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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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路面上的人群,一位身上沾满沥青的老太太举着摔伤的手在控诉。
下面的图片说明写着四个大字:丧尽天良!
图片新闻中夹了条简短的启示:凡交付万家万米徒步郊游活动报名费、并同时购买太阳岛公园门票的读者,其有效性顺延至明年,明年的活动时间不变,届时将不再另行通知。另,在活动中受到人身及财物损害的读者,可凭保单与保险公司协商索赔。午报向活动中受到精神损害的读者致歉,并承诺参与本活动的征订读者,下半年度午报征订费用减半。
图片新闻版尽管十分成功,但透露给读者的信息无非两种:愤怒与无奈。图片新闻的最大与最后功能,不过是用午报的气急败坏换取海查干人的心惊胆战。虽然海查干人破坏了哈埠一项颇具盛名的群众性活动,手段恶劣影响极坏,但很难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不过是调皮捣蛋胡乱鸣枪、不过是酒后无德随地便溺、不过是沥青车事故性泄漏。而能够向海查干人讨还公道的,只有铁肩专版。
夜里几乎耗尽的激情重又燃烧。
由一位退居二线的总编终审、由一位记者组版,铁肩专版不走正常出版程序,其目的是,一旦出现新闻官司,由谷向东和他担责任。也就是说,在这一场对海查干人的舆论讨伐中,谷向东和他组成了两个人的敢死队。做新闻敢死队,头上缠着写了红字的白布条,这很豪迈!能够与德高望重的老总编一同赴汤蹈火,对他而言是抬举!
黑列巴掰开,红肠夹进去,奶油涂进去,捏着自制汉堡包,他离开餐厅一路吃着走回家。回家后把写成的稿子打乱,重写。
法制问答和拆迁指南等等灌水性内容换上了实质性内容。新换上去的文章直言不讳,指出拆迁办在三十户钉子户拆迁补偿问题上出现重大工作失误。在九十年代街区平面图和居民现有居住状况发生时代性偏差时,应本着尊重现实、保护弱势、让利惠民的原则制定出双方都认可的补偿方案,拆迁办按照九十年代街区平面图发放拆迁补偿金的做法,显然违背了让百姓享受改革发展成果的方针政策。因此,老白党胡同三十户钉子户拒签拆迁合同、拒领补偿款的做法,可以认为是维护私权的一种无奈之举,不值得提倡,但值得同情。
文章中说:规划是政府定的,房屋价格是政府定的,搬迁日期是政府定的,拆迁听政会由拆迁办选定的人选出席,拆迁户们没有对拆迁的异议权、对建设的知情权。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这个句格言体现的是外国古代的国情,而老白党胡同拆迁居民的房屋则是另一种景况,拆迁办,这个拆迁区域的国王可以破门而入,并且呼风唤雨。
攻击拆迁办是为了给老白党胡同一期拆迁工程的钉子户们、二期拆迁工程的拆迁户们树立信心,使之聚而不散,与拆迁办、新建集团长时间处于三足鼎立的局面。拆迁办耗得起,他们是政府机关;钉子户们耗不起也得耗,他们有吃不进去的亏;新建集团和海查干人耗不起,他们有几千口人需要养着,屁股后头还有工期逼着。
文章明确指出,海查干人提前强迁,拆迁时断水断电,违背目前国家有关拆迁的法律条文,拆迁户有理由就提前搬迁给他们造成的损失向海查干拆迁公司索赔。
加进去的文章中包括以下内容:余建设命案悬疑、十二指肠调查会钉子户发言摘编。摘编过程中,他有意造成了这样一个态势:攻击海查干人的起点是分散的,但落点集中,集中在余建设命案上。
小区的网络光纤出了毛病,写成的稿子不能直接输入午报的采编系统,他只好把稿子存入U盘,然后送到报社去。他坐在驾驶座上颠了颠。还行,伤口不算太疼。车到报社门前的时候,伤口开始疼了。
第三章 棺材与南墙
十八
报社一片凄凉景象。
采编大厅里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位记者,都在忙稿子,午报近几天的版面就靠这几个零零星星的记者支撑了,其他人都在外面处理徒步郊游活动事故的善后。接待大厅里,堆放着徒步郊游活动中损坏的音响、锣鼓等等器材,大厅两侧的接待室里摆着一张张行军床,疲于奔命的编辑记者们困了就倒在床上睡。
把铁肩专版从U盘输入采编网,黎志坚又给谷向东打电话做了个简短的汇报,然后他问,徒步郊游活动的善后,要我跟着大家去处理吗?
