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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缥缈录-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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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    
    “也许这么说太玄了。”修士抬起头对着拓拔笑了笑,“不过世上的事情,常常都是这样,有的人求得太急切,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有的人放弃了,却又得到了。其实得得失失又算什么?最终还是都要失去的,只可惜很多人在得得失失里面失去了自己的心。”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将军其实已经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了吧?世上多数的人,都是凡俗的人啊,你追着的东西,明知道不应该,知道最后都是一场空虚,可是还是忍不住要去追索。就这么追着,追着,得到了,又失去了。”修士将一罐清水淋在刀上,雪亮的刀锋耀人眼目,“然后人就死了。”    
    他年轻的脸上多了郑重的神情,双手托着刀捧给拓拔:“虽然说起来那么悲伤,可是终究逃不过呢。”    
    拓拔接过刀,默默地弹着刀锋。    
    “按照将军心底所想的去做吧,要后悔,也是将来的事情。”修士摇摇头,“将军沉迷得很深,不是超脱凡俗的人。”    
    “是。”拓拔低声说着,从腰带中摸出一枚金铢,恭恭敬敬地放在修士的手中。    
    他兜转战马,直起了腰,就此离去。忽然间他什么都不再想,那种烦恶,那种困扰,如今都不再是问题,他知道自己眼睛中的神色恢复了坚毅,比以往更加的锐利,有如发硎的利刃。    
    “给了一枚金铢!真是大出手!”汉子凑上来贪婪地看着修士手里的钱。    
    “这是你的。”修士把金铢递给他,转而去看拓拔的背影。    
    “夫子,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我每句都懂,就是不明白。”    
    “要杀很多的人吧?”年轻的修士轻轻叹了一口气。    
    “夫子?”    
    “其实我也不太懂,”修士摇了摇头,“不过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心愿是什么,但是像将军那样的人,完成一个心愿要杀很多很多的人吧?”    
    “那夫子不劝劝将军?”汉子诧异地说,“长门的夫子也是惜命的吧?”    
    “人活在世上,都很不容易,不过,”修士低声说,“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三部分:世子一个披黑斗篷的人

    “闪开闪开!”巴鲁和巴扎从疾驰的骏马上翻下,拥着阿苏勒,大步冲向金帐。    
    “什么人敢闯金帐!”卫士一起拔刀,领头的百夫长大喝了一声,武士的铁护心打在铁环甲上铛铛作响。    
    “世子,是世子,我们都是世子的伴当。”巴鲁高声地喊着。    
    夔鼓声响得益发的急迫了,两通鼓已经击完,第三通鼓也到了尽头,咚咚咚咚地震人心魄。    
    “世子进去,伴当不行!”    
    “为什么?”巴扎挑着眉毛,“以往我们都可以进去的。”    
    “没看见汗王们和首领们都候在外面么?大君传令,所有人都候在外面,只有王子进帐。”    
    巴鲁和巴扎往周围看去,四位大汗王、大家族的几十个首领、带兵的将军们都被挡在帐外,聚成小团议论纷纷。夔鼓设在那里,并不是经常敲击的,每次敲都是为了紧急的大事。汗王们和首领们在北都城里都有无数的奴仆,任何消息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可是这次召集却来得如此突然。    
    “世子,快进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巴鲁推了推阿苏勒。    
    阿苏勒艰难地喘息着,努力推开巴赫搀扶的手,甩掉雪狐裘,冲向金帐。侍卫们闪身让出了一个空隙,让他通过,旋即又围成了铁壁。    
    巴扎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沉默的哥哥,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哥哥,不是……要废世子吧?”    
