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7-新星-第2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一步必须走好。此步成败,可能会决定他一生的命运。社会之沧桑,施展抱负的机会尤其珍贵,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哪有那么严重?”他笑笑说道。
“就是嘛。”小莉轻声争辩道。
李向南心中又微微一颤。
“明天我也跟你们一起下乡,好吗?”小莉站住了。
“不好。”
“你如果觉得对你不好,我就不去了。”
“对我有什么?”李向南笑了,“主要是对你不好嘛。”
“我才什么都不怕呢。”小莉看着李向南,小孩一样执拗地嘟囔着。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两个人面对面站得很近。隔着黑夜潮湿静谧的空气,小莉的身体散发着被汗湿浸润后湿热而迷人的青春气息,还有那带着汗湿的发香。一阵冲动的颤抖从李向南身上直传到喉部,他甚至想拥抱和亲吻一下小莉。这一瞬间他感到:危险不仅在小莉方面,也在自己方面开始萌芽了。
这叫什么拉开距离?简直是事与愿违。
第六部分县常委全体出动
人民日报记者刘貌有些疑惑地听着康乐讲话。他三十多岁,一米六五的矮个子,瘦削的下巴,显得精明而机敏。一件旧了的军上衣表明着他的部队生涯。他背着一个军用帆布挎包和始终随身的照相机、笔记本,正和康乐站在县委大院门口一辆“邢台牌”大轿车旁说笑着。今天是县常委全体出动,“到农村转一圈”。他俩最先到。“他这又要搞什么惊人之举?”刘貌问。
“你又进入情况了?”康乐反问道。
“我这阵在古陵每天都在进入新情况,”刘貌搔了搔头发说,“不过你这家伙有时候对我留一手。怕我夺了你的小说素材是不是?”
“随你老兄怎么说了。”康乐说,“这不是,县委书记来了,你问他自己吧。”
“对你们记者是得有所保留。”李向南走过来,他依然挽着裤腿,穿着凉鞋。听完刘貌的问话,他半幽默半认真地说道。
常委们陆陆续续来了,气氛不好。
小胡阴沉着脸一来就先发了难,“为什么不同意我走?”他问李向南,目光射出敌意。昨天,地委郑书记托人捎了个信给李向南,准备把小胡调到地委办公室去。小胡为此昨晚找了李向南,李向南表示不同意。
“我想让你再考虑考虑。”面对小胡今天当众的再一次追问,他答道。
“我没什么考虑的。”
“就这么坚决?”李向南笑道,然后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大轿车,“先上车,等下乡回来,你要决心走,咱们再谈,好不好?”
“小胡,回来再谈也来得及嘛,你急哪门子事?”康乐在一旁打着圆场。
“要谈现在就谈,到底放不放我走?”
李向南脸色一沉:“已经告诉你了,回来再谈。你现在还没调走,工作总得做。”说着,他丢下小胡转身和康乐交待别的事情了。
小胡咬住嘴唇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悻悻然上了车。
龙金生来了,穿着他那身褪了色的蓝卡叽布衣裤,皱巴巴地挽着袖子卷着裤腿,光脚穿着双黑凉鞋。一张嘴又是昨晚没能说成的那些亟待解决的农业政策性问题:什么个人包租汽车搞长途贩运;什么个人包砖瓦窑,只动嘴不动手,一人包十几窑,收入二八开;什么个人出头搞“股份公司”,办豆腐厂等等。采取什么政策,县社有关部门中两种意见闹得很厉害。“怎么办?”他有些发愁地问。
“没法办。”李向南说。
龙金生疑惑地看了看李向南:“总得有个条文明确规定一下,要不,怕不行。”“怕不行”是龙金生的口头禅。
“马上大概还形不成条文。”李向南说,“县、社都先不要去干涉,任其发展一个时期,看一看再说。”
“放任自流怕不行。”
“加强领导,靠政策。没形成政策的事,有些可以先让群众去摸索。”
“出了问题呢?”
“咱们承担哪。”李向南一摊双手笑道。
“县常委还是讨论一下好。”
“现在这个水平,能讨论清楚吗?越讨论越争论不休。咱们别费那个时间了。”龙金生还想说什么,李向南笑着挥了一下手:“还是转一圈回来再谈具体问题吧。”
龙金生哑了。他还说什么呢?去转一圈问题就解决了?他成天在下面转,什么情况不熟悉?具体问题不谈,到下面,还不是具体问题越多?
