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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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不空心下一沉,出声冷哼,姚晴却是恍然大悟,忽地使出“坤元”,激起地下沙土,密密麻麻。进射如箭,火焰被沙土掩盖,顷刻熄灭。火劲威力为之一缓。
姚晴一招得手,将“坤元”、“化生”交错互用,“坤元”挪移沙土,沙土化生藤蔓,藤蔓燃烧,又化灰土,但凡泥土。火不能燃,却能生长树木。如此生生不息,竟成一个循环。宁凝原本大占上风,不料姚晴悟通五行相生之道,凭借两大神通,夺回劣势,堪堪与之斗成平手。
宁不空听得焦躁起来,将竹杖一顿,厉声道:“凝丫头,这当儿还留手么?她用‘坤元’,用‘化生’,你的‘火神影’呢?‘瞳中剑’呢?”
宁凝微一迟疑,不敢违背宁不空的意思,忽地展开“火神影”,身法转疾,追上姚晴,眼里玄光一转,姚晴小腿灼痛,闷哼一声,身法稍滞,已被宁凝赶上,宁凝手起掌落,向她后背刷地劈落。
掌还没到,炎风先至,姚晴浑身酷热,如被火烧,设法抵挡已是不及,这时忽觉一股磅礴浩气从旁涌来,热风忽消,遍体清凉,姚晴身子一轻,不用回头,她也知是谁到了,心里不觉一甜:“这傻子,终归还是向着我的。”
陆渐如何动身,在场众人无一得见,但觉眼前一花,“无明业火”已被大金刚神力冲散。宁凝微微一怔,一股酸楚之气冲上心头,心道:“好啊,你到底还是帮她。”咬牙,挥掌又向姚晴拍去,陆渐抬起右掌,将她掌势挑开,叫道:“宁姑娘,别打了!”宁凝一咬牙,大声道:“要我别打还不容易,你一拳打死我吧。”心里却想:“若是死在你手里,定能叫你记一辈子,你不能陪我一世,记我一世也是好的。”想到这里,呼呼又是两掌,掌势没到,眼泪却已流了下来。
陆渐无法,一面随手拆解来掌,心中却是懊恼极了:“我糊涂了么,怎么与宁姑娘动起手了……”不及细想,忽见地下土动,一丛恶鬼刺向宁凝双足纠缠而来。却是姚晴趁机施袭。陆渐头大如斗,叹了口气,左掌拂出,恶鬼刺化为齑粉,四散飞扬。
姚晴心头怒起,娇叱道:“陆渐,你到底帮谁?”陆渐硬起头皮道:“我谁都不帮。”姚晴怒道:“好啊,那就快快滚开,我是死是活,都不要你管。”
陆渐皱了皱眉,说道:“你们不打,我谁都不帮,你们若要打……”姚晴道:“那又怎么?”宁凝虽不作声,一双妙目却凝注过来,却见陆渐挠挠头,支吾道:“你们,你们若要打,我两个都帮。”
二女听得这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均想他何时也变惫懒了,这话说得跟没说一样。但陆渐横身隔在中间,二女既不能伤着对方,又不忍伤害于他,一场比斗顿成僵局。宁不空忍不住喝道:“狗奴才,火部地部比斗,和你天部有什么相干?
陆渐道:“火部地部比斗跟我不相干,宁姑娘和阿晴比斗,却与我相干,你若不服,只管使出手段,我接着便是。”他一出手便将“无明神功”破去,宁不空再多十个胆子,也不敢向他挑战,闻言哼了一声,再无多话。
陆渐见宁凝、姚晴都无收手之意,心中好不烦恼,寻思这两名女子均和他渊源极深,他打心底里不愿二人彼此相残,万不得已,只有用武力压服,倘若过了今日仍有命在,再行负荆请罪,任由二人责罚不迟,想到这里,默运神通,方要动手,忽然心中突的一跳,警戒之意密布全身。
这感觉熟悉已极,陆渐猝然抬头,浑身一震,“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众人闻言纷纷举头望去,遥见鳌头矶上,一领青衫向着苍茫大海,猎猎飞扬。
悄无声息,万归藏已然来了。
陆渐与万归藏几千里追逐下来,对其行踪洞悉入微,故而万归藏悄然而来,在场数千人中,唯他能够知觉。
万归藏行踪已露,纵身长笑,飘然一纵,自鳌头矶上飞泻而下,所过之处岩石崩催,纷如雨落。万归藏落身之际,矶下堆满无数碎石,崖壁上“有不谐者吾击之”七个大字已然消失无踪。
万归藏身如飞絮,落地无声,手提一只红木方匣,步履潇洒,走向众人,口中笑吟吟地道:“有不谐者吾击之,此话未免着相,佛陀云:‘诸相非相,云空不空’,老子云:‘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既然实空并生,有无同在,有谐无谐,其实均合自然,既合自然,又何必击之?”他此来先声夺人,以裂石之术,抹去崖上巨字,已惊得众人目定口呆,这一番话更包含佛道绝旨,微妙精深,意味深长。
陆渐眉头一皱,扬声道:“既然何必击之,你又何必要来?”
