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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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包里的集体到小包里敬了一杯酒,这之后小包里的偶然也到大包来敬酒。梁洪烈来敬酒的时候,他自己已然醉得走不出一条直线来。集体整了一杯之后,他要和黎志坚单独整一杯,他说,你有铁肩我有深喉。你整一杯我整一杯半。
大包里的人喊:两杯!
梁洪烈在黎志坚举杯前喝了一杯,黎志坚喝下一杯,他又喝了一杯。这之后他把黎志坚身边坐着的一名司机撵走,坐下来与黎志坚交谈。交谈之前他道歉,说他刚才和外宣办主管了解了一下情况,录像带上出现的不光彩画面,真的是毛片忘删了。他说,铁肩老师,我们不会故意损毁你,我们敬佩你,那种敬佩是对手之间的敬佩。是崇高的敬佩,就像隆梅尔敬佩蒙哥马利。
两个人又干了一杯。两人交谈的内容随着酒力上涌而变得十分广泛,尽管广泛,但都与老白党胡同拆迁不搭界,勉强有点关系的是月经崩漏的事情。梁洪烈又道歉。黎志坚说别说了,月经崩漏的事情我忘了。梁洪烈说忘了好,战胜疾病的最好方法就是忘记疾病。
此后两人谈到了爱好和家庭。梁洪烈说他爱好打猎。黎志坚说打猎他不敢,但不反对吃野味。梁洪烈说他有一个老婆三个孩子。黎志坚说他有一个老婆没有孩子。梁洪烈说没老婆好办,我可以把老婆借给你,但没孩子不好办,孩子我不借,要靠你自己努力整。
见两人谈得性起,外宣办主管凑过来,建议三个人再喝一杯。黎志坚不同意,说酒后还要开车。主管说,大包里的人,哪个不是酒后驾车?梁洪烈说,两位别打酒官司了,我出一条谜语。铁肩老师猜得中免酒,猜不中罚一杯。
梁洪烈的谜语是:合在一起疼死你,分开爽死你,打一字。
黎志坚猜不出。满大包里的人都笑,说明他们都知道谜底,但他们都不说破,所以黎志坚只好喝一杯认罚。
第三件事情发生在嘉年华夜总会门前。
酒宴结束后,黎志坚去停车场取车,发现他的微型车泊位上停着一台福特。泊车门童告诉他,他的车被拖到地下停车场去了,是前堂经理临时决定的。说着,门童把地下停车场的号牌递给他。
显然,他的微型车玷污了嘉年华的门面。
他捏着号牌去地下停车场,但地下停车场已经关门了,他只好走路回家。走出嘉年华门前广场,程启前的车在他身边停下来,程启前打开车门把他请上车,然后对司机说:先送黎记后送我。
哈尔滨的雨水在九八年大抗洪时期下光了,之后的九年间,哈尔滨成了半干旱地区。九年来,哈尔滨人已经习惯了半干旱,习惯了松花江变成松花沟,习惯了浮尘和扬沙,天气越来越热的对策是穿得越来越少。然而,酒会期间下了一场两个小时的大雨,空气凉爽了许多,灯光变长了,月亮也变得透亮,可以看得到上面的纹理。
程启前敲敲司机的背,说找个地方方便方便。司机说收费厕所打烊了。道边还是去火车站?程启前说,东江桥炮台。车停在东江桥炮台广场,停在不久前徒步郊游活动中心会场。程启前和黎志坚走上桥面。走到海查干人曾经排泄过的地方,两个人也排泄。排泄后两人往回走。
黎志坚比程启前高半个头,但他没有高视阔步,他让自己的头和程启前的头在一个水平线上,而身子在程启前侧后。他这样谦虚有四个原因,一是他第一次和高层领导排泄和散步,二是那五百元钱的事情,第三是对程启前的敬佩,无论是成果展还是酒会上,程启前的情绪平静得像湖,分不出主流和支流。第四个是感恩,去年,午报只有三个晋级首席记者的名额,程启前点名推荐他。他自信他和程启前存在着友情。
程启前说,此前产生了一个错觉,以为海查干人被我们打怕了,事实上,海查干人提出和解的原因,正被我们踩在脚下。
黎志坚说,松花江大桥?程启前说,松花江隧道。
他说,松花江过江隧道工程近日开始向全国招标。十个亿的大项目,新建集团高层肯定来哈竞标,而且志在必得。竞标必然先要做脸,所以,集团高层到哈后的首要工作,是搞好与当地媒体的关系。集团驻哈分公司和海查干人造成的恶劣舆论环境,也许集团高层并不知情,这些人渣这个时候向午报做出和解的姿态,是害怕主子打他们的屁股。铁肩震撼版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笼,就打在了海查干人的关节点上,可以事半功倍。
可惜呀,午报遭到了封杀。他说,不能利用舆论,午报用什么反击呢?
