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沙-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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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还有就是他在中东工作过。寻人启事有没有收到什么回音
? ”
“五个电话。”
“五个? ”
“对,全部来自叫比尔·肯瑞克的人。”
“噢,是不是都是问你能给他们什么好处? ”
“说对了。”
“没有任何认识他的人来电? ”
“没有。查尔斯·马汀那方面似乎也没有什么进展。所以我们触礁了,对不对
? ”
“这个嘛,应该说有点浸水了。但是我们还有一个有价值的东西。”
“真的吗? 是什么? ”
“时间。我们还有四十八小时。”
“格兰特先生,你真是个乐观主义者。.”
“干这一行非得如此。”格兰特说,但自己并不觉得非常快乐。觉得精疲力竭,
他差一点就希望根本从来没有听过比尔·肯瑞克这个人。希望当时在史衮车站时,
可以慢个十秒钟走到走道上。因为再过十秒,酸奶酪就会发觉那个人已经死了,然
后把门关上出去求援;而他,格兰特,也就可以直接走过空荡荡的走道来到月台,
完全不知道有一个叫做比尔·肯瑞克的年轻人,也永远不会知道有人死在那列火车
上。他可以跟汤米一路开车上山,不会有什么歌唱的沙这些文字来扰乱他的假期。
他可以平平静静地钓鱼,平平静静地过完他的假期。
但会不会太平静? 以至于有太多时间来思考自己,以及自己所受到的非理性束
缚;有太多时间为自己的心灵与精神把脉? 不,他当然不会因为听说过比尔·肯瑞
克而感到遗憾。事实上,有生之年比尔都会是他的恩人,他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
找出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比尔·肯瑞克变成了查尔斯·马汀。如果他能够在星期一
那一堆让他忙得不可开交的公事涌上来之前查清这件事,那就太理想了。他问泰德
对达芙妮的感觉如何? 泰德说和他认识的其他女性朋友比起来,她有一个重大的优
点,就是很容易满足。
如果你送她一束紫罗兰,她会像其他女孩收到昂贵的兰花一样高兴。不过,泰
德却认为也许她并没有听说过那种昂贵的兰花,而他个人也没打算让她注意这种兰
花。
“她听起来像是贤妻良母型的,所以你要小心哦! 泰德,搞不好她会跟你回中
东。”
“只要我还清醒,就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泰德说,“我不会带任何女
人跟我回东方。我可不想要一个小女人在我们住的地方吵吵闹闹。我是说我住的地
方——”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这段对话突然变得断断续续的,格兰特对泰德承诺一旦有新的讯息会马上通知
他,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他走进雾湿的天气里,买份晚报并叫了一部计程车回家。这份报纸是《信号报
》,一看到熟悉的标题,马上就将他拉回四个星期前,在史衮吃早餐的时候。他再
度想起这些标题总是千篇一律、毫无变化。总是争闹不休的内阁、梅达谷的金发死
尸、关税实施、交通阻塞、美国演员莅临,以及街头意外等事件。甚至就连“阿尔
卑斯山坠机”这样的新闻,也是稀松平常得没有变化:昨晚查摩尼克斯山谷居民目
睹勃朗峰冰雪覆盖的顶峰爆发一团火焰。
《信号报》的风格还是老样子。
在坦比路19号,惟一等着他的是一封来自派特的信,上面写着:亲爱的亚伦,
这是我做给你的假蝇,没来得及在你走前做好。这些假蝇也许对那些英国河流没有
用,但是你有总比没有好。
你深爱的外甥派特这封信让格兰特高兴多了,他在吃晚餐时一会儿想首都和边
缘地带的经济,一会儿想派特寄来的饵。这只假绳在原创性上,甚至超过派特在克
努借给他的鱼饵。他决定如果有一天鱼儿愿意吃一小片红色橡胶热水瓶塞,他就用
这个饵去钓赛维凡河里的鱼,然后老老实实写信告诉派特说,兰金家的假蝇已经钓
到一条大鱼了。
对于派特提到“那些英国的河流”这种典型的苏格兰岛国根性,使得格兰特希
望罗拉可以赶紧送派特去上英国学校。苏格兰意识是高度浓缩的结晶,应当要稀释
一下。就混合物中一种成分而言,它是可喜的;但如果纯度太高,就和氨水一样令
人讨厌。
他把派特做的这只假蝇贴在台历上,这样子他就可以因为它的宽容而感到愉快,
因为年轻外甥的奉献而备觉温暖,然后他心存感激地穿上睡袍。虽然原本可待在乡
间,如今却身在城里,但至少还有一个安慰:他可以穿着睡袍,把脚放在壁炉的炉
灶上,而且确定不会有任何从苏格兰场打过来的电话闯入他的悠闲。
