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依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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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坛上几个打扮得像外星人一样的青年拿看外星人的眼光瞪着小宝。小宝弯腰把水壶放下，又镇定地说了一遍：“我要浇花了，请你们离开！”
中间的一个人站了起来，个子很高，头发染了一圈白色，像个奇怪的环箍在头顶。他用眼角斜睨着这个娃娃脸的正义青年，不说话，慢慢地把嘴里的半截烟头完全吃进去，再缓缓吐出来，最后，“噗”地一声，吐进花坛。还是不说话，挑衅地望着小宝。
我们的英雄脸又憋红了，胸脯一起一伏，他坚持稳住自己已经有些颤抖的腿，勇敢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拣起来！”
白毛嚣张的眼神里微微透出些诧异，又笑了。“知道我今天心情不爽，老天就送了个现成的出气筒给我，小朋友，你自找的。”
话音未落，只见他突然出手，长臂一捞，抓住小宝就往自己怀里带，小宝猝不及防，眼看就朝白毛跌过来，白毛却敏捷地侧身一让，紧接着在小宝背后轻轻一推，小宝整个人直接扎进了花坛。
耳边清晰又模糊的大笑声很刺耳，小宝脸朝下挣扎着，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能爬起来还是不愿爬起来。
马路对面送客户离开的顾涵早就看见了小宝和几个问题青年对峙，却没料到对方那么快出手，此刻正气急败坏地赶过来。正待大喝一声，却看见门里突然有一个人斜冲出来，把公事包一丢，狠狠的一拳招呼在白毛的面门上，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拽过来，干净利落地卸下了他的下巴，在周围一众小杂毛的惊呼声中，一下把白毛重重地按跪在地上。
这时候看门的老大爷也带着保安英勇地从天而降，成功地吓得几个小混混一哄而散，真是完美的出场。
那位仗义的侠客又毫不留情地揪起白毛，恶狠狠地威胁到：“以后来一次我打一次！”可怜白毛已经眼泪口水流了一地，只能勉强从喉咙里发出“。。。呃。。。呃”两声。侠客抬手一拍，下巴回归原位，再一把推出去。“滚！”
顾涵赶紧扶了小宝站起来，小宝显得狼狈极了，浑身上下都是泥土和草，脸上划了几道血印，头上顶着片叶子，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强忍着没掉下来。
侠客看见小宝的脸一愣，“咦，是你啊，上午你帮我修过灯管的。”
顾涵朝他一点头，“身手不错啊！”
他腼腆地笑起来，露出可爱的虎牙，“还凑合吧。啊，他的脸划破了，还是去医务室看一下吧，消消毒。”说罢走过去拣起自己丢在地上的包，潇洒地挥挥手，“走了！”
没走两步，听到小宝嗫嚅着说了一声“谢谢”，爽朗地笑了，“不客气！”
顾涵拍拍小宝身上的土，轻声问道：“不要紧吧？”
“嗯。”
“医务室下班了，你坚持一下，家里有药，我们回家上药好不好？”
“嗯。”
“走吧。”
才走几步，小宝又不动了，顾涵诧异地扭头看他，“怎么了？”
却见他的手朝旁边一指——水壶。
车里，小宝显然还没有从低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一直低着头，看起来泫然欲泣的样子。顾涵安慰地摸摸他的后脑勺，“你已经很勇敢了，我真为你骄傲！”
呃，小宝还是闷头不吭声地抠手指，好像没什么效果。
“今天大家都很喜欢你吧？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却看见一滴水珠掉落在小宝的手背。
顾涵暗自叹口气，专心开车，不再说话。
打开医药箱，取出浸过药水的棉球，细细擦拭一道道伤口，嘴里还不忘念叨着：“都是些社会上三教九流的小混混，何苦去惹他们？叫保安来不就行了，看现在弄成这样，吃亏了吧！”说着说着，手重了些，一下按在伤口上，疼得小宝“咝”得一声向后一缩。
