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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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晴辛苦得来七图秘语,没了天部秘语,必然前功尽弃,当下按捺不住,急声道:“且慢。”谷缜当即住手,笑嘻嘻地道:“大美人果然舍不得。”
姚晴和他斗智,处处都落下风,心中气急,冷冷道:“你真要我写出那七条秘语?”谷缜道:“不错。”姚晴道:“你是做生意的,以一换七,太不公道了吧?”谷缜笑道:“账不可这么算,算起来你也是以七换八,多赚一条,不算亏本。”
姚晴恨得牙痒,心想自己为了这七条秘语出生入死,费尽心机,事到临头,却被谷缜不劳而获,占尽便宜。然而八图合一,缺一不可,姚晴纵然恨怒,权衡之下,也唯有如谷缜所说,以七换八,才是明智之举。
心念数转,姚晴咬了咬嘴唇,决然道:“也罢,让你臭狐狸得逞这回。”说完看向温黛,见她面沉如水,淡金细眉微微挑起,眉宇合拢,皱出一丝细纹,姚晴心头一沉,屏息闭气,作声不得。
谷缜目光一转,笑道:“地母娘娘还有什么顾虑?”温黛淡然道:“你是东岛,我是西城,八部画像本是西城绝密,被你瞧了,有些不妥。”谷缜笑道:“那么万归藏算不算我的仇人?”温黛皱眉道:“自然……算的。”谷缜道:“他与地母娘娘也有仇么?”温黛沉吟道:“当日我也曾出手攻他,也算有仇。”
“那就是了。”谷缜道,“大家同仇敌忾,理当齐心协力,又分什么东西南北?”温黛道:“这话虽说不错,可是……”说到这里,心中一乱,转眼注视仙太奴,仙太奴知她心思,叹道:“这位谷少主说得是,如今到了非常之时,必然要做非常之事,不可太过拘泥。”
温黛叹一口气,解开姚晴的穴道。谷缜寻来纸笔,姚晴援笔书写秘语,边写边想:“我若将其中的字写错一个两个,臭狐狸即便合并八图,也瞧不出什么秘密,那时候我却已知道天部秘语,往后……”心念至此,忽听谷缜笑道:“大美人,别写错了,八图之秘一天不破,你一天也瞧不到天部秘语。”姚晴心下一沉,冷冷道:“臭狐狸,你想反悔?”
谷缜道:“你若老实,我便不翻悔,你不老实嘛……”忽地住口,姚晴知他言外之意,无奈之下,只得断了心中邪念,老实写下秘语。
谷缜接过秘语,避过姚晴,走到厅角,笑道:“地母娘娘,请来一观。”温黛无法,上前看过秘语,又瞧谷缜手中纸卷,却见那纸卷色泽泛黄,上有一行墨字:“有不谐者吾击之”,字下则是一方“谐之印”。
温黛也曾见过祖师画像,一眼瞧出这卷纸条是从画像中剪裁下来的,墨迹旁边还有一行模糊字迹,淡淡的有如水迹,一字字念来,乃是:“丧之齿难、天葬辞在”八字。温黛讶道:“难道天部中人早已发现了祖师画像的秘语,故意剪下,藏在发簪之中。”
姚晴远离二人,看不到纸条上的文字,听温黛一说,恍然明白:“无怪我想尽办法,也不能找到天部画像,只因我先入为主,总想着天部画像必也与其他画像一般,都是画轴。不曾想天部早将画中的秘语堪破剪下,变大为小,藏在玉簪之中。”
谷缜将天部秘语也写在纸上,审视半晌,说道:“地母娘娘,这八条秘语,当有一定次序。”温黛道:“应是按八部顺序排列。”谷缜道:“西城八部,依的可是先天八卦?”温黛点头道:“是。”
