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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特别的猫-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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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上长满了冻疮。隔壁那个在市场当搬运工的老人,在自家大门前的雪地上滑了一跤,结果不幸跌伤了背,一连好几个礼拜没有任何收入。在他住的那栋房子里,足足挤了九到十个人,其中还包括两个小孩,而他们却只靠一台小小的电暖炉,来抵挡严酷而漫长的寒冬。结果有三个人住进了医院,其中一人还染上了肺炎。 
  破掉的水管结满了参差不齐的冰柱,却仍然无人前来修理;人行道上的积雪依旧多得可以滑雪;有关当局照样不理不睬。当然啦,在中产阶级居住的街道上,雪一落下就马上有人清理干净,每当有愤怒的市民要求维护他们应有的权利,并威胁说要提出诉讼时,政府当局必然会立刻做出响应。但在我们这个地区呢,大家就只好努力忍耐,挨到春季来临。 
  这理的居民全都像是一万年前的穴居人,不畏严寒地安然熬过冬季,而在这样的环境中,那只老公猫爱待在冰冷屋顶上过夜的怪癖,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在那年冬季过了一半的时候,有人送给我朋友一只小猫。他们朋友家养的暹逻猫,跟街上的土猫生了一窝小猫。这些杂种小猫全都得送人。我那两位朋友的公寓小得要命,而且他们俩人都有全职工作;但他们一看到那只小猫,就把一切顾虑全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小猫到他们家的第一个周末,吃的是罐头龙虾汤和鸡肉酱大餐,而且还把他们夫妻两人的甜蜜夜晚破坏殆尽,因为它硬是要躺在男主人H的下巴底下,至少得紧贴在他身边才肯罢休,他的太太S打电话来抱怨,说她现在活脱脱就跟柯蕾特(译注:Sidonie…Gabrielle; 1873…1954年,法国二十世纪上半叶杰出女作家,作品大多描述爱情的快乐与痛苦)笔下的妻子一样,丈夫的心快被一只猫给抢走啦。到了星期一,他们俩人离家上班,让小猫独自留在家里,当他们回到家时,却发现孤单了一整天的小猫不停喵喵哭叫,看起来十分悲伤。他们表示要把小猫带来送给我们。他们果真说到做到。 
  这只小猫只有六周大。她真的是非常迷人,精致美丽得简直就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梦幻猫咪。她的脸型、耳朵、尾巴,和优雅的身体线条,都带有明显的暹逻猫特征。她的背部是虎班花纹:从上方或是背面看过去,她是一只灰色和奶油色相间的漂亮虎班小猫。但她的胸口和肚子,却是一种雾雾的暗金色,也就是暹逻猫特有的奶油色,脖子两侧有些短短的黑色斑纹。她的脸上有着黑色的线条…眼睛周围的漂亮黑环,脸颊上的漂亮黑斑,而在她那小奶油色鼻子的粉红鼻头周围,同样也镶了一圈黑线。她竖起两条纤细的前腿端坐不动,看起来真是一只充满异国风情的美丽野兽。这个小东西坐在一张黄色地毯中央,被五名崇拜者包围,却显得一点儿也不怕生。然后她开始缓缓巡视整个楼层,仔细检查过每一个角落,最后跳到我的床上,钻到被单底下,显然是开始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了。 
  S跟着H离去时表示:快刀斩乱麻,趁早做个了断,否则我就连丈夫都没了。 
  但H离去时却连声哀叹,说世上再也没有比被温柔的粉红舌头舔醒更美妙的感觉了。 
