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烽火录-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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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牍已零落!”,说的就是这样的事。
晋代离宋尚有600余年,这时的纸,根本不能用来糊窗户。这时的人糊窗户,都用绢。
辽东寒冷,窗户本就造的小,再用绢糊,只凭大鼎内的火苗照明,屋内的光线可想而知。再加上筵席拖得时间长,冬天辽东的白日短,此刻,房间里一片黑影曈曈似乎是群魔乱舞的地狱。
陈浩见封奕还没有增添烛火的意思,他借着醉意用银筹敲着桌案,说:“谋生易,易在何处,没生活在三山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比如说这辽东苦寒,屋外北风呼啸,白雪皑皑,人迹泯灭;屋内滴水成冰,人人拥被而卧,若不是豪富之家,哪有钱烧几鼎木炭取暖,穷人只好躺在床上挺尸。
然而在三山则不一样了,我国国主性好奢华,爱摆弄奇淫巧计,三山造房,石墙厚达五尺,屋内还有暖地龙,取火采用煤石。热气蒸腾,随暖地龙散布全屋,即无烟火之苦,又使屋内温暖如春。
……照明,海中有鲲,国主把它叫做‘鲸’,取鲲之脑汁,加松香定型成为蜡,数十只蜡燃起,即使三更半夜,屋内也亮如白昼……
居暖屋,点明蜡,食有鱼,行有车,神仙生活也不过如此。”
只是“居暖屋、点明蜡”吗?
封奕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这样的生活怎么不容易做到呢?俺们只要派遣一支大军到三山晃一圈,抓住那些造房的工匠,我们在蓟县也能“居暖屋”,驱赶那些渔夫入海,逼迫他们交出劳动所得,俺们在蓟县也能“点明烛”。
陈浩的生活目标如此简单,倒让封奕为之不耻。然而陈浩下面的话却让封奕为之震惊。
“……且不说三山美食如何甲誉天下,且不说三山服饰如何受人追捧,三山建筑如何令人仰视——三山之美,其一在于‘国人’也,然后便是规则。正是三山那繁琐的律法,反而建立了一个规则社会……对,是规则社会,国主用的就是这个词。”
什么意思?
国人,这个说法起源于周朝。是中国上古时期,对公民,自由民的称呼。
封奕约略听说过三山搞得那些政治架构。据北地的一些老儒跟他解说,三山的很多规则都是采用上古时代的一些制度。比如这个“国人”制度。
只要被三山接纳为国人,三山会发给一个身份铁牌,认可他国人的身份,他们叫做国民。成为三山国民之后,农夫从此不用交税,商人只需要交十分之一的税,再无其它费用。军人待遇最优厚,退役后可直接作治安小吏,若有可能进入学堂深造,会得到更大的官,并逐步升迁直至执掌一方。
封奕打听了,高翼对三山外围新增的屯民点还采用类似西汉初年的“乡老治政”的方略,让百姓自己管理自己。
不过在西汉,所谓乡老是年过七十的长者。朝廷赐予这些长者鸠首杖,遇到官员有不法行为,乡老可以用这柄皇帝所赐的鸠首杖责打官员。官员还不能跑,必须“挺而受之”。
而高翼下辖的所谓乡老,全不是年过七十的长者,反而是一群年轻人,他们追随高翼最初创业,后来因伤残或者学识不足,退下来,由高翼赐勋,称之为乡老,主管在乡间监督官员。
