有什么地方可能搁蜡烛呢?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把目光投向了窗边的书桌。我真笨,谁会把蜡烛放在柜子里,一般都是放在抽屉里的。
我走过去,毫不迟疑地打开了一个抽屉。里面除了一层水渍之外,什么都没有。下午的雨水被风从窗口吹进来,淋湿了英语书的同时,也从桌面的缝隙中渗到了抽屉里。
我毫不气馁,将抽屉一个接一个打开。每一个抽屉都是空空如也。
还剩最后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了。完全失去信心的我,根本不抱希望地随手将抽屉拉开了一半。
蜡烛!一截白色的蜡烛,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虽然只有半根蜡烛,但我已经是异常开心了,将右手探进抽屉,一把抓起了它。
蜡烛一入手,我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湿湿的,粘粘的,手心里还觉得有些……痒痒的!
我压抑着心底乱窜的念头,将拿蜡烛的手在火苗下摊开。
一些红中带黑的稠稠的粘液沾在手上,上面还有几只细小的东西在不停蠕动。
脑中顿时出现刚才电影中的情景:主人公将手伸进壁橱拿衣服,却摸到了别的东西。他将手拿出来,看到的是一些奇怪的红黑的粘液和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当他鼓足勇气,颤抖着将衣服拉开,跃入他眼中的是一具腐烂变形的尸体,上面爬满了蠕动的蛆虫,那只深陷的眼窝幽深幽深,一点白光突现,一条白胖的蛆虫钻了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一松,蜡烛掉到了地上。碰过蜡烛的右手神经质地在裤腿上用力擦拭着。
慌乱间,拿着打火机的左手一抖,本就微弱的火苗在一晃之后,竟然灭了,屋内重又陷入一片漆黑。
我又惊又惧,用力按着打火机,可是刚才因为燃着的时间太长了,这个一元钱买的廉价塑料打火机的喷火口已经因为持续高温而变得很脆了,在我大力按了几下之后,“啪”的一声轻响,竟然断了。
完了,这下完了,就算找到蜡烛也没有用了。此时,我又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些粘在手上的怪异的粘液和虫子,谁知道抽屉里是什么东西,更是觉得心底一股凉气直冒上来,忍不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昨晚我把自己的杂物搬过来之后就没再动过,这一脚正好踩在那个搪瓷脸盆的沿上,更不幸的是脸盆里还放着我的牙杯饭盒之类的东西,这一脚下去,顿时“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
本就如惊弓之鸟的我顿时条件反射地猛退了回来,可是由于动作过大,黑暗中又不能视物,桌上的一个玻璃杯被胳膊一碰,顿时掉了下来,“咣当”一声惊心的脆响之后,报废了。
正在这时,忽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声音很大很急,盖过了外面哗哗的雨声。
在这样一惊一乍的雨夜,竟然“适时”地响起急骤的敲门声,就算我胆大包天,也会被吓着,更何况我的胆子向来就不是很大。
“谁……谁啊……”扶着椅子的后背,我问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手也止不住发抖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是把四平八稳的圈形藤椅,只怕早跟我一起翻倒在地了。
“是我啊,你怎么了,快开一下门。”
虽然雨疾风骤,我还是听出来是阿婆苍老而有些焦急的声音。
这里还能有谁,当然是阿婆了。我暗骂了自己一句“窝囊废”,摸索着过去开门。
也许今晚活该我倒霉,我摸索着往门口走的时候,一不小心又一脚将那个脸盆踢得朝前滑了出去,与地面摩擦发出了一阵难听得令人牙齿发酸的“吱吱”声,同时伴随着盆中杯子饭盒“丁丁当当”的碰撞声。
房子不大,两步后就到了,我伸出手摸到门把,正准备将门打开。
门却竟然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自己开了,而且开得很急。一阵风猛地灌了进来。一道雪亮的光柱直照在我的脸上。
在漆黑的房间里呆了半天,陡然见到这么亮的光,我一时难以适应,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你没事吧,刚才……刚才怎么了?”阿婆的声音焦急且带着惧意。
看到我闭着眼的样子,阿婆忙把手中的电筒移开了。
我睁开了眼睛,眼前似乎还有很多点点的火星在不停跳跃,勉强挤出丝笑容道:“没事的,就是不小心把脸盆踢翻了,弄出这么大的声响,影响您休息了,实在不好意思。”
阿婆似是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怕你没有蜡烛,给你拿些蜡烛过来。看你半天没开门,我怕你出了什么事,就自己把门打开了。”
我一边道谢着,一边伸手将一包蜡烛和一盒火柴接过。
