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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大清画师-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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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了一会,身体才又有了力气,我拍了拍屁股爬了起来,一时竟然不能确定到底该朝哪个方向走,因为方才是乘车而来,如今却得徒步走回去,这宗人府到四阿哥府的路,我压根儿就不认得。茫然了一会儿,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声传来,我不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上望去,月色下,一个马车夫驾着车朝我驶来,他旁边的那人,正是方才随皇帝走了的李公公。莫非是皇帝后悔了,要现在便结果我的性命?
  我的心又忐忑起来。马车在我面前停下,李公公跳下车来,掀起帘子道:“安姑娘请上车。”尽管他此刻的声音和以前的声音并无什么区别,但是我还是觉得那种尖细的调子让人心里渗得慌,我机泠泠的打了个寒战,却别无选择的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皇帝果然还在马车里,依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得在车厢里跪了下来,等待他发话。
  马车起动了,车里却并不晃悠,所以我跪得也算稳当。静默了许久,皇帝清了清喉咙道:“坐下吧。”我抬起头望了他一眼,见他也正看着我,只得慌忙垂下头,半跪半走的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吓着了吧?”皇帝的声音柔和了起来。究竟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是杀我还是不杀,实在把我弄糊涂了。而他此刻问的问题,叫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是低着头坐着,拘谨得连呼吸都快给闭住了。
  “索额图跟着朕几十年了,若朕一开始便起心要杀他,又如何会将他拘在宗人府呢。”皇帝幽幽的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朕身边的人,老的老,贬的贬,病的病,死的死,到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才见识过他的雷霆之怒,如今又听着他的无奈叹息,我的心还一时不能接受,只得楞在那里。
  “朕也不该凶你,这些事儿,你也不懂。”皇帝说。
  听了这句,我的眼眶里热气一冲,眼泪就涌了出来,连闭眼都来不及。
  我这人哪,其实并不爱抹眼泪,但是最听不得软话。儿时,摔倒了如何也不会哭,但是只要一有人来关心我,问我,我肯定立即会哭出来。
  “哎,你这孩子,怎么就哭了呢。”皇帝直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递到我面前来。我也不接,只是盯着他略有些松弛皱纹的手,越发哭得厉害了。皇帝悻悻的收回了手绢,也不再说话了。我哭了半晌,心里的郁气也散得差不多了,才伸手胡乱抹了把脸,又朝皇帝跪下,说道:“请皇上恕民女失仪之罪。”
  “你这孩子……”皇帝嗔怪着,却又伸手将我扶了起来。“朕将你许配给四阿哥如何?”皇帝问。
  我还没站直,吓得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民女愿终身不嫁。”
  四阿哥一心想撮合我与十三阿哥,如今皇帝却将我指给他,那么那两兄弟今后该如何相处?而四阿哥又将如何看待我呢?
  “终身不嫁?难道画一辈子画?”皇帝问。
  “是!”我答道。
  “傻孩子……”皇帝沉吟了片刻,又道:“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回了四阿哥府,管家正立在门口等着我,狐疑的朝远去的马车望了两眼,对我道:“安先生,四爷正在客厅等着您呢。”

  郑板桥

  四阿哥,他等我做什么?一想到白天四阿哥对我的那种态度,我心里就敲起了小鼓。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得被这几父子吓死。
  管家领着我到了客厅门口,向里面通传了一声,自己却转身离去,留下我立在门口,进退两难。我无语的叹息,心里狠狠的下着决心,这档子事儿完了,一定去向皇帝请辞,卷了银子去一个远离皇宫远离政权的地方,建一处安乐小窝,嫁一个跟我情投意合的男人,生几个白胖的孩子,幸福的过我的小日子。不过,这样的乐土,在这个时代,真的有吗?
  站了老半天,听得里面的人咳嗽了一声,我才醒悟了过来,硬着头皮跨了进去。
  四阿哥,坐在客厅正中间儿的椅子上,一身青衣,表情深沉,却没看我,而是望着他身侧桌上的蜡烛,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桌上放着茶壶茶杯,茶杯里的茶已经没有一丝儿热气了,想来是等了我许久。
  “四爷……”我正待开口解释,这时四阿哥也转过头来问话了:“你去了哪儿?”
  是照实说还是撒谎呢?哎,说实话吧,免得这位爱查户口的四阿哥问来问去闹个没完。“回四爷,民女随皇上去了趟宗人府。”我回道。
  四阿哥眯了下眼睛,凝聚过后的视线尖锐得刺人,我却是抱着豁出去了的心态,和他对视着。四阿哥调开目光,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四阿哥从怀里摸出来一块手绢,朝我递过来,问道:“这可是你的东西?”我看了一眼那手绢,似乎里面还包着什么东西,伸手接了过来,里面硬硬的,我狐疑的看了四阿哥一眼,他却没看我,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打开手绢,我吓了一跳,雪白的手绢里,赫然躺着那只被我当掉了的翡翠镯子。
  “四爷从何得来?”我将镯子拿在手里,眼眶湿润了起来。最初当掉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如何的舍不得,而今再次见到,心里却堵得难受,又回想起翔那日送我这镯子的时候的情形。
  那天是我二十岁生日,我没有多少朋友,所以生日过得很冷清,就只有我和他。晚餐时喝了点儿酒,醒来后就在他的床上了。他在我手腕上套上镯子,说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还传子不传女,还说,将来要我也传给我们的媳妇。
  那时的温存,如今只剩下这镯子了。翔,你说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你可知道,我在一个你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呢?
