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作者:锐舞(晋江2012.8.16完结)-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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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笔落,几钩几抹就将寒凉的意境打破。轻皴慢点,只以对岸模糊的垂柳摆拂,和着半空的飘零雨丝,生生将水塘败荷给描画成了屹然于风暴中的坚毅。
那团墨迹并未修饰,只是淡淡晕染,就成了舞在风中的落叶,看似随意的构想,豪放粗犷的笔法,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将原本倾注了满腔女儿浅愁的悲凄,给塑造成了写意不羁的坚韧。
初音在桌边看得目瞪口呆,这淡墨细勾出来的蒙蒙水雾,分明是属于江南的娴雅润泽,可飘摇在狂风中的枝叶,又那么的凌乱,一柔一刚,一远一近,就这样将世间的灵性与气韵给落于了纸面……
“画是由心生,站在这儿,”杨及指着塘边,“与在稍远处,是有着截然的心境……”
“你还是拒绝入仕吗?”只当他心血来潮执笔作画,在听得这话,初音恍然明白了:站在不同角度看到的结果也就不同……他这分明是在坚持着不入朝。
杨及对画似笑非笑地愣了片刻,这才起身行了礼,“在你已成形的打算中,我知道有一部分是为了……杨家,这就够了。”
“公子……”
杨及一摆手,阻了她继续劝,“你说现在不是时机,不能妄动……那就不要给我可以动手的机会,不然……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她的想法,杨及已明白了大半,是想用国法律条惩治了坏人,她不想让自己手染鲜血,想让杨家干干净净地重归仕族。相比自己所想的手刃仇人的鲁莽,她为杨家选的路虽然坎坷虽然暂时看不出前方,可杨及知道这是一生辅保三位皇帝的父亲更想看到的结果,而林初音这位当朝国母也定会竭尽所能,所以……杨及愿意平息心血,拔开被仇恨蒙蔽的眼睛,甘心守在她的身边。
他说得很清淡,可初音知道,表面的平静之下蓄集着怎样的漩涡,手带着微微地颤去收那幅两人合作的画……他说自己过于专注悲凉,他何尝不是呢?同样被阴霾围困,同样缺少艳阳。
突地,肋下生出痛楚,尖锐而强烈。
一个摇晃,碰倒了笔架,咣当咣当……
细瓷嘤咛纸张悉索,只眨眼的工夫,工整的台面就遍布了狼籍。
听到动静,碧桃探身观瞧,见到主子与公子双双站立在窗边的书桌,余辉洒了他们一身,大开的轩窗外有澄明的蓝天白云,还有茂盛的枝蔓,映着两个周身淡金的人儿,竟有种你侬我侬的儿女情长。
女官心下一凛,忙退出了门槛,同时将想跟进来的采女挡在了身后,重又深深看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又将殿门关合。
手慌脚乱阻止残局继续扩大的初音,在杨及眼里多了份从未有过的娇羞,都顾不得小腹的撕扯了,只是一瞬不瞬地将她这难得的小女儿情态收集,然后仔细品味。
“别管了……”本来是想挡住她扶笔架的手,不料想大掌一下盖上了她的手背。
一时,忘记了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就这么怔怔地四目相对。
初音连呼吸都不会了,只觉被他灼灼的眸光看得一阵一阵热涌,下意识将头扭转。
追随的芳姿柔媚不见了,可红红的耳廓和那半寸称在雪白衣领下的粉逸肌肤,还是美得让杨及心悸,不自觉间将翻转手掌,然后贴紧掌心的线,“当年王爷荐我入宫时,曾问过我为什么要自请,我说‘我要守着她’。今天还是这句话,我会守着你……做你的护身符,我将一切交由你,家仇也好性命也罢,只盼想能用血肉之躯为你想走的路,探明险阻,别的……就随缘了。”
话落,抚去她虎口处一滴水污,然后放手,平静的面色自律的疏远,仿佛刚刚的碰触是幻觉一样。
这样很好,杨及不停地对自己说,没有身份上的束缚,将她只当成林初音,而不是东兆皇后,至少可以在她的面前挺直了脊梁,这就够了!!!!