    “胡说什么?”巴鲁凶恶地瞪大了眼睛。    
    传说大君要废掉幼子重立新的储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铁氏兄弟虽然年幼,却不是聋子,心里不能不忐忑。如果将来是大君的伴当,也许就是传名后世的大将,可是一个被废质子的伴当,又是什么呢?不过是一条没人要的野狗。    
    “都是我们命不好,”巴扎扁着嘴,“给世子当伴当,若是跟大王子……”    
    “你还胡说!”巴鲁狠狠地瞪着弟弟,他的脸涨得通红。    
    蛮族最忌的是背主。巴鲁觉得自己有很多的理由可以驳斥弟弟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是每一个念头到嘴边,却都说不出来。巴扎想的有什么错呢?毕竟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巴扎的骑射那么好,本该是成为将军的人,难道仅仅为了忠诚两个字,就要把一生赔给孱弱无能的世子?    
    私下里巴鲁自己也想过,若是跟着别的王子就好了,不必说大王子和三王子,就是二王子和四王子的伴当,也一样穿着东陆绀色的绸袍,骑极西的骏马,有机会跟着大军上阵杀敌,在人前人后高高地扬着头。    
    可是这也不过是一个想法,巴鲁没有真的想过要离开这个没有前途的世子。这个主子身上总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让巴鲁觉得那是他应该追随的。当丹胡的伴当们逼上来的时候,坚持挡在所有人面前的,竟是世子自己。巴鲁想要冲出去,可是世子张开双臂,像一只小鹰那样把三个人死死挡在自己背后。    
    伴当替主子挨打本是应该的事情,将来上阵,帮主子顶箭挨刀也不该有什么怨言。连巴鲁都觉得世子这么做,纯粹是愚蠢。可是就在这样的时候,总有一股温暖从胸口升起来,令他什么都不怕。    
    巴鲁想这是愚蠢的,可是这种愚蠢他不能拒绝。    
    “我……”巴扎瘪着嘴,“我不过就是想,不过就是想……”    
    “别说了。世子……是个很好的人啊,”巴鲁拍了拍弟弟的背,“他跟别人不一样的。”    
    “咚!”最后一声鼓响。    
    余声像是天边远远传出去的雷。阿苏勒一掀帐门口的羊皮帘子,双手撑着地面跪在地毯上,大口地喘息着。    
    金帐中出奇地静。先赶到的四个哥哥也都是半跪在地上等着父亲的召唤。    
    豹皮坐床上的大君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他踞坐在那里,扶着一张小案子,案子对面是一个披黑斗篷的人,风帽遮住了他的脸。    
    小案子上的银盘里是烤羊,银碗中是羊奶。能够被赐坐床,和大君对面饮食,是蛮族最高的奖赏。只在立功的人身居极位,无法再给予其他奖赏的时候,才会有“赐坐床参政”的恩典。几个王子记事以来,只有台戈尔大汗王有过这样的殊荣。    
    “离开家乡很久,怀念草原么?”大君笑着。    
    “草原倒是不怎么怀念。”披斗篷的人切了一大块羊肋排放进嘴里咀嚼,“不过怀念英氏夫人的獭子肉和黄羊肉排,大君若是不留我,我已经在木犁家的帐篷里了。”    
    “大合萨!”王子们都听出了那个声音。    
    披斗篷的人一把掀掉了头上的兜帽,闪亮的光头,纯白的长须。    
    “起身吧。”大君挥挥手。


第三部分:世子我们要成为这世界的皇帝

    他的目光在儿子们脸上扫过:“大合萨带来了好消息。我想先告诉我的儿子们,所以大汗王、首领和将军们都在外面候着,叫你们先进来。不过要听这个好消息,先要答我的问题。谁答得好,我有赏赐。”    
    “是!”王子们一齐回答。    
    大君点了点头:“你们也都不小了,都该知道军事,那么我们蛮族,最大的敌人是谁?”    
    比莫干迟疑了一下,去看铁由,铁由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没主意。蛮族地处瀚州,西有夸父,东邻羽国,南面的天拓峡外是东陆胤朝虎视眈眈,可以说面面受敌,无所谓强弱之分。    
    “是夸父!”一个声音打破了安静。    
    “贵木?好,你说,为什么是夸父?”    
