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沙-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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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的影响,这里是再好不过了。
矮小的塔利兹克先生是奥克尼来的苏格兰人,虽然他自己说奥克尼并不算是苏
格兰,但他对苏格兰的岛屿不只有兴趣而且博见多闻。他对格拉达的“歌唱的沙”
了如指掌。虽然其他的岛屿也声称他们有歌唱的沙( 每个岛在得知邻居有什么新玩
意时,都希望自己也有,不管那玩意是防波堤坝还是个传奇故事) ,但格拉达的那
一个却是最原始的版本。这些沙就像大多数的海岛一样,位于大西洋边,面对一望
无际的大海,远眺提南欧岛,而格兰特先生也许知道,那里就是“盖尔族的天堂”。
这是个永远青春的岛。很有趣,不是吗? 每个人都会生发出他自己心里的天堂。有
的人的天堂是一窝美女;有的人是不问世事;有的人是天天听音乐不用工作;有的
人是狩猎圣地。塔利兹克先生认为,盖尔人的这个天堂最可爱——青春之岛。
什么东西唱歌? 格兰特问,打断了塔利兹克先生心里的比较。
这点很难判定,塔利兹克先生说。事实上,你可以这样说也可以那样说。他自
己曾踩在那些沙上,美丽海滨无边无际的纯白沙滩。人们踩上去时沙子真的会唱起
歌来,但他个人认为,形容它们发出“吱嘎”之声来得更贴切些。
另一方面,只要是风势持续平稳的天气——这种日子在岛上并不罕见——地表
微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沙子会沿着海滩被风吹起,所以它们真的是在“歌唱”。
格兰特从沙子联想到海豹( 这些岛上充满了关于海豹的故事,包括人变成海豹
或海豹变成人,甚至有人认为岛上的人口中一半拥有海豹的血统) ,从海豹又想到
行走的石头,所有这些塔利兹克先生都能提供有趣的资料。但关于河流这部分,他
就犯难了。在格拉达岛上,惟一和其他岛屿一样的就是河流,除了它们常流人小湖
或迷失在沼泽里,否则格拉达的河流也就是一般的河流,只是水寻找同一水平时的
一种过程而已。
格兰特心里想,去找汤米吃午餐,这件事在某方面来说也是一种“静止”,流
进静止的水里,流进沼泽。七B 可能因为要押韵才使用这个字,他需要什么来和沙
子押韵吧! 他心不在焉地聆听着汤米从牧羊农场带来一起吃饭的那两个家伙说话,
非常羡慕他们不带困扰的眼神以及浑身散发出的不受拘束的悠闲气氛。没有任何事
情不断骚扰这些魁梧规矩的家伙,虽然他们的牲口偶尔也会因为天灾而受害,比如
猛烈的暴风雪或迅速传染的疫病,但他们仍保持着冷静与理性,就像哺育他们的那
片群山。这些魁梧而行动迟缓的大个子肚里藏着许多小笑话,小事情就能让他们高
兴。格兰特非常了解自己心里不断想七B 的事是种非理性的反常表现,那是他疾病
的一部分,如果心智清醒,他绝不会再第二次想关于七B 的事。他对自己沉迷于这
件事深感痛恶,却又不能割舍。这种挥之不去的沉迷既危险又使他有所归属。
和汤米一起开车回家的路上甚至比早上出来时还高兴。现在关于查尔斯·马汀
这个法国技工的整个侦办经过他都清清楚楚。而且他的状况大有好转,值得高兴。
晚餐后,他把那本有关欧洲政治的书丢在一旁,昨晚他就是在这本书和汤米桌
上的电话之间举棋不定。他到书架旁查找有关岛屿的书。
“亚伦,你想找哪一类特别的书? ”本来低着头看《泰晤士报》的罗拉,抬起
头来问他。
“我在找跟岛屿有关的书。”
