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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首席记者-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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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去老白党胡同的途中,他又一次接到了肖庆芸的电话。肖庆芸发现,丫丫没有被贺小贺和萌萌带走,丫丫被倒扣在灶间仓库里的一只筐里。店嫂说贺助理带走萌萌的时候,背了一只大包,两位店嫂中的一位偷偷打开包看一看,里面装的孝布。肖庆芸问黎志坚,她们娘俩戴着孝布到祝老师家做什么?

黎志坚唯恐肖庆芸也到老白党胡同来找萌萌,那样只会给事情添乱,于是说谎,他说今天是余建设的忌日,他正开车拉着贺小贺和萌萌去余建设墓地。

肖庆芸说,让萌萌和我说话。

他说萌萌睡了。

肖庆芸大骂贺小贺:小骚娘们一屁俩谎!她说,黎志坚你听着,我允许你和小骚娘们玩猫腻,你们两个可以放心地去做一对狗男女,但是不许你们在萌萌身上玩猫腻!

他说不玩猫腻不玩猫腻。

黎志坚到来之前,余建设的悼念活动波澜不惊,按照公序良俗平稳进行。

活动以三十户钉子户为主体人群,此外有余建设的朋友、贺小贺的朋友。贺小贺的朋友都是些年轻女性,虽然未施浓妆,穿得也不露肉,但仍然可以看得出,她们均来自红袖添香或其它色情场所。年轻女性中有艳姣,艳姣手背上粘着输液留下的胶布,虚弱得站不直,两只手分别捂着小腹和腰。

继私宰生猪之后,海查干人又找到了一项新营生——贩卖黑土。他们在拆迁区域刮地三尺,把残土堆积到此前生猪黑市场的两条街上,然后卖给园林部门和经营蔬菜大棚的农户们。因此,余建设老宅似乎陷进土山下的一条谷地。谷地只有一个出口,从一座小二楼前通过,可以走到七十二蹬小区到察哈尔街的坡路。

余建设老宅临街的墙被推倒了大部分,追悼者扛来许多花圈,把花圈贴着残墙立起来,为悼念活动圈起了一块中心场地。没有炸塌的房顶上高高地搭起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搭了一些木板,木板上放了音响和话筒支架,显然是追悼活动的主席台。贴着房山墙有一架木梯,通向房顶,房顶上还有一架短木梯,通向主席台。主席台下方扯起一条横幅,横幅上写着一排大字:屈死余建设,冷落万民心。横幅的下方是灵棚,挂着余建设的巨幅黑白照片。照片两侧是挽联:

虽死百日难瞑目,

仍睁泪眼看老宅。

谷地出口的小二楼被海查干拆迁公司占用,目前是一个拆迁队的分指挥部。一分指挥部对可能发生的冲突有所准备,面对悼念活动中心场地摆了一排三叉戟,形成一条二十米长的街垒。三叉戟上坐着海查干人,两层小楼的阳台和房顶上也站着海查干人。拆迁现场的海查干人和来自各工号的农民工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站到土山上看热闹。看热闹的人中间有瘾大的,竟然站到余建设老宅的残墙上。

苏所长和他的手下们在余建设老宅和分指挥部之间,十几名民警站成一条警戒线。

黎志坚进入悼念现场的时候,悼念活动进入最庄严的时候。全体悼念者在汪革新的口令下,向余建设的遗像三鞠躬。除开海查干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土山上的农民工,一律脱帽,黑漆漆的头顶向着余建设的遗像倾斜。

汪革新是悼念活动的主持人。

三鞠躬之后,有人哭了起来。哭声首先发自钉子户们,一个好听的女声且泣且诉:建设哥啊,等你回来住新房啊!所有钉子户们都开始哭:建设啊建设。

继而,哭泣的人中出现了别有用心者,一个苍老的女声且泣且骂,骂余建设:你咯崩一声省心享福去了,撇下小贺和萌萌可怎么整?建设啊你个狠心狼,应该埋炸药炸死你八百回!