利用兄弟媒体的力量,黎志坚说,借用上级报纸的版面,打海查干人的闷棍!让他们知道打击来自午报,但打击的方向来自四面八方。程总,我申请做一次午报在编的自由撰稿人。
两个人紧紧地握手。握手之后,程启前捏黎志坚的肩说,铁肩,也毕竟是血肉之躯,除了骨头就是筋。
这之后,他做出三项表示:第一、把驻哈分公司和海查干的几条毛毛虫打翻在他们主子脚下之后,对他们的舆论围剿戛然而止,午报没有教育人渣怎样做人的义务;第二、老榆树、虱子、砸报亭、破坏徒步郊游等等矛盾,可以通过双方妥协来化解。而余建设命案则不可化解,必须要以命抵命。所以你要注意尺度,不要把海查干的亡命徒逼到墙角里去;第三、如果你感到危险或者厌倦了,可以自行引退,不必征得我的同意。
两个人再次紧紧地握手。
从桥面上下来,走到炮台广场,程启前的司机从车里出来,向着程启前打开车门。程启前没有马上坐进去,他问起了黎志坚裆间的伤。他说,各项功能恢复得怎么样?
黎志坚说不碍事了,大小便不碍事了。程启前说那是辅助功能,我指的是主要功能。黎志坚说凑合。程启前说,凑合的情况下要注意保养,电教室看声像之后又把靓妹追到卫生间。这样的采访不要勉强做,这样的采访强度太大。
黎志坚笑了,司机也笑了。
第三章 棺材与南墙
三十二
午报比哈埠其它媒体提前两天报道了过江隧道招标的消息。按消息类型,这条消息应该发表在经济版,但午报发表在要闻版,而且又是对开双版。
会聚哈埠参与竞标的企业有十余家,省内的几家考虑到实力不够,早已退出了竞标。外埠的企业中,中标呼声最高的为新建集团,其后依次为中原大电、西北隧道局、上海地铁工程公司。比肩的四家之后的企业,由于实力上差距很大,对竞标失去信心,有的走了,有的留在哈埠学经验看热闹。
午报组织了一个报道组,分别对四家大企业进行了采访,然而见报后只出现了除开新建集团而外的三家。三家企业报给记者们有关企业实力的数字本来就已经十分夸张,午报又经过再夸张。版面上还挤出三块地方,为三家企业的三位老总配发了大头贴。
要闻版平日是黑白版,这一天是彩版。
第二天,哈埠的所有平面媒体都发表了过江隧道招标的消息,消息口径与午报大体相同。
第二天的午报才对新建集团进行报遭,但不在要闻版,而是在外埠新闻版。消息只有一张扑克版三分之二那么大。消息中新建集团报给记者的有关企业实力的数字没有被再夸张,几项数字和前一天报道的那几家企业的数字横向比较,几乎有一个零的差距。新建集团老总的大头贴在小小的版面里挤变了形,像敲上去一个邮戳。
而事实上。新建集团赴哈埠主持竞标的老总很有人样子,是英姿勃发的一位中年南方人。
新建集团外宣办主管给午报总编室打电话,说你们做什么呢?总编室说做宣传呢。外宣办主管说,我看是反宣传。总编室说,那你是把报纸拿反了。
第三天,黎志坚和季双双的文章发表在季双双供职的国家级大报上。
