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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小户媳妇 作者:随风月影兰(潇湘vip2013.12.25完结)-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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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冷知秋不看楚湘客,而是环视所有受邀的客人,在他们目瞪口呆的神色里,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孙仲文带着王爽等人也站上讲学的庙台,围在冷知秋身后,给她鼓励。
    楚湘客惊讶过后,哈哈大笑:“荒谬,荒天下之大谬!一个女子——”
    他自然是要说女子开书院多么离经叛道,冷知秋抢过话,自己说。
    “一个女子,和男子一样吃五谷杂粮;一个女子,和男子一样有头脑可以思索,有心灵可以体悟;一个女子,和男子分居阴阳两极,才有这世间繁衍的万万人等。凭什么分个男高女低?”
    楚湘客急着辩驳:“自古以来——”
    是,他必定要引经据典讲历史,讲老祖宗的惯例。
    他的话,不说出来大家也明白。冷知秋因此就不等他废话了,再次抢过话来。
    “自古以来,女子不常出头外事,专心持家,这是女子天性谦让,容忍,愿意牺牲自己。但这不等于女子就不能有所作为,在虞南国,女子种田打猎,男子反而居家养育子女;在北沙俄,西洋国,世代奉女子为王;即便是我华夏千年,尚有女娲氏,嫘祖这些不朽女英,再如李清照,这里有几人诗词能与之相比?”
    楚湘客冷笑:“你的意思,男子主外,都是女子让着我们这些大丈夫的结果?”
    “是不是让着,一试便知,何须多言?另外,阁下是大丈夫,或是真小人,尚未必呢。”冷知秋两手合握胸前,抬头看天色,日头尚好,有时间和挑事的较个长短。
    她想起两年前的这一天,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刻,她的花轿到了项家大门外,却无人迎接,是她自踢轿门下来。
    楚湘客被她的话激怒了。
    “我堂堂男子汉十年寒窗苦读名闻鄂川,会输给你一介不安于室不敢见人的小女子?”
    “我小小女院长一朝锋芒初试莫问出身,亦不惧你三流无德无能无君无父的真小人。”
    冷知秋反口就应,话音刚落,一片哗然。
    不仅因为她的反应快捷,口锋更比楚湘客杀人见血。
    楚湘客当即气得哇哇叫,跳脚大骂:“臭女人!我如何无德无能无君无父!?”
    冷知秋垂眸暗想:夫君此刻怎么不在这里?若他在,此人敢骂她“臭女人”,想来下场会很惨很惨真的很惨……再抬眸,她便替楚湘客庆幸,目光因而柔和。
    即使戴着面具,那双眼睛还是让人一见难忘,尤其是她的目光,微微和风一般拂过。人们安静无声,只剩激动的楚湘客强按心头火等着冷知秋解释。
    “阁下,你自诩文士,经史子集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无论哪一样都比不过我身旁这四位先生,比不过就带人挑事,阻挠明湖居书院灯会,满口生员名额,做的全是小人勾当,难道不是无德无能?”冷知秋淡淡道。
    楚湘客脸黑。
    “你一个无德无能之辈,用卑鄙无耻之手段,炒卖生员资格,难道不是蒙骗君上,坑害苏州泱泱学子?买不到生员固然不公平,买成生员的人不论是否学有所成,这辈子都洗不脱‘欺君之罪’,可见阁下害人至深。”
    冷知秋这话说出来,欺君罔上,那是多大的罪过!楚湘客浑身都发抖了,既惊吓又怒火攻心。四周有些人也开始脸上变色,下意识后退一步。
    冷知秋却上前一步,盯着楚湘客,目光变得咄咄逼人。
    “楚先生不仅无德无能无君,还有一点本事让本院长叹为观止——”
    人群鸦雀无声,互相用目光探询,还有个“无父”,是什么缘故?难道这个女院长要揭开什么秘密?
    楚湘客晃着身子、抖着嗓门怒喝:“够了!”