骂声很快就高过了哭声,并且由骂余建设过渡到骂新建集团,再过渡到直接骂海查干拆迁公司,点名道姓地骂,骂梁洪烈梁洪畴两个龟头一对骚货。汪革新等悼念活动的骨干们乘势而起,纷纷沿着梯子登上主席台,发表短暂而激昂的演讲。号召大家不在拆迁合同上签字,不领缩水的补偿金;声言廉价出卖房地产,上对不起先人、中间对不起自己、后面对不起儿孙。演讲最后浓缩成一句口号:不成功、毋宁死!

灵棚前砌了个烧纸钱用的临时灶,贺小贺跪在临时灶前,不停地向里面投纸钱,萌萌趴在她的后背上吮吸手指。母女俩身边的那几位小姐们忙乎起来,把一本本六月雪分发给围观的人。

汪革新宣布,下面由余建设的未亡人贺小贺女士讲话。贺小贺抱着萌萌攀上木梯,走上房顶。房顶通向主席台的木梯很陡,母女俩上去有些吃力,而萌萌恐高,上到一半的时候,她咧开嘴要哭。这时候汪革新过来帮忙,人们以为他会抱下萌萌,留贺小贺一个人在梯子上,结果他把母女俩全都推上了主席台。

贺小贺有准备,带了讲演稿。

她的演讲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对野蛮拆迁的控诉,很有力,很锋芒,尤其是结尾部分:北京有位首长说过,不要带血的煤,相信这位首长下一句话就要说:不要带血的楼盘。

第二部分是个人誓言。

誓言部分很简单:大家的誓言是不成功毋宁死,贺小贺的誓言是不复仇毋宁死。她说,我在为建设翻案,同时也为自己叫个真儿。我不明白,做一个好老百姓必须忍受冤屈吗?有冤不伸难道是公民素质?为建设翻案,我必须活着,为叫这么真儿,我宁可死!

这时候发生了意外。

墙头上看热闹的海查干人中,有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贺小贺的铿锵演讲居然没有震撼他。他在墙头上乱扭,一闪脚险些掉下墙,纠正自己身形的时候,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叫了一声:我操!

这一声我操喊在如此悲怆的时刻,追悼的人们感到集体被侮辱,一个钉子户拾起一块砖头撇过去,把那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打到墙那边去。其他钉子户起而仿效。把墙头上的几个海查干人统统打下去。被打下去的海查干人开始反击,零零星星的砖头从墙外飞进来。二三百人在谷地里已经是人挤人。所以海查干人弹无虚发,钉子户中有人喊出血啦,脑袋出血啦!

汪革新临危不惧果断指挥:老娘们带小孩躲进人群里面去,长卵子的站到前面来,不许反击,忍着,脑袋出血也忍着!继续!贺小贺继续!

一块砖头飞上主席台,打在萌萌的脚前的木板上,爆起的灰土扑了萌萌满脸,她揩脸上的灰土,不小心把灰土揉进眼睛里,于是她开始大哭。贺小贺翻开萌萌的眼皮,用舌尖把灰土舔出来。

这之后贺小贺向主席台下看,似乎要找一个人把萌萌带下去。汪革新跳上来,他不但没有把萌萌带下去,反而把贺小贺放在话筒架上的话筒递给贺小贺。而贺小贺的讲演意犹未尽,于是她把萌萌抱起来,讲到了第三个部分,报仇宣言。

她说,余建设死了,但他不想死,他想再活四十年,活到萌萌像他那么大年纪的时候。他想做萌萌孩子的外公,但他只做了萌萌三年半的爸爸。他想让日子比穷人好一点,寿命比病人长一点。他从不拿别人的东西只想保护住自己的东西,他是个老老实实的人。他又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他说过他怕死,有了我和萌萌之后他更怕,他怕他死在我们娘俩前面吓着我们,可是他真的就死在我们娘俩前面了……建设是一架铁炉,火熄了但是还没有凉,恍恍惚惚地我总看到他回来,回来给我和萌萌做饭,把厨房里的锅勺弄得丁丁当当……有时还给我们洗衣裳,把我和萌萌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捞出去,晾到院子的铁丝上。

她说,我不是在为建设讨公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我不过是为建设讨个明白。建设扛回家的东西我找到了,那是一袋子白水泥。可是他们仍然说建设死于意外爆炸,难道说他被白水泥炸死了?余建设私藏危险品导致意外死亡,这个说法我不接受,如果接受了这个说法,就等于接受被大猩猩强奸!

