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投影-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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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突;不论是严嵩的两面性,还是海瑞的偏执性,无不表现出“知行两难”的悖论。而这些思考的共同前提是,把历史人物的命运都置于皇权政治的框架之中,也就是说,在皇权政治的背景下,中国人遵循了两千多年的儒家思想,在政治实践中其实百无一用。诚如《大明王朝1566》中,胡宗宪劝说高翰文的那句话:“既然中了科举,就应该在翰林院储才撰书,不应该妄论国策”,更不应该亲自操刀!因为“知行两难”。
这不禁使我想起法国当代著名作家、哲学家、存在主义文学的创始人,让…保尔?萨特(Jean…Paul Sartre,1905~1980年)。他一生笔耕不辍,为后人留下了50卷左右的论著。哲学著作有《存在与虚无》、《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辩证理性批判》、《方法问题》等。萨特曾经发现,运用逻辑的归纳、推理和论证,总是无法全部展现他的哲学思想,于是便选择了用文学形象来阐释哲学思想。在文学方面,萨特的主要遗产是小说《恶心》、《自由之路》三部曲、短篇小说集《墙》等。萨特的戏剧创作最为世人瞩目。他生前发表了11个剧本,其中《苍蝇》和《禁闭》被誉为现代戏剧的经典式作品。由他的哲学著作和文学作品所表达出来的存在主义,深刻地影响了法国以至全世界整整两代文学家和思想家。
皇权政治的两难(2)
我无意将刘和平与萨特相比,只是想说明一个问题:在我们面临千年未有之变局的当下,对于大众来说,现代思想并不一定非要以学术著作的形式来表现,进步的思想也不一定都存在于那些用一串串的定语和状语来精确表达、通篇都是长长句式的论文当中。“形象大于内容”,思想家也可以是文学家,文学家应该是思想家。而且,只要把思想注入到中国的历史当中去,就一定可以找到能够表达自己思想的“历史片断”,这些片断在注入新的思想,并经过作家逻辑的整合之后,完全可以实现“思想深度”与“市场广度”的结合。因为,只有深度却没有市场的思想,只能是少数人的思想;而没有深度的思想,即使有市场,也是缺乏营养的“快餐食品 ”。
正是基于“知行两难”的现实观与历史观,《大明王朝1566》的整个剧情发展,惊心动魄,扣人心弦。而剧中描写的所有人都在这种两难中活得很无奈,在波谲云诡、尔虞我诈的官场争斗中,被那无形的命运牵着走。角斗的各方,尽管都是绝顶的聪明之人,但天机算尽,到头来却都因某些自己也无法把控的因素,被迫选择下一个不知后果的应招。一切人的“知”与“行”,都在两难中徘徊。
国库亏空,嘉靖两难:知道严党贪墨,却还要用他们去敛财,并且要把他们提出的“改稻为桑”定为国策。浙江出了灾情,赈灾与“改稻为桑”又是两难,采纳高翰文“以改兼赈,两难自解”,后果如何,无法料定,只能脚踩西瓜皮,滑到哪儿算哪儿。嘉靖对领旨谢恩的胡宗宪说:“朕知道你们难,朕也难。我们都勉为其难吧。”
严嵩难,当个总经理,手下得有人干活,干活的人自然要权、要钱,而这些权和钱,都是皇权之下的派生物,给少了,下面不干,给多了,皇帝不舒服,所以他也很不容易。培植一批人固然不容易,因为调教是个大问题,而更难的是,如何对付嘉靖的猜忌与防范,真是如履薄冰!
胡宗宪不容易。他是严嵩的弟子,谁都把他当做严党的人,连嘉靖都话中有话:“做人难,做官难,都不难。不做小人,做个好官,这才难。严嵩对你有知遇之恩,‘天地君亲师’,你不愿意忘恩负义,这是不愿做小人,朕体谅你。可不要忘了,你做的是我大明的官,不是他严嵩的官!”