    “我们蛮族多的是骑兵,又擅长射箭。羽人的弓虽然强,却不会骑马,东陆人的武器好,铠甲精,可是他们没有我们跑得快,三万骑兵杀他们十万人。东陆现在学我们建骑兵,可是又怎么比得过我们的虎豹骑?”贵木大声说,“只有夸父是我们的对手。他们不骑马却跑得和战马一样快,不披甲胄,可是中了我们的箭根本不怕。所以儿子以为是夸父,若是能得一支军马,儿子愿意带兵去西边虎踏河驻守,叫夸父不敢过河踏进我们的草场!”    
    “夸父是强敌。”大君摇头,“但是,不对。”    
    “东陆人!”    
    “是羽人!”    
    比莫干和铁由不约而同地说了出来,却是不同的答案。    
    大君点头:“比莫干说是东陆人,铁由说是羽人,各有什么理由?”    
    “儿子以为……”铁由有点语塞,他从小信服比莫干,现在自己的答案和哥哥的不同,就手足无措起来。    
    “你说你的!”比莫干笑。    
    “儿子以为夸父虽然可怕,不过人口极少,生育又慢,打一次仗要休养许久,就算我们败退了,隔上几年我们还是能够抢回土地。东陆人虽然人多,兵器精良,可是分裂四散,自从风炎皇帝之后,一次像样的进攻也没有。我们剩下的敌人,只有羽人了。”    
    大君还是点头:“也有道理,比莫干你说。”    
    “儿子说是东陆人。羽人和夸父,虽然各有长处,但是东陆十几个诸侯国加起来,上百万的强兵。我们蛮族号称三十万铁骑,可是真的遇上东陆的铁甲和长枪,却是死一个少一个,东陆人口众多,若想招募,随便怎么都能再起百万大军。若不是因此,风炎皇帝也不能隔着七年就两次入侵我们北陆。所以儿子觉得,我们的心腹大患,还是东陆。”    
    “不错!”大君拍了拍桌案,“你这个见识就要高过铁由和贵木,我们怕的不是东陆的百万大军,而是东陆百万大军之后那几千万的人,那就是不断的兵源。”    
    “旭达罕,”他最后转向了沉默的三儿子,“你的几个伯父都说你是我儿子中最聪明的智将,你沉默不说是为什么?”    
    “儿子的答案和大哥一样,我们北陆最大的敌人,是东陆人。”    
    “是么?”大君摇头,“可惜你说得晚了。不过能说的都被你的哥哥弟弟们说完了,也不能怪你。”    
    “不!”旭达罕仰起头,“儿子说是东陆人,可是儿子有不同的说法。”    
    “是么?”    
    “是!”旭达罕上前一步,“儿子要问哥哥弟弟们,九州各国,谁的土地最大,谁又最富有?”    
    比莫干皱了皱眉。这根本不必问,东陆胤朝占据四州,几乎一半的土地,是天下最大的国家。    
    旭达罕根本不想听兄弟们回答,紧接着说道:“九州的疆域,九个州大小相差不多,贫富却差得大。儿子当日算过,我们瀚州一年的出产,若是折成东陆金铢,大概是三千万。可是东陆四州,光是中州一年的出产,就不下八千万金铢。而据说宛州一州的出产,就比东陆其他三州加起来还多。东陆人占据最肥沃的四州,而我们蛮族七部只有一个贫瘠寒冷的瀚州,我们的敌人,怎么不是东陆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大君摇头,“我问的是敌人,你说的是财富。”    
    “父亲,”旭达罕单膝跪地,“我们蛮族的心愿是什么?当然是建立铁沁王的功业,我们要踏遍大地和海洋。打败一个两个敌人又算什么?我们要打败所有人!可是凭借瀚州的出产,我们没有兵力四方开战,我们只有占据最富饶的东陆,借助东陆的出产,才能完成盘鞑天神指引给我们的功业!所以我们的敌人,一定是东陆人!”    
