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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花袜子-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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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就起床,去洗澡,然后吃早点,然后——”    
    “然后怎么?”    
    “然后,干点事情。”    
    “什么事情?”    
    “随便儿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老这么随心所欲。”    
    “什么意思?”    
    “你平时几点睡觉?”    
    “不一定。”    
    “几点起床?”    
    “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那,吃饭呢?”    
    “饿了的时候。”    
    “你看,这么没规律,你的身体能好吗?你将来怎么办?”    
    “哎,我就不明白,这跟将来有什么关系?我觉得我这样儿挺好的,没觉着哪儿不对,要说不规律我承认,但我自己觉得挺好,为什么要改呀?”    
    刘婷看着我,眼神中透着不解和困惑,看了一会儿,说:“韩东,你不能就这么混着了。”    
    我没劲再跟她解释什么,把头靠在墙上抽烟,见我没反应,刘婷似乎有些生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独自想了半天,忽然转过头来问我:“你们家李小京也不管管你?”话一说出来她就好象觉得有些欠妥,但似乎又想不出来到底哪儿欠妥,就说:“韩东。”    
    “啊。”    
    “你老这样混下去,你不觉得有点——”    
    “不觉得。”    
    “那——”    
    “怎么了?”    
    “算了,不说了,我得回家了。”说完话,刘婷显得有些疲倦,示意我别起来送她了,然后去卫生间鼓捣了半天,出来走到门口换上鞋,把小包从墙挂钩上拿下来,冲我挥挥手,一闪身便出去了,不一会儿,我听到楼下的铁门传来启开的声音。    
    到了中午,她发来一条短信,问我起来没有,还摆出一副姐姐的姿态,告诫我应该把生活过得规律和健康一些,建议我每天早上起来到迎泽公园跑跑步,看她的意思,再不济哪怕打车到儿童公园溜达溜达也行,我哭笑不得地回了一句“谢谢了”,没想到她马上回过来一句:'不客气,这都是应该的。'    
    对我来说,那天晚上简直就像是一夜梦境,事后想起来都让我懊恼不已,不是说我良心发现自己对不起谁,而是,刘婷让我感到了一种惊慌,莫名其妙,而又惶恐不安,说白了就是我只要一想起她跟我说的那些话,那种正义凛然、严肃认真的劲儿,我就不寒而栗,在我看来,这样的姑娘只能让我和她之间产生一种惧怕的心理,说不清楚是因为她不管是否刻意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健康向上的性格,或者是喜欢教育别人的姿态让我感到畏惧,我也同样不知道是不是我天生就对这种女孩儿手足无措,总之,她给我的感觉非常不舒服、不自然,甚至,我有时候会杞人忧天地想,如果娶了这样的姑娘,她们必定会逼迫我干这做那,象老妈子一样告诉我如何不对如何正确,然后再用威逼利诱各种手段迫使我乖乖就范,否则,我在她们眼里便一事无成,变成不健康、不向上、没有上进心、缺乏振奋感的典范。    
    事实上,尽管我对刘婷表现出来的这种良家风范感到震惊和不相容,但我仍然对像她这样的姑娘为什么会选择跟我吃饭,单独约会,甚至一起回家,直到上床而感到奇怪,在我的印象中,她们似乎只能在离我很远的距离出现,出淤泥而不染,周身云烟环绕,就算是在我面前,也无一不是以一副天上人间的架势出现,对了,我想起来了,好象是与圣经有关的一本书里说过,天使也有爱情的冲动,在这个意义下,哪怕是偷情,在爱情的掩护下,它也会照样迷人。    
    我不能否认,不管是爱情的任何形式,都会象可卡因一样让人上瘾,不管是任何理由、任何情况、任何效果的爱情,只要在你心里把它认作是爱情,均属此列,当你心中的那个人吸引你时,对我来说,大脑必定就会释放出成瘾性的多巴胺,产生与服用可卡因相同的反应,就这点来说,爱情就如同是毒品,大脑中的那些处理情感的部分就会象吸毒一样的活跃起来,使心跳加速,并引起一种神经质般的颤抖的感觉。    
    对,的确是这样,在我和刘婷不咸不淡的对话中,在我们不成恋人成朋友的谈话架势中,我很庆幸可以在我们俩之间找到一丝类似这样的感觉,它存在短暂,但意境绵长。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刘婷指责我生活不健康那几天之后,我仿佛应验了这种告诫,出去聚了几次便觉得兴趣索然,没事儿就呆在家里看电视、写东西,憋得久了顶多就是一个人到楼下的小饭馆里吃点东西,顺便再在附近的报刊亭里买一堆不管过期没过期的报纸杂志回来一通猛看,听从了她的建议,一个多月以后,我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综合状态正在慢慢回升。    