第 45 章
摊开的书页上,以精谨细腻的笔法描绘着一尊欢喜佛像。其中男者盘膝而坐,女者面向男者,双腿张开落于男者左腿之上,四臂相拥胸腹相贴,赤身裸~体……
明知这是番邦佛教的本尊神,与世间闺房中的交合有着天襄之别,初音却还是止不住地面红耳赤,手一下盖了上去,以为眼不见,心就静了。
掌下分明有什么在灼,忙又伸到眼前端详,不知是这羞燃到了指尖,还是刚刚过于用力地附去,掌间竟然红红一片,盯着一道道线和细碎的纹路,那日的紧握又清晰地浮现。
他……他居然说了那样柔软的话!!!
记忆中他是一贯的硬骨……惊闻悲讯的临暮,那片代替哥哥抚慰她心伤的肩膀;出宫探病的月影下,那句漫不经心却尤为郑重的承诺;秉烛细读的深夜,那声就算丢弃掉一切骄傲,却依然让她远离危险的怒吼……还有很多从未点明,却是不折不扣的教导……
不管从容还是狼狈,在杨及的身上从未缺少过作为贵族公子的优越感,那些读书人的清高与自负更是没有因为寄人篱下而消失,总是挺直着脊梁微扬着脸,带着俯视一切的傲然,可就是这样一个他……竟,说那样的话语!!!
原来……她错了。
手握成拳抵在胸口,初音有些闹不清,此时的怦然心动是为了什么,想平息却发现怎么都办不到,只能一再加力,渴盼能静若止水。
总是把杨及当成责任,善待纵容只是想以此慰藉老忠良的在天之灵,现在仔细回想,却发现……他所做的一点都不少,甚至要比自己的举手之劳要珍贵得多,这让初音自责之余,又充满了内疚。
“小姐,王爷来请安了……”
沉浸在思绪中的初音,被碧桃的禀报吓得一个哆嗦,等回过了神儿,就是赶忙将书往后翻了几页,把那些过于惊世骇俗的信仰掩了去。
这个动作自然没逃过碧桃的眼睛,伶俐的女官心知主子定是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儿,就算没想探寻,可还是好奇地多瞄了两眼,不经意间看到了她的脸色,大惊:“小姐,莫不是又发起了热吗?怎么脸红成了这样?”
才稍稍退去的烧被女官一叫,又重新点燃,只会嚅嚅低语了,“没……”
碧桃用手探过了温度后总算是放下了心,还是絮絮地叨念着半掩了轩窗,“您本就染了风寒,还要吹风,药也不好好喝,您这是要急死奴婢啊。”
初音愈发的心虚了,遂站立起来,打着岔地说:“承泰不是来了吗?别让他久等了……”说着就想往外走。
碧桃忙拦了,“好小姐,王爷知道您正病着呢,去看过大殿下就直接过来寝殿了,您就坐在书案吧,奴婢去搬把椅子让王爷坐,喝杯茶的工夫也不打紧的。”
不妥之意还未说明,就听有采女报说定南王到,初音也就打消了再去前殿的念头,往窗边蹭了几步,想让吹进的微凉降降自己的温。
承泰和梓安前后走进,依然是行了跪礼,初音也没再矫情,只是等他们起身后,从座上立了起来,还以家礼。
承泰笑眯着眼睛直说不敢当,与梓安分别落座到了下垂手。
自从皇帝那次病危之后,梓安就一直郁郁,不见了往日的活份,整天打着蔫儿,听被指派去服侍的樱桃抱怨:殿下现在连理都不爱理她了。开始的时候初音以为是受到了惊吓,还特意让太医瞧过,也开了几副压惊的汤药,效果并不明显,这孩子还是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后来四哥说这可能是心病,要等时间慢慢平复,急不得。
可每见到一次,初音就沉重一分,就像此刻,他只是窝在圈椅中,低着头不言不语……心底的微波还未散尽,新的涟漪又泛起,直荡得骨缝儿都涌上了酸。
待采女布了果茶,承泰问过了病情之后,才转了正题,“儿臣想为杨太傅翻案,可苦于没有由头,就来叨扰皇娘了。”
几乎同时,初音眸光扫向碧桃,灵俐的女官手捧着香茗放到了主子的面前,轻声回道:“公子出宫了……”
浑身的紧崩瞬间轻松了下来,盯着碧桃俸上的茶,初音并没有喝,嘴里本来就苦,就更不想沾这苦中带涩的东西了,只是一味地捻着小盅,想了又想,“这事还是王爷不要出头的好。”
“怎么说?”