这个比喻很残酷,全场鸦雀无声。

黎志坚感到了危险。

贺小贺尽管已经声嘶力竭,但似乎仍然怕人们听不到,于是向人们靠近,她和萌萌已移动到主席台边缘。主席台距地面将近十米,十米下是砖头瓦砾,如果掉下去或者跳下去,用句新闻语言说:后果不堪设想。他联想到昨天的扫墓、昨晚的幽会、贺小贺给他牛皮盒,他断定贺小贺即使没有决定轻生,也有轻生的念头。贺小贺存在着抱着萌萌跳下去的可能,她的讲演已经脱离了讲稿,随着激情即兴发挥下去。而激情是很难把握的东西,谁敢保证愈演愈烈的激情不会把她和萌萌推下主席台?

他给贺小贺打电话。

他知道贺小贺经常用一根绳套在脖子上,把手机吊在她两乳之间,通常用震动。

然而贺小贺没有感到胸部的震动,她的脚尖已经探出主席台边缘,她抱着的萌萌已然悬空,而她的讲演也只有激情而没有逻辑。

她说,我们家三口半人,建设、我、萌萌,还有只能算半个人的芽芽。而现在死了一口半。芽芽用半截身子领着我爬,把我领到萌萌被关起来的地方。芽芽用它的命换回了萌萌的命,芽芽是我们全人类学习的好榜样!一条狗能为它的主人搭上一条命,那么,建设的邻居大爷大娘们、建设的朋友哥哥兄弟们,我们大家难道不该为建设做点什么吗?

她说,我不需要大家为建设出钱,也不需要大家为他卖命,我只请大家把手合起来,把眼睛闭上一半,在心里为他祈祷:上天啊,下一场雪吧……南方的六月比东北的六月热,但窦娥的天都为窦娥下了一场雪,余建设的天为什么不能为余建设下雪?难道余建设的天不是天?

这之后她进入一种虚幻状态。

她指点着余家老宅,向残墙断壁发问:余建设在这里打了一辈子铁,老余头不但打铁还捡回无数小孩。这里是余家两代人行善积德的地方……五十年啦,难道你们对他们没有一点点感情?余建设就在你们眼皮底下被害死,可是你们为什么都不站出来做证,都瞎了吗你们?你们也快要死了,海查干人就要来拆你们了,你们死了,余建设还要住进你们中间,这么没良心,你们和余建设还怎样相处?

虚幻状态中她的手没有力气,话筒从她手中掉下去。捡起话筒之后,她从虚幻状态进入绝望状态,她开始哭。

她说,建设的邻居大爷大娘们、建设的朋友哥哥兄弟们,我贺小贺已然走投无路,看来只有建设那里可以投奔了……我以我自己的名义和余建设的名义请求大家:萌萌才三岁半,三岁半的孩子还不记事,千万不要把我们的死因告诉给她,千万不要让她给我们复仇,她的童年已经十分悲惨,不能再让她怀着仇恨长大。

这之后她哑了,身体开始晃。

被砖头打到墙外的人重新登上墙头,土山上、分指挥部里的人全体向着贺小贺看,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贺小贺的大爷大娘哥哥兄弟们仍然鸦雀无声。

首先打破鸦雀无声的,是海查干人。

一个人喊:没听够,往下说呀!

一个人喊:不说话就往下跳!

贺小贺的女友们喊:下来!傻呀你?

艳姣张开手臂大喊:跳就跳我怀里!

然而贺小贺什么也听不到,她开始似笑非笑叨叨咕咕。她左右转动了一下,似乎要找一块地方把萌萌放下。但是萌萌死死地抱着她,头抵在她的脖子下方,似乎要从那里钻进去回归母体。风把她们身上的孝布吹向一侧并且扬起很高,母子俩像一棵冬季脱皮且已被吹断树冠的白桦。

黎志坚给汪革新打电话,因为汪革新在主席台上。通了,他说操你妈的汪革新,把贺小贺拉下来!汪革新说铁肩记者你骂人!黎志坚说骂的就是你,姓汪的,那母女死一个,我送你上法庭!