当嘉靖逼问新安江大堤决口内幕时,胡宗宪不得不说:“……国事艰难如此,倘若兴起大狱,牵及内阁和六部九司,天下立时乱了!皇上现在要问新安江大堤决口之事,臣无言以对,也不可言对。恳请朝廷在适当的时候再行彻查。臣的苦心不只是为了严阁老的知遇之恩。严嵩当政20年,到底贪了还是没贪,是别人打着他的牌子在贪还是他自己有贪贿行为,皇上比微臣更了解他。”言外之意:你们之间分民脂民膏不匀,管我屁事(1561年的胡宗宪是不敢想,更不敢说这话的,这是我 2007年说的)。
裕王难,进不了内阁,上不了场,整天只能闷在裕王府,呆在场外,道听途说,看不到直播,只能看剪辑后的录播,心着急,脚痒痒……
徐阶难,眼下头顶有嘉靖,中间还隔着严阁老,日后有裕王,边上有气壮如牛、心急似火的高拱,还有足智多谋的竞争对手张居正,一不小心不知得罪什么人,日后都有一壶喝的……
吕芳难,跟了四十年的这个怪异主子,一天到晚神经叨叨,不知哪句话没听出弦外之音,就可能犯下杀头之罪。因为他听得太多,看得太多,知道这个主子不是等闲之辈,不好对付……
杨金水难,连“根”都献给皇家事业了,七情六欲都残缺了,捞一点钱算什么?为宫里做事不容易,肥缺招嫉,该打点的地方太多……
郑泌昌、何茂才难,明太祖朱元璋不信“高薪养廉”这一套,只相信用一个“杀”字就能治贪官。名义工资又给得太低,灰色收入还不让搞,这怎么可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点经济学的道理都不懂,亏得这些人还当皇帝!其实,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我不造反,只是多拿些银子养家糊口,还不行吗……
李妃难,摊上一个生理和心理都这么弱的丈夫,脾气还挺大,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皇权政治的两难(3)
海瑞难,当清官难免缺朋友,而没朋友的人,可以做御吏,要做事就难了……
高翰文难,一肚子学问,到了实践中竟然百无一用,爱上一个情投意合高雅端庄的女子,却因“纳妓为妻”,父亲传来话:生不许进高家的门,死不许葬高家的坟,难哪……
沈一石难,宫里的老板、府里的地头蛇、西洋的客户、市场的蚕丝、作坊的工人、手下的随从、后院的二奶、三奶、四奶、五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好嘛,又来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不行官场潜规则的海刚峰!嗨,倾家荡产还不如死了清静……
芸娘难,知音者不懂情,痴情者不知音;被当天人,嫁不得;被当贱人,躲不起。真是报恩无门,赎罪无道,怎一个难字了得……
就是小小的县丞田有禄、徐千户、蒋千户、牢头也有诸多难言之隐……
所有的人都被刘和平写得如此之难。小百姓就不说了。那些满腹经纶的皇帝、高官们,或死前或死后都应该会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而已。历史只有后人才能评说,历史只能让后人评说。这是一种宿命。我有理由相信,正在创作中的《大明王朝1587》,这种宿命会以更强烈的方式显示出它的悲剧意义。因为1587年的大明王朝已经埋下了朱家1644年覆灭的种子。
每一个生命都要在时空中演进。嘉靖也不例外。
在明代的17位皇帝中,嘉靖的知名度是很高的。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一个海瑞在为他做反面广告,因为是他造就了海瑞。而在历史教科书中,对嘉靖的评价往往概括为八个字:“昏庸无道,荒淫无耻”。在一般人看来,嘉靖皇帝比较愚蠢,迷信思想很浓,几十年求仙问道,炼丹祈福,不理朝政,不见百官,是个不折不扣的差劲皇帝。而实际上,这位皇帝是明代历史上最为聪明的皇帝之一,他的智商要远远高于常人,在心计和城府方面都是一等一的皇帝。他执政40多年,玩弄无数人于股掌之间。在他那个年代,忠臣、奸臣、直臣真是层出不穷。