温黛等人听此一问,无不暗喝彩。万归藏道:“有谐无谐,何必击之,有谐无谐,均可击之。击与不击,只在转念之间。小子,论武功,你或许强过鱼和尚,论道理么,呵呵,你可不及他一个零头。”
谈笑间,万归藏已到近前,仇石屈膝拜倒,大声道:“仇石参见城主。”万归藏略略点头,目光淡然,扫过人群,但见众人挺立如故,顿时莞尔道:“好,好!”宁不空略一犹豫,忽也屈膝跪倒,涩声道:“宁某罪该万死,还望城主责罚。”众倭人见他跪下,也随之拜倒,只有宁凝俏然挺立,眼里却露出几分迷茫。
万归藏忽地笑了笑,问道:“宁师弟,你何罪之有呢?”宁不空浑身发抖,颤声道:“当年属下糊涂,受人蛊惑,在城主遇劫之时,不思报效,反下毒手。属下自知罪重,不敢逃避,特来这里送死。”
万归藏哈哈一笑,盯着宁凝,答非所问道:“宁师弟,养的好女儿啊。”宁不空露出茫然之色,沙天洹在他耳边低声道:“凝儿还站着呢。”宁不空大怒,喝道:“凝儿,你怎么不跪?”宁凝道:“我,我……”她心里明白何以不跪,但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只是偷偷瞟了陆渐一眼。
万归藏目光一闪,笑道:“小丫头,你小小年纪,练成火部两大绝传神通,天资着实了得。这样吧,你尽展全力打我一掌,老夫决不躲闪,你若伤得了我,我准你不拜,你若伤不了我,便须听我支使。”
宁凝一愣,道:“我干吗要打你?”万归藏淡然道:“万某人言出法随,让你出手,你便出手,若不然,火部上下,可就性命难保。”
宁凝心中一惊,咬了咬牙,大声道:“好,可是你说的,我若伤了你。你便不得与我爹爹为难。”万归藏笑道:“那是自然。”当下不丁不八,袖手而立,脸上挂着丝笑意。
宁凝定了定神,将“无明神功”聚于双掌,呼地拍出,她不愿伤人太甚,虽知对方天下无敌,出手之时仍是留了余地,仅用了八成功力,而且随时准备收回。
啵的一声闷响,双掌击中万归藏胸膛,一剥那,宁凝忽觉掌下发虚,掌上无明业火有如石沉大海,浑不着力,定眼望去,万归藏脸上笑容不变,仿佛掌力上身,一无所觉。
宁凝不知“周流八劲”能够化解天下任何真气内力,眼看万归藏安然无事,心中震骇已极,慌忙借力,将真气催至十成,不料万归藏仍是不动,宁凝更惊,欲要收掌,忽觉双掌被一股大力牢牢吸在万归藏胸前,任她如何使劲,也难挣脱,情急中,宁凝双目玄光一转,“瞳中剑”射出,恰与万归藏目光交接,霎时间,宁凝好似挨了劈头一棍,脸色倏地煞白,双眼酸痛流泪,透过泪水,只见万归藏双眼清澈如故,丝毫未损。宁凝顿时心往下沉,一股绝望之情涌上心头。
宁不空隐约听出不妙,心中惶惑,急道:“城主,属下只有一个女儿,还请城主大人大量,饶她小命,倘若要杀,还是杀属下的好。”陆渐虽也瞧出端倪,但投鼠忌器,心中焦急,却是不敢乱动,听到宁不空这话,不由一呆,心想:“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宁不空纵然十恶不赦,却宁可自己送命,也要保全女儿,唉,这份情意,叫人如何评说?”
