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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后"悔 作者:锐舞(晋江2012.8.16完结)-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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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有同殿称臣之谊,怎还行落井下石之事?杨及也不再勉强自己和善了,脸色一凛,“李大人不该提家父的……若不是有您‘以正朝纲’的上疏,杨家怎么会落得那忤逆的罪名?”
  “你……”李益生一时语塞,不知道杨及到底知道多少,也不敢轻易往下接,只能怒视着他。
  “不管上意为何,做下的孽都是要偿还的……不是你,就是你的子孙了。”看着他那一成不变的沉静眸底,渐渐起了波澜,杨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你走吧……”李益生将头扭向了墙壁,恨自己的糊涂,竟自讨了这样的没趣。
  杨及并未如他所言,而是慢慢地将手中的残布折好,然后似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淡淡地说:“嘉勇王府三爷和你嫡女的骨灰为什么还不下葬,你真的不知道吗?”
  李益生身子抽搐了两下,脸上也不若刚刚的平静了,“不是说……英年横死煞气重不易下葬,要供在佛堂消煞解怨吗?”
  “哈哈哈哈……”杨及突然的大笑,回荡在阴暗的牢房内,让人不禁地头皮发胀。
  “不下葬是真,消煞解怨也是真,可那说的是你的女儿……”杨及直直地盯向他,眸中迸射着浓浓的忿意,“一个因为娘家害夫君惨死,最后含恨郁抑而亡的女人,要如何心安理得的与夫君同陵共寝?”
  “你不要信口开河……”惧怕,这是多少年都没在李益生的身上出现过的情绪,今天来得却是这般强烈,明明努力在压制了,可身下杂草悉悉索索地轻响,还是在佐证着他的颤抖。
  “就算你不找我,我也打算来见你一面的,皇上不会要你的命,但你也不是可以苟活之人……先不说你对我杨家犯下的罪行,就是设计架空林叔言身边所有的侍卫,将朝庭命官的行踪透露给敌国,并嘱意你的人在有敌来犯时要不留痕迹地置身事外,这才害死了林叔言……这等同于叛国的大罪,林家人不是不知道,压下不告发只是不想让皇上背负斩杀权臣的罪名,这笔帐,要怎么了结,就要看你的选择了……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留下麻烦的好,叛国的罪名可是没有时效性的……”
  自尽与全族陪葬孰轻孰重,相信一生都在算计的李益生能掂得清,至于死在哪不会给张景臣惹诽议,而且不会引起过多关注,羞愧自尽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及也没再多说什么,留下了那个还处在震惊中无法回神的人,转身离开了这满是腐败气息的地方。
  皇上已经为杨家正了名,而那个害父亲冤死的人也即将受到应有的惩罚,为什么心里还这么堵得慌?
  合上了台页写着“蒋”字的卷宗,杨及向后靠到了椅背,几乎同时,他眸光一紧,看着那道混在暗色中的身影,问:“你不守在宫里,来做什么?”
  候了半天,总算是等公子缓过了神儿,言众这才从柱影中闪出了身形,“言诸回来了……”
  杨及点点头,这次能顺利扳倒李家,多亏了言诸只身在西康收集的证据,不然还真许让李益生那只老狐狸给逃脱了,转而就想到了别处,“她的病怎么样了?”
  “不太好……”
  杨及立时坐直了身子,“鬼医不是几年前就寻到了吗?怎么不请来瞧瞧?”
  只见言众动了几下唇,最后才说道:“鬼医被安国侯囚禁在地牢里不见天日许久,现在已经疯颠,怕是无法再替人医病了……”
  这蒋家还真是罪大恶极啊,杨及咬着牙又看向面前那摞得很高的卷册。
  “公子,属下今夜前来,是带来了主子的一句话。”
  “什么?”
  “‘我允他不死,东兆没有杀他的人,没有斩他的兵刃’……”
  这下杨及可是呆住了,不死的保证都做了,还怎么要他的命啊?这太考验人了吧……可总感觉她不是个鲁莽的人,应该会为自己留后路的,但一时又想不到,只能就那么愣愣地盯着言众。
  言众那被刀锋修饰过的脸部线条,在昏暗中显得犹为深刻,他回视着那双探寻的眸子,将语气重了又重,“言诸回来了……”
  言诸,回来了……咀嚼了半天,似是想通了什么,指腹抚向那个硕大的“蒋”字,喃喃如同自语:是那个意思嘛……

  第74章

  原来蒋兴这么多年来,至少表面的迎合,是因为她给了一个承诺!杨及忽然回想起了那个略带凉意的春日,是由他引着她见的蒋兴,想来这不死的约定,应该是那时许下的吧。
  那天在禅堂中他们到底谈过些什么,是她捏着了什么把柄,以至蒋兴甘愿听命于她吗?杨及一直对她将蒋兴收为己用表示不置可否,他实在想不明白,那样一无是处,看得不紧还会莽撞坏事的人,以她的聪慧不躲得远远的,干嘛还非得用在身边呢……
  她的心思深沉,杨及早就领教过了,可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对蒋家动了杀心,这个认知还是让杨及直倒吸冷气。
  李益生专权误国妒贤嫉能,诛逐忠良素有积怨落得今天的下场,这是罪有应得,可蒋兴呢?他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这是朝野上下皆知的事,只是因女儿宠冠一时,而被先帝加官进爵位列三公,按张景臣暗中收集来的资料来看,蒋家作为外戚跋扈肆行骄奢淫逸,欺下媚上贪婪索贿这倒是有真凭实据的,若说真怀有什么需要锁拿的二心……不是杨及看不起他,蒋兴还真没那个能耐!