    事实上,尽管是短暂的一晚,刘婷就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不管写出来的东西能变成多少钱,甚至哪怕变不成钱,也要一直写,因为那是我的工作,她说,一个人在世上,不能没事儿干,必须要有一份可供自己呆下去的工作,没事干的人是无聊的,无聊的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我仔细一想,说得也挺对。    
    于是,我开始捡起陆陆续续写剩下的小说,偶尔还写写随笔,又答应了几家南方的杂志约的几个专栏,也不管那些所谓需要商品化的东西在我这里能变成什么,反正我自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十分痛快,在出了四五本小说之后,我仿佛又找到了当初灵感四溅、火花乱飞的状态,有时候十几个小时就能一口气拿下几万字来,简直是如有神助,值此,我的写作状态越来越好,信心也越来越高,没事儿的时候或者状态偶有不好时我便出门,打车直奔各大小书店,然后迅速地买一堆书回来狂读,一段时间之后,我开始推翻自己以往对某些作品和人物的观点和看法,从而继续树立一种新的认识,并乐在其中。    
    不知道从时候起,作为一名喜欢读书的人,我曾对某些人及其作品陷入深信和无法自拔之中,但现在,在我对其反复翻阅后一种油然而生的莫名情绪使我把我认为的一些不得不说的东西便展示出来,与大家共同重新审视。    
    首先,对待小说而言,我会选择一些让我看着特流畅、有种行云流水的感觉的读物,起码能让我在其中找到乐趣的东西来看,但以往我似乎并不明白这些个道理,成天憋在家里,硬是逼着自己看那些别人都说好的东西,三看四看下来,如梗在喉,吐又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就那么硬撑着,直到撑不住了,拿手抠出来才会舒坦,但那也不敢说,害怕幼稚地推翻一些传统的理念和文化观点会遭到别人的群殴,甚至鄙视,可以这么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为别人的观点而生存,而思考,而阅读,而进行一些形而上但毫无意义的事情,就像一些小说家们所写的作品,现在看来,无非垃圾而已,可那时候的我却把它们视若神明,其次,在我眼中,只有那些充满强烈的自我感情的描写和叙述会更吸引我,并可以让我从中得到快乐和欣慰,除此之外,任何所谓有意义的意义根本不值一提,相比较,还不如那些有趣的扯淡来得好玩儿,来得痛快,对比那些垃圾,我更愿意去找寻我自己本身感兴趣的作品,因此,对待每一个人而言,我建议,在欣赏和阅读这件事情上,不妨尝试一下怀疑与打破,那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快感,实在让人欣喜若狂。    
    在此期间,李小京照例每周对我电话扫探,在获悉我最近的良好表现及规律行踪之后,她在电话里狠狠地把我表扬了一番,还破天荒地用了“没想到”一词,把我夸得一愣一愣的,之后照例是她的生活汇报,电视时间偶长偶短,有一次,她告诉我去西单买东西,回宿舍才发现售货员找错钱了,少找了她五块,返回去那人却怎么也不承认,李小京气得在电话里大骂,说:“你说,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儿啊?”    
    “不就五块钱吗,至于你这么生气?”    
    听我这么说,李小京显得越发气愤:“这就不是五块钱的事儿!你知道吗,我一天才挣几十个五块钱啊?被他们就这么昧着心黑了,有这样儿的人吗!”    
    “你确定人家少给你了吗?”    
    “废话!我是谁呀,我能跟他们那样儿吗?照你这么说,是我诬陷他们啦?!”    
    “保不准,你忘性得跟猪似的,老丢三拉四,又不是头一次了。”    
    “你混蛋!”过了一会儿,李小京竟气得哭了起来,在电话里抽抽答答,说:“连你也不相信我!”    
    见她这样,我赶紧连劝带哄,过了十几分钟才算平息,止住哭的李小京仍然气愤不已,恨恨地说:“不行,我明天还得去找她!”    
    “得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窝囊废!”李小京没头没脑的骂了我一句,“咣铛”一声就把电话给摔了。


第三部分第23节 刘婷的电话

    接下来几天,我继续投入写作,刘婷也跟消失了一样,始终没给我打过电话,有一次我写到半夜,觉得没什么状态了,又实在无聊,光盘也懒得看,把写好的东西保存之后打开电脑里的MP,左思右想之后决定给她打个电话,因为是半夜,我没敢打她家的座机,试着打了打手机,竟然通着,响了几声刘婷接起来,瓮声瓮气地问我:“有事儿吗?这么晚了。”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来,就说:“没什么事儿,就是闲得发慌,给你打个电话聊聊。”    
    刘婷不敢高声说话,听声音象是把手机藏进被子里,吩咐我:“说吧。”    
    “你,你刚才睡着了吗?”    
    “这叫什么话?我看你是闲疯了。”    
    “不是,我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聊什么了。”    
    又等了一会儿,电话对面传来一个长长的哈欠声,听见刘婷揉着鼻子说:“要没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啊?”    
    “行。”我顿时感到自己的无聊,准备挂电话,刘婷喊住我:“哎,这几天流行性感冒特多,要不,你明天来一趟,打支预防针吧。”    
    第二天中午,我还在床上,就接到刘婷的电话,让我去医院打针,我推脱了半天,刘婷有点不乐意,问我:“你是怕疼呢,还是跟我这儿装客气?”    