    冷知秋戴着面具的脸在夕阳漫天下,黑得肃然,她松开手,指向楚湘客,后者浑身一个激灵。
    “阁下自诩名闻鄂川,这一点不假,荆州楚湘客,文采风流,引无数女子折腰,不仅叔嫂通奸,更与母乱伦,活活气死六十老父……”
    楚湘客“噗”一声狂喷一口鲜血,嘶吼:“闭嘴!你到底是谁?”
    他没想到冷知秋会如此了解他的底细。
    冷知秋在一年半前就有心创建书院,因此让沈天赐和惠敏打听苏州两家书院的情况。她是个思维谨慎周密的人,开书院又是她毕生梦想,当然更加重之又重,在不断摸底、考察别人的情况下,也就掌握了两家书院主要人物的来历和才能。
    这种揭人隐私的事,她从没想过会去做,今天楚湘客自己送上刀口挑衅,几乎坏她大事,她又怎会客气?
    人群已经爆炸,纷纷围观吐血中的楚湘客,就像围观一个小丑。
    世道人心,“无德无能”也就罢了,毕竟大部分人都有无德无能的时候;“无君”已经耸人听闻,还有这“无父”一条,背后居然有这样令人惊叹的故事。当代社会,尤其是文人学子,对于乱伦通奸是极端不齿的,与母通奸、气死父亲,这种事情如果是真的,那楚湘客就该被判凌迟而死!
    楚湘客几乎落荒而逃,其实,他和嫂子通奸是事实,和母亲乱伦却是传说而已,但世人由他父亲气死,就非要联想到他可能与母通奸,众口铄金,最后就变得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无论如何,他要想再在苏州立足,恐怕是不可能了,只能去找下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人们用鄙夷的目光送走了鹿鸣书院的楚湘客,注意力重新回到台上的明湖居书院女院长身上——再怎么说,女子当院长,太稀奇!
    “撇开楚湘客不谈,既然女院长划下道来,那我们也不能客气,倒要看看你一个女子有多大本事,敢来开书院!”鹿鸣书院另一个先生朗声叫道。
    当即有好些人附和。
    他们比不过冷知秋身旁的四位先生,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小女子?
    冷知秋盈盈一礼,走下台来。“既然是斗文,本院长也不必居高临下,以此为始,我要走到书院二门,你们尽可出题,到了二门,我有话说。”
    人群随着她的走近,攒动,不安,兴奋。
    这女子身形扶风,长发嫣然,虽然一脸黑面具,也掩盖不去通身的华彩流章、步态如鸿。
    有时候,行动比任何语言更有说服力。他们在她身上,看到了自信、聪慧、令人仰止的坚定——此时此刻,不亚于孤身闯关,她却不慌不忙从容淡定。
    “好大的口气!”开口的那位先生击掌,既是挑衅,又有敬佩。“某先来——尧舜指下三杯酒,汤武争逐一局棋。女院长,求解。”
    冷知秋道:“以青史观之,尧舜汤武,占的不过是三页纸,数百字。在当时,却有千万人为之筑高台,千百日为之费血汗。脱离尘世的方外之人,要把它看得忒轻;王侯将相乃至君上,又把它看得忒重。是轻是重,全看先生您自己要选哪一种人生路。”
    那位先生沉吟不语,只觉得她的观点冷静之极,不偏不倚,竟然无可辩驳。
    冷知秋便从他面前走过。
    又有人上前考她对联、诗词,很快折服而退。
    却有个人要考她八股文章、科举应对。
    冷知秋怔了怔,扭头指着顾博道:“这个我不会——您去问顾先生吧,他教这个在行。”
    众人不由得哈哈笑起来,为她诚实的模样,颇为可爱。
    那考八股的人便有些得意,故意刁难她:“女院长不是说‘尽可出题’么?”