“疼吗？”
“嗯。”
“那怎么办？”
“哥给吹吹。”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
仿佛看见在河堤边的杨柳树下，村长的胖儿子推搡着小小的顾涵，“考一百分了不起啊？你连爸爸都没有，神气什么！”早熟的顾涵已经懂得，不能为妈妈惹来麻烦，只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儿，握紧了小小的拳头，仅此而已。
旁边矮了一个头的小宝按捺不住，拣起一块土疙瘩就扑上去，抓、咬、踢、打，两个小家伙狠狠地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顾涵赶忙冲上去将两人分开，自己却不防备吃了胖子一拳。最后，青着一只眼圈的顾涵，拉着灰头土脸的小宝，骄傲地昂着头回家。可回家以后，小宝又挨了他妈妈一顿好揍。
昏暗的灯光下，顾涵把土霉素片仔细地研磨成粉，蘸了唾沫，心疼地给小宝搽在脸上，小宝疼得直吸气儿：
“大宝哥我疼！”
“那怎么办？”
“哥给吹吹！”
“好！”
顾涵认真地鼓起腮帮一口口吹着，小宝真的感觉好多啦，想咧嘴笑，又扯疼了伤口，赶紧给憋回来，表情滑稽。
。。。。。。
多么遥远的往事啊，早就没人记得了。
9月20日，星期三，阴，气压偏低。尤其是市场部经理办公室的气压更低。顾涵铁青着脸，手里握着一张质检员下发的“签退单”。上面白底黑字清楚地写着：
“经检验，本批出厂货物（合同号05YG…96C项下）180台YGPD…2A型多通道数字式局部放电综合分析仪中，有33台变压器器身受潮并伴有严重漏油现象。。。
。。。质检结论为采购原料中的绕组垫块和其它绝缘件均未经过真空气箱干燥、及绝缘油浸渍，且没有在充干燥空气的金属箱中进行包装，为不合格原材料。。。
综上所述，退回生产部，不准予出厂放行。”
顾涵反复看了几遍，终于抓过内线电话，“啪啪”按了几个号码。
“严经理吗？您好，我市场部顾涵。。。刚才发到珠海的那批货被质监部拦下来了，您知道这事儿吧。。。问题就出在你们采购的垫块上，质检部已经明确讲了，是不合格原料，这样的原料怎么能送上生产线呢？”
采购部的严经理在电话那头打着哈哈：“生产中出现一些问题是在所难免的，只要处理得及时就可以了么。我听说你们不是从发往其它地方的货里面临时调了一批过来吗？”
顾涵深深吸了几口气，以平复自己的一腔怒火。
“全部调齐也要两天以后。物流部的车已经等在楼下了，本来准备今天就发货，现在我要把他们全都打发回去。还有客户那边，是个新签的潜力大客户，第一笔单就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还有什么信誉！”
严经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啊！问题已经发生了，就要去想解决办法，现在还纠缠这些有意思吗？”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顾涵觉得自己气过了头，反而平静下来，用公事公办的平板语气说道：
“这次的症结所在是因为用了劣质原料。按公司规定推迟大批量发货要向杨总提交情况说明，我会如实禀报的。”
“哎，哎。。。小顾啊。。。”电话里的声音终于急了一点，“我们这里已经认真总结过了，也有了结论。我让专人过去向你汇报好不好？那个。。。小丁，你到市场部顾经理那里去一趟。。。对，现在就去！小丁是当初全权负责采购这批原材料的，有什么情况你都问他。哎呀，我要接个电话，回头再说啊！”不由分说挂了线。
“靠！”顾涵忿忿不平地掼上电话，“找个替罪羊来当炮灰就行了吗？当我傻子啊！老滑头，等杨总回来治死你！”顾涵恶毒地想着。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没好气地喊了声“进来！”
门应声而开，顾涵抬眼打量这次的炮灰。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斯文小伙子，礼貌地向顾涵点头打招呼：“您好，顾经理！我是采购部小丁。”