阿婆吩咐了几句就回去了,临走还是用有些担忧的口吻问了句:“真的没什么发生事吧。”
我虽然很感激阿婆的关心,但还是觉得如果把自己莫名其妙吓得够呛的事告诉别人是很丢人的,于是便用很认真的口气打消阿婆的担心:“谢谢您了,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阿婆走后,我点了一根蜡烛,后来觉得还不够亮,索性又点了两根。这样书桌、电脑桌和立柜上各放了一根蜡烛。三处光源相叠,屋内就不会有憧憧的影子了。
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在烛光下检视之后,我已经知道刚才找蜡烛时抓到的粘稠的半流质状物体绝对不是电影中看到的恶心恐怖的尸液之类的东西,而似乎是巧克力之类的食品。
在三根蜡烛的照耀下,我把那个拉出一半的抽屉整个打开了。
刚才放蜡烛的地方是一滩乌黑的粘液,而粘液却是从一个精美盒子里溢出来的。
我小心地将那个盒子拿起来,发现竟然是个“金帝”巧克力的纸盒子,只是因为下午渗入桌缝的雨水的浸泡,已经发软了。几个凹版制作的金色字体却依旧赫然:“金帝巧克力,只给最爱的人。”
不少黑色的小东西在盒子上不停地忙碌着。原来是一些蚂蚁,最常见的一种褐蚁。
想到刚才被这些小东西吓得惊慌失措,我不禁有些脸红。
将盒子的盖子轻轻揭开,发现里面是一块心型的黑巧克力,可惜已经给雨水浸泡得变形了,底部变成了粘液模样,有不少从盒中渗了出来。
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不由一阵轻松,随手将这盒已经没用的巧克力扔进了废纸篓。
正当我要将抽屉放回去的时候,看到刚才放巧克力盒子的地方有几张白色的宣纸。
我把已经被巧克力污染的宣纸拿起来,正打算将它扔掉,却忽然发现宣纸上有一些铅笔素描画。
我将这些宣纸在烛光下一张张展开。
虽然不少地方都被巧克力弄得黑乎乎,而且被雨水浸泡得面目全非。但是我还是认出来这些纸上都画着同一个女子,虽然表情动作各不相同。
画这些画的人无疑画功不错,虽然都只是寥寥数笔,但却勾勒得栩栩如生。女子或娇憨或妩媚,或沉思或雀跃,有时眉间似乎有着淡淡闲愁,有时却又阳光灿烂地开怀笑着……
能将一个人的表情刻画得如此细致入微却又变化万端,除了高超的画功,还得有精微的观察和浓浓的爱意。
将这些素描画一一看完,我禁不住闭上了眼,画中女子的各种表情从脑中一一掠过,走马灯似地转了起来,仿佛电影蒙太奇一般,脑海中的女子似乎活动了起来。
忽然,心底似乎捕捉到一丝隐隐的关联,我猛然睁开了眼睛,盯着墙角,盯着那一幅油画中女子的面容。
她们俩长得好相像!不对,她们俩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也许很多年前这里住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两人相濡以沫。男的是个画家,而且肯定是那种天赋极高,但却怀才不遇,以至穷困潦倒的那种。而女的肯定是那种美艳动人(这点从画中就可以看出来),但却清纯到不谙世事,而且又是个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高雅的大家闺秀。一次偶然的相遇中两人相识并相爱了,可是女孩的父母却是个只重门、第目光短浅的土财或者大官,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为了爱情,女孩和穷画家私奔了。那必定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就跟现在一般,女孩和穷画家在风雨中相互扶持着在风雨泥泞中艰难地跋涉。而在后面,大内派来的侍卫高手却千里追杀,越逼越近。女孩和穷画家终于被追上了,拼死抵抗之后,两个人都已经倒在泥泞中了,奄奄一息。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两个全身是伤、浑身泥水的爱人终于爬到了一起。女孩和穷画家知道死之将至,不愿错过最后一秒钟,紧紧相拥。躺在穷画家怀里的女孩深情地望着对方。穷画家轻轻地问女孩:“你后悔吗?”女孩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此生最幸福的就是遇到了你。”说着,女孩在穷画家的怀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穷画家将女孩搂得更紧了。一道惊天霹雳闪过,穷凶极恶的大内高手举起了刀横空劈下……忽然,刀下凭空出现了一只手,将这志在必得强横无匹的一刀,轻轻地托住了。高人出现了。肯定是个老人,也许活了好几个甲子。之后,大内高手被料理了,或者受伤逃遁了。穷画家和女孩就成了老人的弟子了,在某个仙岛或者幽谷里开始习练武艺。闲暇时,穷画家就给女孩画画,画了一张又一张……
我本就是个想象力十分丰富的人,再加上处于这样一个无聊透顶,甚至有些阴森恐怖的雨夜,我的想象力自然也更加发达了。
想着想着,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太离谱了。
那个救了他们,神勇无敌的高人是谁呢?难不成就是阿婆?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声来,也越发佩服自己高超的想象力了。