    “不错,明湖居书院不仅我一人,还有这四位先生,才学全都在我之上千百倍,我这个院长是个中人而已,一人办不成书院,和这四位先生一起,才有这苏州自己的明湖居书院。”冷知秋道。
    孙仲文帮腔:“我们唯院长马首是瞻,若有不服的,可先过我等四人这一关。”
    冷知秋心里一暖,这种支持信任,从在地牢里初会时的猜疑,到三百多日的相处考验,最终有了今日的默契相守,她能体会他们在背后的力量。
    孙仲文等人支持冷知秋,不仅仅是为了项家,事实上,到了今天,他们真正支持的人就是冷知秋本身而已,因为书院是以冷知秋的名义而建,和项宝贵半毛关系也没有。
    作为冷知秋的丈夫,在妻子事业关键时刻,项宝贵没有出席露面。
    作为冷知秋的合伙人,慕容瑄也没有出现。
    剩下真正的团队,便是共同进退的在场五人自己。
    站在书院二门照壁前,那是一面粉白的墙壁,光洁方正,没有任何刻画。
    冷知秋居中而立,手抚着照壁。
    “诸位先生,明湖居书院暂时没有钱建造恢宏高大的讲堂、学斋、经堂、文庙,只把大部分经费用于三栋藏书阁和这一面白玉照壁。自今日始,书院将对所有人开放,接收各方捐书,刻印或者手抄皆可,一旦收录进藏书阁,便在这照壁上记下捐书人的大名。我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这里将成为苏州最大最好的藏书宝地,这个梦想需要诸位与我们一起实现。”
    这就是冷知秋与孙仲文等四人商议的书院开张途径。
    一年多时间,除了冷景易四处活动开办的官方学政衙门、学社,南山书院、鹿鸣书院已经全面占领苏州民办教育的市场,并且摸索了一套“炒卖生员资格”的办学方针,来适应苏州学子们底子薄、见识短的实际情况。
    明湖居书院既要异军突起,又要保证正常的教学风气,不跟风走歪路,还要不成为出头鸟,遭两家书院排挤,就需要一个比较温和、又有鲜明特色的方式,来寻找立足点。
    这个方式,就是广泛吸纳捐书,建立苏州最大的藏书阁。有了藏书阁的旗帜,才能慢慢形成效应,吸引人前来就读。
    白玉照壁刻上捐书人的名字,将会让这些人成为书院的一分子,不自觉为书院做宣传,甚至他们本身也会因此加入书院就读。
    “诸位请随我至藏书阁一观。”
    冷知秋带头将人往藏书阁引。
    那些知名的大书院,亭台楼阁浑然一体,气势恢宏。但整个明湖居书院,基本上都是简单的竹舍、石台,傍湖而建的墨池算是比较突出的建筑,因此,看上去,它显得有些寒酸。
    但冷知秋带众人参观的藏书阁却不同。
    藏书阁分三座连体,第一座是广厦,第二座和第三座都是三层高的阁楼,全部造在汉白玉石垒砌的月台上,雕梁画栋,六合大门,规格超乎所有人的想象。难怪冷知秋说大部分经费都用于造藏书阁,区区千两白银,造这三栋阁楼,根本一文钱也剩不下来。
    其余竹舍、亭台的钱,实际上是冷兔变通筹集,因为具体招工用料的事都是冷兔在操办,冷知秋并不知情。
    至于冷兔筹钱的渠道,只有冷兔自己心知肚明,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全由项宝贵掏了腰包……
    如今,冷兔已经卷包袱去了无锡,带着好几桩未了结的历史遗留问题。
    这边参观到一半,主客融洽,相谈甚欢,冷知秋一个小女子站在人群最前面领头,并不怯场。
    就听占地好几亩的书院大门外,锣鼓喧天,人声响起。
    新聘的门子飞跑着来报:“院主,有人捐书来了!”
    “咦?”谁消息这么灵通?觉悟这么高?
    冷知秋高兴的带着人去大门迎接,只见浩浩荡荡十几个人挑着书箱,书箱上全部贴了红封。
    领头的一个中年人递上帖子,冷知秋打开来看,捐书人名叫:青霜。
    青霜?是谁?
    中年人作揖道:“小主捐赠一共九十九册书给贵书院,还请笑纳。”
    冷知秋捏着帖子费解:“你家小主如何得知书院受赠书籍?敢问你家小主是否认得鄙书院哪位先生?”