宁凝听到这话,泪水亦是不绝滚落,万归藏看了宁不空一眼,忽地微微一笑,撒去胸前吸力,宁凝撤掌后退两步,但觉浑身发软,仿佛经历一场剧斗,双腿颤抖,几乎无法站立。
万归藏淡然道:“‘无明神功’不过如此。小丫头,看你父亲面子,饶你这次。”又向宁不空道,“宁师弟,你今日肯向我跪拜,那是很好。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仍做你的火部之主,兼领东海倭寇,随时等我号令。”
宁不空惊喜不胜,连连称谢。沙天洹见状忙道:“泽部沙天洹见过城主,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屡屡为难城主,沙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得大义灭亲,将他亲手正法才好。”
万归藏瞧他一眼,笑道:“要说沙天河不成器,倒也不对,但他眼下情形,确然不合做这泽部之主,也罢,沙天洹,我命你带领泽部,倘若统率得当,便让你做泽部之主。”最后两句用上真力,经过茫芒大海,远远传出。
沙天洹心花怒放,方要称谢,海上忽然传来一个惊雷般的嗓音:“万归藏,你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泽部之主由本部公推,就算一城之主,也无任命之权。”
众人循声望去,一张白帆乘风急来,半晌工夫,便已抵岸,崔岳、沙天河并排下船,一个高壮如山,一个瘦小如猴,两人并肩而立,真是相映成趣。
“你二人还敢来么?”万归藏淡淡一笑,“这份胆气,真叫万某佩服。”
“怎么不敢来?”沙天河将烟锅在脚底磕尽烟灰,插回腰间,目光炯炯,注视万归藏道,“这些年来,每次想到你害死左城主的情形,沙某就如刺骨钻心,难以入眠。当年畏惧‘周流六虚功’,一念之差,不敢站出来与你抗争。苟且偷生,错恨难返。这等大错可一不可再,今日此时,沙某断不会一错再错,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
他个子矮瘦,但声如铜钟,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令西城弟子无不动容。沙天洹涨红了脸,蓦地戟指沙天河,厉声道:“你这狗东西,敢对城主无礼?”
沙天河瞟他一眼,轻蔑道:“沙某站着做人,从不趴着作狗。”沙天洹此时正跪在地,闻言气急,但不得万归藏准许,不敢站起,唯有指着沙天河浑身颤抖,崔岳骂道:“狗东西,狗东西……”
万归藏低眉笑笑,忽地举手拈须,悠然道:“本人不爱哆唣,只说一句。在场之人,倘若今日屈服于我,就如宁师弟一般,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话音来落,沙天河便啐一口,扬声道:“八部公选,乃是思禽祖师所定。沙某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认你这个冒牌城主。”崔岳叭喏叭嗒咂了两口烟,笑道:“不错,不错。”
万归藏望着二人,忽地哈哈大笑,笑声未绝,身形倏晃,众人只听一声轻响,仿佛珠零玉碎,一个瘦小人影在空中画了一个长长的圆弧,哗啦一声,跌落海里。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万归藏却已回到原地,似乎除了晃一晃身,便没动过。“猴儿精!”崔岳抛开烟袋,几步抢入水中,将沙天河抱了起来,凝神一瞧,沙天河已然断气,浑身其软如绵,万归藏一击,竟已将他四肢百骸震得粉碎。
崔岳凝视老友面庞,眼眶倏热,蓦地哈哈狂笑,笑声中,眼泪大滴大滴落在沙天河脸上。他丈二巨人,诙谐滑稽,西城千百弟子有生以来,从没见他流过一滴眼泪,一时间,人人心中涌起悲愤之气,陆渐攥紧双拳,攥得指节噼啪作响。
崔岳亦哭亦笑,号叫数声,陡然挺身站起,抱着沙天洹走到岸边,放下遗体,盯着万归藏,目射精芒,胡须上泪珠点点,晶莹闪亮。
万归藏冷冷道:“老笨熊,我不想杀你,你好自为之。”
崔岳咧嘴一笑:“你怎么不想杀我,难道还念着当年的事?”万归藏皱眉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为何不提?”崔岳声如响雷,一岛皆闻,“那时候你没爹没妈,又瘦又小,身子比耗子还轻,脾气却比皇帝还大,惹得师兄弟专门挑你欺负。那时节你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年到头不见好过,但无论他们怎么打你,从不见你哭一次鼻子。就冲这一点,我老笨熊打心底佩服。”万归藏闻言,神色一缓,举头望天,眼里透出一丝暖意,喃喃道:“是啊,我每次挨打,都是你老笨熊为我出头,你块头大,力气大,往前一站,就似一面山墙,要不是你,我万归藏早已死了。”
崔岳惨然笑道:“瘦竹竿,这些事你还记得?”