在《大明王朝1566》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嘉靖的一生都在追求两样东西,一个是生命时间的长度,另一个是权力空间的广度。
嘉靖追求的时间长度,是想让自己长生不老,结果因丹药吃得太多,慢性中毒,只活了59岁(没有吃仙丹的严嵩,一度党羽密布,权倾朝野,但是却能在家产被抄没、儿子被砍头之后,仍然独保其身,直至寿终正寝,活到87岁,谁更有生命力?)。嘉靖为了他的第一个追求,的确花去了很多的时间,用去了大量的精力,填进不少宫里的银子,扯出许多许多的矛盾。恐怕在临死之前,他也没有后悔过,因为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权力者都想“再活五百年”(有人借康熙的嘴唱出来了)。
嘉靖追求的权力空间,的确是达到了“远迈汉唐”的水平,在中国帝王中少有。他的一生都在不断地使用着权谋。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牢牢地控制住手中的权力,以及权力所带来的一切。在他的统治期内,不断地掀起一次次政治斗争的波澜,七八年就来一次,大臣们忙于拉帮结派,互相攻讦,无暇顾及国计民生和边关战事。嘉靖坚信:抓住了权力,也就抓住了一切可用的手段。赢得臣民的敬畏,做皇帝既要有狐狸般的黠慧,又要有狮子般的凶猛。嘉靖也很自信:用他的智慧完全可以牢牢控制所有的人,稳固他的一统江山。他的努力的确没有白费,在世时,果然没有人可以动摇他至高无上的地位,然而,大明王朝却在他的“智慧”中渐渐地衰弱了下去。
在《大明王朝1566》中,嘉靖不愧是一个玩弄权术的高手。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把权力交给裕王,但在没有交出之前,他自己要玩个够。所以,他一方面给裕王配备了三个老师:徐阶、高拱、张居正,并让他们进入内阁;另一方面有一套完全听任自己安排的系统,由严嵩、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组成,两个相互矛盾的文臣集团形成矛盾的双方,既互相钳制,又互相利用,从而让裕王在复杂的斗争中,学会观察官员并学习管理国家。另外,他还有一套监控所有人的特务系统,这就是司礼监和它统领的锦衣卫,如陈洪、朱七、齐大柱等。
皇权政治的两难(4)
当他发现吕芳私下约严嵩、徐阶密谋,瞒着他直接处理浙江的贪墨大案,非常恼火,一气之下,便把这个跟了自己40年的太监总管发配去永陵监修“万年吉壤”。他既不喜欢手下的人给自己留后路,也厌恶手下的人首鼠两端,勾打连环。因为,这样会影响他的控制力,尤其是太监(嘉靖对吕芳的惩戒是很起作用的,而且后来证明了嘉靖的判断是多么的正确)。这人够阴,够狠!把吕芳外派的同时,嘉靖让严嵩回家养病,由徐阶搬进内阁值房当班,而自己呢?又突然宣布闭关。三个元老一夜之间散伙了!大明朝这架巨大的机器似乎突然停止了运转。嘉靖要用变来观其动,而自己却以静制动。
吕芳瞒着嘉靖,让严嵩、徐阶派人打回去的那份供状,竟然又送回到嘉靖的桌案上。吕芳知道出事了。嘉靖这时候才对吕芳说:“百姓家有一句常说的话,帮忙帮忙,越帮越忙。第一次递来的供词你不呈给朕看,瞒着朕跑去找严嵩,找徐阶,还捧上一坛40年的陈酿去劝酒,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一个井水,一个河水,这杯酒也是你劝得了的!有些家你能替朕当,有些朕给了严嵩和徐阶当,可大明朝最后的家还得朕来当。你去劝酒,他们必然猜想是朕的意思。美酒在前,白刃在后,他们能不想法对付吗?”嘉靖还告诉吕芳,“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当年宴请功臣时说的那句话‘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就在太祖实录里面,像严嵩、徐阶这样的大学士不知已经读过多少遍,都烂在肚子里了,你去劝酒,这不是坏事吗?”
