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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痛快日記-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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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 
 
  4。家里那时候打麻将,下午四点半一定会送点心进麻将间去。点心的变化不大,但 
各家所擅长的不同,当然就各显神通。 
 
  我家通常是湖州烂肉粽,肉馄饨汤,红烧肉煨面,或者有时候是买来的素包子。 
 
  等到七点半吃晚饭了,麻将间的门就打开,烟雾漫出,男客们嘻嘻哈哈,揖让入席 
,另一桌女客则叽叽喳喳,通常先往厕所去补妆,补好才上饭桌。 
 
  有时候有人〃连庄〞,设定好的〞七点半〞开饭时间,当然就被迫延后,这时场面 
就很有趣,如果是女客那桌有人连庄,已离开桌准备吃饭的四位男客,就会踱到这四位 
女客的身后,吸着雪茄,审查一下自己的伴侣的牌技如何。 
 
  (家里若请两桌客人,通常是邀请四对夫妻。当然这夫妻是〞广义〞的,男客通常 
依照与这家人相熟的程度,来决定携带的是正房,是其它房,或者是女朋友)但如果是 
男客这桌连庄,则女客们绝少会踱步进来看牌,都赶紧趁这个空档,补妆上厕所去,以 
免泛了油的花容月貌,被众男士瞧见。 
 
  等到众家宾客在饭桌边坐定,我们小孩也就会被要求上桌一起吃。所以家里饭厅的 
吃饭园桌,向来是〞载客〞十二人以上的。 
 
  这一顿饭吃下来,我起码要听十几遍的〞双龙抱〞,〞清一色〞,〞海底捞〞,各 
家牌客把刚才牌桌上的惊险画面,一一口头回放,你笑我,我亏你,听得姊姊跟我一头 
雾水,七荤八素,虽不能领会他们的兴奋和惋惜,但确实知道麻将牌事关重大,非同小 
可。 
 
  离开家以后,越来越常看见各种因陋就简,穷凶恶极的打麻将法,有的直接把叫来 
的便当拿上牌桌,边吃便当边吃牌。 
 
  我在北京还见到一副黑底荧光字的麻将,是专供〞停电〞时继续摸黑夜战的。看见 
麻将牌这么赤裸裸的融入了民间疾苦,我们家以前那种手续繁复的〞揖让而上桌〞牌局 
,反而变荒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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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滴答滴 10~13】

打不死的麻将牌 
 
  1。 
 
  喜欢看色情片的人,很容易就发现了东方和西方的不同… 
 
  东方人的色情片,缓慢,重复,耽溺,没头没脑,没效率;西方人的色情片,好像 
出任务一样,有方向,有目标,有起承转合,不需要太高的智商,就可以搞清楚谁在对 
付谁,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 
 
  我很熟悉这种东方的迂回游荡,漫无边际。 
 
  比方说,打麻将。 
 
  小时候,我家老是在打麻将,害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这是过日子的必要手段。 
 
  这当然很可笑,但也很有趣。 
 
  因为很像在看戏。 
 
  整天为了应酬而请客打牌的气氛,当然跟脸红脖子粗的职业赌场,是完全不同的两 
个世界。 
 
  来应酬的客人,当然都穿的很体面。好玩就好玩再:每个人对〞体面〞的定义,各 
有不同。光是看众家太太的〞旗袍哲学〞,就够我眼花撩乱的了。 
 
  有几位是富商的姨太太,青春正茂,那她们的旗袍,必定是里粽子般,里得有凹有 
凸,波浪起伏。 
 
  而上点年纪的官太太,就绝不肯这样穿。她们的旗袍另有讲究,花色轻淡,不管换 
过多少套,在我们小孩子看,似乎永远是同一套,可以有次无意中,听妈妈说起这几位 
旧派官太太用的衣料,才知道竟然都是欧洲来的丝纱,贵的吓人。 
 
  回忆中印象最深的一件长旗袍,是一位余阿姨穿来的。这位余阿姨,正是白先勇笔 
下〞永远的尹雪艳〞的〞本尊〞, 
 
  我隔了几年后,终于有机会,向白先勇先生求证,白先勇大吃了一惊,没有料到我 
也会见到〞原版的尹雪艳〃。 
 
  这位传奇的余阿姨,来家做客时,已经五十多岁了,穿了一身黑底织黄金方块字的 
旗袍,席间不断和一整桌六,七十岁的先生们调笑比酒,摆明了是当年上海抬面上的一 
号人物。 
 