这些画画得十分传神,扔了怪可惜的。经过我的想象力这么一发挥,越发舍不得扔了。
我拿了点卫生纸,先压了压宣纸,将残留的水分吸掉,然后轻轻擦拭着,将巧克力留下的污渍抹去。
干完这个工作,我发现自己的手很脏,该洗一下了。
拿起立柜上的蜡烛,我推开水房的门,进去了,将蜡烛倒过来,滴了几滴蜡油在洗脸台上,然后把它立在上面。
我开了水龙头冲了几下手,可是黏乎乎的感觉还是没有去掉,于是抹了点肥皂,终于是洗干净了。
扯了毛巾擦干了手,我对着镜子,习惯性地用手往后捋了捋头发。
觉得自己的脸色似乎很苍白,不是那种白皙的白,而是一种病态的惨白。镜子中的脸甚至让自己觉得有些陌生。
难道下午淋雨生病了?可是自己并没有觉得什么不舒服啊。也许是光线不够亮堂的缘故吧。
我咧开嘴冲着镜子中的自己勉强笑了笑。
忽然,好像有白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我骇然回头,带起一阵风。
光洁的瓷砖上本来就很难立得住蜡烛。洗脸台上的蜡烛晃了一下,倒了,灯芯碰到了刚才洗手时溅出的水花中,轻“嗤”了一声,灭了。
水房顿时暗了下来。
幸亏外面还有两根蜡烛燃着,不至于变得漆黑。
刚才应该是被蜡烛有些跳跃的火苗晃花了眼吧,所以产生了幻觉。
我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还是觉得有些害怕,顾不得拿那根蜡烛,三步并作两步,想赶紧出了水房。
也许是因为走得太急了,也许是有风从窗隙或门缝里灌了进来,我感觉到一阵阴风从身边掠过,不禁打了个寒噤,慌乱间,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眼镜也掉了下来。眼前顿时变得更模糊了。
不过不是很疼,不像是撞到了门,也不像是墙,软软的,倒像是撞到了一个……一个人!
一念至此,我顿时唬得汗毛倒竖。
“啪”,掉落地上的树脂眼镜被我在慌乱中一脚踩碎了。
一个黑影从墙上朝我飞扑了下来,落在我的身上。
我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哇”得一声哭出来,神经质地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用力往外一甩。朦胧中,它并没有掉下来,而是顿在了空中,似乎俯视着我。
我已经吓得跌到了地上,手脚并爬着出了水房。
房间里虽然不是很亮堂,但毕竟还有两个蜡烛散发着光热,我的心安定了许多。
我的视力原来很好的,刚上大学的时候还是2。0,可是一开始打游戏之后,视力直线下降,前两天刚配了副600度的眼镜。这下没了眼镜,虽然说不上全盲,但是在蜡烛的微光下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了。
我的手颤抖着,又点了几根蜡烛,将屋里照得越发亮了,我也勉强能够视物了。幸亏阿婆给了一大包蜡烛,否则可就惨了。
我一手各攥两根蜡烛,一步步往水房走去。
水房的阴暗一点点被蜡烛的光亮迫退。
我终于看清了,刚才从墙上扑下来的阴影,原来是我昨晚洗澡时顺手挂上去的外套。由于刚才慌乱中我甩得很用力,正好挂到了热水器的喷头上,看着倒真像是一个人立在空中。
那么我刚才撞到的软软的东西,也该就是它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透了口气。
把那件该死的外套挂好,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可是也许是刚才受了惊吓,我竟然一点都不瞌睡,但也没别的事好做。便干瞪着眼躺在床上。
蜡烛依旧燃着,因为我的内心依旧有着一丝抹不去的阴影。
这样躺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便又把那堆画拿出来,一张张欣赏。
正看着画,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拨拉着窗玻璃“吱吱……吱吱……”。
我的心紧了紧。
应该是幻觉吧,这种风雨交加的夜晚,听力上最容易产生幻觉了。
我继续看画。
“吱吱……吱吱……”,这回听得更真切了。确实有东西在外面!窗玻璃被摩擦得“吱吱”直响。
我吓得缩进了被窝中,然后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吱吱”的声音却仍然透过被子传了进来。
我浑身冒着冷汗,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忽然,在“吱吱”声停了一会儿之后,窗外响起了一声“喵……”
是一只猫吗?
我悄悄将头探出了被窝。
“喵……喵……”
真的是一只猫在窗外叫,声音十分凄切。
可能是一只可怜的流浪猫吧,估计被雨淋坏了。
想到这里,我一骨碌爬了起来,伸手把窗户打开了。
一股凉意随风裹进了屋内,蜡光在风中不住摇曳。
窗台上果然蹲着一只老黑猫,在凄风冷雨中瑟瑟发抖。
虽然没有眼镜,但我还是看到了它浑身湿漉漉的,雨水顺着它的毛往下滑,滴到窗台上。
老黑猫一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