    “说得太简单。”大君冷冷地喝道,“风炎铁旅侵入我们草原的时候,别说你们没有看过,我也只是听说。真正接战的短短七个月中,我们七部战死的年轻人不下二十万,大半的青壮死在战场上,只得依靠妇孺去放牧,十几年都不能恢复。东陆的铁甲硬弩,那两次是杀伤了我们七部的胆,所以至今我们不敢越过天拓峡半步。你要进占东陆,你凭什么进占东陆?你有你爷爷钦达翰王的勇敢么?”    
    “儿子没有爷爷的勇敢,可是凭着我们蛮族几十年的积累,我们可以的。”旭达罕更上一步,“风炎皇帝铁线一战,我们蛮族损失惨重,东陆如今的分裂也未必不是因此而来的。只要他们分裂,我们就可以分开来击破,东陆现在不是一体,再等下去,这个绝好的机会就要失去了!”    
    他走到门边一掀羊皮帘子,指着南方:“我们蛮族要看的敌人,是整个九州。我们要成为这世界的皇帝,西边打败夸父、东边大败羽人又算得了什么?只有拿下富饶的东陆,才是我们蛮族万年立业的根本!”


第三部分:世子谁敢去下唐国做人质

    金帐中静得出奇,比莫干微微吐口气,也点了点头。    
    “好!这才是我的儿子该说的话,应该赏的。”大君摘下壁上乌沉沉的角弓,抛给旭达罕。    
    “我要赏的,是旭达罕的志气!”大君环视儿子们,“只看到眼下的不是英雄,你心里有天下,你才能占到天下的土地。逊王起兵前不过是个牧马的奴隶,他为什么可以一统七部?是因为他有一统七部的心思!只想着守着这片草原,你们是当不得英雄的!”    
    “是!”王子们齐声回答。    
    “阿爸,儿子以为……”排在最后的阿苏勒低低地说,可是他的声音被哥哥们的高声应答吞没了。    
    大君转向了大合萨:“大合萨,在东陆的见闻,就由你自己告诉他们吧。”    
    大合萨刚刚在烟锅里塞满了烟草,深深吸了一口。他抓着自己的光头下了坐床,挥手掀开帐篷一侧的帷幕。    
    帷幕下巨大的地图暴露出来,它绘制在淡黄的生绢上,赭色绘制山脉,蓝色绘制河流。细细的绿线标明了诸侯国的国境,散布在地图上的红点是重要的关隘和都市。    
    “这是东陆的地图,”他指点东陆诸国的疆域:“东陆四州,中州、宛州、澜州、越州。胤朝开国的大皇帝白胤建国时候,就把土地分封给了大将和亲随,当时是十二诸侯国的制度,六公国六侯国,大皇帝只统治天启城周围的一片王域,面积还不及大的诸侯国。”    
    “后来的七百年里,诸侯们争斗,有的两国合并,也有的一国分裂。到了现在,一共十六国。其中又有五家大诸侯,分别是中州北面的淳国,澜州北面的晋北国,还有号称‘天南三国’的宛州下唐国、越州离国、宛州和越州之间的楚卫国。”    
    “我出使的是宛州的下唐国,”大合萨点了点地图南方的一座城池,“这就是下唐的都城南淮。下唐国有个公爵,叫做百里景洪,要和我们结为盟友。”    
    “我们怎么能和没有信义的东陆人结盟?”铁由惊得喊了起来,“那些人还不如草原上的狼有骨气!”    
    大君点了点头:“你们几个怎么以为啊?”    
    “儿子也觉得不妥,东陆人和我们结盟,下唐又远在南边,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打算。”比莫干说。    
    “儿子想,结盟的事情还是和诸位大汗王计议一下的好。”旭达罕说。    
    “儿子……”    
    大君挥手打断了铁由:“你想必也是觉得不好了。”    
    “是。”    
    “我知道这消息传出去,动静比现在会大得多,所以先见你们几个。”大君斩钉截铁地说,“和下唐结盟的事情,不可更改!是我的儿子,就跟在我的马后!”    
    “儿子会追随父亲!”旭达罕跪了下去。    
    “儿子会跟在父亲的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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