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烽火录-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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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了口气,陈婴疑惑地再问:“殿下,我刚才曾见到一名士兵,胸上别着十几个徽章。拿这艘船来说,所见的士兵,至少也有两三个徽章。如此庞杂的训练,即便是军官不嫌繁琐,士兵们也苦不堪言吧?”
“无妨”,杨结接过话头说:“军官只负责考核等级,技能训练则由士兵自己进行。要学什么先申请指导,觉得自己行了,就申请技能考级,考级通过则可获得勋章。”
陈婴觉得不可思议:“自己训练,士兵们怎会如此劳苦自己?”
“薪水。拥有不同技能的士兵有不同的薪水,会两份技能的士兵能拿两份薪水”,杨结砸了咂嘴,羡慕地说:“陈县尉看到的那个士兵,就是身上挂十几个勋章的那人,名叫雷暴。
那混蛋大字不识,拿十几份薪水,比我这将军还高,每次见他招摇,我都想揍他。有他这榜样摆在那儿,士兵一提起技能训练,跑得比兔子还快,真让人牙痒痒。”
陈婴听到这儿,第一个想法是强悍——这是一支强悍到极点的军队,每名士兵都精擅两种以上的战斗技巧。尤为可怕的是,这支军队组合严密,在这种组合架构下,即使战败,也打不垮他们。难怪汉王敢带着数千人,就横穿千里,向燕国发出挑战。
陈婴的第二个感觉有点怪异。按说高翼坐在那里,其他人说话多少应该有点顾忌,可杨结侃侃而谈,毫没有在意高翼的存在。与此同时,高翼也只是阴沉着脸望着船外,好像根本不在意杨结说话冒犯。
呋——一旁的公孙杵长出了口气。他本以为这是一次决死之旅,听了汉军的配置后,他觉出了光明。
“殿下,统领族丁的是我两个兄弟——公孙林与公孙方,他们都在后船,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草民。草民行走这江面十几年了,水边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公孙杵话说一半,企盼地看着高翼,等着对方接过话茬。
高翼微微点头,杨结配合地补充说:“本就没把你们当外人……你告诉后船一声,让他们自己编组,相熟的五人一组,分入各队当向导,等我们回军的时候,准许你们带上家眷进入辽东。”
公孙杵大喜过望,狠狠地在船板上磕了个头:“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高翼阴着脸,一指陈婴:“谢他吧,陈先生没少给你们说好话。”
平曲城的先祖、羌人公孙浑邪投靠汉朝后,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汉族一分子。为了显示这点,公孙族后人屠杀起胡人来,比那些饱受仁义道德熏陶的汉人还狠。三国时的名人公孙瓒是这样。而现在,当胡人入侵中原时,胡人不拿他们当外人,但他们却坚定地坚持自己的汉人身份。这也是公孙弘私下里跟儒生眉来眼去的原因。陈婴也就是借这点,跟公孙族拉上了关系。
后人是无法想象“五胡乱华”时代,汉民族所遭受的血腥与杀戮的,公孙弘所做的,只不过是世家大族通常的自保手段,但他的手段远较那些正宗的汉人豪族来的温和。
陈婴不怪公孙弘的囚禁。相反,他身在北方,对这些被朝廷扔下,在胡人铁蹄面前只能筑寨自保的大小豪族有莫大的同情,所以他竭力劝高翼善待公孙氏。这才有了高翼与重臣在舱内说话,而公孙杵不被驱逐的处置。现在公开纳公孙族丁入军,也是顺路成章的事。
雨还在下,公孙杵冒着风雨将汉军接纳的消息传递给后船,船上一片欢声雷动,随后,汉军参军开始给这些族丁配置武器——一色的崭新辽刀,这种价值巨万的宝刀,被当作基本配置分到了公孙族丁手里,令他们难以置信。公孙杵立刻进舱谢恩。
“殿下恩义太重……”公孙杵嚅喏着说:“我等新晋,给一把称手的兵器就行,没有兵器,木棍也行。全给辽刀,我怕,将士们不够用!”