  四爷的呼唤将我带出了回忆,不觉间我已是泪流满面了。
  “送你镯子的人,是谁?”四阿哥沉着脸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了想哭的欲望,稳住了声线答道:“回四爷,是民女的爱人。”听到我的回答,四阿哥怔住了,旋即锁起了眉头,一把从我手里抢过镯子,作势要摔。我慌了神,只觉得这镯子是我和翔的唯一联系,竟然也没多想,扑了上去抱住了四阿哥的手臂,哭道:“四爷,别摔,求您!”
  “若我一定要摔呢?”四阿哥维持着那个姿势,沉声问道。
  我心里一痛,松开了他的手臂,退了两步朝他跪下,答道:“那么,四爷,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安若颜这个人了。”其实这不过是一句气话,若他真的要摔了,我也断不会为此寻死。
  四阿哥的手臂垂了下来,将镯子放到了桌上,然后重重的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将镯子戴回到腕子上,我才开始思索着,四阿哥从何得知我有这镯子的?又从何得知我将镯子当掉了?想了半天,也想不透其中原委,只得悻悻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眠。
  第二日顶着黑眼圈去了工作室,开始着手为塑像画各个角度的素描,一来素描比泥塑直观,二来可以在泥塑的基础上,添加适当的表情,为后面正式的作画打基础。一张素描还没画完,八阿哥便来了,跟他一起的,还有九阿哥和十四阿哥。
  这三个人里面,我只对八阿哥还略有些好感,其他那两人,我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的,再加上昨夜失眠,心情烦躁,我见到那两人时脸上的表情,不难想象。
  可是那两人似乎心情很好。“啧啧!你这恶女人还有两下子嘛,八哥,你看,跟皇叔还真是像呢。”十四阿哥围着泥塑转了一圈儿,感叹道。
  “噫?这个又是谁?啊,八哥,你来看,像不像老十三?”十四阿哥指着翔的塑像喊着。我脑子嗡的一下充了血,连忙跑过去拿了张纸将塑像盖了起来。
  八阿哥和九阿哥毕竟比十四阿哥年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拿那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倒是十四阿哥,显然还不太明白这些,鬼头鬼脑的盯着我笑。
  “不是十三爷。”我小声说道,也不知这样算不算是解释,又或者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我也觉得不像,十三弟可不会这么深沉呢。”八阿哥笑道。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了,在那几个人的七嘴八舌指导下,我的素描稿也画了五六张了,严肃的、微笑的、冷漠的、威严的……各种各样的裕亲王跃然纸上。不过,那几个人,我并不是十分相信,虽然目前看来他们对我的态度尚好,可是我总担心他们会害我。尽管四阿哥对我态度如此恶劣,我却相信他绝对不会害我。人就是这么奇怪,一点也左右不了自己的感觉。
  于是在他们走后,我又将画稿拿去四阿哥看了一遍,在四阿哥的指点下,修改了几个小地方。昨晚的事,似乎从没发生过一般,他不提,我也不提。只是他看到我腕子上的镯子的时候,表情很明显的僵了一下。
  走的时候,突然想起这几天怎么不见十三阿哥,于是顺便问了一句。四阿哥说,十三最近被皇帝派了差,大约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接下来几日,我便埋头在素描稿子与泥塑之间创作,一张画并不能一挥而就,白天画完了,夜里还要拿去给四阿哥过目,他认为像了才行,常常一天画下来,末了却有些瑕疵,结果又要重画的。
  在十日期满时,我统共画成了三幅,让四阿哥带进宫去呈给皇帝。
  快中午的时候,四阿哥带回来一道圣旨。消息是好消息,但是我却乐不起来。皇帝封了我一个正六品画师,食正五品俸禄,这对我来说是个荣耀,可是我本是一心想走的,而今却有了官位,还如何走得掉呢?
