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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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急忙拿起外衣跟上去，小声提醒五皇子，要不要梳洗完毕，用过朝饭再去。
　　五皇子听了我的话，停下来，迷惘着看了我许久，突然发足狂奔，冲向了皇帝的房间。
　　我慌慌忙忙也跟了上去。
　　到了皇帝房间时，五皇子已经坐在皇帝旁边，正无比认真的看着皇帝进食。
　　皇帝温柔的对五皇子笑着，几次想让他也吃一点，五皇子却拼命摇头，双臂抱膝，更认真的看着，直到皇帝吃完，才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放松了紧绷的双肩，然后，长吁一口气般微微张开了一直紧抿的唇。
　　皇帝宠溺的笑了，遣走了除我之外的婢女和侍卫，将五皇子抱到膝上，将他的双足握到手中轻轻揉搓着，然后吩咐我将外袍给他。
　　接下来，我就看到那个凌宇皇朝九五之尊的男人，亲手为他怀中的小人儿穿上外袍，为他理好前襟，系上腰带，又为他穿上精致的小靴子。
　　然后，皇帝将五皇子放到了地上，摸了摸他的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五皇子的眼睛蓦地一亮，然后拉着我跑了出去。
　　直到跑进侯爷府的膳房，拿了一些小点心，再回到皇帝的房间，看着皇帝自己吃一口，又喂五皇子几口，我才知道，皇帝利用五皇子对他的依赖，耍了小小的花招。
　　可是，这样的小小心计，却让我心中溜过不知何样的感觉，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皇帝对五皇子的好，谁都看在眼里。
　　皇帝身边，围绕的都是何等聪慧敏锐的人，凌宇皇朝向来不禁男风，谁都看得懂皇帝眼中的宠爱，超出了兄长对弟弟的爱。
　　一个是当今天子，一个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何况这两人又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思想再开放的臣子，也无法接受如此不伦之事。
　　但，一切猜测都需要得到证实，一切行动都要有理可据。
　　于是，有人找到了我。
　　当小侯爷站在我跟前时，从他眼中我已经看懂了，他要问什么。
　　可是，直到小侯爷开了口，我仍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全盘托出。
　　毕竟，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任何事而伤害到五皇子。
　　小侯爷大概看出了我的顾虑，也因为这太过明显的顾虑，并不需要我说什么，小侯爷已经明白了一切的猜测都是事实。
　　证实了一切，小侯爷在我面前不停踱步，眉头紧锁，脸色越来越凝重。
　　然后，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小侯爷突然抬头对我说，他这次要和五皇子一起回宫。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虽然明知小侯爷改变不了什么，却忍不住被他这句话感动。
　　我也更加庆幸，在那一帮所谓忠心不二的臣子中，终于有人肯站出来为也许不可能的事，尽一份力。

　　第八章

　　皇帝和五皇子很快结束了巡视，回到了皇宫，同行的还有小侯爷，我原以为小侯爷说的跟随回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为了保护五皇子，他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
　　凌宇皇朝不同于历史上的很多皇朝。江湖侠士，武林豪客，这些在曾经的无数皇朝中无法掌控的一股力量，对凌宇皇朝的君王来说，却亲如手臂，受控自如。