高翼上了船来,就像亘古未化的寒冰一样,一直阴沉着脸,保持拄刀而坐的坐姿未动,听到公孙杵的谢恩,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杨结马上代答。
“一名正式的战士上战场,至少要带三种武器。按最低等的轻甲步卒配置,他应该带一柄战刀、一柄备刀和一面盾牌,我们只给公孙族丁发放了战刀,这是对可有可无的附属人员的配置要求。
辎重营带了两千柄备刀,长枪、箭头若干……300柄战刀,一个营的士兵匀一匀,分他们每人一柄,这不算什么。公孙杵,放心跟我们走,老鼠扛木锨,大头在后头,明白吗?”
人均三柄武器——公孙杵对这种士兵配置已无话可说。他狠狠地叩了一个头,告辞出舱。
陈婴暗自吐舌。
这是一支奢华到极点的军队,别人还用骨头、石头做箭头,他们已经奢侈到把三百柄上好的宝刀当石头,随意扔的地步。
这是一支骄横到了极点的军队,他们看待别的军人,总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一般这种军队都荣誉感极强,战场上两军相逢,他们爆发的凶悍能让人颤栗。
三千人挑战30万,这是一场死斗,汉军士兵却战意盎然。陈婴坐在这里,畅想即将来临的战斗,不禁痴了。
身为汉人,能够挑战中原最强大的胡人,能够华丽的战死,想必这种死亡精彩无比。
人皆有一死,这种死亡方式,很令人期待啊!
陈婴为之咂舌,其实,士兵人均三种武器,是最低配置。按西方记述,在冷兵器时代,平均每场战斗,人均损坏1。4柄武器。也就是说,士兵只配置两柄刀,战斗到一半会落入没有武器可使的窘境。
这是数学统计,中国历史没有类似的记述,但常有一个人终生使用一把名刀或者名剑的小说情节。那些书生写的历史,常以为战斗就是彼此拿着刀剑,相隔老远挥舞着,对诗写对联,你出上句我写下句……这样的战斗方式,当然不会有“金属疲劳”现象的出现。一柄武器使用终生,那是理所应当的。
战争,就是士兵彼此挥舞武器,用力砍击,越用力越能生存。某人的武器终生不毁,这说明他是老牌逃兵。当然,他也许是个诗人。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可能。
五胡乱华,从来不是一场诗人间的战斗。三千人挑战30万,要说高翼胸有成竹,那纯粹是诗歌情节。所以,自上船来,他心中一直翻江倒海,只是表面上做出镇定的模样。
冉闵只有万人军队——严格地说只有七千人,剩下的是辅助人员。但在中国,常把他们也算入正式军人——依冉闵那狂暴的攻击力,再加上辽汉暗地里赞助的兵器铠甲,这七千人造成敌方三倍战损,应该不成问题。
那么,战神慕容恪应该剩下17万军队,这27万军队中,20万汉军步卒可以除去,只要辽汉军打得凶,他们因为爱惜自己的武器,一边挥舞武器一边吟诗。等到战事结束,他们就会“顺应五德循环”。
也不对……汉军杀胡人不行,杀同胞比胡人还凶残——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不都是投降满清的汉军做的吗?所以,不能把他们刨除。胡人的军队来了,他们会“顺应五德循环”,同胞的军队来了,他们抵抗得最起劲。
这样算起来,倒是胡人的军队好对付,鲜卑人没见过雷霆爆炸,至少他们的战马没见过。若是用手雷轰击,完全可以粉碎他们的骑兵冲击。倒是汉军麻烦。
步兵善守,万一在战场上,20万汉军密集结阵防守,两军相持时,鲜卑人冲出拦腰一击……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防守,高翼要求冉闵坚守十日,姚苌曾有数百人坚守营寨,击溃20万大军的战绩。在这个铁器缺乏的时代,士兵人数并不是战争的决定因素。这也是高翼明知不可为,却带领士兵挺进的原因。
可高翼从不相信冉闵会听别人劝。
“只希望,冉闵会在失利的时候坚守营寨,那么我就不必与慕容恪死磕,快进快出,救了冉闵就闪,慕容恪拿我没招。”,高翼心中暗想。
可万一……万一冉闵失利,失利到连营寨都无法坚守,那我们可迎头撞上一支得胜之师,到时救人不成,反把自己陷进去……“时间,现在关键是时间”,高翼突然出声:“命令船队,想尽一切办法加快船速,我们早一天抵达廉台,攸关生死。”
船外,风雨渐渐小了,天色渐亮。杨结跑出舱外,安排士兵换班,顺便通知船夫加快船速,高翼毫无睡意,瞪大眼睛看着船外。
出太阳了,雨后的早晨,一条绚丽的彩虹挂在天际,它是娇艳的、斑斓的、摇曳的、缤纷的。这让新上岗的士兵心情很好,他们指点着彩虹谈论着:“听说,彩虹深处是天堂,哪里有秀挺的山,柔媚的水,神秘的云彩……”
船舱内,高翼沉重地叹了口气——在这苦难的岁月里,我们民族的阳光在哪里,我们真要承受500年的苦难吗?