  小猫走下楼,其实该说是跳下楼比较恰当,因为每一级阶梯,都比她的身高要多出一倍:她先用前爪跨,再用后腿跳;接着再继续前爪跨,后腿跳。她开始检查一楼的环境,我给她的罐头食物,她根本不屑一顾,只是喵喵叫着要我带她去猫砂盆。她拒绝用木屑,但碎报纸她倒是勉强可以接受,而她那挑剔的神情仿佛是在说,要是没别的可用,我就只好将就一下啰。的确是没别的可用:外面的泥土全都冻得硬邦邦的。 
  她不肯吃罐头食物。死都不吃。但我可不打算供她吃什么龙虾汤和鸡肉酱。于是我们两个各退一步,以绞牛肉达成协议。 
  她对食物一直都非常挑剔,简直就像是一个吹毛求疵的单身美食家。她年纪越大,嘴就变得越刁。甚至在她还是只小小猫的时候,她就懂得用开怀大嚼,只吃一半,或是碰都不碰等方式,来分别表达出不悦,开心,或是存心闹别扭等种种情绪。她的饮食习惯是一种丰富多变的语言。 
  但我想,这很可能是因为,她在太小的时候就被迫离开母亲。请容我在此万分谦恭地对猫类专家们指出,他们向来所标榜的看法,也就是小猫一满六周大就可以离开母亲,很可能是一项错误的观念。这只小猫离开母亲的时候,不多不少正好刚满六周。她对食物的讲究态度,就跟那些有饮食问题的孩子们一样,完全是源自于一种对食物的神经质敌意与疑惧。她晓得她一定得吃东西才行;她把食物吃下去;但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事实上她从未感受到吃东西的乐趣。她另外还有一项自小缺乏母爱的人所共有的特征。她一直到现在,都还会出于本能地钻到报纸底下,或是爬进盒子或是篮子里面…只要是能够掩护她,遮盖住她的任何东西都行。另外,她还敏感得要命,动不动就爱生闷气。而且她还是个容易受惊的胆小鬼。 
  在七、八月大才离开母亲的小猫,大多不会挑嘴,并且很有自信。但他们自然也就没那么有趣了。 
  这只猫从小就只肯睡在床上。她会先等我上床,然后在我身上爬来爬去,考虑到底该睡在哪儿。她会躺在我脚边,或是睡在我肩膀上,要不然就干脆钻到枕头底下。我要是动得太厉害,她就会气冲冲地改变位置,清楚地传达出她的不满。 
  她很喜欢我在铺床的时候,把她盖在床单下面。她会开开心地地窝在棉被里面,有时候她甚至会一连在那儿待上好几个钟头,而从外面看来,就只能看到一个鼓起的小包。你要是伸手抚摸那个鼓起的小包,它就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和喵喵叫声。但除非真有事情要做,她可是不会轻易爬出来的。 
  那时,鼓起的小包就会开始在床上移动,在移到床边时,她会稍稍迟疑一会儿。她也许会发出一声惊慌的惨叫,滑落到地板上。她自觉有失颜面,连忙匆匆舔毛,用她的黄眼睛怒目瞪视在旁边看她的人,而这些人要是胆敢大笑的话,那可就大事不妙啰。然后她就会开始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地走向某个舞台中心。 
  该去进行那吹毛求疵,挑剔万分的进食仪式了。该去猫砂盆做场如作秀般优雅美妙的如厕表演了。该去把一身奶油色的毛皮梳理整齐了。还有该去玩耍了,她这可不是为了自娱,她只有在有人观看的时候才会玩耍。 
  她就像是一个除了美貌以外毫无特色的漂亮女孩儿,骄傲地随时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她仿佛总是对着某个隐形的镜头,来调整她的姿态…一种跟面具一样好用的姿态:不,不,这就是我啊,看看这具有侵略性的傲人双峰,这充满敌意,总是在提防周遭爱慕眼神的愠怒双眸。 
  若是以人类来作比喻,我家猫咪已到达会用漂亮衣服和时髦发型来作武器的年龄,但她知道只要她高兴,她随时都可以重新退回骄纵任性的童年时代,因为她所扮演的角色此刻已变成沉重的负担…猫咪在屋子里四处装模作样地摆姿势,露出公主的派头,并精心打扮自己,然后她装腻了,觉得很累,情绪变得低落,这时她就索性钻到报纸底下或是垫子后面,待在那儿安安全全地观望这个世界。 
  只有在身边有人观看的时候,她才会施展出她最讨人喜欢的花招,她会四脚朝天地躺在沙发底下,用爪子巴着沙发边缘前进,先飞快地往前冲几步,再停下来,歪着她那优雅的小头颅,眯起黄色大眼睛,等着接受喝采。「哇,好美的小猫唷!好美丽的动物呀!真是一只漂亮咪咪。」然后她才会再继续开始下一场表演。 