　　这一切源于先代君王君晔和江湖两大教派纤月宫、天阴教曾经的生死与共。
　　自那之后，每隔十年，纤月宫和天阴教的掌门人都会亲自到京城皇宫，与当代君王会面，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谁也不知道这样足以引起天下哗然的会面有什么目的，但即使皇朝变乱，江湖颠沛，这样的会面也从来没有终止过。
　　皇帝带着五皇子回宫之后，立刻迎来了纤月宫当代宫主湘锦。
　　湘锦宫主那年二十，十年前他到宫中，与他会面的便是原会登上皇位的五皇子君夜麟。
　　所以，湘锦宫主再次到了宫中，除了和皇帝密谈，更多的时间是留在崇光殿，陪着他曾经的那个小朋友。
　　纤月宫先代宫主容月自小身体不便，无法修炼一般的武功，于是独辟蹊径，将内力融入到笛声中，创出了绝世的千音凝魄，其修炼之艰难，其威力之巨大，使得这项独门武功从容月始，成了纤月宫每代宫主必练的绝不外传之术。
　　于是，每一代的纤月宫宫主都算得上音律高手。
　　五皇子很喜欢听湘锦宫主吹笛，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不倦不累。
　　湘锦宫主是个极温柔的男子，对着五皇子的许多无理要求、撒娇耍赖，全都默默微笑以对。
　　他曾经跟我说过，占秋，你知道吗？十年前，见到夜麟殿下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定会是个万世圣君，可，没想到我出宫游历十年，再见面，却是如此景象。
　　他还对我说，占秋，如果陛下应允，我会带夜麟殿下离开，你愿意跟随服侍吗？
　　我望着容貌倾绝，温润如月的湘锦宫主，说不出话来。
　　我无法答应，因为很多原因。
　　我无法拒绝，也因为很多原因。
　　只是，这些原因，我说不出口。
　　那一天，湘锦宫主看了我很久，然后轻轻笑了，那一夜，他坐在崇光殿花园的玉桌旁，吹了一夜的笛，五皇子趴在他的腿上，在笛声中安静的睡着，直到黎明到来，湘锦宫主才将五皇子抱回了寝殿。
　　湘锦宫主待五皇子的好，谁都看在眼里，可我和小侯爷都分辨得出，那种好与皇帝的好不同。
　　小侯爷说，湘锦宫主是月，五皇子是日，月对日的眷恋，自古不变。若有一日，日陨落，最悲伤的并非世人，而是永远与他对望的月。
　　湘锦宫主待在崇光殿的时间，偶尔皇帝也会来。
　　皇帝在湘锦宫主的面前，从不掩饰对五皇子的宠爱——情人之间的宠爱，出乎意料的是，湘锦宫主面对这不伦之恋，仍然一如既往的温柔笑着。
　　五皇子似乎也懂得这种示于人前的来之不易，他乖巧的让人心疼，小脸总是兴奋的红扑扑的，像是要把生命全都点燃一般，炽烈的焚炽着一切。
　　我看到皇帝的眼中有了一丝犹豫，我看到湘锦宫主的眼中有了一丝冰寒，只是那一掠而过的光，消失的太快，让我一直以为是错觉。
　　湘锦宫主对皇帝说，他要试试用无上的内功治好五皇子的哑症。
　　皇帝沉默很久，然后点了头。
　　我知道，皇帝的犹豫是为什么，可我却也因为他那一点头，流下了眼泪。
　　我想，皇帝对五皇子是真的，只是天意弄人，他们生在皇家，生而成了兄弟，生为了同性。
　　也许，这就叫遗憾。
　　朝中之人对皇帝的评价向来很好，就连小侯爷、湘锦宫主也说，持重稳健、德厚天下。但我知道，他们没说出来的却是对五皇子的惋惜，因为在给出如此评价之时，他们的眼望向的是调皮爬到树上，想要摘下第一颗果子的五皇子。
　　那时候，小侯爷和湘锦宫主的眼中，更多的是怜惜。
　　湘锦宫主几乎每一夜都为五皇子运功疗伤，为了事半功倍，他调来了纤月宫下专研药理的云楼。
　　崇光殿中持久弥漫着各种药物的气味，许多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一碗碗如墨黑的药汁中。
　　然而，被救治的主角却懵懂的抗拒一切的苦涩，常常，只为让五皇子喝下一碗药，崇光殿人仰马翻。
　　让湘锦宫主怒了的那一次，五皇子为躲避喝药，不知从哪里爬到了大殿顶上。
　　看他瘦弱的身子在秋风中摇摇晃晃，湘锦宫主微微眯起了眼，一瞬夺过我手中捧着的披风，然后，如蝶飘起。
　　我以为，他是要将五皇子救离危险之中。
