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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后"悔 作者:锐舞(晋江2012.8.16完结)-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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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家仇……”
  “承泰会做……他现在只差一个行使君王权利的名分,皇上大行之后,那已经高悬的刀就会落下来了……”
  “那,你……”
  “广漠……绿洲,如果能在这一片苍茫中笑看平沙莽莽,感叹沙浪茫茫,也许是最美好的吧……”
  杨及抿着唇,“你前面要走的路,不需要……我了……”短短的几个字,就像从皮肉中抽出的利刃,刻骨且鲜血横流。
  现在初音才知道,荒凉的夜风中,连孕育泪的机会都没有,明明眼睛又涩又胀得揪心,却怎么都哭不出来,她颤抖着手,冰冷的指尖贴上他被岁月打磨的脸,酸楚在心湖中投下圈圈漪沦。
  “有朝一日,你可愿陪我再看这沙海残阳……”

  第65章

  通常情况下,人们都会为一时冲动而说的话后悔,初音也不例外。
  等她意识到自己承诺了什么,已经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能扔下了呆得如同泥塑的杨及,逃一样地钻进了马车,还连声催促言诸快走。
  飞驰中的车子,与内心的忐忑似是同处在一个颠簸区域,身体虽在不停地左摇右晃,心却是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初音感觉很久,也可能只是片刻而已,她已从火烧火燎的难堪中脱离了出来,稳了稳心神,轻击门板,让言诸靠边停车。
  言诸呼喝着马儿渐渐慢了下来,停滞了须臾之后,门帘被人从外面掀起,一个头戴纱帽的人印入了初音的视线。
  言诸很体贴,怕自己一身青色劲装,在黑暗中吓到主子,特意燃起一盏纱灯放在了车板之上,让暖暖的光柔化棱角,缓和冷硬。
  初音盯着那方自帽沿流淌下来的薄纱,在冰凉如水的夜风中微微起伏,完全看不出它的后面,还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其实说言诸还活着,这本身就是没有说服力的,自从三哥惨死后,言诸就似是被抽走了思想,变成了一个只会听命的傀儡,再无生气。
  如果说在始闻噩耗时,一点都不恨他们护主不利,那肯定是骗人的。可是虽着岁月的沉淀,初音渐渐认识到了自己这恨毫无理由,尤其在看到言诸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有时初音都于心不忍,想给他个痛快了却残生。
  言诸所中之箭是淬了毒的,又因为要保护隐匿好三哥的尸首,而错失了最佳的疗伤时机,所以等他被言众带回来时,毒素早已深入骨髓,若不是有四哥的妙手回春,若不是有大内众多的解毒良药,怕是早已无力回天。
  就算是这样,言诸还是吃了许多常人想象不到的苦。从创处开始糜烂,蔓延至全身,初音都几乎认为,他的身子会在脓泡溃败中化为一摊污水,完全没有想到,他竟靠着惊人的毅力,生生地忍下了那些刮腐肉掀痂壳的痛楚,一点一点地好起来。虽然这个过程很漫长,用了近三年的时间……
  历经脱胎换骨后,言诸以一方纱绫将自己避出了视线之外,初音也曾经说过不必如此,可他只淡淡地回答:他本是已亡之人,怕给主子带来麻烦。
  也许他是怕自己看到他的脸,会想起那个英年早逝的人吧……初音常常这么想。
  深埋在心底的内疚又开始隐隐作痛,可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要想放弃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唯有自己的心愿达到了,才能不辜负那么多人的牺牲。