类似西汉初年一样,这些乡老有个相当于秦代“上造”的爵位,搁现在,这一爵位称之为“士”。这群乡老也被称为“士员”,或者指其爵称之谓“爵士”。他们是三山最基本的民间统治力量,依靠散布在各个屯民点的爵士,高翼把国人的民心紧紧地捏在手里。
这群乡老没有司法权,他们不能审理犯人;他们也没有军权,不能组织军队;他们甚至没有治权,治权掌握在高翼下派的地方官员手里。然而,乡老们却有议政权。事关他们所在屯民点的大小事宜,必须经过乡老点头同意,地方官才能实行。
三山地区的政府架构并不是秘密,悠悠众人之口,高翼也堵不住。随着商队的传播,三山这种古朴的乡老治政结构,早已传遍了辽东大地。
陈浩提到“国人”这个词,封奕立刻想到了“乡老治政”这个三山商队经常炫耀的村级行政特色,想必国人生活在这种古朴的体制下,一定很开心,至少没有太多煎熬,没有太多束缚。
考虑到三山自称为汉,它采用一些西汉体制,也就不足惊讶了。
封奕还打听到,三山采用的历法是太阳历,有一位乡间老儒告诉他,其实中国在“三代之治”时,采用的就是太阳历,自大夏历而后,才通用太阴历。
在老儒嘴里,汉国采用太阳历,再加上恢复乡老治政的行为,那时向“三代之治”靠拢。但汉国以匠师为尊,驱使商人逐利,这就不是“三代之治”了,高翼走了邪路。
“乡老治政”让国人自己掌握自己的政治命运,这封奕好理解。说实话,三山的这一行政特色,他也很羡慕,但他绝不会推荐燕王也实施这一措施。
说实话,打从“独尊儒术”起,“乡老治政”就成了一种违反“君臣纲常”的大毒草。老百姓,算什么东西,竟敢殴打上级任命的贪污官员,“三纲五常”还要不要了,“上下尊卑”还讲不讲,组织观念还要不要?
另一方面,封奕再位高权重,他也是个皇帝的宠臣,没有皇帝的宠爱,他就是下等的汉奴。而胡人以部落为单位聚居,本来部落酋长的权力就类似于乡老。
为了加强皇权,酋长的势力只能消弱,不能助长。这种情况下,他怎会宣扬“乡老治政”呢?加强臣民的权力,这不是给燕国添乱吗?难怪那个铁弗高一点也不掩饰他那套“乡老治政”。
封奕所不能理解的是,按他所受的教育,秦之覆亡在于秦法过苛而民怨,“刑弃灰于道”正是世人指责秦法苛刻的标志。故而陈胜吴广揭竿而起,秦因此而亡。汉兴,高祖初入关,只约法三章,取出了烦苛的秦律,兆民大悦,故汉得以兴。
陈浩前面指责三山律法严苛繁琐,跟秦法有的一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最后,他却说“这也是三山美好的一面”,还提到一个新词——“规则社会”,这什么意思?
封奕想问,可看到陈浩一幅“就等你提问”的样子,他又把问话咽回肚里。
封奕何人也?强大燕国的太尉。陈浩算什么?海边小国的一个使节。
这种身份地位的悬殊,让他与陈浩交流起来,总带着一幅屈尊俯就的面具。这是传统,上下尊卑的传统观念决定了他用这种态度与陈浩交谈,才是符合当时礼仪,否则,就是“失仪”。
陈浩提了个新词,再表现出一幅高深莫测的姿态,封奕大人物,他只能装出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意在表示:这点小学问,咱早就知道了,还用你说?!
不懂也必须装懂,这是传统礼仪。
此后,被陈浩态度触怒的封奕无心再与对方周旋,摆出一副冷淡的神情,对于陈浩寻找的话题,封奕只用语气词回答。宴会就此进入垃圾时间,宾主间只在礼仪上维持着交流,直到最后,陈浩忍不住提出了请求。
“封太尉,我已达成与燕国媾和的使命,继续呆在燕都也无事可做。我王大婚在即,我想即日起程,回去参加王的婚礼,不知燕国可否准行?”