　　可湘锦宫主却迎风一抖，将手中披风束成了棍，狠狠抽向风中独立的那人。
　　在我的一声惊叫中，五皇子从大殿顶上摔落下来，看着那瘦弱的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飘下，崇光殿中的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但在最后一刻，在就要砸落地面摔碎的那一刻，湘锦宫主从天落下，手中披风像是有了生命般展开，紧紧裹住了五皇子。
　　五皇子，跌到了湘锦宫主怀中。
　　可，湘锦宫主的脸色依旧难看，如他在看到五皇子站在殿顶的那一刻一般。他抱着五皇子，旁若无人的走回了寝殿，在他一个挥手间，寝殿的门重重的关上了，将所有的一切隔绝在了门外。
　　那一夜，寝殿之门再开，我得以进入时，看到五皇子趴在湘锦宫主腿上，安静的睡着。
　　湘锦宫主见我进去无奈的笑了笑，等我将五皇子扶到床上安睡好时，他对我说，腿麻了。
　　那一刻，我看到湘锦宫主的脸上，竟然浮现出来孩子一样的委屈。

　　第九章

　　凌宇皇朝，在先代帝王君晔统治时期，得纤月宫和天阴教的帮助，收复少数民族，灭尽妖族，一统天下。
　　然而，妖族又岂是能灭的尽的。
　　君夜麒，当今皇帝登基三年之后，妖族突生，卷土重来，气势汹涌，定要灭尽人类，一雪百年前之耻。
　　当人类，面临共同的敌人时，总是异常团结。
　　在天下臣民的一致呼声中，皇帝决定御驾亲征，纤月宫宫主湘锦跟随，天阴教大祭司沉息应诏赶来。
　　天下臣民，皇朝内外，万众一心。
　　皇帝雄心壮志，誓言一定还天下万民一个宇内清平，只是，谁也不知道，唯一令他头疼的便是放在心尖疼着的五皇子。
　　自从定下了出征的日子后，五皇子就住到了皇帝的万歆殿。
　　说住，只是碍于皇家颜面。
　　事实是，五皇子赖到了万歆殿，更确切的说，五皇子是黏上了皇帝，一刻不停的黏住。
　　无理取闹，任性哭吵，五皇子只是要跟皇帝上战场。
　　可他是五皇子啊，体虚身弱，皇族之尊，才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能上战场，不只臣民不同意，就连皇帝也万般心疼。
　　可，谁也拿他没办法，有了皇帝的心软，谁又能怎么样？
　　出征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天下紊乱，日子决不能拖后，皇帝愁苦异常，小心翼翼哄着五皇子，给他各种各样的宝贝，收罗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怜爱、疼惜，可无论如何五皇子依然坚持。
　　就连皇帝板起脸，怒目呵斥，五皇子也是扬起纤细的脖子，委屈而倔强的盯着皇帝，但他漂亮双眸中的可怜兮兮，终是让皇帝放下了高高举起的手掌。
　　皇帝，任何时候都不忍心伤害五皇子。
　　无奈，湘锦宫主出面，说，陛下放心，湘锦一定全力保护殿下，就是交出湘锦的命，也一定护夜麟殿下完全回朝。
　　五皇子听懂了湘锦宫主的话，扑到皇帝怀中，撅着嘴撒娇，把自己的小鼻尖在皇帝胸口不停蹭。
　　皇帝呵呵笑了，搂着五皇子说，好了，好了，让你去。
　　五皇子蹦了起来，拉着我一溜烟跑回崇光殿，收拾行装。
　　战场，永远比人们能想象的更加恐怖。
　　军营生活，也永远比自以为能承受的更艰难。
　　尤其是对一向养尊处优的五皇子而言。
　　可五皇子仍是倔强的咬紧牙关，跟在皇帝身边，皇帝上战场，他等在军营，皇帝回战场，他跑进跑出，递水拿毛巾，喂吃的，像个小陀螺不停的转动在军营中。
　　皇帝受伤了，五皇子就流泪，纤秀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拉着皇帝的手，嘴唇张开、合上、合上、张开，说不出话来。
　　湘锦宫主说，五皇子的救治不能停，所以，云楼也跟来了战场。
　　皇帝喝药，五皇子也喝，再不抗拒，喝完了就撅着唇凑到皇帝跟前，让皇帝用舌头舔干净他唇上残余的药汁。
　　喝药，似乎成了五皇子最爱的游戏。
　　五皇子在军营，和皇帝住在一起，但再也没有发生过那些让我心疼的事，毕竟，这里是军营，毕竟，皇帝前来，是为了征讨妖族。