  想到此,初音暗咬牙关,平稳气息,将身边的锦袋往前一递,“明天一早你不必随我回京,去查它们主人是出于何意才会去偷袭三哥的营帐,一定要弄清楚他们消息的来源。”
  早已知道了这两枚铁券是出自西康曾经势力最大的诺亲王,和已废的太子之手,可他们二人彼时羽翼丰满,朋党众多且深谙阴谋算计之道,远在中原的初音不敢保证一次就能得到想知道的东西,怕打草惊蛇之后会致使证据被毁,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现在诺亲王被夺了王爵闲散在家,太子被废勒令闭门思过,他们身边那些追随者也不敢再轻易出现,正是初音去弄清真象的大好时机,所以……她不惜冒着与承泰撕破脸的危险,跑到边境来,只是想让言倾借机潜入西康。
  “属下还是将您送回京城……”言诸的声线粗糙又暗哑,不知道是那场生死劫伤到了喉咙,还是长时间的不说话造成的,总之是要人强自忍耐,才能听下去的动静。
  入了夜,风没有了那种卷尘翻沙的凶猛,反而温柔了很多,沁凉灌进车箱,撩拨着小绶上的珠玉叮咚作响,初音用手止住了它们的欢歌,将浑圆饱满的珍珠捏在指尖,面上有种安于现状的满足,“你送我到镇子上就起程进西康……”
  说完靠向车箱,等着又一波的颠簸。
  半晌,也没感觉到动,初音睁开眼,见言诸还站在帘子边一动不动。
  知道他这是在不放心,遂又放松了身子闭合眼皮,红唇间吐出几个字,“王爷迎驾的人马这一两天就会到……”
  许久之后,应诺声才传来,“属下领命。”
  初音料得一点都没有错,乘着夜色又踏进昨天经过的小镇时,那个平日时宁静详和的边陲小镇,又出现了另一拔人马。
  初音才从马车上探出头,还没等她下车,就有人从店里冲了出来。
  “小姐……”碧桃眼泪汪汪地扶着主子的手,搀她下来。
  “他们为什么都堆在这儿?”
  “店小,住不下这么多人,周大人已经带着小队人去前面的府郡上安排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来接您……”
  初音环视着挤满了小小店堂的禁军,和躲在角落里正又喜又忧的掌柜,心说这已花甲的老人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大内的禁军吧,而且眼看着大把的银子却挣不到,这种纠结,也不知道这老汉能不能平安渡过去。
  主仆二人相携着来到房内,碧桃关上门回身的一瞬,正瞧看主子相蹙的眉,“小姐……您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来?”初音严肃的脸孔在忽忽悠悠的烛火下,显得尤为凝重。
  “王爷……”碧桃喃喃地想着要如何回答,转想就明白了主子在担心什么,于是忙回道:“您放心,紫槿会誓死守着小公爷,而樱桃……已被奴婢安排去照顾保圣夫人,您……什么都不用挂心。”
  “可有受什么苦?”将她拉至身侧,感觉到碧桃身子微微僵了下,初音边问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
  碧桃淡笑着摇头,“您走后的当天奴婢就让樱桃避去了行宫,并让她给紫槿带去了口信,奴婢也让言众去告诉四爷您在闭门谢客,让他没事不要打扰,所有人都没事儿。”
  呼……初音长出了一口气,从她决定要私自离宫的那天起,就在担心会有人因为她而受到承泰的迁怒,直到这一刻听到碧桃说谁都没事,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言众呢?留在了宫里?”
  碧桃敛着眼睑,长长的黑睫遮掩了一双流转的眸子,僵硬且缓慢地双膝跪地,那动作有说不出的别扭,活像是皮影一样生涩。
  “皇上……已经很不好了,王爷又这般待您,所以奴婢擅自做主,让众言回江南请林王爷进京,请小姐降罪……”
  初音自嘲地叹息着,自己一时冲动不顾后果的跑来了大漠,留下了烂摊子让碧桃收拾,她不但井井有条地把事情安排好,还能想得更多更远,相比与自己的鲁莽,有什么资格去怪罪呢?