“加快船速”,他向舱外高喊,随即,又低声嘟囔:“命运,晦涩不清,与其苦苦等待,不如早点揭晓。”
彩虹升起了,经过一夜的逃遁,冉闵形色惨沮,如丧魂魄,身上血迹淋漓,创痕累累。他勉强按定了神,想与刘群等商议行止。不想四处突然传来阵阵牛角号声,这号声在清晨的薄雾里分外清脆。
“燕兵追上来了”,董闰回顾左右,面色惨白。百余名残兵败将,个个身上带伤,仅过一夜的雨淋,许多人开始发烧,神志已经不清。
“陛下先走”,刘群勉力跳了起来,软弱无力地挥舞着战刀,歪歪斜斜地向后路走去。冉闵抬了抬手,自知不能再战,便仓皇上马,挥鞭急驰。可奇怪的是,他的战马却纹丝不动。
冉闵所骑的朱龙马是大宛名马,本来是瞬息百里迅速异常,偏偏在这急用的时候,却无缘无故的停住不行,冉闵急得用鞭乱击,直至鞭折手痛,马仍然不动。冉闵不解,跳下马来仔细一瞧,那马已经死了。
名种战马,死也站着!马犹如此,人亦何堪?
前方,雨后的滹沱河咆哮不止;后方,鲜卑人的马蹄声声……
第三卷 荒诞时代 第3165章
三山的战船还在急行,公孙杵一路小跑,木屐声显得格外清脆。他一进船舱,立刻向高翼叩拜。
“殿下,天气转冷,河两岸都起了霜冻。”公孙杵搓着手说。
这年头苦啊,按历史纪录,自公元二八三年起,地球进入为期一百七十年的小冰河时期。最低温度有多少,中国历史没有纪录。
不过,按国外史学家的记录,公元三五八年是这个小冰河时期最寒冷的一年,五月下旬,还有霜降,九月上旬,则再度霜降。整整一年,温暖的无霜季节只有三个月。
公元三五五年,中国史书记载,阴历四月南京降霜,淮海仍未解冻。
公元三五三年,是小冰河时期罕见的温暖年份,四月二十二日,王羲之写下了《兰亭集序》。同日,高翼乘船自滹沱河救援魏帝,北方降下了第二场春雨,雨后河两岸降霜。
辽汉军队从苦寒的辽东来到中原,这种降霜的气候对他们并无影响,可公孙族丁的感受则完全不一样。因为他们的服饰不同,一场霜降半数族丁病倒。
晋人的服饰习惯就是后来的日本传统服饰,一个大袍裹在身上,这种袍叫做襦裙。衣料为葛麻织品,下雨淋了水,又湿又冷裹在身上,再加上他们刚因为天暖减衣,一场霜冻下来,半数被感冒击倒。
在中国古代,感冒是一种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重症。公孙杵向高翼汇报这个情况时,声音里充满绝望。
“到哪里了?”高翼反问。
见高翼不问病情,反而冷漠的询问路程,公孙杵愣了一下。他低下头,低声回答:“船已过高阳。”
“也就是说,走了三分之一路程”,高翼满意的点点头,拍拍手掌,杨结应声出现在舱内。
“船上发生了风寒病,我们不能在船上继续呆下去,今夜在天井泽登岸,传令下去,注意防疫。”
杨结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计算着:“白酒、姜汤、醋柳汤,殿下,还需要什么?”
