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月映潭 作者:田可心(晋江2012-04-06完结)-第4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也是给别人机会。
因为根据此时的法度,女子婚后如若三载无子,夫家就可以以这桩罪名将她休出门庭了。
而且不光是丈夫,公婆也有这个权力。
暮田田想:如果满三载时我还是无法与沧岭同房、进而为他生子,也许到时候那封休书我想不要都不行了吧。
可这事落在沈家,还真没这么简单。因为沈铭锴向来以德立身,自持甚严,嫌弃媳妇无子而逐出的做法终究失之严苛凉薄,他还真不容易撕破这层脸皮。
与此同时,外面逐渐有些不大好听的传言流了出来。源头是当初给暮田田接生的稳婆,那老婆子本来为人热心快肠,并不爱搬弄是非,就有一个毛病:好酒。
而且她酒量还不好,喝醉了就容易碎嘴。
那天她在集市里与人斗酒,没多会儿就喝高了,大家话赶话说到某处,她便泄露了一条惊天秘闻——
她给沈家大少奶奶接生的时候,看那孩子长得颇大,明明就是足月,哪里像是七月早产儿?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顿时兴奋了,纷纷议论原来沈家大少爷也如此风流,尚未将人家姑娘娶进门就弄大了肚子啊!
街头巷尾的这么闹腾了几天,又有新段子补充进来了。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说这沈大少奶奶在婚前三个月根本就没同沈大少爷在一块儿!还记得当初那个吸血妖邪吗?她是沈家人从吸血妖邪身边救回来的,您说她这肚子里的孩子能是沈大少爷的吗?
这么一来炸了锅了。
别以为这锅炸得叫沈家颜面无存,恰好相反,这锅一炸,沈家更是扬名立万了。
因为大家得出的结论是:沈家真是义薄云天啊!居然连妖邪的破鞋都肯捡,这是多么大公无私牺牲小我锄强之余还不忘扶弱的精神啊!
这下好了,帽子扣得太高,当事人下不来台了,以后沈铭锴夫妇再想休了暮田田就等于自砸招牌了。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人家一准儿会认定你们是找借口,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那个原因:哎哟,还是嫌弃人家孤儿寡母了呀?我说呢,这世上哪有那般菩萨心肠的人啊……
更别说沈沧岭还誓死不肯放弃暮田田了。
不管什么家务事,一旦成为社会焦点就复杂了。对这些传言,沈沧岭安之若素,沈铭锴夫妇讳莫如深,暮田田也只有摇头苦笑。
好在反正自己也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假装不知道求个耳根子清静也罢。
大家伙儿舌根嚼着嚼着,不久也就到了年末了。按照靖阴当地的习俗,小年这天是街日,父母亲都要带着孩子上街置办年货。
其实带着孩子就办不成什么正事了,孩子不给大人添乱就已经不错,还能指望他们帮把手?
所以这个习俗的重点并不是采购年货,而是亲子同乐。
沈家向来人缘极广,常年都有宾客如流水般来去,到了过年过节这种非常时期,上门孝敬的更是一拨紧接着一拨。沈沧岭现在已经担起了家里半副担子,总要迎宾待客脱不开身,于是小年这天,暮田田便自己带着小囡上街游逛。
这天是光明正大的出门,暮田田就不便再女扮男装了,何况小囡早就会喊娘,到时候当街喊出来,自己一身男装反倒难堪。
然而想着要出去抛头露面,暮田田还是有些担心,于是精心妆扮了一番,特别记得用粉底将鼻翼上的珠粉色小痣盖了过去。
她的容貌本就风情万种,此时对镜瞻顾,再三确认已经同自己男装的模样大不相同了,至少不大可能让没见过自己女装的人一眼认出来。
她略微放心,到底还是在出门前换了柄发簪,垂下一小片轻云般的面纱,斜斜地挡掉小半边脸。
小囡刚满一岁,走路已经很稳,但毕竟是小孩子,走不了太久。于是暮田田一会儿牵一会儿抱,母女二人逛得欢欢喜喜。
大街上行人往来如织,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两旁凭空多出了好些小摊铺,摆出许多平日里不常见的年货。暮田田一心要女儿开心,但凡是小囡喜欢的东西,指一指就给她买下来,让她拿在手里。
小孩子好新鲜,也不定性,小囡刚拿到一件东西的时候总是爱不释手,可只要看上了下一样,她就会将仍然新崭崭的“旧物”弃如敝履。
暮田田这当娘的头一次尝到了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的滋味,只好替女儿将她不要的东西都拿着。没多会儿单手就拿不下了,她便把小囡放到地上让她自己走:“小囡,你抓牢娘的裙子,切莫放手。娘去买只布兜来装你的玩具,装好了再抱你,好吗?”