这之后他奔向主席台。从他所在的位置出发,需要经过一个拆迁前曾是地下室的深坑。从深坑里出来,可以攀上余家老宅的墙直达房顶。他一边跑一边最后一次给贺小贺打电话。

贺小贺感到胸前的震动了!她接电话:谁?

蓝颜铁肩!他说,下来小贺,把萌萌交给肖庆,把你交给我。

他攀上墙,努力把自己站得高且直,他要让贺小贺看到自己。

贺小贺开始向四处看,同时后退了一步。这时候汪革新过来,他拿过贺小贺手中的话筒,把母女俩送下主席台。然后他宣布进行追悼活动下一项:一公里致哀游行。

黎志坚瘫坐墙头上,说了句我的天。

贺小贺和萌萌裹在游行的前导队里。贺小贺捧着余建设的照片,萌萌抱着她的一条腿,走在她的裆间。艳姣等几名女子扶持在母女左右。

有一名钉子户把一瓶白酒泼进临时灶中。燃烧的纸钱被扑灭,纸灰爆起,人们的头上飞舞着一群黑蝴蝶。其他钉子户们同时点燃了所有的花圈。花圈的灰烬很大,人们头上的黑蝴蝶之中又加入了一群黑色的鸟。而贺小贺和萌萌身上的孝服却十分的白,孝布被人一踩再踩。在她们身后拖出两三米,像一条从黑色世界退出来的白色的水。

队伍经过分指挥部的时候,意外再次发生了。

养在分指挥部里的一只狼犬冲了出来。狼犬不是海查干人有意放出来的,显然这只狼犬对哀乐有特殊反应,挣脱了束缚跑了出来,它脖子上还带着二节铁链。狼犬对贺小贺和萌萌身上的孝布也有特殊反应,扑上去就咬,贺小贺和萌萌同时被拽倒。

萌萌还有艳姣他们死命地大叫。

汪革新从后面赶过来。一只手把贺小贺和萌萌抱起来,另一只手拾起一块砖头与狼犬对峙,把狼犬逼向分指挥部,逼到那一排三叉戟中间去。

三叉戟上坐着海查干人,有人猖狂大笑。

汪革新忍不住了,手中的砖头向海查干人投过去,继而,钉子户们轰然向前,无数砖头投进分指挥部。海查干人反击,但院中的砖头资源远不如院外,很快的,海查干人中间有人头破血流,分指挥部的窗玻璃唏哩哗啦。

这时候响了一枪。

打枪的是苏所长,被打死的是那条狼犬。

苏所长把死狼犬拖到海查干人和追悼的人的中间地带,然后站到一台三叉戟上,向他手下的警员们下了三个命令:一、凡是发现手臂上文着忍字的海查干人,立即就地抓捕,忍者帮已被网上通缉,抓捕行动按追逃工作惯例执行。二、对现场进行录像取证,发现持械参与打斗的外来务工者,一律取缔在本辖区的暂住资格。三、现场击毙的狼犬为无证大型散养犬只,该狼犬的监护人必须不迟于明天上午到派出所缴纳罚款。

海查干人不服,他们指着分指挥部破碎的窗子质问苏所长:我们的玻璃白打了啦?苏所长说白打,你们拆了人家的房子,就不许人家砸你几块玻璃?

海查干人更不服,说老苏你没有把一碗水端平,这还叫秉公执法吗?苏所长说不错,我老苏徇私了,但没有枉法!他说,我老苏在老白党胡同三十年,胡同里比我腿肚子高的孩子都是我老苏的衣食父母,不袒护他们袒护谁?

海查干人还是不服,有人小声骂:警察狗子。苏所长说骂得好听,大点声!警察是狗,老百姓是羊,我老苏就是为了保护人民活着!今儿个谁敢动一动我的老百姓,我就让他脑瓜子走铜。我的枪老了,容易走火,打死人算是枪械事故。嘿嘿,这就叫做狗急变狼!

镇住了海查干人,苏所长开始训斥追悼的人,他说,以暴治暴,同罪同罚!

训斥之后苏所长变得十分的人本化,对追悼的人分而治之。他向余建设的朋友们说:余建设是我老苏的哥儿们,余建设的哥儿们就是我的哥儿们,我的哥儿们给我走。他向钉子户们说:半夜三更孩子得病,打我老苏电话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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