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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沈暮月映潭 作者:田可心(晋江2012-04-06完结)-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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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吗?你们的洞房花烛夜,我就站在你窗外,看着你们欢爱销魂,而我却是命绝魂断。我好恨,好恨你!你怎能对我如此无情,如此冷酷?就算当初我是不入你法眼的胖丫头,你也可令我死了这条心,又何必作弄于我;就算我后来不能生育,成为你的妻子之后也自会为你纳妾收小,我那等倾心于你,就算心下凄惨,可如此简单的人妇之德难道我还不能为你做到吗?你何苦对我事事做绝,令我白白断送了一生啊!
  ——
  暮田田暗自叹息。阿滦第一世的这个死因,古人可能不太清楚,她却明白得很,这就是节食过度患上了厌食症啊。
  她想起了以前老妈给她讲过的一句古诗: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当时老妈感慨着评论道:“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不爱一个人却可以有千万条理由,如何一一拆解得尽?”
  那时候的暮田田只是把这当作一个古代八卦来听的,还觉得老妈偌大一把年纪还说这么酸的话,真不愧是文艺风小言作者呀。
  直到此时,才体会到这其中意味何等深长。
  董瑞林讲完阿滦的第一个故事,已经泣不成声,显然这件事在他心头折磨了这么久,也仍令他痛悔交加一如最初。
  他停了好一会儿才略微平静下来,得以接着往下说。
  沈暮二人大为惊讶地发现,原来阿滦的第二世遭遇,比起第一世来还要坎坷哩——

  阿滦的悲催第二世

  第二世,我倒是生得体态苗条,再也没有肥胖之虞,无奈造化弄人,我长了一张奇丑的面孔:
  额头和下巴都高高翘起,鼻梁偏又塌陷,鼻孔上翻,颧骨与颚骨鼓胀出来,牙床也顶开嘴唇,轻易无法将嘴巴合拢,眼睛更是小而无神,眉毛稀稀拉拉歪歪扭扭。
  打小儿就连我家里人都喊我“丑姑”,发愁着将来如何能将我嫁出去。哥哥最是嫌我,怕我当真一辈子老死在娘家,爹娘过世之后,少不得是他养我终身。
  我自知命苦,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只好尽量躲开众人的视线,不讨大家的嫌。有一日听说新来的县太爷刚刚到任,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游行,与父老乡亲相见,正好我在家里也是爹打娘骂的,又听见隔壁邻居说这县太爷是新科举人,一表人才,索性去看看吧。
  我挤在人群里,看见了你。你骑在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上,微笑款款,向路边每一个人点头致意,哪怕对最猥琐的无赖流子、最肮脏的乞丐仆役,都眼含悲悯。
  我一时看呆了过去,不留神踩在了身边一个人的脚上。他本就怒了,扭头再一看我如此粗鄙丑陋,当下更是不留情面,骂骂咧咧地将我狠狠一推——
  我跌倒在你的马蹄前,你为了避开我,用力一勒缰绳,马儿长嘶一声,高扬前蹄。当时大家都以为你要被摔下来了,不料你骑术着实了得,顺着那一下后仰之势翻身下马,不但未曾责怪于我,反而亲手将我扶起,温言相询有否受伤。
  我长那么大,就算是自家的亲爹亲娘也不曾对我那般和颜悦色过。我本来从不敢对男女情爱抱有一丝幻想,可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能爱上我的人。
  你绝对不会知道一个从不曾受过他人半点疼爱的人的心思,你给我留下的那一刹错觉,令我无以为报,只能……
  只能爱你。
  于是,我爱上了你……
  我在你府外跪了整整两天两夜,门房怎么也不肯给我通报。直到第三天,你出府时发现了我,亲来询问,我求你收我为奴,就算挑粪都好,我只求能日日守在你身边,只要偶尔能远远看上你一眼就行。
  你依然如第一次相见时那般和善,当即吩咐管家带我进府,嘱他怜我是个娇弱少女,好好给我派一门轻便的活路便是。
  我有生以来,从未有人将我看作女孩子,更不曾有人怜我娇弱,你是第一个这样的人——你又是第一个!