小囡含着手中的糖人,乖乖点点头。
暮田田夸她几句,便带着她慢慢往一个挂着许多漂亮小布袋的摊铺走去。走动的时候能随时感到小囡扯住自己裙子,待停下来开始挑选,这感觉就没那么明显了,等暮田田眼花缭乱满心欢喜地挑定了一只别致的小背囊,低下头再看,发现小囡不见了!
她大惊失色,连忙问卖布兜的老板有没有看到她身边的小女孩,老板摇头摊手,一脸同情:“抱歉啊夫人,我刚才光忙着招呼客人来着……”
暮田田心急如焚,扔下那只背囊就转身跑开。可人海茫茫,放眼全是人头攒动,若是找个鹤立鸡群的大高个儿也还罢了,小囡个子矮小,如同一滴水珠落入大海,这可怎么找?
暮田田急得险些哭出来,没有法子,也只得一边往人群中挤一边低头看地上,时而还得分出心思来观察一下别人手上背着抱着的孩子。她一路喊了几声“小囡”,马上就有热心人过来问她是不是丢了孩子,她形容了一下小囡的长相,有些人茫然摇头,有些人则指点向某个所在,她也不知道人家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小囡,道着谢就朝那个方向追去。
满城的人接踵摩肩,更因为今天是特殊的亲子日,同小囡年纪个头相仿的孩子数不胜数。暮田田找了好半天都不见小囡,渐渐心生绝望,泪水不争气地漫上眼眶。她正想着如果小囡就此丢了,她真不知还该不该继续活在这世上,忽然就听见一把熟悉的清脆童声笑盈盈地在身后大叫:“娘!娘亲!”
暮田田做梦般地回头,眼前一片水光潋滟之中,果真看到女儿嫩桃般的脸上笑靥如花!
她那一刻喜极而泣,一个箭步奔过去,一把将女儿搂入怀中:“你这皮丫头!跑哪儿去了?险些没把娘急死!”
小囡哪里懂得母亲刚才急得山河失色日月无光的心情,只对她不耐烦地嘻嘻笑了两声,一扭身就又往身后扑回去:“爹爹!爹爹抱!”
暮田田惊了一下。小囡叫娘已经很久,可这还是她第一次叫爹哩!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是从另一个人的怀里将小囡接过来的,慌忙向那人施礼道谢:“这位公子……”
接下来的半截话,被她活活咬碎在舌根,差点没将自己痛晕过去!
眼前这人居然是……
郁檀!
暮田田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快掩面逃走,即将付诸行动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自己傻愣愣之间居然又把女儿递回去了,只得收住脚步敛衽为礼:“这位公子,多谢你照顾小女!”
她低着头,一只眼睛藏在面纱后面,心里通通通有如鼓擂。
耳中听得他温润一笑:“无妨,令嫒玉雪可爱,聪明伶俐,在下倒是喜欢得紧呢!她这声‘爹爹’,更是叫得在下不疼爱她都不行啊!”