  麻将,筵席,京戏,人来人往,强颜欢笑,金推玉砌的太平盛世,像潮汐一样,重 
复,耽溺,无止无尽。 
 
  这样的场面,偶尔看一次,当然很有趣,可是如果经常看,看多了,就自然而然, 
懂得〞无常〞是什么了。 
 
  我就是这样,懂得〞无常〞的。 
 
  所以,当我后来慢慢随着年纪,亲口品尝到人生的无常时,我可没有被吓到,反倒 
觉得挺亲切的。 

旗袍大战争 
 
  1。 
 
  我一点都不会喝烈酒。 
 
  可以我小时候就会认烈酒的价钱。 
 
  并不是我有去酒吧打过工,而是因为小时候家里老是会收到别人送来的洋酒,根本 
不必喝,光用眼睛看就看熟了… 
 
  普通一点的场合,像家里没事请吃饭这类的,客人带来的就是最起码的酒,爸爸他 
们惯称为〞红方〞,〞黑方〞这个等级。 
 
  通常收到这类酒,连包装纸都不用拆掉,只要掀开顶端部分,确认一下,就立刻〞 
归档〞,唯一会被拆下来的,是送酒人的名片,方便〞登录在簿记上〃。 
 
  大概一个星期之内,这些送进来的酒又会被贴上爸爸的名片,连包装纸都不用换, 
就再度被送出去了。 
 
  我小时候就常常怀疑爸爸跟朋友之间,老是这样送过来又送过去的一批酒,到底有 
没有被打开来喝掉过? 
 
  还是像戏台上的龙套一样,这一场穿红的扮我军,下一场穿绿的扮敌军,打死了再 
爬起来,来来去去永远是同一批人? 
 
  如果遇上了考究一点的场合,像生日宴这类的请客,送来的洋酒就比较有变化,爸 
爸多半会在请客后的第二天,把这酒拆开来〞过滤〞一番,在过滤以及登陆的过程当中 
,我就大概知道了〞黑方〞以上的几个重要等级的价钱。 
 
  这些酒在〞礼库〞就会待比较久,一直要到相称的场合,才会被再送出去。 
 
  我知道不少人家里都把这种洋酒当〞筹码〞用,送出手既省事,价码又清楚。我有 
些同学零用钱不够的时候,就会从家里摸几瓶酒出来换现金。 
 
  爸爸那个年代,男人最常收到的礼就是洋酒,领带,西装料,对小孩来讲,全部都 
是最乏味的东西。洋酒最容易辨认,丝毫引不起我们拆看的兴致;领带呢,〞偶有佳作 
〞,大部分时候是很无聊的花色。至于西装料,最是莫名其妙,拿在手里重甸甸的一大 
盒,打开来全部灰扑扑,十盒摆在一起,通通灰成一片;就算有些分别,也无非就是干 
的水泥墙壁,和湿的水泥墙壁这种差别。虽然大伯和爸爸会稍微抖开料子,摸摸磅数, 
对某些名厂货也会称奇一番,但看在姊姊和我的眼里,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不可想象有 
人花这么大的价钱,从那么远的英国,买进来一疋一疋这么黯淡沮丧的〞粗布〞来。 
 
  2。相形之下;妈妈收到的礼物就有趣多了,最普通的当然就是香水和衣料,都是花 
稍的东西,我们小孩虽然用不上,看看还是很高兴。 
 
  我对女人爱用的几个欧洲老名牌,像香奈儿,圣罗兰这些的第一印象,都建立在他 
们各家的香水气味上。 
 
  至于女人们互相送来送去的衣料,讲起来就比较伤感情了… 
 
  在妈妈那个年代,买衣料自己去裁成旗袍,依然是太太们最主要的服饰。 
 
  伤感情的地方就在于…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包括妈妈在内,是绝对不会把自己 
中意的衣料拱手送给另一个女人的。 
 
  她们宁可再多花钱买块更贵的,可是〞自己比较没有感情〞的料子去送礼,也要留 
住她们看对了眼的那块衣料。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却大大增加了太太们〞礼物流通〞的困难… 
 