  自那一刻起,我对你彻底无法自拔,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可以做,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我就此成了你府中一名丫鬟。你的下人们也都与他人无差,个个嫌我长得丑陋,一看就心生厌恶,但凡有机会就欺负捉弄我。后来被你发现了,你狠狠斥责了他们一通,将我调到身边,当你的贴身侍女,亲自保护我。平生第一次,这世间所有冷语谩骂奚落嘲讽都被隔绝在外,而那个替我隔绝开它们的人是你,是你用自己的身躯为我将它们隔绝开了呀!
  那真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幸福快活!我每日精心打理你的起居,生怕你有半分不够舒服的地方。冬日里你总是脚冷,平时还可以将炭火生在脚搭子下,睡觉时却不便了,我便在你睡着后将你的双脚抱在怀里,用我的体温将它们温暖一夜。
  我对你情深至此,你何等聪明,焉能不知?那日你终于忍不下去,温和地对我说道:“丫头,你对我有情,这我知道,可是……”
  你措辞委婉,言指你并不嫌我貌丑,只是你是官场中人,如果夫人太带不上台面,也是有负圣宠。虽说古有四大丑女,个个嫁得贤夫良婿,甚至有母仪天下的,可人家都是才华过人,聪明绝顶;而我自小资质平平,又出身贫寒无才无智,拿什么去弥补我容貌上的缺陷?
  老实说,我之前根本就没敢有半点念想指望到能嫁你为妻这一点上去。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并未嫌我出身寒微,只是这小小的相貌问题、小小的相貌问题啊!
  呵!我多天真,受了那么多年的冷眼都还不明白,女人于男人而言,相貌怎会是小小的问题?它根本就是最大的问题啊!
  我暗自托人打听,终于得知当世有一位奇人,精通易容整形之术,若去求他,说不定能将我变作美娇娘。
  我欢欣雀跃,当即恋恋不舍地向你告假,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带上,去求了那位奇人。他果真身怀绝技,一个月之后,我回到你府上,已是一副花容月貌,绝世容光。
  你看着我,又惊又喜,随之怜爱不尽。你很快就将我明媒正娶,口口声声说我对你用情至此,你拼却一世深情,亦难以回报。
  我那时真觉得自己是这世上古往今来最幸福的女人,尤其在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之后。
  你得知我身怀有孕的消息,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说不上不欢悦,却也并未如我想象的那般狂喜。当晚你令丫鬟给我送了碗药进来,说是保胎之用,我羞喜地喝下,却在片刻之后腹痛如绞,不多时便掉下一团血块来。
  我这才明白,你令我喝下的那碗药汁哪里是为了保胎,分明是为了堕胎呀!我哭着问你这是为何,你抚着我的容颜,痛心道:“娘子,你容貌原本畸曲丑陋,如今这副脸孔并不真是你自己的。自来丑娘生丑儿,我不忍自己的孩儿将来受你过去那番苦楚。”
  你自来出言婉转,可我也听得出来,你不光是为了孩儿着想,也是为了自己的颜面。我哭着问你既然如此,难道就一辈子不要孩子了吗?
