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90-我们的心多么顽固:布老虎十周年纪念书-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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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饿了,那就吃一点吧。那男人就在面馆里下了两大碗面,等到面做好了,端上来,丁香又一点胃口都没有了,结果丁香丈夫撑了几次,才把那两碗面条都装到了肚子里去。再下来,便是去公社卫生院。卫生院的鲁医生与丁香夫妇认识,知道他们已经有一儿一女,所以也没有多问,直接把人带到手术室,立刻消毒,立刻就人流。鲁医生这种手术非常熟练,她这一辈子,天天与女人那个地方打交道,已经不知道流产了多少个胎儿。不一会,就顺利地将手术做完了,鲁医生问丁香的丈夫,要不要就手替丁香上个环。那男人支支吾吾地不吭声,鲁医生便又追问了一句,他瓮声瓮气地说:
《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二部分《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五章(1)
“这你恐怕要问她了。”
丁香直到她听见这句话,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婚了。直到听见了这句话,她才第一次有那种他们确实已经离婚的感觉。这是她听到的最让人伤心的一句话,正是这句让人心碎的话,才让丁香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和丈夫分手了,因为如果是在过去,大事小事肯定都会由丈夫做主。现在他根本就不管她了,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乎她了。丁香突然意识到,从现在开始,他们之间最后的那点可怜联系,已经不复存在。这次怀孕本来就是个错误,它不仅没能挽留住丈夫的心,而且让他更厌恶她,因为他把这看成了是个不折不扣的陷阱,看成是个威胁,他这人铁石心肠,他根本不会接受这种要挟,他才不管她的死活。
丁香后来成了我生意上最得力的助手。当然,也不仅仅是在生意上。很多事情在一开始绝对不会想到,即使料事如神,一个人也不可能知道后来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如果阿妍能知道后来的事情,她再怎么有同情心,也不可能将丁香留下来。如果阿妍知道我会变成后来那个模样,会坏得那么彻底,会坏得那么不可救药,她会宁愿我没有工作,也不愿意我去当那个发些小财的餐馆老板。她宁愿我们还是像过去一样穷,宁愿像过去那样情意绵绵朝思暮想地分居两地,很多事情都是始料未及,等到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阿妍一直觉得我在一开始就不怀好意。她觉得我在一开始,就已经看上了丁香。女人在思考女人这个问题的时候,脑筋总是不那么好使。阿妍不知道,这实在是冤枉我老四了,事实并不是这样。说老实话,在一开始,我就不是很赞成雇佣丁香,更不赞成还有后来的第二次将她留下来。我可以对天发誓,在一开始,我老四不仅对丁香丝毫不动心,而且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后来那些疯狂的事情。我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动了邪念,那邪念蠢蠢欲动不可抑制,像一粒发了芽的种子似的突然从地里冒出来,我一下子就失去了控制。
也可能,是故意没有以漂亮为选择标准,我觉得自己找一个长相差一点,条件差一点的女人,在道德上或许要好一些,犯罪感要少一些。也可能,我所以会看中丁香,是因为她看上去实在不值得去看中。很显然,我是打错了算盘,聪明反被聪明给耽误了,我觉得像丁香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引起阿妍的嫉妒,根本不会撼动阿妍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事实却是,丁香不仅成了阿妍最妒嫉的对象,而且恨之入骨,始终都不原谅她。
我已经说过了,丁香看上去怪怪的,不只是一条腿瘸,脸盘子的模样也实在不怎么样。丁香根本就是一个难看的丑女人。我总是说她长得又高又大,并不是说她就像阿妍一样漂亮好看,恰恰相反,作为女人,她几乎没有一样可以与阿妍相比。阿妍是白皮肤,白里透红,丁香是黑皮肤,到处都是皱纹。阿妍丰满结实,丁香要比阿妍年轻几岁,浑身的肉都已松弛,两个奶子像干瘪了很久的茄子。阿妍和方面都比丁香强,丁香和阿妍简直就是没办法比。
事情发生在第二年秋天。那时候,我开的那家馆子欣欣向荣,人气旺得让人眼红。那时候,真的是赚了些钱,财源滚滚而来。当时也不懂什么规模营业,生意再好,仍然还是那么大的一个门面,每天就那么几桌客人,老客户要来我这吃饭,一定要预约。和别人的馆子不一样,我做的基本上都是回头客,我有我老四的招牌菜,从我这出去的客人,吃了我做的菜,都会主动替我做广告做宣传。随着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我在离餐馆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房子,那时候还不能公开租赁,只能在私下里偷偷交易。租下房子不久,我母亲就中风了,阿妍刚搬出来与我一起住在外面,为了照顾她,不得不又住回家去。