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面孔瞧着也眼熟，顾涵不确定地问：“我们见过？”
小丁爽朗地一笑，“是，上次在大门口。”一颗小虎牙俏皮地露出头，证明了他的侠客身份。
顾涵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好起来。“请坐！”
小丁点点头大方地坐下，直奔主题：“非常抱歉，顾经理，这次的事情问题出在我们采购的环节，的确是绕组垫块和绝缘件质量不过关。我们已经从采购厂家名录里剔除了这家工厂，以后保证供应合格的原材料上线。”
顾涵对他不逃避、不推脱的态度很欣赏，可该说的话还得说：
“当初选择这家工厂的时候没有做产品检测吗？”
小丁的表情一下为难起来，“做了。。。检测报告也是。。。严经理审核通过的。”
顾涵有点明白了，“是谁推荐的这家工厂？”
“嗯。。。听说是。。。企划部的杨经理。”
又是该死的杨晨光！
打小报告、吃回扣、暗中捣鬼。。。什么龌龊干什么，真是糟蹋了他的名字！迟早有一天逮到个机会狠狠地教训一下这家伙！
“顾经理？”看到顾涵不善的面色，小丁担心地叫着，“听说这批货会返工，让生产部赶一赶的话，两三天就能下线。”
“嗯，我知道。”顾涵笑笑，“哎，你的身手真不错。练过？”
“哪里啊，是我爸爸当了一辈子兵，没事就喜欢带我比划两招，就是用来强身健体的。”
“可关键时刻也能击退强虏啊，那天你可真是个英雄呢。嗯，可惜那是个男孩子，否则就是英雄救美了啊！哈哈。”顾涵开心地逗他。
“顾经理别取笑我了。”小丁又开始腼腆地低着头笑。
顾涵暗自琢磨着，怎么戴上副眼镜气质全变了呢，有意思。
小丁想到什么似的又抬起头，“顾经理，我听说您要写一份情况说明给杨总，肯定要用到检测分析数据，我那里有一份详细的，是当初考察这家工厂的时候做的，我明天拿给您吧。”
顾涵意外地一挑眉“哦？用你的数据，那你不等于是。。。”
投案自首？
小丁苦笑了一下：“我懂，可是，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当初我坚持。。。”
顾涵一挥手打断他，“有时候你坚持也改变不了什么，你知道的。”又凝神看看他，硬是把“你和你们经理真是不同”这句话咽了回去。转头看看钟，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轻松地站起身，拿过外套。
“那我就先谢谢你的数据了，走，我请你喝一杯去！晚上没有约会吧？”
小丁一愣，随即也开心地站起来，“我还是一个人呢！”
顾涵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啊。。。你姓。。。？”
“丁，丁明磊，光明磊落的明磊。”
顾涵一边开着车一边掏出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刚响两声，小宝就急切地接起来。“是哥吗？晚上回来吃饭吗？”
顾涵温和地说：“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你自己吃吧。。。吃完了就早点睡，你这几天都挺累的。。。我带钥匙了。。。嗯，再见。”
旁边的小丁笑着问他：“一听就是女朋友吧？这么温柔！”
顾涵失笑：“温柔？”自己摇摇头，肯定是小丁听错了。
饱餐过一顿以后，两人从泰国餐厅出来，顾涵抬手看看表，提议道：
“还早呢，再去喝一杯？”
“好啊，我请你吧。”
“行！去哪儿？”
“嗯。。。ECHO怎么样？挺安静的，音乐也不俗。”
“英雄所见略同！”
这是一家位于市郊的酒吧，天花板别致地采用了全玻璃，抬头就能望见浩瀚的星空。两人熟门熟路地绕过人群，和相识的酒保打过招呼以后，在吧台一角坐了下来。
小丁开口道：“给我来一杯Side　Car。”
酒保点点头，又主动问顾涵：“顾先生还是老样子吗，Black　Russian？”
顾涵赞许地笑笑，正要说话，就听得耳边一个声音响起：
“我也要一杯，记这位先生帐上。”
两人回头一看，一位身材伟岸的中年男子站在他们身后，正含笑望着顾涵。
