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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沧海-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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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渐惊讶之极,但来掌玄妙无方,无奈之下,只得出手接住。悄没声息间,两人疾如电光石火,已拆了二十余招。谷缜人气互驭,出手神出鬼没,陆渐心怀疑虑,只恐伤他,处处留手,一时连连后退,须臾间已到船舷,身后便是汪洋大海,前方谷缜攻势却如惊涛骇浪,一阵阵呼啸而来。
  陆渐进退维谷,一咬牙,蓦地右拳送出,拳劲如山,逼住谷缜掌势,左拳似送非送,引得谷缜挥掌劈来,左臂倏尔圈转,将来掌锁住,谷缜余下一手疾疾来攻,亦被陆渐手臂缠住,轻喝一声,神力迸发,将谷缜按在当地。
  谷缜连挣数下,额上汗如雨落,陡然间一个激灵,张开双眼,神情迷茫,看到陆渐,心中忽有几分明白,蓦然一股酸软之意走遍全身,双膝下屈,几欲软倒。陆渐始终留有余地,劲力含而不吐,见状收劲,将他轻轻扶了起来。谷缜汗透重衣,讶然道:“我方才做了什么?”
  陆渐苦笑道:“你向我大打出手,几乎将我逼到海里去。”谷缜心中一惊,皱了皱眉,思索半晌,徐徐道:“方才我梦见万归藏了。他就在我的面前,向着我笑,我伸手打他,却怎么也打不着。”陆渐心道:“你梦里打的是万归藏,其实是我。”
  “奇怪。”谷缜沉吟道:“老头子方才不像是在梦里,看得到,摸得着,活灵活现,近在眼前。姥姥的,梦什么不好,偏偏梦见老头子,呸,晦气晦气……”他喃喃自语,转身走了几走,双脚一定,身子突然僵直,呆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脸上神气十分怪异,说道:“陆渐,你那日中了六虚毒,和老头子同气相求,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陆渐道:“那件事啊?说也奇怪,只觉丹田一跳,心里便出现万归藏的样子,仿佛就在左近……”说到这里,陆渐忽地住口,脸色发白。
  谷缜神色凝重,微微点头道:“老头子说过,周流六虚功,大制小,强制弱,那日在东岛,他便能遥制我体内真气,委实可怪。或许是我的周流八劲源自老头子,故能感知,或许就是但凡周流八劲,均能遥相感应……”说到这里,只觉心烦意乱,再也无心细想其中缘由。
  “奇怪。”陆渐沉思道,“要是这样,前些日子你怎地不觉?”谷缜懊恼道:“这些日子我心急事繁,不曾留意自身,而今回想起来,途中确有几次丹田跳动,心中出现万归藏的影子。但那念头轻微迅疾,一闪而过,我一时大意,以为念由心生,自然触发。何况那些感应,都不似今日强烈……”陆渐听得头皮发麻,四处望望,大为心虚,摇头道:“这四周都是海水,他会躲在哪里?莫非……”说到这儿,他脸色倏地发白,一字字道:“……莫非就在这艘船上?”说完这句,二人四目相对,甲板上一片寂静,倏尔一股冷风吹过,隐隐传来浪打船舷的声音。
  忽听船后一个清软的声音道:“上面是部主么?”陆渐微一激灵,心道:“糟糕,我怎么将他们忘了?”当即俯身道:“薛耳,青娥,你们上来歇一阵。”说着将酒桶拽上甲板,二人浑身湿漉漉的,冷得发抖,说是风浪太大,海水灌进捅里。陆渐忙带二人回房更衣。谷缜则将众人召集来,说明此事,众人均感不可思议,于是兵分两路,将船只上下里外搜索一遍,却不见万归藏的踪迹。虞照没好气道:“老弟,你这胆子越发小了,纵然怕了万归藏,也不用这么疑神疑鬼,咋咋呼呼的,不是折腾人么?”