“海布里地群岛( 苏格兰西北的群岛。——译者注) 吗? ”
“我想应该有一本关于这些群岛的书吧? ”
“哈! ”罗拉嘲弄地说,“‘有一本关于这些群岛的书? ’天哪! 简直有一整
堆。如果在苏格兰不写一本关于岛屿的书,那才是奇怪呢! ”
“你有这类书? ”
“事实上,我们几乎全部都有,任何一个来我们这里过夜的人都会带一本来。”
‘“那他们为什么不带走? ”
“只要你看一眼那些书,就会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带走了。你可以在书架的最底
层找到,那一整排都是。”
他开始浏览那一整排,以专业的眼光快速扫过。
“为什么突然对海布里地群岛有兴趣? ”罗拉问。
“阿奇提到的‘歌唱的沙’还一直留在我心上。”
“阿奇说的话会留在某人的心上,这种事恐怕是头一回吧! ”
“我想他妈妈总该记得他开口讲的第一个字吧! ”汤米由《号角日报》后头丢
出这样一句话。
“似乎提南欧岛就在这些会唱歌的沙往西不远的地方。”
“美国也是啊! ”罗拉说,“美国还比提南欧岛更接近这些岛民心目中的天堂
模样。”
格兰特重复塔利兹克先生关于比较天堂的论点,说盖尔人是惟一将天堂描绘为
一个青春国度的种族,这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念头。
“他们是惟一没有‘不’这个字的种族。”罗拉讽刺地说,“这一点比他们对
永恒的想法更有启示性。”
格兰特抱着一大堆书回到火炉旁,开始悠闲地翻阅。
“很难想像有一个文化始终不曾发展出‘不’这个字,是不是? ”罗拉沉思地
说,然后埋头继续读她的《泰晤士报》。
这些书涵括各种角度、各类题材,从纯科学到纯想像;从焚烧海草灰到圣人与
英雄;从赏鸟到灵魂的朝圣之旅。此外,它的文字功力也是参差不齐,从写得很好
但很无聊,到惨不忍睹的都有。似乎造访岛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忍住不去写它的。
比较严肃的那几本书,书后列出的书目可说是包罗万象,可媲美于对古罗马帝国的
研究。有一件事是每位作者都同意的:这些岛屿具有魔力。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
这些岛屿是文明的最后避难所。它们的美超乎你的想像,野花如地毯般遍地开放,
银色沙滩上破浪而来的宝蓝色海水,亮丽的阳光,心灵纯朴的子民以及探索的音乐。
从最古老的年代,当众神还年轻时,狂野而迷人的音乐就从那里开始流传下来。如
果你想去那里,可以参考附录第三页渡轮时刻表。
格兰特快乐地翻看这些书一直到上床时间。他们喝完睡前酒后,他说:“我想
去看看那些岛屿。”
“那就计划明年去吧! ”汤米同意,“在路易斯钓鱼满不错的。”
“不,我是说现在。”
“现在去? ”罗拉说,“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疯狂的事情。”
“为什么? 反正我的肩膀没有好转,也不能钓鱼啊! 所以我不如去那里做一下
探险。”
“有我的治疗,你的肩膀再过两天就好了。”
“格拉达要怎么去? ”
“我想应该是从欧本去吧! ”汤米说。
“亚伦·格兰特,别荒谬了! 即使你有一两天不能钓鱼,也还有上百件事可以
做,犯不上在三月天搭渡轮颠簸。”
“他们说岛上的春天到得比较早。”
“相信我,春天可没有渡轮。”
“当然,你可以搭飞机。”汤米说,他考虑这件事就像考虑其他任何事一样理
智。“如果你喜欢,你可以今天出发隔天飞回来。他们的服务挺好的! ”
当格兰特和罗拉的眼神交会时,有一霎那的沉默。罗拉知道他不能坐飞机以及
其中的原因。
“算了吧! 亚伦,”她以一种较温柔的口吻说,“总有比三月天里在渡轮上跌