我母亲在我刚结婚的那几年,与阿妍的关系并不融洽。婆媳之间多少都会有矛盾,母亲没想到自己生了重病,媳妇会那样细心照顾她。她没想到自己的媳妇会那么贤惠,心情好的时候,她就在我面前夸奖,说这样的好媳妇现在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说老实话,不管是作为儿子媳妇,还是作为女儿女婿,我和阿妍都是十分传统的。在赡养和照顾双方的老人方面,我们都尽了最大责任。我姐姐和我妹妹总说自己抽不出什么时间来,我姐姐是自己身体不太好,我妹妹是好不容易又结婚了。我妹妹的新丈夫和她一样,也是个离了两次婚的人,这种婚姻本来就有些脆弱,而且据说那男人也是个不太讲道理的人,我们都害怕不要为了照顾我母亲,影响我妹妹的夫妻关系。
照顾我母亲的重担顺理成章,都落到了阿妍身上。说来也巧,也该是阿妍倒霉,当时她所在的菜场正好要翻盖,要拆了旧房子盖新大楼,所有员工全部暂时打发回家。她下岗在家,本来还可以给我做做帮手,我母亲这一中风,她不可能两头都兼顾,只能死心塌地负责照顾老人这一头。对于阿妍来说,照顾老人她无怨无悔,毕竟是在尽媳妇的本份,吃什么样的苦都不在乎。她所不能接受的,是在她吃辛吃苦的日子里,自己的男人竟然背叛了她。她所不能接受的,在她一把屎一把尿替丈夫照顾母亲的时候,我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别的女人的肚子弄大了。
这件事对于阿妍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好像六月酷暑天,突然劈头盖脸地下起了鹅毛大雪,一下子把她给惊得目瞪口呆。等到她缓过劲来,等到她过来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丁香的肚子里胎儿已经好几个月了。我前面已经说过,因为阿妍待丁香不薄,丁香对阿妍一直有种报恩的想法,她们好得跟姐妹似的,阿妍怎么会想到老实巴交的丁香,临了是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报答她。这是一件她做梦都不可能想到的事,在没有暴露以前,没有任何预兆。
阿妍说什么也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等到事情真暴露了以后,愤怒的阿妍对着丁香大声喝斥,她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就是这样报答我,这就是你的报答,这难道就是我收留你的结果。你原来是这么个东西,你简直就是一条毒蛇,竟然和我男人睡觉,竟然让他那么容易地就把你肚子给弄大了,你真有能耐,不是,是老四那个王八蛋真有能耐。阿妍平时是个和蔼的女人,可是这件事让她成为一个十足的悍妇,她原来是只善良的绵羊,现在突然成了一头疯狂的母老虎,她恨不得猛扑过来,将我和丁香生吞了。
丁香眼泪汪汪,不吭声,一声不吭。她心里充满了歉意,恨不能挖个洞钻到地底下去。她好像有很多话要对阿妍说,只不过现在还说不出口。我站在一旁,像木桩一样发呆,无颜面对暴怒的阿妍。我这心里自然是感到非常内疚,自己确实太对不起阿妍。但是这时候已经没什么办法,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必须勇敢地站出来,把所有的事情都承担下来。我说这都是我老四不对,是我老四混账,祸是我闯的,你有什么就冲我来。
阿妍当然不会放过我,她举起了一个大钢精锅,冲过来,朝我脑袋上就是结结实实的一下。
我也说不清楚自己与丁香算是怎么回事。人往往会做些疯狂的事,却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疯狂。我也说不清是偶然还是必然,就像当年与谢静文的关系一样,也许,一切就是这么安排好的,也许,本来并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可是因为一点小小的意外,结果事情就不可逆转。我是说如果那天我要住在家里,那天晚上我要是和阿妍在一起,后来的那一系列故事很可能就不会发生。
《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二部分《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第五章(2)
那天晚上收工早,我骑车回去看阿妍。那天晚上,说老实话,我本来是准备住回家的。我没想到自己会一赌气就走了。记得回到家的时候,半身瘫痪的母亲早已睡着,正好我妹也回来了,一起坐在那看一台十二英寸的黑白小电视。阿妍没想到我突然回来,说老四你怎么回来了。我说怎么了,难道不欢迎呀,这是我自己的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阿妍奇怪我用这种腔调说话,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称心的事情。我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事实上那天我并没有什么不称心。正说着,母亲醒了,她口齿不清地说:
“老四,回来了,你回来看我了?”