  有时她会找一些适当的背景,比方说黄色的地毯,或是蓝色的垫子,四脚朝天地躺在上面慢慢打滚。她会故意缩起两只前爪,把头往后仰,好露出她那奶油色的胸口与腹部,那里有一些淡淡的黑色斑点,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精致美丽的变种花豹,花豹中最娇艳的一朵玫瑰。「哇,好美的小猫唷,你真是美得不得了呢。」只要有人在一旁赞美,她就会继续维持同样的姿势。 
  要不然她就会坐在后面的阳台上,她坐的可不是那张毫无装饰的朴实餐桌,而是一个漂亮的小花架,上面摆着栽在陶盆里的水仙和风信子。她坐在蓝色的花穗与白色的花朵间,摆出优美的姿势,等着别人注意到她,对她投以爱慕的眼神。爱慕她的当然不只是我们;另外还有那只罹患风湿病的老公猫,他总是在花园的冰地上四处游走,冷酷地提醒我们还有另一种艰困多了的生活。他看到玻璃后面有一只尚未完全长成的漂亮猫咪。她看到了他。她抬起头来,偏过来,再歪过去;她咬下一小截风信子花穗,扔到地上;她漫不经心地舔毛;然后她倨傲地往后瞥了一眼,就跳下来进入室内,走出他的视线之外。每当她窝在主人臂弯,或是趴在主人肩头上楼的时候,只要往窗外瞥上一眼,就会看到那头可怜的老野兽,他一动也不动地待在那儿,有时候我们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只是冻得僵在那儿没有倒下罢了。直到阳光温暖的正午时分,我们看到他坐起来开始舔毛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有时她会坐在窗前看他,但她的生活依然受到限制,只能待在人的怀抱、床褥、坐垫等人类区域中过日子。 
  然后春季翩然降临,后门大大敞开,谢天谢地,总算不需要用到猫砂盆了,后院开始变成了她的领土。她现在是六个月大,以大自然的观点看来,她已经完全成熟了。 
  她那时漂亮得不得了,完美得找不出任何缺点;甚至比我在多年前曾发誓说,绝对没有任何猫能比得上的那只猫咪,还要再美上几分。但话说回来,她终究还是比不上那只猫;因为那只猫的个性非常好,她聪明机智,高贵文雅,温暖友善而又优雅迷人…所以她就像童话故事和老太太们所说的一样,早已注定会红颜薄命。 
  而我们家这只公主猫呢,说漂亮的确是很漂亮,但我无意为她掩饰,她实在是一头自私的野兽。 
  公猫们在花园墙上排队等候。首先出现的是那只不畏寒冬的阴郁老猫,也是就我们的后花园之王。然后是我们隔壁家养的一只英俊黑白猫,从外表看来,应该是那只老猫的儿子。再来是一只浑身疤痕累累的虎斑猫。另外还有一只灰白猫,他显然是认为自己毫无获胜希望,干脆一直待在墙上,连跳都懒得跳下来。最后是一只像老虎般雄纠纠气昂昂的年轻公猫,而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们家公主喜欢的是他。但这一点儿用也没有,老国王至今还没有失败的记录。每当她把尾巴竖得笔直,走到外面去散步时,她根本懒得理会其它公猫,只是一直盯着那头英俊的小老虎。他从墙上跳下来找她,但只要那只躺在墙上的冬日老猫微微动上一下,这只年轻公猫就会吓得赶紧跳回墙上,以免大祸临头。这种情形持续了好几个礼拜。 
  在这段时间,H和S前来探望他们以前的宠物。S不禁连声感叹,我们的公主竟然不能自己选择爱侣,那实在是太恐怖,太不公平了;但H却表示,这本来就是万古不变的定律:公主必须跟国王匹配,就算他又老又丑也是一样。你看他多高贵气派啊,H说;你看他多风度翩翩啊;而且凭他那熬过漫长寒冬的高贵情操,让他赢得这只年轻美丽的母猫,也可以算是理所当然。 
  那时我们替那只丑猫取了个名字,叫梅菲斯脱(浮士德传说中的魔鬼)。(听说他在自己家是叫做比利)。我们家的猫咪有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昵称,但却没有一个固定的名字。梅丽莎和芙兰妮;玛丽莲和莎芙;瑟丝和爱雅莎,还有苏赛特。但在我们和她说话,满怀爱意地赞美她时,最能激起她反应,使她喵喵轻叫,低声打呼噜,发出撒娇喉音的称呼,却是一些把每个音节都拖得长长的形容词…好漂…奥…漂好香…昂…香的乖咪咪唷。 