谷向东说不用,他们在处理午报的善后,你的工作更重要,你在料理新建集团的后事!
黎志坚决定今晚乘火车去绥芬河,有卧铺睡一宿,没有卧铺坐着睡一宿。他上网查发往绥纷河的车次,十一点十分恰巧有一列去绥芬河的火车。这之后他又查绥芬河建材网,查到了一家一个月前开张的建材店,就叫西门居建材行。网页做得不错,有建材店的经营项目、地址、门面,还有总经理西门居的大头贴。大头贴上的西门居在微笑,是那种小老板自封企业家的微笑。
从绥芬河建材网里退出来,他又进入海查干新闻网。打了忍者帮三个字,页面上出现了大量与该团伙有关的新闻资料。这些资料来自三年前的省报和海查干地方报纸。
《海查干日报》在打掉忍者帮的报道中,点到了该团伙几个主要案犯的名字,其中有梁洪烈和梁洪畴。报道中说,二梁等涉黑团伙骨干均被判刑,刑期均在五年以上。
他们怎么出来的,减刑还是越狱?网络上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一条信息介绍忍者帮做案手段,颇有些骇人听闻:忍者帮在报复过程中,采用三步走的方法,第一步,在被害人的家门上画一个心字,第二步画一个刀字,将被害人残害之后,在刀字上再画一点,成了个忍字。
一条信息中介绍了海查干武术界的情况,其中也说到了梁洪畴,江湖名称叫做闪电旋风手,蝉联当地三年武术冠军。这一点黎志坚信服,他看过梁洪畴抓苍蝇。
信息中还提到了焦尔健,说焦尔健的牙齿很有功夫,可以咬住一根钉子把自己悬挂在墙上。所以他的江湖名称叫做贴墙壁虎。
焦尔健的信息让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焦妍母子下午三点的火车到哈尔滨。他翻看案头的信件笼,在一大堆投诉信中,他发现了焦妍寄过来的焦明明的病历。
他立即给谷向东打电话,问铁肩专版的第一校小样什么时候发排?
电话中谷向东说,下午他要到市里面去汇报,汇报到什么时候还难说,所以,一校小样最早也要到晚六点才发排。他推测,徒步郊游的事故,市里面怪罪下来了,谷向东是和程启前去市里面做情况说明。这么严重的情况,估计一时半时说不清楚,谷向东回报社看稿子的时间最早也要在下班后,一个整版的稿子谷向东最快也要看两个小时,那么一校清样发排时间应该在晚七点左右。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到晚七点有八个小时。他把时间做了这样一个安排:现在就回家,一是吃饭,吃了几天的饭店,他想吃家里煮的面条了。吃面条之后吃药、给伤口换药,然后睡,睡到两点半。两点半出发去火车站接焦妍母子。出发前换衣服,这几天他一直穿着报社的制服,他想换一身休闲装去火车站,他不想给焦妍母子一个一本正经的第一印象。
他又给杜平凡打电话,问焦明明的手术联系妥当没有。杜平凡说,给医大附院主管三产的副院长打了一个电话,副院长给手下的一名干事打了个电话,焦明明的手术事宜就安排妥当了。
说到这里,杜平凡做了两项说明,第一、他和那位副院长有着公私两个方面的交情。副院长在医院里面办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副院长的儿子在医院外面办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办这两个公司他都帮过忙。第二、副院长手下的那名干事,是一名全天候、全科、公用医疗掮客。他指出,公用不是共用,老百姓是没有资格用这种医疗掮客的,是公家用。医院里养这种医疗掮客,专门用于协调医院与有权机构、有钱单位的关系。他说,虽然公用医疗掮客与挤在门诊部倒卖挂号票的黄牛党不同,黄牛是民间的,自发的,且带有黑社会性质,但二者之间也有相同之处,都要得到一些酬金。
黎志坚说给多少?杜平凡说一千。黎志坚说我操!