我便和母亲敷衍,敷衍完了,刚准备回自己房间。
我妹妹冷笑着说“我妈也是,她还以为老四是回来看她的。”
“不是回来看妈,看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是看谁,你自己心里还不知道。”
我忍不住便和妹妹斗了几句嘴。说老实话,因为她对母亲的病差不多是不闻不问,我心里对她真是有些不痛快。现在母亲病情好转,她却突然跑回来说现成话。我说你别管我是回来看谁,我倒想反过来问你一句,你回来是看谁。妹妹说你这不是废话,我当然是回来看妈,你以为我要看你呀。我冷笑着说,要看妈,也该早些回来。我妹妹从我的话里听出了牢骚,本来对这事还有些歉意,让我一说,怨气立刻都撒到我身上了,板着脸说:
“噢,我知道,是心疼老婆了,所以就来找我的碴。”
我不想和她纠缠下去。我这妹妹从小就要强,有理无理,一定要占了便宜才肯善罢甘休。于是我就转身逃回自己的小房间,妹妹心里毕竟有些歉意,有些心虚,加上还惦记着没有完的电视连续剧,也就不再乘胜追击。阿妍怕她生气,找话跟她敷衍,我妹妹笑着说:
“阿妍,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跟老四生气,谁让他是做哥的,我做妹妹的还能不让着他。”
阿妍看她真不像生气的样子,便说:“你哥就这臭脾气,不要跟他计较。”
“你让他有什么就冲我来好了,哼,我才不怕他呢。”
不一会,我妹妹就跟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与阿妍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等到电视里播放广告的时候,阿妍到小房间里来上马桶,压低了嗓子,怪我不该去招惹我那个脾气古怪的妹妹。我说谁招惹她了,明明是她在招惹我。阿妍怕话传出去让外面的我妹妹听见,连连对我做手势。她害怕刚刚平静下来的战事硝烟再起。阿妍系好了裤带,还准备出去接着看电视,我还有些忿忿不平,说这破电视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了。阿妍便笑着说,总不能你一回来,我就急不可奈地和你上床吧。我说上床又怎么样,她说你这人真是有些不讲道理,难怪你妹妹要问你究竟是回来看谁。你说你这算是什么事,难道赶回来心里就只有这个,你看,我就知道你回来没按什么好心,什么看你妈,什么看我,这都是假的,看谁都是假的。
阿妍当然只是开玩笑,我心里立刻不痛快。我已好几天没有回这个家了,夫妻分居了多日,我匆匆地赶回来,用意是十分明显。但是这种事情如果真让人说破了,就会很没劲,就会让人感到煞风景。有些事只能说不能做,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而且我的意思也不是说两个人立刻就上床,我只是让她别看电视了,两人几天没见面,总会有些话要说。那天注定是鬼使神差,话不投机半句多,明知道阿妍只不过是随口说说,但是我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气鼓鼓地说,人家本来就是回来看你的,你要是不愿意领情,我马上就走好了。
阿妍说:“你要走,我也不会拦你,今天是怎么了,真是回来找碴?”
“让你说对了,还就是回来找碴的。”
我于是真的说走就走了。走的时候,我仍然还在赌气。谁都没想到我会走,我自己甚至也都没想到。不过既然说了要走,我老四就不会厚着脸皮再留下来。阿妍没想到我会突然这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做出根本不在乎我走的样子。
我妹妹有些吃惊地看着我,说:“别走呀,老四,你怎么了?”
我酸溜溜地说:“我要是不走,你就不会相信我真是回来看妈的。”
我妹妹立刻讨饶说:“妹妹我说错了还不行,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你这不是存心让阿妍恨我吗?”
“她要恨你,我也没办法。”
我妹妹真有些急了:“老四,别走。”
我还是要走,我妹妹看出苗头不太对头,急得眼泪都快出来,阿妍连忙安慰她,说我只不过是回来拿东西,又说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在家里住。我知道阿妍这是在打圆场,一边走,一边毫不含糊地戳穿了她:
“我确实没打算在家里住,不过,也谈不上什么回来拿东西,我拿什么了,什么也没拿,就是回来看看,既然你们大家都不欢迎,我还是早走早好,免得影响你们看电视。”
阿妍还是有些舍不得我走,她跟着我走到门口,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我就这么气鼓鼓地走了,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说走就走。一路上,我不清楚自己是对妹妹有意见,还是对阿妍有意见,反正心里是非常不痛快,而且也知道把大家弄得都不痛快。我并不想这么做,可是情不自禁就这么做了。人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控制不住自己。我也说不出自己当时是后悔,还是不后悔,骑着一辆又笨又大的自行车,这种老式的车子现在已很少见到,从城市的这一头,一直骑到城市的那一头。我们家住在城南,我们的小餐馆却开在城北。时间大约已是晚上十点多钟,路上见不到什么行人,我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惆怅,真想扯开了嗓子,痛痛快快地喊上几声。
骑到广场的时候,我没有立刻拐弯,而是一直骑到广场中央,推着自行车站在那傻傻地看了半天月亮。我觉得心烦意乱,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可是做不到,就好像有一堆耗子在心窝里乱窜。那天的月亮并不好,只是个月芽儿,在云层里忽隐忽现。不知怎么的,若有若无的月色让我突然想到了谢静文,想到了在烈士陵园与她经历过的一切。那一幕幕就仿佛在眼前活生生地浮现,我突然怀念起那些放肆撒野的日子。转眼间,和阿妍结婚已经八年了,八年的夫妻做下来,我发现我们之间始终没有磨合好,尽管大家似乎已经很熟悉对方的脾性,尽管什么都已经不再觉得陌生了,却总是找不到可以回味的东西。我们好像什么都满意了,又什么都不满意。我们的性生活单调重复,永远是不和谐。就好像在做一件的很熟悉的事情,所以孜孜不倦地在做,只不过是夫妻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