  谷缜不耐道:“我说的都是真话,老头子明明就在不远。”
  “不远?”虞照冷哼一声,“这四面空荡荡的,除了鸟就是鱼,万老鬼不在船上,难道变成鸟,化了鱼?”仙碧也道:“是啊,谷缜你或许多心了些。”谷缜欲辩无语,忽见左飞卿一言不发,走出舱门,纵身跃上中桅顶端,极目眺望。谷缜不觉心头一动,叫道:“风君侯,你瞧见什么?”左飞卿道:“天色太暗,看不明白。”宁凝微一沉吟,说道:“我来试试。”仙碧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笑道:“是啦,色空玄瞳,夜能视物。”宁凝双颊微微一热,纵身攀上桅顶,举目一瞧,失声叫道:“后面,后面有一艘船。”
  下方众人心头一沉,这时间,一个声音由远而近,随风而至:“诸位同道,好久不见,可无恙否?”每说一字,那声音便近一些,说到“否”字,一道青光咻地划破浓浓夜色,万归藏襟袖洒然,傲立船头。
  众人被他这等神出鬼没的手段惊得说不出话来,虞照不由得怒道:“万归藏,少套近乎,谁是你的同道?”万归藏笑了笑,说道:“此同道非彼同道,乃是道路之道,大家同行一条道路寻找潜龙,不是同道是什么?”他笑语吟吟,但每走一步,众人心里便是一跳,霍金斯远远瞧见,大感惊奇,暗自咕哝:“这老头儿是人是鬼,从哪儿钻出来的?这些中国人古里古怪,莫非都是《天方夜谭》里的魔法师?唉,真是倒霉,头一次载客,就装了一船怪人,下一回挑乘客,管他是中国人,摩尔人,阿拉伯人还是印度人,统统不要……”
  思忖间,万归藏走到帆下,拍了拍桅杆,目光射来,用英格兰语笑道:“真是一艘好船,比我那艘可快得多了,船长先生,你有这等快船,我教你一个法儿,包你能赚大钱,比你国女王还要豪富。”他将英国说得流畅自如,已是一奇,又说有富可敌国的法儿,更叫霍金斯惊诧不已。
  仙碧忍不住低声道:“奇了怪了,我认识万归藏好多年,竟不知他会说英格兰语,小时候我娘和爹议论他时,怕他听到,常用英格兰语交谈,万归藏虽然听到,也从没理会过。”
  谷缜淡然道:“老头子精通九国夷语,一个英格兰语又算什么?”
  仙碧吃了一惊,眼中的万归藏越发难以捉摸,忍不住道:“万归藏,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万归藏瞧她一眼,叹道:“小碧儿,你就这么直呼我名,也不肯叫我一声义父么?”
  仙碧微微一怔,摇头道:“你杀死左城主的那一日,仙碧的义父就已死了,东岛上重见你的那一刻,我真想你死了才好,你若死了,就还是我的义父,你活着……”说到这儿,她嗓子微微一哽,双眼浮现蒙蒙泪光。
  万归藏叹一口气,抬眼望天,若有所思,慢慢道:“小碧儿,你幼时活泼可爱,善解人意,最投老夫脾胃。多年来你爹娘对我表里不一,我都知道,若不是看你脸面,这二人死数十次还少了?还有这个左飞卿,是我仇敌之子,本应除之,也是你背着你娘苦求了我三次,老夫才饶他一命,即便东岛一战,我也信守承诺,纵然杀了老笨熊,也饶过这姓左的小子,只是小惩大戒,叫他受点儿微伤罢了。可笑温黛那番婆子,还以为老夫不杀左飞卿,瞧的都是她的面子。”
  这段秘辛在万、仙二人心中隐藏多年,纵是虞、左二人也不得知,一时虞照盯着仙碧,神色惊讶,左飞卿更觉心神激荡,盯着仙碧,浑身发抖。仙碧双颊发烫,咬了咬嘴唇,说道:“万归藏,这件事你答应我不说出来的。”左飞卿脱口而出:“为什么?”
  仙碧扬起雪白下颌,冷笑道:“我哭着求人,很有面子么?再说了,你知道是我求的,一定千感激万感激,还不把人烦死,我可不想你欠我的情,宁可你感激我妈。”左飞卿不由怔忡,虞照却拍手笑道:“说得好,施恩而不示恩,才是侠士所为,我就在想,我瞧上你哪一点,今日才算知道缘由。”仙碧气得俏脸发白,道:“好啊,除了这个,我就没别的好么?”虞照一愣,苦苦思索片刻,摇头道:“想不出来,你这人婆婆妈妈,挑三拣四,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尤其喜欢管我喝酒,说起来,真没做过几件好事。”
  听得这话,仙碧固然气得说不出话来,左飞卿也是义愤填膺,恨不能揪住这厮,重重打上两个耳刮子。万归藏却摆了摆手,望着谷缜笑道:“谷小子,我来做客,你欢喜不欢喜?”