“我自然记得。”万归藏叹道,“所以当初你替左梦尘说话,我没杀你,除了你,左氏党羽,又有谁还活着?”
左飞卿听到这里,双目尽赤,忽觉肩头伸来一只大手,转眼望去,却见虞照盯着自己,微微摇头,左飞卿一楞,忽又见仙碧走过来,目光如水,凝注自己,眼里甚是关切,左飞卿胸中一痛,忖道:“我今日一定活不成的,我若死了,她会不会为我难过?虞照这呆子,会不会一生一世,好好待她?”一念至此,心生酸楚,忽地长吐一口气,挣开虞照,大步向前,高叫道:“万归藏,左氏党羽,谁还活着?难道你忘了我左飞卿?”
万归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崔岳却看出他心中杀机,蓦地喝道:“臭小子滚开,大人说话,小娃儿插什么嘴。”左飞卿一愣,道:“崔师兄。”崔岳巨掌一挥,不耐道:“给老子滚。”
除了地母温黛,西城之中,左飞卿最服崔岳,闻言眉头徽皱,默默遇到一旁。
崔岳朗笑一声,喝道:“瘦竹竿儿,闲话少说,还是看招吧。”他出手奇快,话到拳到。人影交错,崔岳发出一声闷哼,偌大身躯飞将出去,正撞上一座礁石,碎石进溅,声如闷雪,崔岳面红过耳,牙关咬破,口角流出缕缕血丝。
万归藏面沉如水,一字字道:“崔岳,你不要逼我。”
崔岳哈哈太笑,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拧腰转身,抱住形如石笋、高达两丈的一块礁石,发声沉喝,半空好似炸了个响雷,山劲所至,咔嚓一声,礁石齐根而断。
“起。”崔岳又喝一声,竟将数千斤巨石扛过肩头。
万归藏面容渐冷,目光雪亮,眉间闪过狠厉之色。
“呼!”礁石陡然一跳,腾空而起。“去!”崔岳双掌如风,拍中礁身,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礁石龟裂,凌空四散,密如冰雹陨石,向万归藏呼啸而去。
这一招“星流石陨”乃是山部数一数二的神通,施展者平生力气真元全都附在石雨之中,一招使出,崔岳浑身脱力,双膝一软,砰然跪倒。
与此同时,人群中数道人影飞掠而出,“化生”、“乱神”、“风蝶”、“雷音电龙”、“大金刚神力”……一时间汇聚天下绝学,惊涛骇浪般向万归藏涌至。
万归藏微微一笑,那一抹笑意还在众人眼中,人却突然消失在空气里。
一声闷响,血花绽放,崔岳伟岸身躯仰天倒下。漫天纸蝶化为齑粉,一篷血雨喷来,将那粉红染得艳红,漫天红雪飘零,触目惊心。左飞卿口角滴血,迷迷楞楞,虞照扶着他倒掠而回,落地时双脚如锥,入地三尺,忽听“咔嚓”一声脆响,虞照左膝巨痛,已然脱臼。
温黛鬓乱钗横,面如白纸,飘退数丈,转眼一瞧,失声惊呼:“太奴!你的眼睛?”
仙太奴站在远处,凝如石雕,两道鲜血从双眼流出,顺着面颊潜涔淌下。仙碧忍不住叫道:“爹爹……”上前扶住,欲哭无泪,只是浑身发抖。仙太奴觉出她心中悲痛,淡淡一笑,抚着女儿如云绿发,说道:“爹爹只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