得四脚朝天好的事可以做吧! 如果你只是想离开克努一阵子,史衮有很好的租车中
心,你何不租一辆好车在陆上做一个星期的探险? 现在天气较暖和了,西边也渐渐
转绿了。”
“我并非想离开克努,相反,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克努带在身边。事实上,我
只是一直想着那些沙而已。”
他看见罗拉开始从一个新的角度来考虑这件事了,而他很能了解罗拉的思路。
如果这是他病态心理的渴望,那尝试去阻止他便是不智之举。对于一个从不曾去过
的地方产生兴趣,应该是防止他陷溺于自我沉思的一种完美的中和吧! “噢! 我想
你需要的是火车时刻表,我们有一本,大部分都拿来当门挡,或拿摆得较高的书时
垫脚用,所以有点旧了。”
“说到外岛渡轮时间表,什么时候出的都无所谓。”汤米说,“米堤亚人和波
斯人的律法,都比上渡轮的时刻表固定呢! 有人说过,它们即使达不到‘永恒’,
也相去不远。”
于是格兰特找到火车时刻表,并带着它一起上床。
第二天早晨他向汤米借了一只小行李箱,打点一个星期所需的用品。他一直都
非常喜欢轻装旅行,也喜欢单独行动,即使得离开自己心爱的人( 这个特质是导致
他至今仍孤家寡人的主要原因) 。当他将一些小东西放进皮箱时,发现自己居然在
吹口哨。自从那个不理性的阴影伸出魔掌将他的阳光夺走后,他再没有吹过口哨了。
他又能自由自在了,“自由自在”,真是一个很棒的想法。
罗拉答应载他去史衮搭火车到欧本,但葛兰姆从摩伊摩尔村开车回来得太晚了,
所以他是否能搭上火车完全取决于分秒之间。他们到火车站时离开车时间只剩三十
秒,气喘吁吁的罗拉在火车开动时把一叠报纸从车窗塞进去,然后喘着气说:“亲
爱的,好好玩。”
他独自坐在车厢里,带着一阵满足,完全没有注意到邻座上的杂志。他看着窗
外掠过的光秃秃风景,一路往西绿意才逐渐浮现。他完全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格拉达,
当然不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来找资料,他是要来——寻找七B ,这该是比较贴切的
说法。他要来看看那首诗所描述的景物。他昏昏欲睡,一边还纳闷着七B 是否曾告
诉过别人关于他的天堂的事。他回想起七B 的字体,觉得他不会。
那些紧紧粘在一起的ms和nS是如此具有防卫性,不可能出自多言的人。不过,
无论他跟多少人谈过这件事都无所谓,反正他现在也没法子联络到那些人。他总不
能在报上登个广告说:读读这首诗,如果有印象请告诉我。
等等,为什么不能? 他开始从这个新角度来考虑,瞌睡虫全跑掉了。
到欧本的路上,他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
到了欧本.他找了家饭店.沾沾自喜地为自己点了一杯酒来庆祝,在他喝下酒
时,他写信给伦敦的每家报纸,附上支票,让他们刊登一则同样的告示:说话的兽,
静止的河,行走的石,歌唱的沙……任何知道这首诗的人,请联络康瑞那摩伊摩尔
邮局转亚伦·格兰特。
他独独没发函给《号角日报》和《泰晤士报》。他不想让克努的人认为他彻底
疯了。
他沿着海边小道走到小船停泊登船的地方,心想如果有人来信说这首诗摘引自
柯尔律治(Coleridge,19世纪英国著名诗人。——译者注) 名作中最脍炙人口的诗
句,显然我真是不学无术,居然连这都不知道,那我真是活该。
第六章
壁纸上的花架太细,上面悬的玫瑰花却太重;此外,壁纸还有部分脱落,风一
吹就上下扇动。风从哪来并不明显,因为小窗户不仅深锁,而且看上去像是打从本