  谷缜眉头一皱,嘴角闪过一抹笑意:“欢喜,怎么不欢喜,老头子你大驾光临,再好不过,就是本船小了一点儿,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万归藏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坐下来……”说到这里,又拍了拍桅杆,说道:“好船,比我那艘快得多了。”说着漫步走向后舱,谷缜见状,忍不住道:“老头子,在莺莺庙你就瞧出来了吧?”
  “我瞧出来什么?”万归藏目光一闪,微微笑道,“万某人向来眼拙,什么形影相反啊,一月照三江啊,全都瞧不出来,能到这里嘛,都是拜‘紫微仪’所赐。怎么,谷大先生,这样子算不算违规,是不是论的智慧之道?”
  谷缜不禁语塞,方知自己一切谋划,均已落入万归藏算中。其实当日在莺莺庙里,万归藏目光如炬,早已看出还有影室,但却临机收手,故作不知,让谷缜取到真的紫微仪,一路赶到英格兰近海,破解“鲸踪”之谜。依照万归藏的念头,最好让谷缜等人将后面的谜题一一解开,待其找到潜龙,再行夺取。故而众人出海之时,他也凭借武力,强征来一条西班牙船,一路追赶。不料海上追踪不似陆地,陆地上,无论脚力马力,万归藏均能赶上谷缜一行,悄无声息,从容追踪,可一到海上,快慢全凭船速,万归藏神通再强,也不能只身泅过茫茫大海,他算计虽精,却没料到霍金斯的英格兰小船远远快过西班牙大船,驶出乱礁不久,便失了谷缜一行的踪迹。万归藏先时尚还隐忍气机,不让谷缜知觉,此时唯恐追丢,再也忍耐不住,运转神通,以“同气相求”之法全力搜索谷缜方位,正逢谷缜入睡,神思懈怠,顿为所乘,万归藏当即催船赶到,他心知此番必然惊动谷缜,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挑破脸皮,丢了本船,来到这艘船上。
  谷缜明知万归藏的手段,但一问之下,老头子的话却是半真半假,一口咬定来到这里都是“紫微仪”的功劳,而且以他的性子,不但这次如此说,找到潜龙之后,他也大可以说是因为紫微仪的缘故,至于什么“猿斗尾”,“蛇窟”,谷缜不说,他也大可不问,然而眼下形势,谷缜却无法不找潜龙,明知万归藏设下圈套,也只好一头撞进去。
  中土众人到此地步,方才当真明白万归藏的厉害,好比周流五要,时、势、法、术、器,万归藏已得其四:时者,姚晴生死迫在眉睫,时不我待;势者,五大线索,已然过半;法者,寻找潜龙的法门大致已定;器者,这条海船就如万归藏所言,是很快的好船。只不过叫人气闷的是,这四要都是谷缜一方造就,直应了一句俗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间,望着万归藏的背影,众人又是气恼,又是灰心,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转回舱中,众人无不缄口,舱内寂寂,气氛压抑,枯坐良久,谷缜忽地拍了拍手,笑道:“如今也没什么好法子,仙碧姐姐指挥开船,薛耳依然追踪鲸鱼,至于万归藏么,我来试着对付。”
  仙碧奇道:“你怎么对付?你打得过他?”