  我领了圣旨,然后给管家打了声招呼,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然后便径直去了我画馆,这次一走便是一个多月,也不知道画馆究竟修得如何了。
  慢摇摇的从胡同的后门处进了园子,远远的便看见主体工程已经快接近完工了,正点中式的外观结构,内里却全是现代化的户型格局,实用又方便。我踱进了房子里面,几个工人正在往墙上抹灰。
  “姐……姐姐……”一个怯怯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回过头去,却看见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儿提着个白石灰桶站在门口,小辫子乱蓬蓬的,灰布衣服上满是白点儿,脸上也有些白点儿,一张脸看过去,白白的,只有嘴唇和眼眶是红的,非常显眼。这是……非法雇佣童工啊。
  “你今年几岁啊?怎么这么小就出来做工呢?”我问。
  “姐姐,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郑啊。”小家伙抹了把脸,朝我着委屈的喊道。我这才看出来,他就是上次我在街上碰到的那个小郑啊,一个月不见,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是你呀,你爹的病好了吗?怎么你会出来做工呢?”我从他手里接过石灰桶,放到了地上,拉着他的手走到屋外,仔细的端详着他。长高了一点点,成熟了一点点,长壮了一点点。“我爹已经好了,在这里做工呢,我是来帮他的,我爹身体不是很好,一个人做太慢了,挣不够钱还您。”小郑说着,眼眶又红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看来是没错,这么丁点儿大一个孩子,就知道帮父母做事了。想想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只会淘气的混丫头呢。“你爹呢?”我不禁对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的父亲感到好奇。
  “在楼上刷墙呢,姐姐等我一会,我去叫爹爹下来见您。”小郑转身跑回屋里,双手拎起石灰桶,噌噌噌的上楼去了。
  很快的,小郑便领了个青年男子下来,跟小郑一色的灰布长衫,上面还打着几块蓝色的补丁,辫子也有些散乱,容貌清秀,尽管落魄至此,态度却依旧显得从容不迫。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上次跟去的人回来不是说是个老爹吗?怎么如此的年轻?
  “在下谢过姑娘救命之恩,银两在下会想办法凑齐,还请姑娘宽限些时日。”那男子抱拳行礼,说话的感觉完全是一个书生,怎么却跑来做杂工了呢?
  “你们现在住哪儿?”我不理他的那些话,上次听说他们是住破庙里的。
  那男子红了脸,又一抱拳道:“佛主脚下。”我楞了一下,然后扑哧笑了出来,抬眼见他正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一张脸绯红,心里又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压住了笑意,再问道:“你可识字?”新店开张,肯定要招人的,看这人斯斯文文的,定是个读书人,而且人品也不差,就冲他那句‘佛主脚下’,想来也是个有趣儿之人。
  “我爹他识字,而且还会画画。”小郑嚷道。
  “我的画馆缺个帐房先生,不知先生可愿屈就?”我也学那人,酸酸的问道。
  那人怔了怔,然后抱拳道:“在下郑之平,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一旁小郑也学他爹的样儿,抱拳道:“在下郑燮,愿为姐姐效犬马之劳。”
  郑燮,我楞在了当场。真是惊喜处处有,今年特别多啊。
  “,本名郑燮,字克柔,号板桥。”我的中国美术史上曾经有过这么一句话。

  生日VS祭日

  这是小时候的郑板桥啊,一个小不点儿,做事儿却一板一眼的,没想到长大了会那么的古怪,我还真是拣到宝了,心下一阵暗喜。
  画馆因为在装修,乌烟瘴气的不适合住人,也不能将这两人领回四阿哥府上去,看样子得另谋地方安置这爷儿俩了。
  给修房子的工头儿打了声招呼后,我便领着这二人到了隔壁的酒楼,找了个位置坐下,店掌柜的自是认得我的,待我坐下后眉开眼笑的过来跟我打招呼,又叫人送来了茶水,自己也在我们这桌坐了下来。一阵闲扯,掌柜的想从我嘴里探点儿关于我被抓的消息,以及我那画馆大动干戈的内幕,而我呢,想从掌柜这里打听一下附近可有租房子的。
  一阵客套寒暄下来,我也适当透露了一点口风给他,但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事儿是一点儿也不能说的,另外就是,我也找到了适合安置郑家父子的房子,价格相当便宜,一月才二两银子。
  末了,掌柜的请我们吃了顿大餐,说是替我压压惊,我也不推辞,欣然的承了他的情。心想着,我这画馆开在这里,是皇帝指的位置,以后少不了达官贵人前来巴结,那些人来了,总不能在我家吃饭吧,少不了来他这里消费。
  跟房东讲好了,付了半年租金,又留些银两给那郑之平,可是他死活不要,跟我推让了起来,还真是个榆木疙瘩死脑筋。我将那银子扔在了桌上,假装生气道:“郑先生,这银子可不是白给你的,你欠我的银子,得替我打工来还,现在我的画馆还没修好,从修好了开始算工钱,这段时间你的花费得记到帐上,另外,你不许去做别的工,不然等我的画馆开张了,你却累跨了,我找谁赔去啊?”
  那书生迂是迂了些,可是却不笨,见我这样说,只得红着眼眶收了银子,道:“在下愿随姑娘驱使。”我不待见这种凄楚酸涩的场面,很快便推说有事儿,独自离开了。
  闲逛途中,经过一家大院儿,大院本是没什么希奇的,这北京城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大院和胡同多,这不奇怪。奇怪的是,院子看上去相当豪华气派,但是门口却连一个家丁都没有,黑色的巨大木门,白色的高墙,墙顶是整齐的青瓦,处处透着一股子萧条。再看时,才发现高大的门拱顶上,扎了朵大白花,白花的下面是一块被遮了一半的牌匾,匾上依稀可见两个字:索府。
  原来是索额图的家呵,白色的花……他终究还是被赐死了,是毒酒还是白绫呢?我想,无论哪一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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