惩罚吕芳半个月后,嘉靖之所以要派黄锦秘密请回吕芳,因为到了真正要动严党的时候。要动严党,嘉靖对陈洪是不放心的。
《大明王朝1566》中,这样的细节比比皆是,十分传神,把皇权政治暗流涌动、险情丛生的内幕刻画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棒打百官的那场戏,更是寓意深刻。
由于长时间欠发百官俸禄(不是民工工资喽),百官在过年前冒雪上疏,徐阶当了两年首辅了,经济搞成这个样子,扛不住百官的逼问,已经下跪。这时陈洪非经请示,便指使锦衣卫,棒打“恶意”讨薪的百官。嘉靖躲在阁楼上,对黄锦说:“你都看到了,朕没有惹他们,是他们在惹朕。”
嘉靖告诉身边的黄锦:“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不得不这样。你现在应该明白朕为什么要让吕芳去南京守陵了吧?这样的事,吕芳不会干,朕也不想让他去干。”“这些百官不是对徐阶不满,也不是对内阁不满,他们是冲着朕来的,无非是因为朕盖了几座屋子想养老。严嵩和严世蕃在,他们敢这样吗?朕用陈洪,就用他这个狠字。要是连个陈洪都没有,我大明朝立刻就要翻天了。”
而就在此前几分钟,嘉靖告诉黄锦:将来对付陈洪的人,朕已经安排好了,就是工地上那个被陈洪迫害得很惨的人——冯保!
这一切,都让人看得触目惊心。伴君如伴虎。皇权政治的险恶,以及这个圈子里所有人的艰难,都可以用刘和平的那句话来概括:“知行两难”。
一部《大明王朝1566》看完之后,真是令人感慨万千:“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剧中的人,成也好,败也好;易也好,难也好;廉也好,贪也好;忠也好,奸也好……都已成为历史。历史是过去的发生,它让我们知道如何走向未来。
对于中国人来说,皇权政治的时代,已经过去快一百年了,尽管一些该丢掉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彻底丢掉,但历史发展的潮流浩浩荡荡,而且中国人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进步。
你可以永远地玩弄你身边的某些人,也可以在某一段时间玩弄你身边的所有人,但你不可能永远玩弄你身边的所有人。
所有复杂的对策,最终都将复杂到自己头上。
自圆其说的统治(1)
嘉靖本来与皇位无缘,他不过是正德帝的堂弟,与正德皇帝共一个爷爷成化帝而已。其父兴献王为弘治帝之弟,就藩湖广安陆。但因正德帝是弘治帝的独子,继大位后荒淫无度,31岁即早逝,且无子嗣。国不可一日无君,于是,当时年仅15岁的朱厚?写颐τ珊?惆猜礁熬┘涛唬?521年),次年改元嘉靖帝。从16岁登基,到60岁去世,嘉靖帝在位45年,是明朝实际统治时间最长的皇帝。
在中国历史上,嘉靖是一个非常另类的皇帝,也是一个非常有争议的皇帝。因此,要写好、演好、拍好这个皇帝,都是颇具挑战性的事情。
刘和平不仅是《大明王朝1566》的编剧,还是这部电视剧的总制片人。他第一次向陈宝国发出扮演嘉靖的邀请时,陈宝国并不愿答应,因为他演过四个皇帝后,放出话说“不会再演古装剧了”,何况刘和平给出的准备时间只有一个月,在陈宝国看来,这也太仓促了:“刚演完越王勾践,正在休息阶段,加上还要研究嘉靖这样一个如此遥远的人物,至少需要三个月。”
但是,在看完剧本后,陈宝国推翻了自己的决定:“这个角色不同于以前演过的任何一位皇帝,他偏离正常人的轨迹很远,这让我有冲动去诠释。因为他是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不张扬,甚至很阴柔。成天坐在房间炼制丹药,不上朝,看似心中无物,可其实牢牢地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这种皇帝是从前的影视剧里没有出现过的,我想带给观众一个最特别的皇帝。”
有记者采访陈宝国时问道:“其实你从前演的每一个皇帝都各有特色,可为什么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