  李家太太不喜欢的料子,送到王妈??的手里,一切正常的话,王家??也不会喜 
欢这块料子,再转送到妈妈手里,妈妈恐怕也不喜欢,于是这样转来转去,最后又很无 
辜的被送回到〞肇事者〞的手里,这是常有的事。 
 
  这可比先生们之间转来转去的那几瓶〞黑方〞要棘手多了。〞黑方〞都是一个傻样 
子,谁也不认得谁,女人的衣料可各有特色,越是不喜欢的花色,越记得清楚,看见第 
二次绝对〞指认无误〞,所以更不能大意乱送,万一忘了是王太太送来的,过两个月又 
送还给王太太,那简直是〞当面退货〞,太伤情面。 
 
  于是每隔一阵子,〞礼库〞就会囤积几件妈妈既不想做来穿,又送不出手的衣料, 
渐渐越积越多,就很有那么点〞碍眼又占位子,幽怨在后宫〞的味道了。 
 
  其实,这些〞棘手〞的旗袍料,在我们小孩的眼中,常常是像天方夜谭里的珍贵织 
锦班迷人。往往盒盖一打开,姊姊跟我就〞哗〞 
 
  的赞叹不已,而妈妈却立刻皱起眉头,宣判这块衣料〞出局〃。原因很简单,我们 
小孩会觉得目炫神移的,当然都是些金光闪亮的货色,给电影里的阿拉伯公主当肚兜绝 
对适合,要给妈妈做一身旗袍可就再土没有。 
 
  3。从爸爸妈妈那一辈的礼尚往来里,我明白了一件残酷的事情… 
 
  要好的先生们是很乐意彼此分享一瓶美酒的,要好的太太们却绝不可能分享同一块 
美美的衣料。 
 
  从小就有这么多阿姨伯母们进出我的记忆,竟然从来没有两位女士是穿着同样花色 
的旗袍一起出现的! 
 
  即使奢华如好莱坞的奥斯卡颁奖典礼,都还免不了发生女明星穿了同款衣服〞撞衫 
〞,立刻脸色惨如〞撞山〞的惨事,而妈妈她们竟能这么多年不撞衫,当然是高度自觉 
的努力成果。 
 
  观赏这些女士的旗袍,也让我见识到即使是旗袍这么规矩严明的衣服,也能随着主 
角个性的不同,而展现出这么多的变化。 
 
  旗袍裁剪的宽些长些,就很从容有致,真的绷紧了穿的话,则〞斤斤计较〞,让看 
的人坐立不安… 
 
  像有一位上海过来的纺织大亨,他来我们家应酬,带的都是宠爱的偏房夫人。照我 
们家的习惯,〞正宫夫人〞我们一定称之为〞某伯母〞, 
 
  〞某妈妈〞;〞偏房夫人〞则一律不冠夫姓,只用她本人的名字,称之为〞某某阿 
姨〞。 
 
  这套〞某妈妈〞与〞某某阿姨〞的叫法,像王母娘娘用头簪画下的天河一样,简单 
明了的现出了社交界的〞婚姻坐标〞。大人们只要一听,自然心里有数,不需要进一步 
探问,以免尴尬,倒是我们这些负责〞叫人〞的小鬼,叫了好几年,一旦搞清楚其中奥 
秘,才赫然醒悟自己也早已加入了〞阶级歧视〞的仪队。 
 
  怪不得小时候姊姊跟我常会看着来应酬的客人,进行〞比对〞,困惑的研究着为什 
么〞徐伯伯〞老是陪伴〞陶妈妈〞出现? 
 
  为什么〞王妈妈〞一定跟在〞王伯伯〞身边,而〞翁伯伯〞身边却总是配了〞宝爱 
阿姨〞? 
 
  原来,在无限延伸的婚姻坐标上,他们各自正处于小孩搞不清楚的某个点哩。 
 
  4。在所有这些位阿姨伯母当中,〞阿姨〞普通都比〞伯母〞年轻漂亮,这本是不必 
怀疑的大自然残酷法则。 
 
  而众家阿姨之中,又以这为纺织大亨的偏房夫人,最是艳冠群芳,其人眼睛之水汪 
,红唇之樱桃,身段之玲珑,旗袍之紧绷,连不到十岁的我,都常觉得〞神光离合〞, 
为她的旗袍扣子暗暗担心。 
 
  她是极少数以〞某个状态〞,而不是以〞某种花色〞被我记得的人。 
 
  什么〞状态〞呢?四个字…〃剑拔弩张〞! 
 