顾涵惊喜地站起来，“林哥！”紧接着给了他一个大拥抱。
林伟笑着拍拍他的背，“小涵这么热情啊！是想我了，还是在公司受委屈了？”
顾涵不好意思地放开他，咕哝着：“的确很久没见了么。。。啊，林哥，这是丁明磊，采购部的。”
林伟对小丁友善地笑笑，“有印象，在公司里见过几次。我是林伟，以前市场部的。”小丁也赶忙站起来，似乎有点受宠若惊地说道：“我。。。我知道您，林经理，您一直很出色。”
林伟笑出声来：“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会说话吗？好好好，那今晚就我请客吧，谁叫我就喜欢听别人夸我呢！先说好，喝了酒，就是朋友了，小丁你也和顾涵一样喊我林哥吧，反正我也早就不是什么经理了。”
顾涵兴奋地接茬：“那当然，现在是林总了么！”
林伟嗔怪地看他一眼：“就你知道！”
小丁在一旁看着两人熟稔亲密的样子，有些羡慕。
几口酒下肚，三个人的话渐渐多起来，林伟不动声色地听顾涵描述完今天发生的事，沉吟一下，对他说道：“据说这几个人和上层的关系有点复杂，具体怎样我也没打听过，但以前我一直很小心避开这一块，尽量不去招惹他们。小涵，你做经理的根基还不稳，别给自己树敌太多。”
顾涵受教地点点头，又觉得有点委屈：“今天不是我招惹他们，是他们来招惹我的，耽误了我发货不说，好容易谈来的客户第一笔业务就出了茬子。”
林伟放下酒杯，拍拍他的肩膀。“吃一堑长一智吧，毕竟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交给上面处理好了。”
顾涵露出怀念的神色说道：“还是以前好啊，出了什么事情都有你扛着，有你在就什么都不怕。”
“说什么傻话呢，你就永远长不大吗。”林伟宠溺地看着这个小弟弟，好像只有在自己面前才卸下精明强干的面罩，不禁担心地摇摇头。
小丁的眼神里满是羡慕。“顾经理，你跟了林哥很久吧？多好啊，我也希望有个人一直带着我、提点我，可是我们部门。。。唉。”
顾涵理解地点点头，“你们那个严经理啊，亏你还乖乖地给他当替罪羊！”
林伟制止了他，“别这么说，小涵，小丁也没有别的选择，而且我看他真是人如其名——光明磊落！”
顾涵突然问道：“小丁你什么专业的？”
“啊？市场营销。”话题转得太快了，小丁没有反应过来。
嗯，市场营销。。。顾涵心里一动，看向林伟。林伟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对上了自己的目光，微微一笑。
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半了，却见小宝还蜷在沙发上看电视，顾涵眉头一拧，“怎么还不去睡？”
小宝一下子跳起来，蹭到他身边，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哥我把它修好了！”
“什么？”
“喏——按摩器啊！”小宝一指地上，那台被顾涵遗忘良久的足部按摩器正躺在沙发旁边。
顾涵吃惊地望一眼小宝，“你修好了？你还。。。会得真不少啊！”
得到了哥哥的夸奖，小宝更高兴了，喜滋滋地把顾涵拖到沙发上坐下，“不是大问题，就是有一点接触不良，哥你来试试吧！”说着献宝似的掏出遥控器，紧挨着坐在哥哥身边。
顾涵笑着摇摇头：“我又不是老人家，用这个干什么？”
“。。。哦，”小宝看起来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哥你赶紧给嫂子送去吧，这样她就不生气了。”
“嘁，她早就不生气了。”顾涵不以为然地说着，“国庆节带她一家去新马泰玩一圈，她还有什么话说！这个嘛，”用脚碰碰按摩器，“用不着了。”
小宝怔住了，面色有些寂寥。
顾涵扭头看看他，“怎么了？”突然伸手捏住小宝的下巴拉近自己。小宝感觉哥哥帅气的脸孔瞬间在眼前放大，呼吸一窒。
“不错，伤口开始结痂了，今天自己没上药吧？”
“没、没有。。。”
莲花造型的落地灯散发出藕荷色的光晕，铺洒开来，一室温柔的味道。顾涵取出药棉，喷了邦迪的消炎水，轻轻涂抹在伤口上。药水凉凉的，心里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