“衣服”,高翼伸展了身体,躺倒在舱里,含含糊糊的说:“有多余的棉袍给他们匀出几件来,还有运动,生命在于运动。喝完汤药后,让他们活动活动,出一身汗再睡。”
陈婴早已靠在舱壁上,鼾声如雷。看到高翼躺下,杨结击掌唤来两名侍从,一指高翼与陈婴,而后,拉一拉公孙杵的衣袖,悄无声息的推出了船舱。
来到舱面,杨结唤过几名卫兵,吩咐道:“殿下一夜未睡,你们左右伺候着,别让人打搅。”
左右无声的行了个军礼,杨结拉着公孙杵向船后走去,边走边说:“防疫的药,我们足够了,但衣服不好办。辎重队带的全是军械。
老兄,商量一下,让你那些不知情的兄弟全把衣服脱了,钻进我们的睡袋里,腾出来的衣服给知情的兄弟披上。”
停顿了片刻,杨结又补充说:“我需要找一个堡寨,采购些东西,沿河有没有你熟悉的坞堡?”
公孙杵听到有药,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下,开始尽心尽力的考虑起来:“沿河?这地界,从百年前就常受胡人劫掠,小一点的坞堡全被攻破,大一点的坞堡里面有上万人。
恐怕如今这年景,坞堡里哪有余粮可卖。将军着急赶路,万人的坞堡,恐怕一时半时不宜攻取……”
杨结翻起了白眼,一边挥手给传令兵,让他给其它船只打信号,一边傲气十足地说:“万人的坞堡算什么?辽汉军面前,没有攻不破的坞堡。”
公孙杵陪着笑脸说:“将军这话我信,可万一耽搁了行军……”
杨结一摆手,再度打断他的话:“船已经过了高阳,船上又发生了流行疫病,士兵还好,可战马受不了,我准备找个地方靠岸,把骑兵杀出去,沿着河岸,与我们并行。你只要告诉我们,哪里可以登岸,哪里有一些富裕的坞堡就行。”
“前面不远是赵都军城”,公孙杵担心的说:“羯胡人曾在那里驻扎过十万大军,监视河北。如今,羯胡人虽然灭亡了,可那里至少还有几千士兵,今日属魏,明日属燕。
我等船队浩大,沿江上朔,不可能不惊动驻军,将军骑兵不过五百,悍然上岸,万一被赵都军城驻军围杀……”
杨结眼睛一亮:“赵都军城,昔日,我父北投辽汉时,曾在那里受过羯胡侮辱……”
杨结一挥手,向传令兵下令:“打信号,命令骑兵在赵都军城附近登岸,破城、夺马、掠抢军资。”
公孙杵张了张嘴,话出口却不是他本来的意思:“河间城附近有个废弃码头,可以登岸。”
河间城本是冀州数一数二的大城,但胡人来后,将河间城彻底毁去。由于河间城所在的位置位于石虎所设立的兽园中,整个河间城,这座昔日百万人的大城市,现在成了一片废墟。
惟有河间城废弃的码头,偶尔还有些走私犯光顾。
船队行至河间之后,稍作停留,五百骑兵登岸呼啸而去。公孙林借助停船的间隙,调整了一下各船的人手,自己来到公孙杵身边,低声责备:“五哥,你怎么也不劝劝,河间城还有七千守兵,这五百人前去硬碰,这不是有去无回吗?”
公孙杵学着杨结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回答:“我是想劝,可那位杨小将军,骄横的,是个听劝的人吗?”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其实,也没劝的必要,你想想,人家三千多人,敢千里行军,寻找燕军三十万决战,还心急的不行,一路急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