但是他的脚抬高还不到二十分钟,苏格兰场的电话就打来了。
是喀特莱特。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说你在第六感上押了注? ”
喀特莱特的声音。
“是啊! 怎么样? ”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你的马赢了。”喀特莱特说。他口齿伶俐,
音调美妙得像播音小姐一样地补充说:“晚安,先生。”然后就挂断了。
“嘿! ”格兰特说,他拍动着电话键,然后说“嘿! ”
但是喀特莱特已经挂断了。而今晚也没有必要再试图打电话找他了。因为这个
温和的捉弄是喀特莱特的小抱怨,是他免费为格兰特做两件事索取的代价。
格兰特回去继续读他的小说,但是他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在那个正统的角色,
亨利·G .布莱克法官身上了。
该死的喀特莱特和他的小玩笑。明天早上他第一件事就是去警察局。
但是第二天早上他已完全忘记喀特莱特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喀特莱特已经被大量偶发事件的海洋所淹没了,在大群浮游
生物中难以辨识。
这天早上和平常的任何早晨一一样,有瓷器喀啦喀啦的声音,以及汀可太太送
早餐茶时说话的声音。这是他每天光荣的四分钟前奏,在这四分钟里,他还非常贪
睡地躺在床上,因而他的茶冷了。此时,汀可太太的声音会远远地传来,但是你也
毋须回答。
“你听听看! ”汀可太太说,她显然指的是窗外那下个不停的雨。“大雨倾盆,
水库、尼亚加拉的水也在流。他们好像发现了香格里拉( 想像中的人间乐园。——
译者注) 。
我今早也需要一个香格里拉。“
这个字在他依旧朦胧的头脑里,就像平静的水流中飘浮的水草。香格里拉,非
常催眠。非常催眠,香格里拉。
是电影或小说中的某个地方;一个未遭破坏的伊甸园,完全与世隔离。
“根据今天早上的报纸,他们那里完全没有雨。”
“哪里? ”他这么说,表示自己是清醒的。
“阿拉伯啊! 好像是。”
他听见门关上了,然后继续躺着享受这四分钟。阿拉伯,阿拉伯,另一个催眠
的地方。他们发现香格里拉在阿拉伯。他们——阿拉伯! 他把毛毯猛地一拉钻了出
来,伸手去拿报纸。那里躺着两份报纸,他先拿起的是《号角日报》,因为汀可太
太每天早上都先扫瞄一遍《号角日报》的标题。
他不用去找这则新闻,因为它就在头版。这是任何报纸都会放在头版的大新闻。
粗大的黑体字:香格里拉真的存在。
惊人的发现。
阿拉伯历史性的发现。
他很快地掠过一些令人兴奋得几乎要歇斯底里的段落,然后很不耐烦地把这份
报纸丢开,拿起更值得信任的《早报》。但是《早报》几乎跟《号角日报》同样的
令人兴奋。
一样是粗大的黑体字:辛瑟希维特的伟大发现。阿拉伯传来震撼的讯息。
“我们以无上的荣耀,刊登来自保罗·辛瑟希维特本人的急电。”《早报》说。
“诚如我们的读者将会得知的,辛瑟希维特先生到达马卡拉后,三架英国皇家空军
的飞机奉命飞往辛瑟希维特先生所发现的地点,证实了他的伟大发现。”《早报》
之前已和辛瑟希维特签约,在这趟旅程结束后刊出一系列相关的文章,所以现在他
们为这个意外的幸运乐昏了头。
他跳过《早报》洋洋自得的文字,继续看那位成功探险者本人较清醒的报道:
我们到空漠之域来从事一项科学的任务……从未思考这段历史,究竟是事实或只是
传说而已……一个广被探索的地域……几乎没有人想去攀爬的荒凉高山……这口井
与下一口井间浪费的时间……在一个水就代表生命的土地上,没有人会去攀爬险峻
的高山……注意到这个地方是由于一架飞机五天之内来了两次,还在这些山脉低空
盘旋一段时间……我们猜想曾经有飞机在此坠毁……可能救援……会议……罗里·
哈洛德跟我继续去寻找,而道尔德则回扎卢巴的井,带回大量的水与我们会合……
没有明显的入口……墙壁就像布雷里亚克的加尔伯科尔……放弃……罗里……只要
一只山羊就能挡路的小径……花了两个小时到达山脊……令人惊艳的美丽山谷……
绿得几乎让人惊吓……一种柽柳……倾塌的建筑物令人想起希腊而不是阿拉伯……
柱廊……铺了石块的广场和街道……奇怪的大都会……仿佛一大片沙漠之洋中的小
岛……长条的栽种……石制的猴神……华巴……火山爆发……华巴……华巴……
《早报》附有一张清晰的阿拉伯地图,在确切的位置上画上叉号。
格兰特躺着,瞪着那份报纸。
所以那就是比尔·肯瑞克所看到的。
他从暴风怒吼的中心地带出来,从沙子与黑暗的漩涡中出来,然后往下看见躺
卧岩石中的绿色山谷。难怪他回来时会看起来像“眩晕”;好像整个人“还留在现
场”。他本来不太敢相信,所以又回去寻找、搜索,最后终于看到这个不在地图上
的地方。这就是他的“天堂”。
这就是他在晚报的空白处所写下的。
这就是他为什么来英国——找赫伦·劳埃德。
找赫伦·劳埃德! 他把报纸丢开,跳下床来。
“汀可! ”当他转开浴缸的水时这么叫着,“汀可! 不用管早餐了,给我一些
咖啡。”