  那,她高高举起的利刃是为了什么呢?
  想着手又揉向了额角,连日来的寝食不定,早已让他的身子疲备又倦乏,想好好缓缓劳累,可又实在放不下缠绵病塌的她,抬头看向那洞开的轩窗,半弯残月挂在灰蒙的穹窿,凉风扑打在脸上,清明了几分,看时辰丑时将过,没时间再优柔了,用不了多久宫中就会忙碌起来,到时怕是想也无法再进去了。
  于是杨及抖了抖精神,奔向了那个系满了他柔情的人。
  可是……
  那高高耸立的宫墙阻不了他,一波波巡夜的禁军也可以轻松避过,巨大厚重的殿门更是不止一次地应声而开,但当杨及在门内看到了正凝望着自己的那个人时,不禁怔住了……
  庆吉年迈,虽名义上还是稳居内宫总管的名衔,但权力都已经移交到了第二号人物碧桃的手上,这位上管皇帝太后内务,下管几千宫侍的最高尚宫,此时不苟言笑地崩紧着面皮,一身青褐的衣衫更是将她称得愈显暗晦,四目相对,让杨及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制。
  “公子,请回吧。”碧桃的表情很淡,却是满含着绝不让步的坚持。
  杨及一直认为,碧桃是比他更懂自己的,甚至他还在彷徨,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知道了那种让他迷茫的飘乎不定的情绪,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对男女之情的渴望,于是视而不见甚至是纵容着他放任自己,到如今他懂了,他内心所系的那个女子也回应了,为什么当初那个支持的人却倒戈了呢?
  恍忽间,视线落到了碧桃那厚重的青布衣角上,杨及心骤地一紧,大惊:莫不是……想着就想硬往里冲。
  碧桃几乎同时拦到了他的身前,不语,眼神却是流露着“有我在你绝不可能进去”的决心。
  望着那已放下层层帷慢的床榻,想快快确认那里面的人是否无恙,心急之下,杨及的语气也冷硬了下来,“你以为你拦得了我?”随着话音一落,杨及已经稳稳地越过了碧桃,侧头微一凝眸,抬腿就往里迈。
  “我拦不下,但小姐能……”刻意压低了的声线中带着怕惊扰到谁的小心,很轻却也是成功地让他顿住了。
  “什么……”杨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要见他??!不……不可能!!!
  感觉那道疾风停滞了,碧桃似是叹息着,“小姐说三爷下葬之前不会见您,公子……小姐生性淡薄厌恶钻营,可这么多年来却甘愿让那些龌龊沾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告慰三爷的英灵,现在小姐将她全部的心愿托付于您,请您不要辜负了小姐……”碧桃虽没有回转,可从那字字句句中透露出来的哽咽,还是让人一下就能听出她此时的悲凄。
  林叔言,想到那个情深缘浅的知己,杨及就感觉到阵阵无力。
  对林叔言逝去这么多年,至今没有下葬,杨及也多少能了解些,无非是她想让三哥看到那些害他命断的人的下场,那样不仅可以慰藉了英灵,更是能平复李沐妍的怨念,正是因为想让好友夫妻再无牵挂,明明手里握着能要了李益生命的东西,杨及却还是选择了相对迂回的策略,就是为了让那对背负了情仇的黄泉鸳鸯能安心上路。
  如今她想要扳倒的李蒋两家,一个已经抄家发配,另一个也只是在等契机,杨及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她还要以这个为借口回避他呢?难道是他的做法让她不满了吗?
  “我看到她平安无事,就走……”相心比心,杨及突然能体会得到那个人相见情怯的心境,可实在担心得紧,哪怕只是一眼,看见她还好好的,心,也就能不再这么发皱了。
  “流沙银舞,大漠烟暖……”碧桃很突兀地说。
  可杨及却是懂了,这两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虽是碧桃带来的,可他知道,这定是出自她之口,沙海的浩瀚与壮丽,不是没踏足走大漠的碧桃能体会得到的,杨及默默想象着她说这话时的样子,定是娇羞与期许的吧……
  他们之间有一个“笑应漠北雁,静看斜阳沙”的约定,那是她许给他的未来,更是他的柔软所在,于是杨及不再坚持,而是转到了碧桃身前,定定地直望进那双略带着血丝的眸底,“我只问一句话,问完我就走。”
  看着那与己一样的微红瞳仁,碧桃点点头。
  “她不会有事,对吧?”