“皇上还没禅位,王爷只是在监国,若就这样推翻盖棺定论的案子,无异等同于在打皇上的脸,怕是会成为被有心人弹劾的理由。”
“那就不管老太傅的冤枉了吗?前些天儿臣翻阅了案卷,不止是以忤逆之罪将老大人斩首,还祸及亲眷,这样的荒唐再延续下去,是会被天下耻笑的。”越说越气,拳头一下捶在扶手,骨头砸在实木上的闷响,也没能平息了定王南的恼火。
“不是说不管,只是要有个契机……”
承泰茫然,心说翻案除了下旨彻查外,还要什么契机?于是只好请教,“请皇娘明示……”
“东兆自开国以来,已经了十帝,到今天四海称臣繁荣安定,国史也是时候修一修了……”
有天闲聊,四哥说起过,东兆的国史是以纪年体形式展现,不光政治,经济,学术,人文,礼乐,律历等全都揉杂到了一起,还缺少了文武官员的列传,这实在是有违泱泱大国的风范。
这会让初音想起来了,杨太傅是位三朝老臣,列传是一定要的,至于是会被记到忠良还是奸佞中,到时自然主撰官员会请上意明示,以此为由征求百官意见,正名之事也就不会太难了。
“皇娘是想让百官提及?”
初音点头,“不管怎样,王爷都要以孝为先,尽量向皇上展现濡慕之情,皇上有再多不是,也要留给天下留给后人去评辩,至于做为子嗣的王爷,适当保持沉默就好,你不说也有人替你说,你不做也有人替你做,下结论之前再多让人重复几次,这样既显现了你对皇上的重视,又让官员有事可做,还能将你塑造成勉为其难,这样一来,皇上就算有气,也不会算到王爷的头上了。”
字字句句听进耳朵记在心底,感叹皇娘颖慧的同时,承泰也不免狐疑,这等谋权算计,处在深宫之中与世无争的皇娘是如何习得的呢?
借由喝茶挡了承泰看过来的考量眼光,初音保持着从容,有些事多在脑中过几遍,自然能办得妥贴,这并不是什么阴谋手段,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无法面对的心境了。
没能得到答案的承泰略显讪讪,转念又想,皇娘是长在天孝诚皇后的身边,他那位祖母辅佐新君,平定皇庭,是位世间少有的女丈夫,这样说来,皇娘的得到皇祖母的悉心调~教才有此的眼界和手腕,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了。
想明白了,也就松懈了下来,闲闲地喝过了茶,连平日里嫌寡淡的碧螺春,都让承泰品出了几许幽雅,不免面上漾着笑,“著周兼主修国史,您看可好?”