谷缜当即推演道:“先天八卦,天一,泽二、火三、雷四、风五、水六、山七、地八。天图:丧之齿难、天葬辞在;泽图:大下白而、指历珠所;火图:之上长薄、东季握穴;雷图:还颠有菲、柄日自株;风图:周白响质、吟昔之根;水图:卵有如山、隔春山其;山图:以旌也雪、树皆涡屋;地图:持共和若、拥下于白。”
谷缜按先天八卦顺序,将秘语重新誉抄在纸上,却是:“丧之齿难、天葬辞在、大下白而、指历珠所、之上长薄、东季握穴、还颠有菲、柄日自株、周白响质、吟昔之根、卵有如山、隔春山其、以旌也雪、树皆涡屋、持共和若、拥下于白。”
谷缜、温黛对这一段话沉吟良久,看不出半点奥妙,姚晴远远瞧得心急,伸长修颈,想要偷看,忽听谷缜笑道:“大美人,你甚时候这样老实啦?我不让你瞧,你就当真不瞧?”姚晴心头一喜,嘴上却道:“都是瞧师父的面子,要不然,我想瞧便瞧,还由得了你么?”快步上前,瞧了半晌,仍是不得要领。
眼见三人愁眉紧锁,仙太奴、商清影也上前观看,他二人纵然渊博,却并非智力高绝之辈,瞧了半晌,也无主意。唯独陆渐兴不起半点观看的念头,坐在原处闷闷喝茶。姚晴却只道他与自己赌气,故意不看画像,顿时心中恼怒:“你与我赌气?哼,瞧你赌到什么时候。”
谷缜沉吟良久,两眼一亮,忽地笑道:“思禽先生将这六十四字分为八图,每图八字,必有深意,或许八字一行,才能看出玄机。”说罢将那段文字八字一行,重新写为:
持以卵周还之大丧
共旌有白颠上下之
和也如响有长白齿
若雪山质菲薄而难
拥树隔吟柄东指天
下皆春昔日季历葬
于涡山之自握珠辞
白屋其根株穴所在
六十四字纵横八字,自成方阵。姚晴看了,说道:“这有什么玄机?还不是一样?”谷缜摇头道:“古代有种‘璇玑图’,文字纵横成方,回环可读。既然‘璇玑图’都能横着读,这些字为何就不能横着读,竖着读既然不通,不妨横着读一读。”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纷纷横着念诵,从左往右,从右往左,仍觉不能读通。姚晴忍不住道:“臭狐狸,你这算是自作聪明,这法子不通,不通,一百个不通。”
谷缜也不理她,注视那图,直觉从左往右,文字间若有文气贯通,虽然如此,仍然不成章句,他沉思半晌,忽道:“大美人,你当真没有故意写错?”姚晴怒道:“当然没错。”谷缜道:“你可敢发誓?”姚晴冷笑道:“怎么不敢,我若有意写错,叫我御物不成,反为物噬,驭土不成,反被土湮。”
她修炼“周流土劲”,这个誓言可谓十分郑重。谷缜一时也无话说,想了想,向陆渐说道:“大哥,向你借一个人如何?”陆渐道:“借谁?”谷缜道:“‘不忘生’莫大先生。”
陆渐道:“好,我叫他去。”说罢转身出了厅堂,过了半晌,莫乙一个人匆匆进来。谷缜不见陆渐,问道:“你家部主呢?”莫乙道:“他让我来,自己去后院了。”温黛脸色微沉,说道:“他既是一部之主,‘八图合一’乃西城大事,他怎么全不放在心上。”
谷缜叹了口气,说道:“这得问问姚大美人了……”姚晴心中微乱,她知道温黛喜爱俊雅,厌恶丑俗,陆渐虽不算丑,却颇有村野俗气,若是被她看出自己喜欢陆渐,岂非大失面子,当下不等谷缜说完,抢先道:“这和我有什么干系?都是他自己傻里傻气,不求上进。什么一部之主,在我眼里,他连狗都不如。”
话音方落,商清影忽地站起身来,冷冷道:“各位再坐半晌,妾身告退。”说着目光微斜,瞥了姚晴一眼,莲步款款,向后院去了。