  在一个非常炎热的周末,在我记忆中,似乎只有在最难熬的酷暑,才会出现这样的高温,而她却选在这时候开始发情了。 
  H和S在星期天过来吃午餐,我们大家一起坐在后阳台上,静观自然所做出的选择。我们完全无从参与。而我们的猫咪,也同样无法自己做决定。 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两个夜晚,战况惨烈异常,许多公猫在花园里不停地哭号、狂吼,与凄厉尖叫。这时我们家的灰咪咪就坐在我的床脚边,双眼直勾勾地望进黑暗,耳朵竖得老高,不时微微抽动,并以尾巴尖端最轻微的晃动,来对眼前的战况做出评论。 
  到了那个周末,花园里就只剩下梅菲斯脱一只公猫。灰咪咪忘形地在后院满园子打滚。她跑来找我们,在我们腿边打滚,并轻咬我们的脚。她巴着花园里的大树飞快地冲上冲下。她不停地打滚,哭喊,呼唤,并提出邀请。 
  「这是我见过最不堪的一场情欲表演,」S盯着她那位迷恋我们家猫咪的丈夫说。 
  「喔,好可怜的猫咪喔,」H说,「我要是梅菲斯脱的话,我绝对不会对你这么冷酷。」 「喔,H,」S说,「你真是恶心透顶,连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没人会相信这是人说的话。不过我早就晓得,你本来就是个恶心的家伙。」 「是啊,反正我早就被你骂习惯了,」H边说边温柔地抚摸那只狂喜忘我的猫。 
  那天非常炎热,我们吃午餐时喝了许多酒,而这出爱的戏剧整整持续了整个下午。 
  最后,梅菲斯脱终于从墙上跳下来,走向正在地上扭动打滚的灰咪咪…但是,唉,他居然把事情给搞砸了。 
  「我的天哪」,」H说,这下他是真的感到难过了,「他这种行为,真该遭到天打雷劈。」 又气又脑的S坐在一旁,冷眼瞅着我们家猫咪受到的折磨,而她每隔不久就用极端戏剧化的口吻大声质疑,说她真不晓得为性受这么多苦,到底值不值得。「你们看,」她说,「那就跟我们一样嘛。我们就是这副德行。」 「我们才不是这样哩,」H说,「这完全是梅菲斯脱的错。根本就该拿把枪来,立刻把他就地正法。」 那就赶紧拿枪把他杀了吧,我们大家全都这么说;或至少先把他关起来,好让隔壁那头小老虎有机会上场。 
  但那只年轻英俊的公猫却完全不见踪影。 
  我们继续喝酒;阳光依旧炙热逼人;我们的公主不停地跳舞,打滚,沿着树干冲上冲下,最后事情终于开始顺利进行,老国王趴到她身上,努力不懈地进行冲击。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H说,「他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老了。」 「喔,我的天哪,」S说,「我看我还氏赶紧把你带回家好了。要是再待下去的话,我敢打包票,你会干脆自己上场,跑过去跟那只猫做爱。」 「喔,我真希望我可以这么做,」H说,「多么精致优雅的野兽,多么美丽迷人的生物啊,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当猫实在是太可惜了,真让我伤心。」 第二天又回复寒冷的冬季;花园里变得又湿又冷;灰咪咪又重新恢复她平常那副挑剔傲慢的模样。老国王在英伦的迷蒙细雨中,躺在花园墙上静静等待,而他仍然是打败群猫的胜利者。 
  第五章 
  怀孕并未对灰咪咪造成多大影响。她飞快地冲进花园,沿着树干爬上爬下;再重来一次,又一次,玩得乐此不疲;这个游戏的高潮是,她会紧抓着树干,转过头来,半眯着眼,等着接受喝采。她下楼时,一次至少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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