  你那晚搂着我什么也没说,几日之后便用行动来回答了我的疑问。
  你娶了一房天生丽质的小妾……
  平心而论,你并非薄幸之人,有了娇妾美眷之后,也仍不曾冷落我,只是我再度怀孕,你仍是毫不留情地将胎儿打掉。
  我曾跪在地上求你让我将孩子生下来,或许他长得像你呢?我多希望能生下你的骨肉啊!我甚至允诺如果孩子生得丑,我届时定然自己将他掐死。这等话绝非一个做母亲的人能说得出来,也不知你是不信还是觉得此举更为不妥,硬着心肠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我。
  我一连堕了三次胎,每次都身心俱碎,身子也被折腾得虚弱不堪,就此下红不止,卧床不起。我再也不能与你行夫妻之事,而就在此时,你的小妾为你诞下了一双漂亮的儿女,你大为欣喜,渐渐地来我房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我撒手那日,正是嫁给你整整三年之期,可你还记得那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吗?我死得凄惨,夜深人静之时于昏睡中油尽灯枯,身旁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贴身丫环是次日早上才发现我已气绝的。
  那晚我临走时站在你和你侍妾的窗外,你们正在鸳鸯帐暖、颠鸾倒凤。我还听见你对她不停地说:“小美人儿,再给我生孩子,我要你再给我生孩子……”
  原以为人死即无心,可为什么我明明经过了受尽白眼的一世,却还是觉得新死之时的那一刻,才最令我痛断肝肠?
  ——
  暮田田曾在老妈的书架上找到过一本书,叫《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书里的女配叫杜晓彬,她就是个丑女孩。她曾经爱上一个人,那个人不留情面地对她说:你太丑了。
  她也想要去□,但她出身极为贫寒,根本不可能拿出这样一笔资金。
  于是她开始做小姐,打算用卖身的钱去把自己变得美丽。
  那是暮田田看过的最为矛盾因而也最为有意思的一个故事。表面上看杜晓彬是为了让自己所爱的人爱上自己而这么做,可她在将自己的身体交给陌生男人随意践踏的同时,实际上已经是宣判了自己爱情的死刑。她亲手杀死了它,以此作为对所有男人的嘲笑和报复。
  杜晓彬是很现代的女性,她事实上非常独立坚强有主见,相似的甚至看起来更加卑微的举动由她做出来,是一种不择手段的自利;而第二世的阿滦是个柔弱的小女人,她的所有牺牲所换来的,不过是原本还握在手中的最后一点希望的流失一空。
  阿滦的前两世,一世胖,一世丑,听起来都是最浅薄的不能获得幸福的原因,但这却也是最为寻常而难以打破的幸福障碍,现实得让人无能为力。暮田田和沈寂涯相视一叹,都明白了阿滦将董瑞林囚于此处喂成巨胖的用意——他当年想必也是相貌堂堂的英伟男子,她要他胖,要他丑,用肥胖来打碎他的容貌与健康,击垮他对自己所有的信心。
  第三世想来也是相同逻辑的故事了,但正因如此,沈暮二人非但没有觉得乏味,反倒更为好奇,这回又会是怎么回事呢?还能是怎么回事呢?

  阿滦的悲催第三世

  第三世,我生下来时不胖亦不丑,小小年纪便已是个美人坯子,家中爹疼娘爱,五岁之前,我都无忧无虑。
  可就是五岁那年,厄运突然降临,我被人贩子拐走,卖给了一家杂耍团。
  这杂耍团做的都是昧良心的事。他们买了孩童回来,将有些人打断手脚,有些人则毒哑刺瞎,我大约该算是其中最为不幸的一个了。我被装入瓮中,一困就是十年。
  十年后他们打碎瓷瓮将我放出,我便是个大头侏儒。
  我们这些残障怪人被鞭打着日夜苦训,各个练就一身技艺,登台表演。其实我们虽然对杂耍团的老板和师傅恨之入骨,却根本不可能逃走,毕竟如我们这等人,逃到别处又何以为生?要说找回家去,如我这等模样,也已是无颜更不忍与父母相认了。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信不过我们,将我们当成畜牲,不演戏不训练的时候,我们都被用大锁链拴在一起,别说行动自由了,便是尊严也半点皆无。
  我们每次演完杂耍之后,都要端着帽子盘子满场磕头求乞,好心人便会将些铜板银钱施舍下来。
  那一日,围观的人中,有一个你。