“向南,你这样可别激化矛盾。”康乐溜了一眼倚着车窗玻璃的小胡和车门口默默低头卷烟的龙金生,小声提醒道。
“不要紧。”李向南皱着眉心答道。
“你到底打算怎么解决这一班人的矛盾?”刘貌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上来,关切地小声问。
“有组织、有计划、有准备地解决嘛。”李向南说着玩笑话,神情却不失认真。
有计划的行动会遇到计划外的情况。
大轿车刚一拐弯,上了横贯县城的那条大街,就被百货商店门口一片骚乱的人群挡住。两个售货员打架,店里打到店外,惊动了半条街上的人围观。轿车响着喇叭分开人群开过去了。李向南示意司机停下,他下了车。康乐、刘貌等人也跟了下去。其他人则贴着车窗往下看,县委书记要干什么?两个打架的售货员各被人拦着,扯着,手里挥舞着铁扳子,不断挣脱着,做出冲上去再打的架势,同时扯着脖子破口大骂。认出是县委书记来了,先人群,后他俩,慢慢静了下来。
“你们负责人呢?”李向南蹙着眉打量着两个人问道。
“是李书记。”商店的支书,一个穿着一身劳动布的矮个中年人不安地出现在李向南面前。他刚才也在拉架,“他们俩因为一件小事吵起来了,又……”
第六部分要求解决他住房的上访案件
李向南轻轻哼了一声,一句一停地慢慢说道:“两个人,连打带骂,污染了半个县城。这件事还小?”然后,他冷峻地扫视了一下人群,指着身旁的刘貌说道:“这位,是报社记者。古陵形势好,要上报。现在,古陵的大好形势在哪儿?”他指了一下堵满街道的人群,看着两个售货员,“叫你们打掉了一半。 ”
人群一片静寂。
“你们每天什么时候关门下班?”
“下午六点。”支书赶忙答道。
“好,后天下午六点到六点半,在你们商店开现场会,处理这个问题。我来。”李向南又转过头吩咐康乐:“通知商业局、劳动服务公司、劳动局的一把手准时参加。”李向南不动声色的处置充满了威严,两个售货员有些惶恐地垂下头。“站柜台打架?头脑太热。这两天,让他们停职冷静冷静。后天开会,你们拿出处理他俩的意见。”李向南对支书说道,转头看见卖油条的南城关胖老王,“老王也拉架来了? 你怎么不打架呀?”
“嗨,我哪儿敢打,那不砸了自个买卖了?”满脸油光的胖老王窘促地笑着,“我又不是铁饭碗。”
李向南点了点头,扫了打架的两个售货员一眼,带点嘲讽地说道:“拿着铁饭碗,当然不怕砸。态度不好,可以考虑取消他们的铁饭碗。”说着,转身离开现场。支书在一旁忐忑不安地跟着。
“再出这样的事,处分谁啊?”李向南问。
“处分我。”
“我同意。这条,就这样定下来了。”
“丢下顾客不管,自己满街打架,抱着铁饭碗有恃无恐,这样的官商作风要不得。”李向南上了车,一边坐下一边愤慨说道:“这件事,要抓住做文章,坚决把这作风煞住。还有,”他转头看了一下车上前后的人,微微笑道,“以后不管哪个领域出这样的恶性事件,头一次处理本人,第二次就连同处分第一把手,这应该成为一条规定。咱们这个‘轿车常委会’能不能通过这一条?”
街道两边的店铺在车窗外一闪而过,满车的人对刚才的事情说笑议论着。他们自然已经通过了李向南的提议。李向南靠坐在座椅上,心中浮起一丝淡淡的、似乎无可奈何却又快意的微笑:一个小小的插曲。他相信,自己这样简洁地处理问题,会给大多数常委留下印象的。他需要不断加强这种印象。他看了看坐在前面的小胡的背影和旁边低头抽烟的龙金生,沉默不语地看着窗外的庄文伊,除了对这少数人需要对症下药、重点争取以外,他还需要对全体县委常委进行影响和感召。领导干部凭什么当领导?归根结底应该凭你的正确、果断、远见、负责,凭你比一般人更善于工作的榜样。对于自己这样年轻、毫无资历可言的人,尤其要靠工作来建立威信,靠自己的工作来形象地说明政策。一个月来展开的行动,震动了县委常委们的思想,也触发了他们各种各样的疑虑:年轻的县委书记是否对古陵知情?是否沉稳实际?是否热情有余,经验不足?还有,是否在古陵呆得下去?……今天,他就要用一系列行动来扫除这些问号,并把全体常委的思想引到新的高度。他坐在座位上,随着车的颠簸,感到浑身涨满了弹性,似乎因为血管扩张而感到有些发热,想做个什么有力的动作。他轻轻握了握拳,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顾荣是不会想到这些的。顾荣有足够丰富老练的权术,有谈笑之间便纵横捭阖的手腕;但是,年轻的县委书记看清了这一切,却不理睬这一切。他将用自己独特的工作作风和思想魅力来吸引和感召领导中枢;用改革家的大动作一举击败权术家的小动作。
“康乐,刚才的事情,那样处理,你觉得没什么不妥当吧?”他目视前方,用身旁康乐一人能听到的声音,显得漫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不妥当的。”
康乐这回答显然还不使李向南满意。他沉吟了一下,又接着提出问题:“一个打架的小事,抓住大做文章,开几级现场会,又宣布再出问题处分支部书记,这样是不是小题大做?还有,刚才当场讲的那些话,是不是太厉害了点?”
