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记之一霸者至尊-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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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的第一部
上篇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一章
大明永乐十七年,春。
颖州西湖,又称汝阴西湖,乃颍河、清河、小汝河、白龙沟四水汇流处,为历代名胜。古人有“菡萏香清画舸浮,使君不复忆扬州。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等诗句来赞颂其美景比拟杭州西湖亦毫不逊色。
一大早沈有怀送走了二姐和小外甥主仆一行,遣散了小厮们,沿着湖岸,似在观赏湖景,漫无目的的踱步而行,也不知过了多久,暮春的细雨悄悄落下,令这一片湖光山色烟雨朦胧,秀美无比,令人留恋。
沈有怀家中是世代官宦,书香门第,祖父乃当时名儒,为本朝太祖高皇帝倚重一时,父亲沈孝林生前曾官授翰林学士,后来由于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才告老辞官带着儿子沈有怀回到颖州祖籍,然而不上两年就因病去世了。
从沈有怀有记忆开始,就记得父亲沈孝林好多次茶余饭后在唯一的儿子面前表示出对官场的厌倦和辞官回祖籍的想法。只要一提到故乡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父亲眼中总是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无限向往,让他这个做儿子心里不禁暗暗怀疑,是不是父亲小时候就在家乡生活过。然而他却是清楚的知道,对于颖州这个祖籍,父亲和他一样,从来也没有到过,他的那许多美好的印象也不过是听人说来的罢了,这“人”估计不外是祖父或曾祖了。
沈孝林是个慈眉善目满腹经纶的学者,但也许因为他自己一生深受官场所累,所以也不希望儿子不去涉足其中。他这个父亲和绝大多数望子成龙的父亲绝不相同,毫无半点要求儿子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意思,因此在教育上对唯一的儿子沈有怀向来都是十分宽松的,沈有怀几乎就是玩大的。不过因为只能在家里,除了父亲亲自给他挑选的几个小厮外,根本也没有同龄玩伴。沈家家风对下人再怎么宽大,一个爷们儿跟小厮也实在难得说的上什么话,因此沈有怀的玩无非也就是广泛涉猎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诗词弹唱等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已。
无论当初在京城还是回到颖州,沈孝林都严禁儿子私自外出,基本上都是将他长期关在家中。就从他长这么大,除了在京的几家亲戚至交逢年过节必要的拜会外,几乎从来足不出户之中可见一斑。所以就是同辈的堂表兄弟们在沈有怀印象中也是很陌生的。以前沈有怀年纪小,除了遵从父命之外也没别的念头,后来回到颖州后不久,沈孝林就染病卧床不起,沈有怀熬药送汤,亲自侍奉。沈孝林亡故后,沈有怀守孝三年,丧父之痛下也根本无心与外界来往,因此他在此地虽然也算住了几年,但与外面还是十分陌生的。
沈有怀禀赋奇高,悟性非凡,无论学什么都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天性又随和乐观,豁达大方,在其父的为人表率和宽松教育下,纵生于锦绣从中,无半分浮华之气,从小就表现的恬淡冲和,至孝纯善。
沈有怀的生母更是早在他出生未久就因病逝世,他也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姐姐,都早已出嫁,刚刚送走的就是二姐沈秀英和十一岁的小外甥,她们跟着任永州通判的丈夫住在永州官邸,这次回家乡来祭扫祖坟,住了好些日子,主要也是因为不太放心家里仅剩的唯一的小弟。