杜平凡说操什么你操,给人家一千,人家给你省一万。这之后他把那名公用医疗掮客的手机号码、姓名告诉给黎志坚。
这名公用医疗掮客是丁干事。
在单元电子门上,黎志坚看到了一个用锯条一类锐器刻划的心型图案。上到三层,他看到三层一号的门侧墙壁上用粉笔画了两个阿拉伯数字,一和七。这两个数字挨得很近,再近一点点就可以拼成一个汉字的刀!
我的天。就差一个点了!
开始他认为,把心型图案看成心字、把两个阿拉伯数字当成刀,这太牵强,太草木皆兵。但从三层走上四层,在自己家门前站了一站,他又返回三层。他想:万一这个心型和阿拉伯数字真是忍者帮画的,万一他们再次搞错楼层,那么,退休老工人将再次为他遭灾。
恰好那位老工人出来,出来往垃圾道里投垃圾袋。他装作下楼外出的样子。用手指敲敲写着一和七的墙壁说,真不像话,到楼道里信手涂鸦。
老工人说,不是信手涂鸦,是我孙子胡画乱画。
这就好,这就好。说罢他转身上楼,但老工人让他等一等,说有一样东西让你看一看。老工人拖出来一具没穿服装的服装模特,模特的胸前贴着一版午报,是社会新闻版,刊登着最近一期的铁肩专栏。模特的嘴上贴着胶带,脖子上套着绳子,意思很明显:乱说,整死你。原来,为迎接哈洽会,市政部门出资为黑列巴巷临街的墙体刷层涂料,楼顶上来了蜘蛛人。蜘蛛人在楼顶支起了升降架,垂下一部操作台。蜘蛛人下楼休息的时候,有人上楼,利用蜘蛛人的设备把这具模特挂在退休老工人的阳台上。
老工人说,你搬家还是我搬家?没必要把动作搞那么大,他说,你在窗玻璃上贴张纸条就可以了:午报黎志坚住上层。老工人说,他们要是从门来呢?
门上有门牌号,他说,错一错二,他们不会错三。
然后他像外国人那样耸耸肩,战战兢兢地上楼。推开家门,就听到一声尖叫:铁肩姐夫吓死我了。
肖庆芸原打算今天就让贺小贺上岗,顶替灶上的那名贪污厨师。但打开工资账算一算,贪污厨师再做五天才做足这个月的工,今天放他走就要白白搭给他五天的工资。如果不贪污,搭个十八天的工资她也不吝惜,但他贪污,贪污分子就必须把一个月的工做足!不但要做足,她还要守在灶间监督他站好最后一班岗。她对贺小贺说,玩去吧,虽然不上岗,但你从今天起薪。
拿工薪不干活,贺小贺心中不忍,于是她在肖庆芸手里拿了钥匙,到家里来替肖庆芸打扫卫生。
卫生打扫得不错。窗明几净,满屋子洋溢着洗涤剂的味道。因为一个人劳动,贺小贺穿得简单到只剩三点。黎志坚进来之后,她连忙取来一件肖庆芸的T恤穿,T恤穿在她身上像一件斗篷。她说,今天我是主妇,家务我来做。然后她把被单和桌布塞进洗衣机里,洗衣机工作的时候,她去做饭。在卫生间和厨房间来来往往的,拖鞋在地面与她脚跟之间细而密地响。
黎志坚没有赶走贺小贺的理由,也没有退出去回报社的理由,他只能板起面孔不说话。
肖庆芸选择贺小贺做厨师是英明的。贺小贺做饭的速度惊人的快,她属于那种劳动欢乐型女人,一边做饭一边唱,唱着唱着几样菜做好了。唱着唱着饭熟了。洗衣机里的衣服也干净了。饭菜摆上餐桌,啤酒启开倒进杯里,她向黎志坚喊一声:公社食堂开饭啦,不分男女挤着坐!然后又进了厨房,一阵餐具与水响之后,做饭的残局被她收拾了,饭后只剩下刷碗了。坐到餐桌前,她解下自己腰间的围裙,折叠成一块餐巾盖到黎志坚的腿上。
黎志坚想到了米金花对贺小贺的评价,贺小贺伺候男人,真的是从头到脚。喝下一杯酒,他语重心长地说,你面前的我,是报社记者而不是情场大哥;我面前的你,是余建设的妻子而不是红袖添香的贝贝。总之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此走向健康。
贺小贺举杯:走向健康!