陈浩的意思是:我的国王眼看大婚,燕国作为上国,能否派出使节前去祝贺。如果燕国派出使节,我与他同返,面子上也光彩。可封奕心恨陈浩的无礼,故意装糊涂,只简单地答“可”,便再无下文。
陈浩等了一会,见封奕再无表示,顿时怒气勃发。
太无理了,燕国近在咫尺却毫无表示,代国远在大漠还知道遣使祝贺,你燕国这是对待属国的态度吗?如此小视三山,我还有何面目待下去。
“既如此,下官告辞了”,陈浩怒气冲冲地一拱手,封奕毫不动容,微一点头,任陈浩拂袖而去。
陈浩的脚步声才消失,大堂影壁后传来另一个脚步,封奕起身恭迎,将来人迎入主座。
是慕容恪。他身边还有一人,就是尚书令、辅义将军,平州名士阳骛。
卢氏家族这座大堂,采用的是类似道教的阴阳厅布局。
三国时代好玄学,将会客室布置成阴阳厅的建筑格局,正是在那时开始成形。
所谓阴阳厅,就是用一个照壁将大堂分割成两半,一半招待男客,一般招待女客,称之为“阴阳厅”。如果两边大厅都用来招待男客,则称为“升斗厅”。才学高、名气大、身份尊贵的客人将被迎入“斗厅”,寓意为“才学八斗”。否则就是“升厅”。
封奕用“升厅”招待陈浩,用“斗厅”招待慕容恪,升厅斗厅之间只隔一个照壁,慕容恪在斗厅一直掩饰行藏,本想等陈浩答应出仕燕国后,他就显身迎接,以示恩宠,没想到却等来了这样一个结局。
慕容恪以手扶额,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没想到呀,没想到那个铁弗高如此好手段!陈浩算什么,一个刚归附三山的小豪族,而且还是不受重用的小豪族,我以一州之地相诱,他竟不为所动。
以小见大,以掌握人心的手段来说,我不如铁弗高多矣。难怪我们竭尽所能,只打听到一些表面上的东西,却探不出汉国虚实。”
封奕没来得及答话,相当燕国军师的大儒阳骛阴阴一笑,答:“殿下,虽然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那也得看看对手。我燕国与汉,实力相差不是一点。汉国杀了我们2万精骑,那是我们一时疏忽,若我军能耐下心来,步步为营,缓缓推进,臣以为,一支万余人的偏师,困住匠汉,足矣。”
“哦?”慕容恪追问:“阳尚书有什么高见?”
阳骛振奋精神,指点江山:“汉国之利在于水,其水师纵横大海之间,呼应南北,事急,则以水师求取外援,甚至远飚海外,令我等无法实施久困之策。
欲灭汉国,必先灭其水军。现如今,有两策可以剪除三山水军。下策曰高句丽。高句丽与三山,一江之隔,其民多习水战,若我等成严冬季节,江水封冻之时,跨江击高句丽,以其水军进逼三山,则三山可传檄而定。
上策曰青州。青州之地,黎民多靠海为生,熟习舟船之技,若我等拿下中原,占领青州,驱使青州百姓伐木造船,而后以大燕水军困住匠汉水师,三山用什么来跟我们打?他举国动员,人口不过十万,怎能挡我大军一击?”
慕容恪稍一沉吟,立刻回答:“下策太急,上策太缓。
如今高句丽与匠汉联成一气,我军在隆冬季节绕过积翠山南击高句丽,首先要跨过高句丽北方的十万大山。若在以前,我轻骑急进,旬日可将高句丽击垮。但现在不行了。
据说三山以巨石筑城,难攻不下。万一高句丽也学会用巨石筑城,我军只要在十万大山处耽搁几日,到了春暖花开,江水融化时,匠汉水军一旦封锁江面,我过江士兵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上策么……拿下中原,拿下青州,我估计至少需两年时间,也许需要十年。铁弗高能在数年里,从一个荒敝的渔村发展成为我燕国肉中刺,再给他十年时间,我担心,到时我慕容氏的祖先都无人祭祀了。”
阳骛不急不慌地回答:“若要不急不缓,臣还有一中策,可以慢慢地勒紧绞索上的绳子,置三山于死地。”
第二卷 艰辛时代 第1107章