听完这段似乎是“不太放心”的话,康乐才悟出了李向南的真实心理:年轻的县委书记显然对刚才的行动很有些自我欣赏,想听到“评价”呢。康乐不禁暗自笑了。他照例是如实地给县委书记做了分析:“今天这场面,一两天就在全县传开了,老百姓肯定会越传越神,老百姓对商店衙门早就反感透了。后天现场会一开,问题一处理,肯定会在服务行业有震动。最后,最重要的一条是在干部队伍中的影响,这又是你干练的行政效率的一个示范。”
“哪有那么大影响?言过其实。”李向南似乎是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实际情况。几次事不都是这样?”
“经验主义。”李向南笑道。
车一出县城,李向南就把县委统战部长、县民政局长、县教育局长三个人叫到身边一起来坐。除了统战部长是县委常委外,其他两个人都是李向南特意让通知来的。“咱们利用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来研究一个上访案件。”他说,“陈年老案了,就是那个国民党起义中校,叫魏祯吧?他来信来访要求解决他住房的上访案件。”
这个陈村中学的退休教师魏祯正是林虹的舅舅。
第六部分拖延至今不解决
坐在前头的小胡、冯耀祖身子都动了动,竖起了耳朵。车上的其他常委们虽然还在聊着,也都注意起来。车上的这种气氛李向南都觉察到了,他明白底细,觉得很有些滑稽,在心中轻蔑地笑了笑。他不在乎那些关于他和林虹关系之类的流言蜚语,要蹚开这一切大步往前走,尽快把自己的真实形象树立起来。等群众干部真正看到了你,再有人泼脏水,也污染不了你。
“这个案子前后批了三十多次,拖了近两年时间,至今没有解决。这些情况你们三家都是知道的。”李向南严肃地说,“问题很简单,一个,是应该不应该给魏祯解决盖房问题;二个,钱由谁出,怎么出,出多少。”他看了看眼前的这三个人,接着说道:“第一个问题,可能你们大家,包括当时县委常委部分同志的批示都是没有异议的,都认为应该解决。是不是?”
三个人都先后点头称是。
“对这一点,我今天只想再讲一句话:我们拖延至今不解决,到底有没有道理?过去搞运动,错收了他的房子,本来就不对;在你们教育局属下当了三十年人民教师,退休了,不解决他的生活困难,更不对;现在讲统战,什么海峡两岸皆是同胞,什么爱国不分先后,可咱们这儿摆着一个三十多年前国民党起义过来的中校,咱们的政策在他身上有什么具体体现?有什么说服力、感召力?你这个统战部长不失职吗?我们这个共产党不失信吗?这是第三个不对。”他又看了看三个人,说,“所以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不解决,你这个民政部长、教育局长、统战部长,还有我这个县委书记都不像样。”他停了一下,因为车身晃动,他扶了一下前面的椅背,“需要尽快解决,不能再拖,对这一点,你们现在都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已经胖胖的统战部长笑着说,其他两个人也都附和着。一辆长途公共汽车响着喇叭迎面掠过。
“好,那你们现在就研究一下,具体如何解决。咱们几方在这儿一起敲定。”
事情很简单。三个人当着李向南的面,经过几分钟的商量决定:民政部出四百元,其他两家各出三百元共一千元拨来给魏祯盖房。“你们再周全考虑一下细节,有困难没有?要反悔现在就反悔。”李向南风趣地笑道。
“有困难也能克服。我们早就认为应该解决,主要是觉得不应该由我们教育局一家负责。”干瘦的教育局长坦率地说道,另外两个人也笑了。
“具体盖房,谁家负责?”
“我们负责吧,”民政局长扶了扶他那农村老太太才戴的旧式眼镜,“我们正包着一个施工队搞基建,再包给他们就行了。一个月内保证盖起来。”
“要保证质量。样式,最好能征求一下本人意见。”李向南又说。
“好。”
李向南转过头对康乐说:“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你看用什么形式形成一个文件,下达一下。”康乐点点头,立刻在笔记本上记了几个字。“问题不是很简单嘛。”李向南又回过身说道。
“是很简单的问题。”三个人都笑了。
“可为什么简单的问题变得这样复杂呢?十分钟能解决的事情拖了两年,咱们不该研究研究?”
在李向南的身后,记者刘貌正在他的袖珍本上飞快地写着:
简单的问题为什么变得复杂化?
复杂的问题又如何变得简单了?
这两个变化所包含的深刻原因和意义!……
第六部分第一次感到憎恶是比仇恨
在古陵的这些天,刘貌几乎每天都在发出一条有分量的消息。原来准备呆两三天,却两三个星期呆在古陵不动窝了。
“向南,”坐在前面的冯耀祖扭过毛发稀疏的胖脑袋,隔着一排座位对李向南似笑非笑地说:“魏祯这个人,有个问题。”
满车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插话静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