之前的两天中,两个人做了大量的采访。季双双分别采访了贺小贺、汪革新、苏所长,把黎志坚得到的新闻线索核实了一遍。之后两个人共同采访了检察院的陶检察官。陶检公开了他对余建设命案的观点:证据要件不全、取证手段不规范、死者死因与科学检验结果不一致。陶检透露,该案日前已退回有关部门重新立案侦察。
季双双写起稿来笨得可以,但采访的功夫却是上乘,一个问题一个圈套,一个圈套里面又放下一个诱饵,牵引着被采访人跟着她的采访主题走。陶检被季双双忽悠得晕晕乎乎,竟然说了检察官不该说的话。比方:作为检察官接到这样的案子,就像顾客买到了假货一样,感到被轻视和被羞辱;比方:小说,立案报告是小说,男高中生写给女高中生看的法制小说。显然,说这话伤害了公安机关。然而,写稿子的时候,季双双开始偷懒耍滑头。她让铁肩革格一个人写,理由是发烧了,我家小公主发烧了。
两人发表的报道引题为:老白党胡同拆迁血案有下文;主题为:务实检察官驳回不实案;副题为:余建设意外爆炸死亡被否定,他杀自杀有待侦察。
报道以海查干拆迁公司在老白党胡同野蛮拆迁为背景,列举了海查干人的恶行种种,而后笔锋一转介入余建设命案。报道以贺小贺的三项质疑为蓝本,分为三个部分,其三个小标题分别为:炸药来源难寻出处,水泥岂能毁掉老屋;两声爆炸隔五分钟,莫非有人放二踢脚:南墙向外西墙进屋,专业人员定向爆破。
文章列举了汪革新和钱柜的证言,指出余建设死前曾与梁洪畴发生言语冲突,并受到死亡威胁。文章明确地暗示:余建设之死乃是其拒绝接受地条钢街地皮交易的必然结果。
文章落款为:本报记者季双双、自由撰稿人铁肩。
季双双搞了个一稿两投,一份交给大报完成任务,另一份改了标题,投给省法制新闻报换稿费。两篇报道同日见报,立即被国内各大网站转载,东北亚新闻网不但转载而且发表了评论员文章。
各媒体群起跟风,老白党胡同记者云集,一时间拆迁命案成为新闻焦点。而午报对此没有多说话,只在第二天的媒体导读栏目中发表了一条一句话新闻:余建设命案退回再侦,详见东北亚新闻网站。午报执行了有关方面的死命令,版面上没有出现海查干字样。
有关部门做出反应,市府纠风办派员进驻临江区拆迁办调查,余建设命案专案组成立。
拆迁区域反响强烈。老白党胡同二期拆迁户们联合行动,把拆迁办工作人员赶出拆迁现场,拆迁动员、旧房评估、签定拆迁协议等项工作随之停止。为抵挡海查干人,拆迁户们用拆迁垃圾建起一条半公里长的街垒。以汪革新为首的钉子户离开十二指肠,纷纷购置了帐篷和简易板房,在一、二期拆迁工程的分割带露宿,做出一声呐喊杀回老家的态势。拆迁户们赢得了七十二蹬小区居民的同情,利用七十二蹬小区面向拆迁区域的楼房墙体。打出二十米长三米宽的巨幅标语:
保我尊严,还我家园。
铁肩的名声大振,三批拆迁户三次到午报给黎志坚送锦旗。第三批声势浩大,来了几百人。锦旗上的字也写得好:水样的真情铁打的肩。送了锦旗后拆迁户们不走。聚在门前要见铁肩。黎志坚躲在采编平台不露面。拆迁户们呼喊着提出,要铁肩到窗口站一站。尤抗美把黎志坚推向窗口:扭什么捏呀,喊一声同志们辛苦啦。
黎志坚不去:饶了我吧!