  “快起来……”汗颜与羞愧让初音面对不了碧桃的这一跪,忙伸手去拉她。
  感觉到自己掌下的肉都在一颤一颤地跳动,初音立时意识到不对劲,再回想起她关门时的僵直与下跪时的坚难,初音突地变了脸色,蹲下身子去解她的衣襟。
  碧桃直往后躲,“小姐……奴婢没事,真的。”
  初音紧紧抓住她阻挡的手,只瞬间近在咫尺的影象就模糊成了一片,“让我看看……”
  主子的泪飞落到碧桃的脸颊,烫得她又是几个哆嗦,明知道若让主子看到自己的伤,必会又加重主子的自责,可是那双似是用尽了全力的手,宣誓一般地诉说着不会妥协,碧桃没有办法,只得自己动手解开衣衫,退去中衣。
  颤抖得手隔着一寸的距离抚着那道道红肿乌青,女子本该白皙细腻的雪背,此时遍布了触目惊心的笞痕,有的皮开肉绽正在冒着暗黄色的脓液,有的肿起一片泛着恐怖的水光……而这个一向聪慧的女子,竟托着这样重的伤,奔波千里……还有……
  “为什么不上药?”
  碧桃抿着唇不语。
  “说……”话初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爷说……接不到您,不许……”
  轻轻将层层孺裙拉好,“碧桃,以后不要让自己再受伤。”
  “小姐,奴婢不疼,一点都不疼……您在做大事,奴婢能做得就只有这个了……”
  初音嘤嘤地落泪:可是她疼,委屈也寒心……为自己也为碧桃。
  等杨及赶回镇子上时,已到了夜深人静,还没容得确定她是否平安回来,就听到有兵丁上报,说她已经被周兼接往了府里的驿馆……
  这消息多少让杨及颇感失落,在暗暗计较为什么要不辞而别。魂不守舍地推开据说她待过的房门,漫无目的地屋里转了几圈,都慰藉不了心头的空。
  他并没有让人点上烛火,所以一室幽暗,坐在八仙桌边,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眯着眼睛回味着临暮时她所说的一字一句。突然感觉手碰触到了什么,赶忙去确认,看着了正散着盈盈光泽的玉……
  这是她的,代表着林家人的信物……
  指腹摩挲着那残破的边角,杨及感到堵在心头的一切,都不见了:她说她是林初音……并不是东兆皇后……

  第66章

  小年儿过后,连着下了几天的雪,好容易盼着停了,太阳却还是躲在云层之后,怎么都不肯出来,不过满地的白,照映得到处都明亮非常,丝毫不比骄阳逊色。
  斑斑素雪,附上游廓门楣因为过年而披挂的红绢,将喜庆的氛围给掩蔽了起来。
  初音偷偷将窗推开一条缝隙,凉凉的风立时冲淡了一室暖暖。很快冷意就平息了渗骨,融化在了碳火的余温之中,唯有在窗台上留下一层薄薄的湿漉,证明着它曾经存在过。
  “小姐……”碧桃边娇嗔着,边踩着碎步奔来将窗棂合实,“四爷可是千咛万嘱不能再让您吹风了……”主子自从大漠回来,就一直缠缠绵绵地病着,太医院的太医都宣了个遍,药也一天没断过,可病情就是不见好,多少人都急得乱了方寸,就她这主子不拿自己的病当回事。
  被抓了现形的初音,只能干干地陪笑,“碳盆燃得浑身都躁得厉害……”
  “那也不行……”又回到了塌边,将浣衣局浆洗熨烫好的衣衫,抖开检查再重新叠整齐。
  避开了主子的视线,碧桃微微弯着唇角,表达着此时心中的高兴,要知道,近一个月以来,皇上那已是行将就木,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前两日更是有人将打探的触角伸到了宣安殿,扰了惯有的清明,多少日子了,她都没见过主子有过这般柔和的面容了,此时见着了久违的笑意,怎么不让她心喜若狂?