暮田田心下一松,见他果然没有认出自己,于是自然了很多。她顺着他最后一句话,伸手要去将小囡抱回来的时候就责骂了她一句:“你这孩子,别乱叫人,当心惹恼了这位公子!——公子请勿见怪,小女年幼无知,什么事都不懂,是我这为娘的管教无方。”
小囡本来从不黏人的,这天不知为何十分反常,竟然坚决地抱紧郁檀的脖子,绷着小脸极其严肃地摇头,不肯回到母亲怀抱。
暮田田脸色微露尴尬,郁檀便笑着拍拍小囡的背:“没关系。孩子既然想要我抱,那不如就让我再效劳片刻吧,今日左右无事,自己逛也是逛,陪你家小姐逛也是逛。”
两人不再相见已满数月,暮田田不是不思念他的,却更担心和他相处久了会被他看出破绽。她大为作难,正咬着嘴唇紧急思考该怎么解开眼前的困窘局面,又听郁檀淡然一笑,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开了:“在下姓郁,单名一个檀字,家里做点小生意,敢问这位夫人……”
暮田田只好也自报家门:“妾身夫家姓沈。”
郁檀便笑着正式招呼了一声:“原来是沈夫人,有礼了。”
暮田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囡却已经不耐烦听他们大人间你来我往空洞无物的客套,她兴高采烈地指着旁边一个摆了许多小泥人的摊铺就咿咿呀呀的使唤开了。
郁檀哈哈一笑:“要泥人么?好好好,遵命遵命!”
临渊闲话
小囡黏着郁檀不肯放,暮田田无奈,只得跟在郁檀身后,带小囡到铺子前挑拣起小泥人来。
泥人铺的老板一见这几个新来的客人分明是锦衣华服的一家三口,当即满面堆笑地热情招呼道:“哎哟,这位公子、夫人,呵呵,令千金小小年纪,眼光倒是很毒啊!我们这儿是著名的潞南泥人周分铺,我们潞南的孩子啊,天生就认这个!”
他不知道郁檀就是潞南人,快嘴快舌地讲解道:“不知您听说过没?咱们潞南的孩子抓周的时候,任眼前放了什么天大的好东西,只要有泥人周的泥人在,他们抓的必定就是泥人啊!害得我们潞南人家后来再给孩子抓周,就得请我们泥人周专门作出些泥塑的笔呀砚台呀元宝什么的,省得男孩儿都抓小女泥娃,女孩儿都抓小男泥娃,弄得好像个个都是风流种似的,嘿嘿!”
暮田田倒没听说过这个,在旁边听得新奇,又见泥人铺的老板乐呵呵地递过来一只泥塑的小佛像——明明是泥塑,他这做工果然精妙,看着便如黑玉一般油光水润。
“男戴观音女戴佛,而且我们潞南的讲究啊,历来是娘送儿子观音,爹送闺女佛。这位公子,一看就知道您跟您这闺女亲得很哪,瞧着就跟一大一小俩模子里捏出来似的,公子您自个儿就是丰神如玉了,小姐这小小年纪还已然出落得如花似玉!我们上头老一辈人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说法:女儿肖似爹爹,一准儿就是富贵命,将来定能嫁个好女婿,且一辈子孝顺您二位呐!”
这卖泥人的嘴又快又甜,全是吉祥讨喜的话,然而听在暮田田心里,却只剩下了那两句——
瞧着就跟一大一小俩模子里捏出来似的……女儿肖似爹爹……
她霍地想起刚刚认识郁檀的时候,回家看到小囡,就莫名地觉得她长得像他。
难道不是自己的错觉或痴心妄想么?真的也有别人这么觉得?
那么……小囡是真的长得像他?
小孩子注意力有限,一旦被新鲜事物抓住就注意不到了抱自己的人是谁,郁檀从从容容地将她换到暮田田手里,顺手接过暮田田手中那一大堆小玩意儿:“夫人,我去买只布兜来装这些东西,你们且在这里稍候。”
暮田田犹自沉浸在风起云涌的心事当中,反应未免迟钝,还没说出那声“不用”,他便已钻进了人群。
暮田田怔忡地回过头来,心不在焉地陪小囡挑选了一会儿,付了钱。见郁檀还没回来,她才想起该说一下小囡:“你这孩子,几时学会喊爹爹了?爹爹现下在家呢,可不能乱喊,刚才那个是叔叔,记住了吗?要喊叔叔。”
小囡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小泥娃,爱搭不理地回答:“爹爹,是爹爹,叔叔,在家。”
暮田田听懂了,她是困惑着明明沈寂涯才是叔叔,为什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叔叔?