由于沈有怀出生的比较晚,父亲三十八岁时才生的他,与两个姐姐年岁差的太多,大姐大了他整整二十岁,沈有怀还未出生她就已经结婚生子了,那时二姐也将近十七岁快要嫁人了,结了婚的女人又不可能经常回娘家,沈有怀的印象里小时候总共加起来也没有见过两个姐姐几面,所以姐弟之间感情十分疏淡。
不过这次二姐母子回家来小住的这几天,沈有怀终于体会到了血浓于水四字的含义,让他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活在这世上,至少他还有两个有着相同血液的姐姐。
想起二姐临别时对千叮万嘱的模样,感觉真像一个母亲在操心的嘱咐自己的儿子,沈有怀不禁暗暗摇头苦笑。
忽然,一丝曲音传入飘忽的思绪,令沈有怀精神一清。再仔细一听,分辨出是笛音,在这湖面之上随着暖洋洋的春风,飘忽忽的雨丝袅袅传来,却是说不出的赏心怡人,悦耳动听。
沈有怀极好音律,自己也弹得一手好琴,此刻细听下去,只觉得声音悠扬流畅,清新高雅,曲谱却十分陌生好像从未曾听过,似是顺手拈来随意吹奏,但合着此山此水,此情此景更是自然和谐,让人闻之忘忧。
受笛声吸引,沈有怀不知不觉的循着妙音而行,随着笛音越来越清晰明亮,沈有怀知道吹笛人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果然,分花拂柳,眼前现出一座六角凉亭,面对着滢滢湖面正坐着一个人。
眼前的景色是一幅画:远山,近水,落英缤纷,烟雨迷朦,有雅士临湖独坐,横吹玉笛,笛声悠扬,飘出凉亭,滑过湖面,穿过垂柳,飞向那不知名的世外净地……
这非但是一幅活的画卷,更是一幅有音韵之美的活画卷!
沈有怀为这幅妙不可言的《春水烟雨图》而深深陶醉。
不知过了多久笛音渐止,从侧面望去只那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一管白玉笛。沈有怀若有所失,正在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打扰了人家,却听那人忽然悠悠一叹,慢声低吟道:“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飞絮蒙蒙,垂柳栏杆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惬意慵懒的绝美嗓音轻浅缥缈,带着些微磁性和禁欲的意味,若续若断,绵绵传入沈有怀的耳中,有刹那的时间令他完全忘了此时何时,此境何境,竟听的完全痴了。
这一幕从此深深的烙在了沈有怀的内心深处,无论将来的命运是何等曲折多舛也未能使这幅画和画中人减色半分。
那人似乎是有所感觉,微微侧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花树下正站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全身素色俊美无伦的少年。
只见他身材颀长,眉飞入鬓,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可能是穿越花树的原故,发髻被枝叶碰到,乌黑的头发有几丝落下来湿漉漉的粘在脸颊上,一身衣衫也颇有些湿意,却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斯文儒雅,不凡气度。
那人望着沈有怀,沈有怀也在望着他,这时候才惊讶的发现,那原来是个看起来竟比自己还要年纪小的少年,大概才十五岁左右的样子,肤色有些暗黄,五官清秀,眉目……
两人目光相交,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沈有怀心里没来由的微微一凛,竟有些不敢对视。
说实话,那少年的眼睛非常漂亮,黑白分明,明亮清澈,似乎一目了然,又似乎深不见底,但这些都不是能让沈有怀觉得凛然的原因,但到底为什么会有刚刚那样的感觉,沈有怀自己也说不清楚,待要仔细探究过去,却又无迹可寻,而那种感觉也只有短短一瞬间,此刻早就觉察不到了。
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对方只是个比自己还年少的孩子?沈有怀疑惑的想了半天,暗地里摇了摇头。忽然发现那少年正怪异的看着自己,不觉有些羞赧,未经思索便冲他笑笑企图掩饰自己的傻样。
那少年看着沈有怀的眼神更是奇怪,更似乎带着一丝笑意,沈有怀有些脸红了,也来不及去细想,掉转身子垂着脑袋落荒而逃。
真是丢人啊!