  “打是打不过的。”谷缜笑笑,说道,“然这世上除了百战百胜的将军,还有一等倾危之士,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乱国。”左飞卿道:“你说的是纵横之士,如苏秦、张仪?”谷缜道:“是啊,说不得,今日我便学学苏秦、张仪,游说游说老头子。”
  “岂有此理。”左飞卿突地站起,白皙面颊涨得血红,厉声道,“你要向万归藏求情?”谷缜一摊双手,道:“如不这样,还有什么法子?”左飞卿不禁语塞,可仍是愤怒难解,盯着谷缜,胸口急剧起伏,仙碧忙起身道:“飞卿,谷缜说的是,而今智力不及,倘若一味硬抗,不免玉石俱焚,和万归藏谈谈,或许能够见到一线转机。”
  左飞卿冷笑道:“是啊,他是你的好义父,说不定他一看你的宝贝面子,立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仙碧红透耳根,气道:“左飞卿,你这是什么话?”左飞卿话一出口,便有悔意,可他与万归藏仇怨太深,时下怨气难消,猛一拂袖,飘身而出。宁凝见状,欲要起身,又露迟疑之色,终归坐下。
  仙碧按捺心情,向谷缜道:“你要去谈,我陪你去,哼,或许真如左飞卿所说,那人会瞧我一分颜面。”谷缜摆了摆手,叹道:“姐姐虽然是他的义女,却不知此人脾性,万归藏的为人,无情无亲无私,容不得自己心底有一丝软弱,他对你的亲情,对他而言,既是难能可贵,亦是深恶痛绝,他今日将你求救风君侯的事和盘托出,已有了割断恩义的意思,一旦有变,他必然第一个拿你开刀,灵鳌岛上,他先杀崔岳,就是一证。崔岳对他恩义极深,崔岳都杀得,还有谁杀不得?”
  仙碧听了失神,回想少时万归藏待自己的好,到此地步,真真叫人不胜伤感。谷缜见她神色,叹道:“这几日,姊姊避着他些。”当下起身,陆渐忽道:“谷缜,我陪你去。”
  谷缜知他放心不下自己,便点头答允。
  船尾后舱处于甲板上方,在诸舱之中,居高临下,地势极为有利,万归藏占住这里,颇有掌控全船之意。还未走近,便听见万归藏与霍金斯交谈,说的都是英格兰语,谷缜这几日听多了这国语言,约莫识得几个词儿,隐约听得二人言语中不断冒出“西班牙”,“黄金”,“抢劫”等词,霍金斯言语间似乎极为欢畅。
  不一时,谈论中断,霍金斯吹着口哨从舱里钻出来,瞧着二人嘻嘻直笑,一脸的志得意满,扬长而去。陆渐瞧他背影,冷笑道:“这厮也投入万归藏门下了。”谷缜笑道:“这就叫臭味相投,同流合污。”
  话音放落,忽听万归藏在舱内笑道:“小谷儿,背后说长道短,可不是大丈夫所为。”谷缜笑道:“跟你老头子一比,区区不过是刚发蒙的学生,哪儿算什么大丈夫?”他突然自弱了身份,万归藏微感诧异,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你闹什么名堂?”
  谷缜嘻嘻一笑,走进舱内,左顾右盼。万归藏端坐在桌旁,桌上一盏鱼油灯昏黄摇曳,见了谷、陆二人,问道:“你们来做甚?”谷缜笑道:“旅途寂寞,特来找老头子你打双陆,解闷消乏。”
  万归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说道:“哦,你还带了双陆?”谷缜笑道:“这玩意是老头子你教我的,睹物思人,故而我一向带着。”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打开盒中丝绸,却是数十枚象牙棋子,丝绸摊开,则是棋盘。
  万归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见谷缜分过棋子,便拈一枚,也不多说,随手落下。谷缜应了一子,笑道:“老头子,你方才给霍金斯吃了哪门子蜜蜂屎,瞧他尾巴翘到一万尺高,把南天门都给捅破了。”万归藏淡淡的道:“我教了他一个无本万利、赚大钱的法子。”
  “容我猜猜!”谷缜沉吟道,“你莫不是让他打劫西班牙的商船?”
  万归藏从容落下一子,微微笑道:“你小子就有这点儿鬼机灵。前数十年,一位大海客在大海那边发现一块陆地,纵是《山海经》、《万国图志》都不曾提及,真是鸿蒙初开头一次。那陆地上先前也有几个未开化的小国,西班牙人一到,便将其轻轻收拾了。可哀的是,这些小国虽弱,却多是金银,是以西班牙人日夜驱使土著,采掘金银,再以船舶满载而归,当地土著备受苦楚,哀鸿遍野,西班牙却由此富甲一方,雄及一时。”
  陆渐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如此说来,这西班牙赚的都是不义之财?”
  “不错。”万归藏笑道,“但这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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