确实,向陈浩所言,三山汉国就如同一颗铜豌豆,蒸不熟砸不烂,令没有海军的燕国无从下嘴。
三山不过十万人口,只相当于燕国一郡一县之地,为这点点人口土地,动员倾国之力发动战争,难免有点高射炮打蚊子,牛刀杀鸡的感觉。
燕国现在的主要战略目标在南方,在黄河以北的花花世界,若为了汉国这点人马,耽误了大略,燕国君臣将悔之莫及。
赵国现在乱了,燕国正与冉闵抢时间,燕国必须赶在冉闵整合完赵国势力前,击败这位赵国虎将。若是错过了时机,等冉闵收拾完割据的赵国军阀,把赵国的势力完整统合起来,燕赵之间,谁存谁亡,尚不一定。
汉国现在卧在燕国之侧,悄悄发展势力,让燕国君臣如芒刺在背,可偏偏燕国就是收拾不下他。此时的燕国,就如同一只大象正专注于吃香蕉,可偏偏有一只蚊子嗡嗡地在他耳边飞舞,还不时叮咬他,这让燕国君臣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汉国的地理位置出于峡角,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可汉国人造城堡的技术一流,造船的技术也不错。有城堡在,燕国一时半时啃不下三山;有船舶在,三山能不时获得外界接济。
燕国的强大令辽东部族均心怀叵测,燕国若围攻汉国不下,整个辽东,想在燕国背后做手脚的部族比比皆是。远的不说,躲在内蒙古草原上的拓跋代国就是一个强劲的挑战者。而它的地理位置恰好可以掩袭燕国背后。
还有契丹,契丹八部正徘徊在龙城外围,随时窥视着龙城,燕国只要稍一疏忽,契丹就会如同正常的历史一般,占据龙城作为本族的发祥地,并在其后的一千年里,成为中原政权的毒瘤。
投鼠忌器呀!
正是诸般不利条件的存在,让燕国勉强同意与汉国讲和,慕容恪没想到,连他都束手无策的汉国攻略,阳骛不仅有应对,而且计策不止一条。
“天哪,汉人真不简单,连这样的铜豌豆都有办法砸开。呀!我的智力退化了吗?我怎么连一条办法都想不出?”慕容恪心中慌乱,但在表面上,他只“幽怨”地看了阳骛一眼,催促说:“快讲!”
慕容族堕落了,连续的攻城略地,让慕容族连老本行都忘了。难道他们真以为占了中原之地,自己就不是胡人了吗?胡人的本行是什么——阳骛一字一顿地说:“袭扰!”
俺们不是跟汉国讲和了么?讲和之后,你汉国再攻击我们,那是不讲信义!可胡人与汉人讲和之后,从没说要停止袭扰汉人呀,你们祖上都这样做了一千余年了,还应该继续这样做一千年。
汉人反击袭扰,那就是卑鄙无耻,背信弃义,那是不讲仁义,不讲道德,不讲忠恕。俺们继续袭扰他们则是传统,传统知道不?传统是需要发扬光大滴!俺们要讲传统,汉人也要讲传统,他们理该“传统”地等待我们的“传统”袭扰!
派数支胡人小分队去,不断地杀入汉人家中,烧光他们的房子,抢光他们的财产,掠去他们的妻子儿女,让汉军疲于奔命,让汉民无心种地,让汉地田园荒芜,让俺这汉儒因此名传千古……不好,说漏嘴了!
总之,要让汉人无暇发展,要让汉地人心惶惶,等我们攫取了中原,再回头收拾他们。
阳骛这计策一出,慕容恪以手击额,豁然开朗。
俺地娘也!俺怎么忘了自己是胡人呀!怎么跟汉人混了两天,俺就愚蠢起来了。燕国强大,汉国弱小,俺难道连以强凌弱都忘了?汉国才跟俺们讲和,我就是抢了他,他敢攻击我们吗?就是他敢贼胆包天攻击我们,完后怎么办?再来讲和,他好意思跟我打招呼吗?
春耕在即,我一支小队伍就能让整个汉国土地撂荒,没有粮食,我看他怎么发展,怎么威胁我?
这计策毒呀!阳骛,简直是古代的阿拉法特。
不,应该说阿拉法特简直是现代的阳骛。
1600年后,阿拉法特不过是弄了点阳骛的牙慧,就跟以色列玩这套“讲和”把戏,把以色列弄的打又不敢打,翻脸又没“道义”,最后狼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