堂上一时寂然,谷缜忽地笑笑,打破沉寂道:“莫大先生,你看这字图,纵横读来,可能读得通么?”莫乙躬身上前,瞧了一遍,蓦地闭上双目,沉吟道:“奇怪,奇怪。”
谷缜道:“怎么奇怪。”莫乙道:“这些文字,竖着读是不通的,横着读虽能读通,但却少了若干文字,所以奇怪。”众人闻言,不胜惊喜。
“这横着读要想读通,先得知道怎如何断句。”莫乙指那方阵,从左到右,慢慢说道,“第一句断在‘之’字后面,念作‘持以卵周还之’,但少了一个‘龟’字,原句应为‘持龟以卵周还之’,出自《史记·龟策列传》。
“第二句是‘大丧共旌’,少一个‘铭’字,原文念作‘大丧共铭旌’,出自《周礼·春官·司常》。
“第三句是‘有白颠’,缺‘马’字,念作‘有马白颠’,出自《诗经·车邻》。
“第四句为‘上下之和也如响’,出处是《荀子·议兵》,原文是‘上下之和也如影响’,缺了一个‘影’字。
“第五句为‘有长白齿若雪山’,这里少一个‘鲸’字,‘有长鲸白齿若雪山’,乃是李白《公无渡河》中的一句。
“第六句是‘质菲薄而难’,少一个‘踪’字,所谓‘质菲薄而难踪,心恬愉而去惑’,出自《隋书·萧皇后传》。
“第七句‘拥树隔吟’,少一个‘猿’字。唐代杜牧有诗云:‘渡江随鸟影,拥树隔猿吟,莫隐高唐去,枯苗待作霖。’
“第八句‘柄东指天下皆春’,出自《鹖冠子·环流》,少一个‘斗’字,全文是‘斗柄东指,天下皆春’。
“第九句嘛,‘昔日季历葬于涡山之’,出自《吕氏春秋·开春》,缺了‘涡山之尾’的‘尾’字。
“第十句则是‘自握珠辞白屋’,少一个‘蛇’字,刘禹锡诗云:‘自握蛇珠辞白屋’,就是这句。
“最末一句么,“其根株穴所在”,出自《汉书·赵广汉传》,缺一个‘窟’字,全文应为‘其根株窟穴所在’。”
众人听得莫不佩服,这十一个句子出处各不相同,涵盖经、史、子、集,包罗广泛不说,每个句子又都残缺不全。莫乙不但断句如流,更将缺省字眼一一说出,果然是博闻强记,天下无对,不愧这“不忘生”的名声。
莫乙说完,又道:“奇怪,这十一句为何每句都缺一字,真是奇怪极了。”谷缜笑了笑,说道:“也不奇怪,你瞧缺的这些字,可有什么章法可寻?”
姚晴正将十一字写出,闻言说道:“这里一共说了五种禽兽鱼虫:龟、马、鲸、猿、蛇。若以这五灵分类,那么这十一字就当隔断为:龟铭、马影、鲸踪、猿斗尾、蛇窟。”
谷缜点头而笑。姚晴看破玄机,初是惊喜,继而又皱眉头,沉吟道,“这五个词语,又是什么意思?”谷缜摇了摇头:“这个我也猜不透啦,这位思禽祖师,可不是一般的难缠。”
仙太奴长叹一声,说道:“这八图秘语如此艰深,能被你破解至此,已是十分的了不起。但依我看来,思禽祖师设下这些秘语时,心中一定十分矛盾。”
谷缜笑道:“他矛盾什么?”仙太奴浓眉一挑,扬声道:“八图之谜,惊天动地,有大害也有大利。因此缘故,思禽祖师既不愿这秘密永远埋没,也不愿解密者得来太过容易。”
谷缜奇道:“这么说,前辈莫非猜到这秘密的根底?”
仙太奴露出一丝怆然,悠悠叹道:“若我猜得不错,这五个词句,便是五条线索,在在指引出‘潜龙’的踪迹。”
“潜龙。”谷缜脸色微变,“竟是那个?”
姚晴茫然道:“潜龙是什么?”
谷缜笑容尽敛,扶案起身,望着堂外深深庭院,一字字道:“那是西昆仑的灭世神器。”
“灭世神器?”姚晴心神恍惚,喃喃道,“难道说不是武功?”