  一看你就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一身华服,容颜俊美气度非凡。我随着杂耍团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虽不过一十八岁,却也算是见过了不少世面,可那天我走到你跟前,不过是无心的一眼,竟看痴了过去,张着嘴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并非独自前来,身旁跟着几个同伴。他们一看我这神情便开始不干不净地纷纷打趣,而你神情倨傲,垂眼斜斜一睨,唇角轻轻一勾。
  你那副模样分明是极其瞧不起我的意思,我却心里一荡,只觉得你那一下做作更是邪魅无比。身后传来大师傅的呵斥声,而我充耳不闻,只呆呆地望定了你,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你轻描淡写地对同伴说了一句:“瞧她这小可怜样儿,可别害得她回去挨打了。”
  说着,你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递了过来。
  我刚要接,你却突然一抬手,我便够不着了。
  周围的人齐齐发出哄笑,定是笑我好端端一个人,却将自己当成了狗,如此摇尾乞食。而你越发觉得有趣,索性耍弄开来,以银币引我道:“来,来,跳起来拿,够着了便是你的。”
  我恬不知耻,竟真甘心为犬,一蹦一蹦地努力去够你的手。
  你玩够了之后,才将那银币施了给我,脸上一副重新无聊下来的神气。
  我心里大为失望。原本只望你就那样天长地久地逗弄下去,我便可以一直在你跟前,可如今你一停止,我便只有离你而去了。
  我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此时你身旁有一名同伴说道:“佟兄,你瞧,人家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了,那小眼神儿真可怜见的!”
  我这才知道你原来姓佟,正自欢喜,便听你语调慵懒地说道:“哼,什么歪瓜裂枣都来喜欢我,倒像是自认为配得上我似的,真是辱没了本公子!”
  你那句话根本就是侮人至极,我却一心着迷于你那副受了委屈般的嫌恶语气,同时自厌自恨,连忙回过头去,不敢再看。
  可刚刚走了两步,又听你身旁另一人说道:“哎呀,其实这还是个小美人呢!佟兄,你小子总是艳福不浅!你看,你身边固然美女如云,可也没有过如此特别的吧?若将她收藏起来,倒是一朵奇葩哩!”
  这句话显然令你大为动心,你手上的折扇“啪”的一收,轻喝一句“站住”。
  我回过头,满怀激动地听见你对我说:“过来!”
  你扳着我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饶有兴味。此时我在这里已然耽搁了太久,大师傅亲自找了过来,你便出了百两白银,将我买回府去。
  到了你府上,我才知道你同伴所说的你身边美女如云是怎么个意思。你府中姬妾无数,有名分的没名分的比比皆是。大家见到我,纷纷掩嘴偷笑,窃窃私语不休。
  我原以为你不过是让我到府上做一名杂耍伎,兴起时便让我为你和你的姬妾们表演罢了,不料你当晚就把我留在了房中!
  我又激动又紧张,都顾不上去想同入你卧房的还有另外三名美人,只顾着自己浑身瑟瑟发抖。
  你命下人掩门退出之后,毫无怜惜之意地剥净我身上衣衫,将我畸形的身躯暴露于四双眼睛的审视之下。
  你轻蔑地打量了我一遍,嗤笑道:“就你长的这副模样,还妄想得到本少爷的宠爱?哈哈!叫你看看什么才是人的身子——真正的女人的身子!”
  你剥光那三名姬妾的衣裙,她们丰腴娇美的身子展露在我面前,对比鲜明,令我无地自容。你当着我的面与她们嬉闹欢爱,累了便自顾自睡去,任我就那样赤身在冰凉的地板上挨了一宿。
  我自此知道了你是嫌我身子不美,自觉无法可想,本已灰心,谁知天道弄我,有一日教我在后花园拾到了一本书。
  我虽不识字,可那书中泰半都是图画,看也看得出来,那是一本房中术!
  我将那本书从头翻至尾,直看得脸热心跳,却也暗自欢喜。我心里有了计较:我固然无法令你赏心悦目,可若我有一身过人的床上功夫,怕是也能以长补短。
  我私下里偷偷练习,小心筹划。我在你府中一住数月,已对你的起居习惯了如指掌。你每日都需午睡,其时没有侍妾在旁。那一日我便躲在你午睡的榻边,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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