    “两者都有吧。”    
    “为什么?”    
    “其实,我是怕疼呢,我一见你们手里攥着针头就颤,再说了,我老呆在家里,也没人过来感染我。”    
    刘婷听了吃吃地笑,然后像哄小孩儿一样地吩咐我:“没事儿,我给你打,保证不疼,另外啊,我可告诉你,这段时间的流感挺厉害的,你出门就说不准能被传上,”说完告诉我:“你现在起床,半个小时之后我在我们科里等你。”    
    “那,一个小时吧。”    
    “行。”    
    接完刘婷的电话,我又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起来把被子叠好,跳下床,披上衣服,到卫生间简单冲了个澡,顺便在洗澡的时候把牙也刷了,带上钱包出门。一切都仿佛预示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我刚下楼梯,就有一辆出租车开到我面前,说是刚进小区来送了个人,我正好搭车上路,路上,司机跟我一通瞎侃,我可能连续几天没怎么见人,话也是巨多,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聊了一路,在谈话中我得知,这位司机师傅是市里某工厂下岗的职工,两口子现在一个跑出租,一个在立达商场盘柜台,日子过得还相当不错,说到得意处大骂厂里领导废物无能,换了好几茬都不见起色,到现在他领着的下岗津贴,还不够小孩儿去幼儿园的学费,说到后来回忆那会儿在厂里上班时不死不活的样子,狠狠地抽了口烟,跟我说“要是现在还呆着,早完蛋了!”两个人乱聊了一通,临下车时他问我是干什么的,我随口说我就是你们那个厂的新任副厂长,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笑着付了钱下车,刚进大厅就遇见续峰,我看到他时他正站在走廊里,穿着白大褂一脸严肃地给一个病人家属讲解骨折手术后的注意事项,一看见我,笑着问我:“我不是让你明天才来吗?这几天割包皮的病人太多,轮不上。”我假装发怒地骂他:“我都等了三年了,今天来了先把你的给割了!”看得旁边的病人惊讶地张开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和续峰贫了几句,我上了楼梯,找到刘婷,她正坐在那里看我的小说,见我进来,马上站起来,叫我进了里屋,指着一张沙发说:“坐那儿,把胳膊脱出来。”    
    “一进来就打呀?”    
    “那你说呢?”    
    “怎么着也得先聊聊,热热身啊。”    
    刘婷笑了,说:“你事儿还挺多的,行啊,聊什么?”    
    这是刘婷,要换了李小京,准保一瞪眼:“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呀!要不然,我再给你换张粉红色的窗帘,再整张许美静的歌听着?”我要是敢点头答应,她一准儿会说:“矫情!甭废话!脱!”    
    刘婷走到一边拆注射器,背对着我问:“哎,韩东,你这几天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在家呆着呢。”    
    刘婷有点惊奇地回头,说:“是吗?改邪归正了?”    
    “改什么邪呀?不过啊,我还真是听从了你的督促和教导了,这不,要不是来这儿打针,我还在家上进呢。”    
    “讽刺我?”    
    “不敢,哎,我说你那注射器少抽点儿啊,意思意思就行了。”    
    “那可不行,回头要是你感冒倒了,还不是我受罪呀。”    
    我笑笑,说:“放心,我不会起诉你的。”    
    刘婷将针筒向上,边把里面的空气排出,边说:“什么起诉呀,你们家李小京临走的时候说了,你要是病了的话,让我过去给你输液呢,”回头一看我,说:“怎么样,好点了吧,来吧,别拖着了。”    
    “我觉着不打也没什么事儿,真的。”    
    “行了,赶紧的。”    
    我一边脱袖子一边问:“哎,你说在胳膊上打针,是左边儿疼还是右边儿疼?”    
    刘婷笑着看我,说:“左边儿。”    
    “你怎么知道?”    
    “这是经验,”她拿着冰凉的酒精棉球儿给我抹擦,说:“等会儿你可别动啊,上次有一个病人,乱动,结果针头都弯在里头了。”    
    “吓唬我?”    
    “真的。”    
    “哎呦!”    
    “至于吗?我给你推慢点儿。”    
    “哎,我觉得呀,刚才哪个胳膊疼那个问题,你的答案是错的。”    
    “那怎么着?”    
    “哪边儿也疼!”    
    打完针,刘婷给我倒了杯水,自己靠在门框上,笑嘻嘻地问我:“不疼吧?”    
    “不疼是假的,不过说真的,还可以。”    
    “是吗?”    
    “对,功夫不错,哎,这针得花钱吧?”    
    “嗨,又用不了多少,你别管了。”    
    “要不这样,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那,我得八点才能下班呢。”    
    “就这么定了。”    
    晚上,我去医院门口接上她,我们打车去了华安肥牛,里面人声鼎沸,热气腾腾,包间已经满了,于是我们找了一个靠里的位子坐下,点了一堆东西开始狂吃,刘婷看着满筐的盘子问我:“能吃得了吗?”    
    “吃不了就剩下呗。”    
    “那多浪费呀,”她用筷子对着菜指指点点,象是盘算自己能消灭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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