一路上,沈有怀想到自己先是像个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的人一样的紧盯着人家偷窥,被发现后一幅呆头呆脑的蠢样,更还白痴似的冲人傻笑,要命的是居然连句解释话都没有个贼似的掉头溜走,真是怎一个懊恼了得!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沈有怀就在这样自怨自艾的心情中渡过。
第二天风和日丽,春光明媚,沈有怀一早起来就给父母亲的牌位上过香,然后自己吃过早饭后就出了门,一个人也不带个侍从,晃悠晃悠的又来到湖边。
经过昨天白天的郁闷和夜里的反省,今天沈有怀决定再来这里看看,如果碰巧再遇上那少年,就可以为自己昨日的失礼告罪,然后希望能再欣赏一次美妙绝伦的笛音,若是能从音律入手与他攀上交情那就更理想了。
至于为什么会对一个萍水相逢连话也没有说上一句的少年这么念念不忘,沈有怀根本也不会去细想。但前提必须是碰巧遇上那少年,这“碰巧”二字至关重要,然而现实往往事与愿违,今天偏偏就不碰巧。
沈有怀在凉亭周围三十丈的范围内兜圈,直转的口干舌燥头昏眼花也没有幸运的碰巧遇上,失望之余目光呆滞的停留在湖面,看那神情好像寄望于水底下会忽然钻出个人来。
呆望了良久,水底下硬是连个水鬼也没有冒出来,但周围来来往往的游人倒是渐渐多了起来。这颖州西湖本就是当地名胜,在这暮春时节,踏春赏花者不计其数,更有那穿红着绿,招蜂引蝶的富家子弟们呼朋唤友,带着三五家丁吆五喝六的招摇而过,看他们面上的得意之色显然丝毫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煞风景。
就在看到这伙人出现的时候,本来还不死心离去的沈有怀已全然没有了半分兴致。
景是一样的景,却因为游客的迥异,令这方山水立刻就沦落成为天下恁多被称之为名胜的俗景之一。
沈有怀感叹着离开湖边,往回走去,这才觉得饥肠辘辘,抬头看看日头,居然已过了午时,真想不到自己竟然已经出来这么久了。
此时沈有怀心中虽然对未能再次遇上那少年颇为遗憾,但因为自己已经尽力找过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缘分二字本来就是不可强求的嘛。
第二章
回到镇上,沈有怀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小酒楼。
这酒楼也没有什么好听的名字,就叫张家酒楼,是一对张姓夫妻所开,虽然也有两层,但地方不大,一层也就是能摆上个三、四桌的样子,不过在这个小镇上,这张家酒楼的规模已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了。
沈有怀肚子饿了,又过了吃中饭的时辰,想想不要回去麻烦家里的厨子,还是到这里来填饱肚子算了,当然也有一点是吃腻了家里的饭菜了,眼下正好换换口味。
酒店里空空当当的只坐着寥寥几人,看到又有客人进来的小二早已陪着笑脸上前招呼道:“这位爷快请进,敢问你是在楼下用饭呢还是上楼去?”
沈有怀道:“去楼上吧。”
当下店小二领着沈有怀顺着大堂一角的楼梯直上二楼。
楼上光线要明亮的多了,只是一眼望去竟然只有一个人在临窗独酌。
店小二带着沈有怀往前走,目的是紧靠着窗户的另一张桌子,与那独酌的人相邻,这是这个小酒楼里位置最好的两张桌子,有多年跑堂的经验小二当然知道客人最喜欢坐的地方是哪里。
沈有怀走过去,经过那人的时候,那人把本来望着窗外的头转了过来,沈有怀一见之下登时呆住了。
这人赫然就是昨天碰巧遇上的那少年!