    孙仲文等人也凑过去看帖子,纷纷摇头,表示不认识。
    那中年人笑道:“小主认得院主夫人,和您是极相熟的。其余不必多问,院主笑纳这九十九册书便可。”
    冷知秋顿时觉得下巴要掉了,幸亏面具撑着。
    这个什么青霜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居然认得她?还很相熟?开什么玩笑……
    中年人示意后边的人放下书箱,便带人走了。冷知秋无奈,只好让孙仲文将“青霜”的名字刻上了白玉照壁,让这个不知男女的人,成为明湖居书院第一个上榜的人物。
    待书箱搬到藏书阁,开箱验取,一册册均是装裱精美之极的好书,天文地理、经史子集、山南海北,应有尽有。
    不管心里多么疑惑,冷知秋真是乐开了怀,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
    虽然有些波折,但明湖居书院元宵灯会好歹圆满结束,效果可圈可点。
    那时天色已经发暗,人们都往苏州城里赶。
    今晚元宵花灯,从东城摆到西城的长龙,热闹不言而喻。
    冷知秋皱眉等在她那间竹舍,先回来的是小葵和张六,二人神色古怪,离得远远的。
    小葵进屋和冷知秋说“六爷找来了”,随即便低头退出去。冷知秋多看她两眼,张六便进来了,挠着帽沿,不好意思的对冷知秋笑笑。
    “夫人,小六六这两天着了风寒,属下惦记着,便去看看他。”
    “忘年病了?”冷知秋吃惊,忙问:“可好些了?”
    “那孩子体格不错,发了两日汗,今日已经能喝米汤了。”张六说着,突然想起倪萍儿的话,又补充说明:“小孩子断奶断得仓促,体格总会下降,萍儿给他续几天奶,就没事了。”
    萍儿?冷知秋挑眉看张六,奇怪他什么时候改口叫倪掌柜为“萍儿”,又为何如此了解母婴的琐事?
    “倪姐姐可好?”她问。
    “还是老样子,挺好。”张六的语气柔和亲切得自己都未发觉。
    屋外,有人碰翻了花架上一盆水仙,啪嗒一声,碎裂开。
    冷知秋问:“何人?”
    良久,屋外响起小葵的声音:“小姐,是有只野猫顽皮,已经跑了。”
    冷知秋便又问张六:“这几日你魂不守舍,都是因为担心忘年?”
    张六张了张嘴,却有些无言,脸先红了起来。
    “……”冷知秋莫名其妙看看他,也不催促,先办事要紧。“既然不想说就先不提也罢,天色晚了,你速备马车,送先生们回项园,再叫老七来陪我进城,我要去一趟慕容府。”
    张六松了口气,答应着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夫人您进城找慕容家主?怎么不叫少主陪着?”
    少主?冷知秋有些气闷的噘嘴,“鬼知道他在哪里。”
    自打大年初一缠了她一天,作天作地的不放她离开半步距离,此后就一百八十度转变,活蹦乱跳去忙他自己的事去了,又是安排去大理寻找解蛊毒的事,又说有个大买卖要做,还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结果她固然忙着,可回到项园一叶吉屋,睡到深夜也不见项宝贵回家,她的心情自然不太美妙。
    到了早上起床,才发现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了身旁,手脚霸道的架在她身上,圈着她的腰。
    她醒,他自然立刻就跟着醒。
    不过醒来了也讨厌,他往往总磨缠着想做点“好事”,偏偏冷知秋却越来越没兴致,甚至有些抵触他的靠近。怎么会这样?冷知秋自己也不明白,心想自己为何这么小气,因他晚归几日,便连碰也不让他碰了?
    这样过了几天,项宝贵终于沉下脸去,捂着心口走了。这一消失,便将近十日,她都不知他跑哪里去了。
    今天不是寻常的日子,既是书院开张面世的重要时刻,也是她和项宝贵成亲两年的周日!
    如果依照旧日的约定,她和他,尚无孕育孩子,是应当“和离”的。只不过谁也没吱声,大家心照不宣的“忘记”了这个约定。
    冷知秋黯然垂下眸子,挥手让张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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