一瓶未喝光,贺小贺又启开一瓶。黎志坚说不喝了。贺小贺说启开了。黎志坚说浇花吧。贺小贺说你家的花早死了。
不错,阳台下接地窗前的那一排花都死了,死于没人浇水。黎志坚近些天忙,而肖庆芸忙不忙都不浇。不愿意做女人的人都不喜欢浇花。
无花可浇,两个人只好喝。酒多了话自然多。说到了余建设,贺小贺说,建设的死,有我一半的责任。
爆炸案的当晚,在河套小区的临时家里,她搂着萌萌刚刚睡下,接到了余建设从老白党胡同打来的电话。余建设说想萌萌了,要过来看看。余建设性欲旺,她知道看萌萌是一个借口,他过来另有内容。一怕余建设走在废墟里跌跤,二怕路上遭海查干人算计,她不同意他过来,她说,才分开几天就想?萌萌睡了,我也睡了。
这之后睡不着了。十一点,萌萌突然大叫一声:爸啊爸!然后醒来了,捂着肚子在床上打着滚。睡在床下的芽芽也来凑热闹,在地上东一头西头地跑。她把芽芽塞回床下去,然后把萌萌搂在怀里按萌萌的肚子,萌萌的肚子软软的,不像有毛病的样子。十分钟后萌萌睡了。而她不敢再躺下,抱着萌萌坐着,随时准备把萌萌送医院去。此后到天亮,她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半睡半醒的中间,她梦到余建设回来了,他们之间由亲昵到热烈,热烈的中间余建设叨叨咕咕地说了许多事情。虽然余建设梦中叨咕的事情她没记住,但她坚信余建设回来过,因为她出汗了,脸上也湿漉漉的,她认定那是余建设留在她脸上的口水。
这之后,她说了两个如果:如果她允许余建设回来,命案将不会发生;如果余建设命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结果会证明,余建设不是死于爆炸,而是死于残害。首先被残害的是肚子,他忍耐不住疼痛,于是分一部分给他的女儿。
她说肯定的,我敢打赌。黎志坚说不打赌,换个频道。
贺小贺转而说萌萌,从萌萌的出生说起。余建设宠萌萌,从萌萌还是个受精卵时开始。当然,当时受宠的是她。从她怀孕开始,余建设不许她做活,不许她拿两公斤以上的东西,她当时的任务只有一个,躺在床上盘算着吃什么。产期将近,余建设购置了婴儿床和大量的玩具,还买了一只听诊器,每天按在她肚子上听萌萌的胎心音。萌萌是女孩,这一点余建设比医生知道的还早,是用听诊器听出来,他说,这孩子太淘气,在胎胞里爬来爬去的,小鸡鸡磨掉了。生萌萌的时候,医生把她送进产房,余建设坚决要进去,余建设说,三十多年我们父女才相见,我要堵在城门口迎接她!
产床上,余建设一直抱着她,怕她咬坏了牙,余建设把手指放进她嘴里让她咬。萌萌出生了,哭声震耳欲聋。但余建设没有马上去看萌萌,这个吃铁都能消化的大男人,竟然和他女儿一起大哭:不是人能遭的罪啊小贺,这辈子咱们再不生了。
产房里的普通故事,没有经历过初为人父的黎志坚听得津津有味。然而贺小贺不接着讲了。话题一跳,说起了艳姣。她说,艳姣最喜爱孩子,可惜她不见得能生孩子了。
艳姣的堕落,缘于早恋。
艳姣的父母是浙江青田的农村小学教员,因此,艳姣受到了良好的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