沈有怀又欢喜又意外,想不到自己累死累活的寻了一上午,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自家门口的酒店里遇上了。
那少年看到沈有怀也是一愣,好像也有些认出眼前的人,但随即又露出昨天让沈有怀落荒而逃的怪异眼神。
其实也难怪这少年会这样怪怪的看着沈有怀,任谁瞧见一个陌生人突然露出满脸欣喜的样子望着自己,恐怕都会觉得多少有些古怪。
沈有怀自己似乎也略有所觉,赶紧收回那副他乡遇故知的尊容,心里匆忙的想着该如何打招呼,这时店小二在前面连声催促道:“来这里坐吧,您那边有客人了。”他见沈有怀站在那张桌子旁不动,以为他看中了那个位置,于是出声劝阻。
沈有怀一愣,心想:有没有客人我看不见吗?看到脚前有张凳子,他想也没想的就坐了下去。
那少年本是靠窗而坐,沈有怀这一坐下去就直接坐在了他的右手边,就像真的看中了这个位置强行抢占一样。
于是店小二呆了呆,那少年愣了愣,沈有怀惊了惊,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丢脸行为愤恨不已。
沈有怀硬着头皮,勉强故作潇洒的笑道:“一人独酌岂不无趣?兄弟若是不嫌弃,在下与你同桌共饮如何?”
那少年显然对眼前这人的行为难以理解,否则看着他的眼光也不会这么莫名其妙,闻言只是淡淡的用他那美妙悦耳的声音说了两个字:“随便。”就再也不理会沈有怀了,又转过头将目光望向窗外人来人往的市集。
沈有怀一阵尴尬。对方显然没有与他共饮的意思,但话已出口也没法收回去了,也更不好起身往别的桌上坐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的厉害,幸好那少年也不再看他,否则沈有怀真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算了。
可爱的店小二终于及时出场,问沈有怀吃什么菜,沈有怀脱口而出道:“随便。”他此刻哪里还有心思想着吃饭,忽然发现那少年又回过头来,慌忙又对店小二道:“随便上两个你们拿手的菜就是了。”店小二答应着去了,临走忍不住奇怪的目光悄悄瞥了一眼沈有怀,心想:怪不得说人不可貌相,这位爷看着好一副俊秀聪明的样,却怎么知道竟是这么傻里傻气古里古怪的一个人。
那少年回头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浅啜一口,并没有看沈有怀一眼,好像旁边根本就没这个人一样,害的枯坐在旁的沈有怀如坐针毡,直觉一刻钟有一年那么长。
好不容易小二端上了酒菜,放在那少年的对面对沈有怀道:“爷要不您坐这儿来,您那摆不开。”沈有怀依言坐了过去,于是就跟那少年面对面了。
沈有怀吃饭的时候,总感觉对方的目光经常有意无意的扫视着自己,搞的他头也不敢抬,饭菜吃到口里更是味同嚼蜡。
沈有怀伸出筷子去夹前面的一盘红烧仔鸡,忽然发现还有一双筷子也停在了自己的筷子前,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两人的筷子竟伸向了同一个菜盘,然后沈有怀更丢脸的发现,自己的那碗红烧鸡根本在左边,而自己筷子的伸向显然就是对方的菜盘了。
沈有怀面红耳赤,匆忙收回筷子道:“抱歉,弄错了。”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无妨。”
沈有怀也红着脸笑了笑。
随着这一笑,桌上的尴尬气氛立时有了改善。
那少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随意问道:“兄台贵姓?”
沈有怀忙道:“在下姓沈,名有怀。”边说边放下手上的筷子,右手食指蘸了些溅出来的酒液,在桌面上写下了这三个字。
那少年看过去,略一寻味,微笑点头道:“虚怀若谷,有容乃大。好名字!”又看了沈有怀一眼,道:“字也俊,如其人。”
沈有怀有些不好意思,连称“不敢,过奖”。
那少年又问道:“沈兄是本地人吗,听口音不像啊?”
沈有怀道:“颖州是祖籍,不过之前一直住在京城,后来才随先父一起还乡来此定居。算起来也没几年时间。”看着那少年问道:“对了,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那少年道:“在下吴明,口天吴,日月明。”
沈有怀道:“原来是吴兄弟。不知吴兄弟是哪里人氏,家住何方?”
那少年吴明道:“唉,家道中落,不提也罢,如今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沈有怀只听的呆了呆,他本以为这个一看就知道必定受过良好教育的少年,就算不是富宦人家的子弟也定是读书人家出身,倒没有想到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