怕是不妥!初音下意识地认为,又怕因为仓促想得不够透彻,就又揣摩了半晌,这才回道:“周兼既已入相,就不要动他了,怎么说也是能平衡各党派的中间力量。”
“那……”这可是让承泰犯起了愁,有德行,有才学的人都好找,可是要兼顾二者,再加上毫无私心,这可是太难寻了。
初音对朝中百官本就不熟悉,所以这个问题她是怎么都没有立场来做答的,也只能保持着缄默。
“皇娘,您为什么也不肯喝苦药!”从进门后就一直没出过声儿的梓安突兀地开口问道。
两双眼睛同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丈二几案,那里正孤零零的摆放着失了氤氲的药碗,深褐映着白瓷,衬托在晕了强光的窗纸下,正散发着盈盈的柔美。
“皇娘不是常教导儿臣,‘良药苦口’吗?怎么也耍起了性子……”说着拧眉瞪向侍立在旁的碧桃,“还不快去再煎一副,我要在这看着皇娘用下,不然就白废了太医生舅舅的一番苦心了……”
林季言……这个名字立时跃进了承泰的思路,微笑地看着还在气鼓鼓的兄长,感谢他无意间的提醒。
初音深深地注视着梓安,四哥吗?痛失三哥的彻骨还在持续,又要把四哥拖入漩涡的中心吗?因为有了前面的惨痛,再要血亲去试政局的深浅……这让初音生出了抵触。
面对承泰询问可否的眸光,初音只能选择逃避地低头敛目,连碧桃都以为小姐是被大殿下说得难为情了,在抿着嘴偷笑。可只有初音自己知道并非如此,总感觉梓安哪里不一样了……正思量间,视线扫到了桌面的梵文,然后浑身一凛……
“碧桃……去天承寺。”苍惶且颤抖。
第 46 章
作为汤池的宣安西偏殿耳房里有一眼温泉,这在宫庭甚至说在京城都算是唯一,可这并不是因为林皇后尊贵或是得宠,是自前朝修建皇宫时就有的,所以林初音也就没再多不安,而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上天的恩泽来。
此时,小小的地方氤氲缭绕,叆叇漫地似云乡,门口的珍珠帘拥在温润中飘飘荡,荡摇摇……靠西墙描画着四季海棠的衣架上散落的纱衣,半掩着娇柔的小花若隐若现……金玉镶边儿的迎面镜上晕起淡淡的水雾,模糊着影像惟有美艳不见春~色。
耳畔传来缕缕琴声,悠扬似泉水淙淙,如歌如讼。碧桃盯着缓缓泛起的漪沦,牙齿在红唇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却还在凌虐……
“小姐……同心律师未能帮您解开心中的结吗?”碧桃不知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往日里有看不透的事了,也是要走一趟天承寺的,经由同德法师的开解,倒也能有所了悟,可今天实在反常,不光是在布萨堂里跪了大半个时辰,连天下闻名的同心律师都开解不了,想到那声带着惶惶的吩咐……碧桃心底涌上不好的念头。
是吗?也许……
初音只是个理佛的凡尘女子,按理说是入不得布萨堂的,可今天实在是惶恐得厉害,只有去叨扰了佛祖。
她有些闹不清,是被邦番的教义所迷惑,还是心魔泛起,竟……
当她在佛前忏悔请求容恕时,被誉为当下最伟大的律宗大家同心大师却说了另一番话,“佛陀智慧没有正法之说,就如律宗持律,禅宗修禅,虽各有侧重倒也不曾相抵……那男女双修之说,实属密宗修炼心性所用,以求达到空乐双运,施主无意翻及若无心深习,只当缘份不必执着。”
“小姐……”瞧主子不语地靠在池壁,碧桃急急地唤着。
初音扭头,见她眸中星光闪现,额头上也沁起了密密的薄汗,知道她这是真急了,抬手探向那轻颦的眉间,将已成形的汗珠辗碎,顺便抚平了褶皱,“只是心不甚清净罢了。”
碧桃一把攥了她的手掌,“奴婢不懂您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懂你要做的事是什么,可那布萨堂是什么地方奴婢是懂得的……那是僧们人自检戒律,断恶增善的场所,您……定是认为自己犯了戒律,才会忏摩苦行。”
初音动动手指,想抽出,却发现她那么用力,只能放弃,任她继续握着。这会初音也总算是弄明白了,外间的琴声是做什么用的,碧桃定是认为自己心里有事,想要开解又怕被人听了去,所以才施了这样的障眼法……想着,初音不觉弯了唇角,“大师的指点我已经听进去了,只是还有些细枝末节要想个通透……所以你无需担忧了。”
谁知这话非但没有抚藉了她的不安,反而更让碧桃生起了忐忑,“小姐到底要做什么,您能对奴婢说一说吗?奴婢自知没有能力担当,可了解了您的心思,才不至于拖了您的后腿……”
初音半闭了眼眸,身子无力地又往水中埋了几分,“公子……带来寝殿。”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