  初音托着下颌看向碧桃的侧影,见她时不时地用纱绫轻拭鬓角,不禁唏嘘,“最高尚宫的谱还是要摆的,这些琐碎交给采女们做就行了,为什么非要不假他人呢?你的品级是越升越高,每日里干的活可比一个六品的采女要多不知多少呢。”瞧瞧庆吉那个内侍总管当得,每一走动都是前呼后拥的,再看看自己的女官,作为同品略低一阶的最高尚宫,活脱脱就是一个奔波劳碌的粗使丫头,这可是让初音有些忿忿不平。
  碧桃查看完最后一件夹衣,抱起都快挡到眼睛衣服走向柜子,“奴婢被您按在床上养了半个月的伤,需要做点什么来活动活动筋骨……”说着将手里的衣物放进了隔断中。
  捕捉到那柜角处放置着几身素色的装束,初音就那么愣愣地看着。
  建景帝已病入膏肓,大内之中都在默默做着皇帝随时晏驾的准备,碧桃也早早将素衣放到了称手的位置,以防真到了那个时候乱做一团。
  三日前,太保李益生,太师蒋兴,右丞相周兼,左丞相元尚嗣一同到内宫问疾,想请建景帝早下立太子的旨意,可皇上已经不能说话很久,现在又昏昏沉沉得没个清醒的时候,几位重臣原先打算着说出皇子的名字,让皇上点头表示同意就好,等他们真到了长安殿时,才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只能面带愁容地告了退
  失去了让新君奉谕登基的最后机会,他们马不停蹄地又到了宣安殿觐见,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请皇后娘娘出面稳定朝纲。
  说实话,初音凭着手中的玺绶,是有立嗣的权力,可是她并没有见几位国之重载,而是在他们出宫之后,下了一道让世人猜测万千的旨意:关闭长安后殿大门,禁止一切外臣宗室出入……
  这是她作为建景帝的皇后,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情了,不敢说谁会弑杀了已经完全没有还手能力的皇上,至少是保证了他是自然而亡,这也就算对得起他们近二十年的夫妻情份了吧,虽然有名无实……
  宣安殿的大门依旧紧闭,连初音寝宫的门都只有碧桃一个人能自由出入,言众守在殿外,将承泰重新派过来的六十四名采女太监全部阻挡。
  其实若是细论起来,初音这个后宫之主绝对是有权力婉拒承泰这所谓的“好意”,可她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自己已经置于被人监视的范围内,唯一作出的略带着不满意味的事,就是将自己关到了寝殿中,轻易不踏出去,而别人也进不来。
  从初音回来以后,承泰还是保持着五日来请一回安,虽然都被拦在了寝殿外,可也从未少过一次。
  定南王与林皇后的关系骤变,这也让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这个敏感的时期里,明知会被拒绝,或臣工或王爵或命妇们,都想到宣安殿走动,若不是早早下了关门谢客的旨意,怕是这会连最后的一点清净都找不到了。
  初音之所以低落行事,甚至是比往常更为避诲,是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在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不能让任何事打乱了思绪。
  回来的第二天,林王爷与林世子到宣安殿前来请安,当时初音问过了父兄的意见,她并没有表示钟意的是谁,相信老父与天下人都知道了,早在多年前,林皇后就在扶持提携着定南王……
  可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初音自己突然有了一丝不确定……
  那次在殿中承泰带着阴戾与狠绝的话语,和他出门时射向杨及的毒怨眼神,还有他竟然拷打了碧桃,这一切都当是她想多了,存在着误会,先放到一边不提,可是她返回皇城,承泰相迎时的那冰冷的眸光,让初音再也无法自欺了,承泰真的变了……
  敬畏,曾是初音教给承泰的御下之术,可如今被运用到了她的身上,这其中滋味,颇有几分苦楚……
  想着自己筹计了十年之久的梦想,马上就可以实现了,却在这时有人要掐断一切,抹杀所有,初音的悲愤就远远超出了被自己信赖培植的人背叛的绞痛。
  当时全盘的托付,是因为承泰明快朗朗的为人,让她以为他是成就自己走出皇宫的唯一选择,并没有想过有发生偏颇的可能,所以更不会提前准备好什么应对之策,现在……她握在手里的唯一可以使自己不再受制于人的利器就是:否定承泰……
  若那样,不光是否定了十年的光景,更要全部重头再来,舍弃之后的阵痛还会带来什么样的附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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