世纪初一出工厂来就直接安装在这里,从来没打开过。附有抽屉的柜子上摇摆的镜
子乍看之下还算给人些安慰,实则不然。镜子可以任凭你轻易地转三百六十度,但
就是模糊得照不出东西来。镜子上卡着一张去年的厚纸板日历,折成四折以控制胡
乱旋转,但对增加清晰度显然是毫无作用。
柜子上的四个抽屉中有两个打得开,第三个打不开是因为没有把手,而第四个
打不开是因为它根本不想被打开。黑铁制的壁炉上垂下来的红色皱纹纸,因为时间
久远已经变成咖啡色了。挂在上面的版画是半裸的维纳斯正安慰着几乎全裸的丘比
特。格兰特心想,在这种天气里,如果寒冷没有侵蚀进他的骨头,这张版画也不会
放过他。
他从小窗户往下看,看到小港口,港口边一排渔船在灰色的大海里无聊地撞击
着防波堤;灰雨拍打着地上的鹅卵石,使他想起克努客厅里壁炉中燃烧的木头。他
不经意地想着,也许上床睡觉是让自己尽快温暖的方法,但再看一眼那张床,他马
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床像盘子一样薄,罩着白色蜂巢状的棉质床罩,显得更像盘
子。角落里放着一方折叠工整、适合婴儿摇篮的火鸡红棉被,上面印着一组最精致
的铜门把,是格兰特以前从未有幸见过的。
格拉达饭店,通往提南欧岛的门户。
他下楼去,在起居室拨弄着冒烟的火。有人把午餐的马铃薯皮丢入火炉里,所
以不管他怎么拨都不成功。他不由怒气上升,使尽全力拉铃。墙上某处的电线疯狂
地噼啪乱响,但铃声却没响。他走进大厅,只听到风从前门底下钻进来,发出“咻
! 咻! ”的声音;他从没有过——即使在苏格兰场最风光时——这么死命喊叫,非
得到回应不可。一位年轻的小姐从柜台后冒出来,瞪着他。她的脸看起来挺像圣母
玛丽亚,双腿和上身一样长。
“你瞎吼什么? ”她问。
“没有,我没有在吼,你听到的那个声音是我的牙齿打颤。在我的国家,客厅
里的炉火是设计来放出热气,而不是消耗废物的。”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好像要把他的话翻译成更容易理解的语言,然后走过他身
边去察看火。
“噢! 天哪! ”她说,“这样不行,没有用的,你先坐着,我帮你弄点火来。”
她走开了,回来时用铲子铲着几乎是厨房里大部分的火星。他还没来得及将火
炉里的残渣和蔬菜清理干净,这位小姐就将炭火倒下去了。
“我马上弄些热茶让你温暖些,”她说,“托德先生现在正在下面码头处理船
上的东西,他马上会回来。”
她安慰道,仿佛饭店的老板一出现,屋子马上会温暖起来一样。格兰特理所当
然地认为,她是在为饭店未对客人给予正式欢迎而感到抱歉。
他坐着看厨房拿来的那团火因开始延烧到那堆马铃薯皮而逐渐失去火星。他尽
全力想把那堆湿黑的东西扒出来,好让这团火有一点空气,但那堆东西却粘在那里
动也不动。他看着火光逐渐消失,只有当流动的风把屋内空气吸进烟囱时,才有几
星红光在黑色的木炭上窜来窜去。
他想穿起风衣在雨中漫步,那应该是满愉快的事。不过一想到待会儿有热茶可
以喝,他还是决定不出去了。
看火看了将近一小时茶还没来,但老板托德先生从码头回来了,旁边跟着一名
穿水蓝色毛衣的男孩,推着装载大纸箱的独轮手推车。他表示了欢迎,说通常每年
这个时候不会有客人来,所以他看到格兰特下船时,心想他可能是要住在岛上某人
家里,来这里采集歌曲什么的。
他说到“采集歌曲”时的语气,疏离到近乎评论边缘,因此格兰特断定老板并
不是本地人。
格兰特问他时,托德先生说,不,他不是本地人。他在低地那里还有间不错的
商务小旅馆,不过这间比较合他自己的品味。看到客人脸上惊讶的表情,他补充说
:“坦白告诉你,格兰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