还没等她望天,郁檀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小囡有名字了么?”
她仓皇回头,小囡已经张开双手笑呵呵地直向郁檀怀里扑去,同时把手中的泥人塞给他:“爹爹!给爹爹!”
郁檀惊喜地接过来,爱怜地对小囡一笑:“这是给爹爹的?小囡真乖!那爹爹再送回给小囡,好不好?”
小囡精灵得紧,人情已经做过了,还能把东西捞回来,当然欢快地一个劲点头。
郁檀便抱着小囡,顺着她小手的指指点点,离开泥人铺,朝一个方向走去。
暮田田当着人家的面,也不便再执着于纠正小囡的称呼了,只好回答他的问题:“我公公给取了个名字,叫做墨烟,只是家里人都叫惯了小囡,便仍旧这么叫着。”
郁檀“哦”了一声,沉吟道:“墨烟……这个名字,呵呵,倒不如青月。”
暮田田愣了一下,来不及多想,已惊愕地答了出来:“……青月一名,家中已有人叫过了的。”
郁檀一哂:“若小囡不姓沈,那便无妨了。”
暮田田的脚步陡然慢了一拍:若她不姓沈……小囡本来的确不是姓沈啊!
只是小囡究竟姓什么,却是连她这个做娘的都不知道的了。
她只迟疑了那么一步,便又落在了后面,郁檀回过头来等她:“小囡多大了?”
她定定神,甩开刚才那个不太愉快的念头:“刚满一岁,去年腊月里生的。”
郁檀原本还慢慢踱着,听了这话,倒突然停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暮田田不解其意,更怕他认出自己,始终不敢同他长久对视。好在古代妇人本就不该与男子太过亲密,她这样的表现十分说得过去。
正在俩人相对无言的时间快要长到不正常的时候,小囡填上了这个空档:“吃炒年糕!爹爹吃炒年糕!”
暮田田心里蓦然一松,就听见郁檀父性十足地一口答应下来:“小囡想吃炒年糕?你咬不咬得动啊?来,张开嘴让爹爹看长了几颗牙……好好好,小囡真厉害,爹爹这就带你去!咱们走快点好不好?一会儿中午吃饭人多,去晚了就坐不下了!”
他这句话说到最后,明里还是在同小囡对答,实际上是在催促暮田田。暮田田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他们往城中炒年糕做得一绝的饭庄临渊阁走去。
临渊阁这个名字,听在不知情的人耳朵里绝然想不到竟是饭庄,必定以为是一家书院。
实际上,这也是这家饭庄刻意追求的效果。他家老板从一开始就摆明了要附庸风雅,以此吸引有身份的客人。他家不但菜名都取得文里文气不知所云,还有许多讨好文人的特色,譬如白墙和屏风任人书写作画啦,午饭时有说书啦,晚饭时有曲艺名角的现场献艺啦等等。
此时正是午饭时分,郁檀一行刚坐下点好菜,每日一段的说书就开始了。
只见那说书先生一袭灰色长袍,往台上一站,响板一打,饭庄里原本嘤嘤嗡嗡的人声顿时就低了一截,即便是仍然沉浸于和亲友的谈天说地中的人,也乐意空出一只耳朵来听听今天讲的是什么。
那说书先生中气十足,一开口就抓住了所有食客的注意力:“各位老少爷们儿,姑娘大嫂,小老儿今日来给大家讲一件虽不是发生在我们靖阴城、却与我们靖阴人大有渊源的往事。
哎,您可别撇嘴,虽是往事,这其中许多秘辛却未必是您听说过的哩!——这位老爷子,瞧您这一脸沧桑的模样,定是经见过不少大事儿,想当年那潞南城里害得多少人闻风丧胆的吸血妖邪,您还记得吧?
……”
暮田田一听今天要说的居然是吸血妖邪的事,顿时大有兴致。她当初就曾对这个人大为好奇却探听不到更多的消息,后来的传言又说当初掳走她的强人正是这吸血妖邪,而小囡也是他的女儿……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果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