  还好我妈妈非常漂亮,在〞伯母队〞中是肯定第一,胜之不武了,即使晋级到〞阿 
姨队〞去较量,也是数一数二,不用客气。 
 
  这才保障了姊姊和我的仪态,不会像有些小朋友,初次被女人的艳光〞射到〞时, 
常常张大了嘴,像被点了穴。 
 
  5。在设计旗袍的创意上,我也要给妈妈打第一名,这当然是不公平的印象分数,因 
为妈妈的每套旗袍,从无到有,我都长期观察,对于旗袍外套与旗袍本身的搭配,我渐 
渐摸索出了一些原则… 
 
  太花的旗袍就用纱外套蒙住;太素的旗袍,外套的领子袖子就要嚣张些;什么时候 
适合滚道边;什么时候可以用金扣子,看多了,也就大概知道。 
 
  我所佩服的,是妈妈的花样层出不穷,也有〞中学为体,西学为体〞的;也有〞狐 
狸头绕颈,狐狸尾围腰〞的,每套都是〞只此一套,绝不撞衫〃。 
 
  裁剪完成之后,效果如何,倒还在其次。真正打动我的,是那种锲而不舍,再接在 
厉,自得其乐,自求多福的精神,也让我深切体会〞美丽既是天生,也是勤劳〞的道理 
。我小时候偶尔会趁妈妈出去的时候,打开她的衣柜,把脸埋进〞旗袍海〞里面,嗅着 
旗袍上沾染的香水,感受一下不同布料窸窣窸窣拂在脸上的,甜腻又窒息的耽溺之乐。 
 
  美国人曾有本最爱的小说,是费滋杰罗所写的〞大亨小传〞,其中有一段讲女主角 
把各种颜色的丝衬衫全部摊在大床上,整个人扑上去埋头温存一番。 
 
  我最记得的就是这一段,现在想到,也依然会微微点头:'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6。旗袍也许会再流行,可以一大群女人暗中较劲,在设计上各出奇招,各找独家巧手 
裁缝的局面,大概不会再出现了。 
 
  文明,本来就因为容易消失,才值得珍宝。 
 
  我想着一套一套独一无二的旗袍,默默的以各种方式消失,直到全部不见为止。。。。
。我也只能微微点头…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司机搀扶去买菜。 
 
  1。 
 
  妈妈身边的各派阿姨,伯母,款款不同,各擅胜场。 
 
  她们的外型各式各样,脾气各式各样,持家的方法,当然也就各式各样。 
 
  比方说,以个子高著称的曾太太,持家就很严格,她家有牌局的时候,在她家帮忙 
的佣人特别辛苦。 
 
  像我小时候,家里要是有客人来打麻将,在茶水伺候的部分,充其量就是客人上桌 
时,把冲好茶的保温杯送上,开始打之后,每一两个钟头进来巡一巡,把保温杯撤进茶 
水间去,淡的添上茶叶,冷的添上滚水,如此而已。 
 
  唯一可以加分,是我们家因为爸爸对〞所有容器〞都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迷恋,只要 
他看上眼的,不管是杯是盘,是烟灰缸还是痰盂罐,他都能不厌其烦的一买再买。 
 
  所以我们家在对客人茶水的伺候上,通常只能以〞容器〞取胜,茶杯和咖啡杯,不 
断的花样翻新,追求〞突破〃。 
 
  我就经常怀疑爸爸是很乐意看见一组四套的茶杯打破一件的。因为这样就凑不成一 
组四套,他就又有借口可以买新货色。 
 
  我家除了〞容器〞之外,容器里装什么,倒是一点也不考究的。我到现在不懂品茶 
,不会选咖啡豆,都是因为〞家教〃。 
 
  就算保温杯,也有得考究,我记得爸爸有一次很兴奋的呈上一组四只银铁壳子的保 
温杯,要让打牌的客人用,结果不幸由妈妈这一桌试用,试用结果,妈妈发现四只保温 
杯的外表一模一样,客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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