反应最强烈的当然是贺小贺。贺小贺从网络上下载了国家级大报的报道,印制了几百份,交给她的牛皮癣同行们满城散发。黎志坚此前发表的有关老白党胡同拆迁的几篇报道,她都收藏起来,加上这一篇,制作成了一本剪报集,找到报社请黎志坚签名,同时向黎志坚要版权。她办了一家网站,叫做六月雪,她要把这几篇报道挂在网页上。她告诉黎志坚,一期和二期的拆迁户们拧成了一股绳,所有拆迁户都集结在爱我家园互助会的大旗下了。爱我家园互助会很好,不但为拆迁户们统一思想,统一行动,还集资设立了一笔基金,给拆迁户们办事和救急。她说她也加入了互助会,还是委员。
黎志坚说,贺委员!
逢场作戏嘛,贺小贺说。在其位谋其政,她接受的第一项任务是到这里下聘书,互助会要聘请黎志坚做顾问。
对不起贺委员,黎志坚说,新闻记者不做群众领袖,这是纪律。
接下来,贺小贺说到了关键问题,她已经准备了一份综合性材料,准备送到余建设命案专案组去。她对专案组抱很大的希望,专案组是由省厅牵头组成的,省厅的肯定比市局的素质要高。等着吧铁肩老师,她说,眼下是柳暗花明,不久后拨云见日。利用职务之便,她向互助会提出了一项申请,请求互助会为余建设做一个百日祭奠。她说,百日祭奠如果做得好,做出影响来,无疑是对专案组的一次配合和推动。
黎志坚说。余建设遇难不足百天?贺小贺再次说,逢场作戏嘛。
黎志坚本打算给贺小贺泼一点冷水,但不忍。贺小贺兴致勃勃的样子十分可爱,另外她穿了一身红,这让他想起了年轻时代的肖庆芸,想起肖庆芸做流动红旗的时候。出于怀旧的情绪,他不想和贺小贺再讨严肃的事情,但又不想放她走,于是把她领到小资粥铺,喝咖啡。喝咖啡的中间。他说起了嘉年华酒会,说起了酒会上梁洪烈给他出的那个字谜:合在一起疼死、分开爽死。他问贺小贺这是个什么字。
贺小贺咯咯地笑,笑够了说,合在一起疼死你,是一个咬字,咬自然很疼;咬字分开,就成了口交两个字,口交自然爽死。
黎志坚无限感慨: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送走了贺小贺,他接到了谷向东的电话。谷向东说,大报的稿子好,叫绝,可是我的震撼版残缺了。黎文痞有一套,把谷老大工程做成了程老大工程。
黎志坚在大报的稿子中提到了白水泥,没有提钱柜和余建设的手机。一为谨慎;二为保留弹药,他认为对海查干人还需最后一击。他明确地向谷向东表示,铁肩震撼版没有残缺。大报的稿子不过是铁肩震撼版的一个缩影和铺垫,充实进新内容的铁肩震撼版将更加震撼。他提到了封杀令,提封杀令的意义有两个,一是为他把铁肩震撼版一部分内容发表在大报上做辩解;另一方面,铁肩震撼版能否见诸午报,他想在谷向东那里讨个底。
谷向东说写出来!能上午报上午报,不能上午报发内参!
于是,黎志坚写稿,依旧激情燃烧。
午报发内参的权力在两个人手里,一是谷向东,二是程启前。铁肩震撼版顶着压力上午报,即便谷向东专权,至少也要和程启前及其他高层通个气。然而向北京送内参,谷向东可以独断。他有这个魄力!铁肩震撼版能够发表在内参上,就会出现陶检察官所说的舆论奇迹,余建设命案才算是真正的柳暗花明和拨云见日。
作为回报,他打算把铁肩震撼版中的几条重要稿件署上季双双的名字。他给季双双打电话,季双双高兴得连续哇噻。高兴之余,她对铁肩震撼版的出版又感到悲观。她担心午报和新建集团的争斗到此为止了,大报的稿子,应该是午报与新建集团的棺材和南墙,该落泪的落泪,该回头的回头。她担心:铁肩震撼版会不会是握在谷老总手里的、用来和海查干人讲和的石头:够意思吧我?留下一块致命的石头没有打你。
黎志坚说不会吧。季双双说但愿不会。
午报与新建集团和解的信号首先出自电视台。哈埠电视新闻中推出一则报道:新建集团老总做客《滨江午报》,本埠媒体与外埠企业创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