　　军情紧急，从来不分日夜，皇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日夜忙碌，布置攻势，制定偷袭，与各路大将商讨军情。
　　等皇帝终于空下来看旁边时，五皇子总是蜷缩在粗陋的行军床上，已经睡熟。
　　每到这个时候，皇帝的眼中便会露出一种令人眩晕的光芒，我想，那是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从自己心爱人眼中看到的光芒。
　　每到这个时候，皇帝也会屏退左后，轻声走到床边，和衣睡下，轻轻圈住五皇子。
　　看到皇帝蹑手蹑脚全然没有一点万圣之尊的模样，我感动的泪流满面。
　　三皇子镇守边疆，此次皇帝亲征，自然鞍前马后紧紧跟随，于是，在这兄弟朝夕相对的日子里，三皇子终于看出了什么。
　　所以，当他把我叫到帐中，问明白了之后，我一点不惊讶，他紧紧握拳，打碎了案桌，双唇紧抿，在帐中疾速踱步，浑身的怒火仿佛能烧尽世界的一切黑暗。
　　三皇子沉默了很久，对我说，占秋，你明天把麟儿带过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我轻轻点了头，然后退出。
　　可是，第二天的一切，却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当三皇子迟迟等不到，冲进皇帝的军帐时，就看到了五皇子一身的狼藉，和我颤抖着做清理的双手。
　　三皇子的脸，一瞬间惨白。
　　军功无数、身强体健、武功高强的三皇子在那一刻竟然站不稳，微微晃动几下，就跌坐到了地上。
　　然后，三皇子拔出了剑，剑尖直指皇帝喉间，他压低了声音嘶吼，皇兄，他是麟儿啊！
　　我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不知道三皇子会不会一个错手伤了皇帝，我怕皇帝会降罪三皇子，我更怕三皇子将一切道理讲给五皇子听，告诉他这是肮脏的，这是不该的，这是世所不容的。
　　可是，三皇子说了那一句之后，就丢掉了剑，然后，他抱起五皇子，一步不停回了自己的军帐。
　　我不敢动作，看着皇帝。
　　皇帝垂手沉默了很久，摆摆手对我说，占秋，你去照顾麟儿，他醒来看不到你，会害怕。
　　听到皇帝这么说，我突然想哭，可我忍住了，冲出皇帝的军帐，往三皇子的军帐跑去。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总是落泪？
　　等我跑到三皇子的军帐，除了三皇子和昏迷的五皇子，竟然见到了意料外的九皇子。
　　九皇子拽住五皇子的手，不停问三皇子，哥哥怎么了，哥哥怎么了？
　　三皇子一言不发，拿一张湿毛巾替五皇子擦身体。
　　我急忙上前接手。
　　五皇子幽幽的睁开了眼睛，他看看三皇子又看看我，最后看看九皇子，噌地坐起来，一把将他抱到了怀里。
　　九皇子哭了，哭的哇哇的，就像那次被五皇子打倒在地时一样。
　　五皇子微笑着拍他脑袋，不停用手指擦他的泪水。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明白那一刻的五皇子。
　　终于把九皇子哄的睡了，五皇子让我退下。
　　站在军帐外的我，看到五皇子和三皇子的影子，一直坐在军案前。
　　三皇子的唇在动，五皇子的手在动。
　　我知道，他们在交谈，一个用嘴，一个用笔。
　　而他们的交谈内容，五皇子不想让我知道。

　　第十章

　　天阴教大祭司，沉息，从天而降，白衣胜雪，黑发流泉。
　　甫一出现，就以强大的灵力驱散了战场上冲在最前面的妖族，眼见那一个个紫发妖瞳的异类瞬间化为齑粉，军中将士欢欣狂喊。
　　一时间，沉息大祭司成了军中的神话。
　　见到皇帝，沉息行了跪拜之礼，那是从先代帝王君晔开始，纤月宫宫主、天阴教教主和大祭司就被特例不用行的礼节。
　　我看见，当沉息跪下之时，湘锦宫主轻轻勾动唇角，笑了一下。
　　我明白，一山岂能容二虎，虽然有皇家的平衡，但是，一个江湖，怎能有两个最强的门派。
　　所以，我想，这就是两个门派有意无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