“但是像这么冷的早晨,你光喝一杯咖啡不可以出——”
“不要跟我争辩! 只要帮我弄上一些咖啡就好了! ”
热水哗哗地流进浴缸里。这个骗子,这个该死的,表面斯文却没心肝的贪心骗
子。
这个既邪恶又虚荣的杀人骗子。他到底是怎么干的? 他发誓,一定要看到这个
杀人凶手因这件事而被吊死。
“证据呢? ”他内心那个声音半使坏半有理地说。
“你闭嘴! 即使必须去发现新大陆才找得到证据,我也不会罢休! 可怜的孩子
! 可怜的孩子! ”他说,对这么悲哀的命运感到叹息。“仁慈的耶稣,如果我不能
用任何方法置这个人于死地的话,我就亲自把他吊死! ”
“冷静,冷静,这种情绪不能用来跟嫌疑犯对谈。”
“我又不是在跟一个嫌疑犯对谈,去你的警察心态。
我要告诉赫伦·劳埃德,我对他这个人的观点。如果我无法私下处理掉劳埃德
的话,我就誓不为警察。“
“可是你不能打一个六十岁的人啊! ”
“我没有要打他,我要去杀他。在这件事上已经没有打不打的道理了。”
“他也许应该被吊死,但你却不值得为他遭到勒令辞职。”
“我觉得他令人愉快,‘劳埃德这么说,非常的仁慈与纾尊降贵。这个混蛋,
这个表面斯文实质却很虚荣的混蛋。这个——”
他极力搜寻各种字眼来释放自己的愤恨,但愤怒仍像炉火一样在他身上燃烧着。
吃了两口烤面包、喝了三大口咖啡后,他冲出房子,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车库。
这个时间要叫计程车太早了,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车。
劳埃德会不会也已经看到报纸了呢? 如果他平常不会十一点以前离开家。的话,
就一定不会九点以前吃早餐。所以他很希望在劳埃德打开今天早上的报纸前就到布
里特巷5 号。那会是一种甜美的感觉,一种可称告慰的甜美,满足的甜美,因为可
以亲眼目睹劳埃德看到这则新闻。他不惜杀人来隐藏这个秘密,确保荣耀归于自己
;但现在这个秘密却变成头条大新闻,荣耀则归于他的对手。噢! 仁慈的耶稣,让
他还没读到这则新闻吧! 他到布里特巷5 号,按了两次铃才有人来应门,但应门的
不是最亲切和蔼的马蒙,而是一个穿着毛毡拖鞋的胖女人。
“劳埃德先生? ”他问。
“噢! 劳埃德先生北上去坎伯兰一两天。”
“坎伯兰! 他什么时候去的? ”
“星期四下午。”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
“噢! 他们只是去一两天而已。”
“他们? 还有马蒙? ”
“当然有! 马蒙。劳埃德先生不管去哪里,马蒙一定会跟着。”
“我了解了。你可不可以给我他的地址? ”
“如果我有一定会给你,但是因为他们只去一两天,所以根本没留地址。你要
不要留言? 或者改天再来? 他们今天下午说不定会回来。”
不,他不留言,他会再来。他的名字并不重要。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紧急煞车而遭反弹的人一样。
他走出布里特巷5 号坐进车子,想到泰德·卡伦再过几分钟就会看到这则新闻
了,如果他还没看到的话。他回公寓时在客厅看见如释重负的汀可太太。
“谢天谢地你回来了,那个美国男孩已经打好多次电话来了,还说了些什么可
怕的事情,反正我根本听不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疯得很厉害哦他! ‘格兰特先
生会打电话给你,’我说,‘他一进来就打,’但是他根本不让电话休息,才刚放
下就又打来了。我在水槽和电话间,前前后后跑来跑去好像一个——”电话又响了,
“你看,来了,又是他! ”
格兰特拿起话筒,确实是泰德,而他也确实像汀可太太所说的那样——因为愤
怒而说话没头没脑的。
“但是他说谎啊! ”他一直这么说,“那个家伙说谎,当然比尔什么都告诉他
了。”
“是的,当然是! 听着,泰德,你听着……不,你不能去,你不能去把他打得
像肉饼一样。当然你可以自己去找他啊,我不怀疑。但是……听着,泰德! 我已经
去过他家了……噢! 是的,即使在这么早的时间。我比你早看到新闻……没有,我
没有打他。不,不可以……不,不是因为我没胆,是因为他人在坎伯兰……是的,
星期四就去了……我不知道。我得想一下,你等我到午餐时间。你相信我对一般事
情的判断力? ……好,那你这次一定要信任我。我要一点时间想想……想一些证据
……当然……那是惯例啊……我会告诉苏格兰场这件事,当然,当然他们会相信我
啊! 我是说比尔去拜访劳埃德,而劳埃德对我撒谎这件事。但是要证明查尔斯·马
汀是比尔·肯瑞克完全是两回事。午餐前我会写报告给苏格兰场。所以你一点来,
我们一起吃午餐。下午我必须把这整件事转给当局。”
但他讨厌这种想法。这是他的私人战争,从一开始这就是他的私人战争。从他
由那间打开的火车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