“当然不是。”温黛道,“道理十分明白,思禽祖师胸怀天下苍生,武功于他而言只是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他所说的无敌,必是这关系天下运数的神器。”
姚晴听得这话,没得心头一空,她不惜抛弃所有,经历种种艰辛,合并八图,得到的竟不是梦寐以求的无敌武功,霎时间,满心热火尽皆化为万丈寒冰,五腑六脏涌起无力之感,姚晴眼眶一热,泪水无声滑落,温黛见她神色,暗暗叹气,拉住她手,踱出厅外。
师徒二人徜徉庭中,看着假山嵯峨,蔓草青青,碧波池塘,腾起蒸蒸雾气。温黛见姚晴脸儿苍白,心生怜意,说道:“晴儿,这世上财富权势也罢,武功神通也好,都是不能强求的。试想两百年来,‘周流六虚功’的法门人人知道,但能够炼成的,却只有万归藏一个。还有男人们打江山,群雄并起,得江山的也总是一个……”
姚晴眼圈儿一红,大声道:“我就是不服,为什么武功最好的定是男人,得江山的也是男人,我们女人,又哪一点儿不如他们。”
温黛苦笑道:“晴儿。”姚晴自觉失态,咬着下唇,神色依然倔强。温黛抚着她丰美秀发,叹道:“傻孩子,武功好就快乐么?西昆仑、思禽祖师的武功好不好?但他们一生大起大落,没过上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得江山就快乐么?多少皇帝死前都说:‘来世不生帝王家’。这世上的大名大利,总是伴随大悲伤、大寂寞,就像那棵树,越往上去,枝叶越少,人也一样,越在高处,越是孤独凄凉。”
姚晴默默听着,心中却是半信半疑,忍不住问道:“师父,那怎么才是最快乐的?”温黛笑了笑,目光柔和起来:“这世间最快乐的事,莫过于遇上真心喜爱的人,他爱你,你也爱他,爱人和被爱,才是最快乐的事。”
姚晴轻哼一声,噘嘴道:“这有什么难的?”温黛摇头道:“说来容易,做来可不容易。就算你威震武林、赢得江山,也只能让他人怕你,未必就能让别人爱你。爱是诚心所至,容不得半点虚伪的。”
姚晴破涕为笑,说道:“那么师父和师公之间,算不算爱?”温黛笑而不语,目视堂中,柔情蜜意丝丝刻画在脸上。姚晴见她神色,心底某处忽地空落落的,无从着力,不由垂下螓首,一时默然。
过了半晌,温黛还过神来,忽地笑道:“晴儿,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姚晴想了想,笑道:“我喜欢的人啊,像飞扬的电,奔走的风,熊熊燃烧的火,温柔多情的水,能如红日,普照万物,能如大海,包容万物,而且一定至情至性,只爱我一个。”
温黛瞪她一眼,说道:“想得美,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姚晴笑道:“是呀,哪来这样的人?”说罢格格大笑,温黛回过神来,拍她一掌,佯怒道:“坏东西,竟然捉弄师父。”姚晴道:“那师父你说,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才好?”温黛道:“温和体贴,知寒知暖,时常将你放在心里,能够为你舍弃所有。这样的人,就是最好。”
姚晴默然半晌,说道:“师父,我想去走一走,你放不放我?”温黛道:“八图已然合一,我扣着你也没用啦。”姚晴作个鬼脸,笑道:“我只在庄里逛逛,不走远哩。”温黛一笑,伸出指头,在她脸颊上一点,那肌肤嫩如软玉,应指陷落,又随指头离开,泛起一抹淡淡嫣红,温黛笑道:“你呀,好薄的脸皮。”她一语双关,姚晴羞红了脸,狠狠一跌足,径向内院掠去。
山庄甚大,姚晴漫无目的转了一周,没看到想见之人,便在一座池塘边坐下,瞅着一池碧水,水面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嬉戏凫水,荡起圈圈涟漪,姚晴望着那些鸟儿,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羡慕起来。
正自出神,忽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小姐,小姐……”姚晴只觉这声音耳熟,一抬头,忽见远处一株合抱古柳,树上昂首立着一只巨鹤,巨鹤足旁,栖着粉团也似一只白鹦鹉,乌睛朱喙,毛冠赛雪。
白鹦鹉见姚晴抬头,又叫一声:“小姐……”姚晴恍然大悟,惊喜道:“白珍珠,白珍珠……”边叫边是招手,谁知那鹦鹉却不理睬,姚晴一阵愕然,蓦地回过神来,笑骂道:“这个惫懒东西?”当下将左手小指含在口中,细细打了一个呼哨,右手捏成兰花形状。白珍珠见了,扑地展翅,从树上落到姚晴掌心,纤细嫩红的小爪攥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