  碧桃头沉沉地一垂,然后似是过了很久,才缓缓地抬起来。
  这明显的迟疑,让杨及几乎就要回身往里冲,可他还是咬着牙忍住了,想遂了她的心愿……“她若安好,那一切都好,若……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了……”搁下了这句狠话,杨及头也不回的跨出了门槛,因为他怕再多待一刻,就没了转身离开的勇气。
  碧桃对着那没入到晨雾中的翩翩衣角,喃喃地说:“她在,碧桃在……她若凶险,亦无碧桃……”
  很快,碧桃收敛了余悲,拭泪理鬓一气呵成,等她挑动轻纱进入内堂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毫不意外,主子在强撑着等,碧桃见状走上前,跪坐到了脚踏边,握上了主子的手,“您既放不下心,为什么不见见公子呢……”
  她也想啊,可是……自己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见了也只是图添他的伤感罢了,所以初音只能硬着心将他拦了,能隔着层层纱幔,看到那挺拔的身影,对现在的她来说,也可谓是一剂良药,这就够了。
  “小姐,您总说陇西王体贴得让您心疼,您何尝不是呢?”她的主子真的好可怜,病中没有爹娘的探望安抚,亦无夫君的深情相伴,好容易有个知心的人,能慰藉着愈发沉重的病体,可主子却是将人拒之门外。
  初音将另只手抚上自己的脸,就算不用照镜子,她也已经知道自己的憔悴,掌下深陷的面颊,粗糙失去了滑嫩的皮肤,无不在诉说着此时的形容枯槁,与其让他在自己的凋零中伤心欲绝,初音更愿意让他只记得她最美好时节的绽放,那样,会不会就可以让他的记忆深刻又长久呢?突然她觉得好苦,嘴里心里都是。
  看着主子那迷离的眸光,和脸上淡淡的绝望,碧桃的心都碎了,她强忍着泪,放开手将那散落在主子额际的发丝挑开,指腹下这又涩又暗的发,让碧桃想起了主子那头羡煞旁人的青丝,不禁潸然泪下。
  听着嘤嘤的哭泣,看着一颗颗剔透的珠泪滑落,初音想替她拭去,可手才抬了几寸,就没了力气,挣扎了半天,还是不行,正想颓然地放下手,却有滴浑圆落到了掌心。
  初音痴痴地看着它,曾经似是有同样的一幕发生过,那滴泪在某人的手中生了根发了芽,然后在心底开满了花儿,眼前这颗呢?会不会也……没等初音想完,它就碎了圆润,化成了一摊水渍,然后沿着掌间细细的纹路,消失不见了。
  叹了口气,蜷了指尖,闭了眼皮,这就是命吧,重生于此,自然还是要终结于此的……想走去出,想回应某人的幽幽情怀,都是妄想了。
  见主子不再言语,碧桃悉心地将锦被掖好,然后又坐回脚踏,摩挲着那只皮包着骨的手背,“您睡会吧,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等天亮了,王妃就会进宫来看您了……”
  虽然百般阻拦,四哥还是给江南送了信儿,让人快马加鞭地护送娘亲进京,初音本不想让家人再为她的病担心的,所以除了四哥她没法子拦,就连爹爹都不曾见过,不是她不想,而是初音怕自己的样子,再一次绞碎了林家男人们的心。
  许是看她凄苦,又碍于男子无法守在她的身边,林季言终是再也无法看着妹妹孤单下去了,于是执意接王妃进京。昨天请晚脉的时候,说是人已经到了别院,本是想立即见见女儿的,可后来林季言担心王妃的身体吃不消,所以说今天一早再进宫。
  娘亲……初音在心里不停地念着。

  第75章

  早朝前,长安后殿正堂中,一地破碎的瓷片正在嘤咛残喘。庆吉躲在阶下的暗影里,看着那一片片的锦地万字杯,不由地默念了声:阿弥陀佛……
  “你再说一遍!”承泰眼中射出两道光,紧盯着自己的兄长。不是为他为什么会“无诏进京”,亦不是因为他站而不跪的无礼,而是他说的话,实在是……
  梓安垂眸肃立,丝毫没有受到那股压向自己的气势影响,不动如松,“皇上也应该明了,天孝诚皇后不会不在身后对皇娘有所安排……”
  “不可能……”承泰冷冷地打断了他,若皇娘手握着天孝诚皇后所赐的谕旨,那……绝对不可能!念头才一起,承泰就否定了,可看梓安说得那样言之凿凿,他又不免地嘀咕。
  “皇上,皇娘如今病重,就算是自己煎熬在无法如愿中,也不曾将天孝诚皇后的遗诏拿出来,就是在维护您的威严,您却……此时还请您三思。”梓安端端正正地撩袍下跪。
  盯着兄长肩头的那些蟒纹,正在灯烛的摇曳下张牙舞爪,承泰不禁恍忽,这样的面对,多少年来一直都在持续,只是如今却是颠倒了位置,自己成了那个要他来拜的人……
  “皇上,您应该知道,宣安殿无嗣,微臣养在皇娘身边十载有余,只要皇娘首肯是有权力请旨接她到封地的……”梓安最后又添了一把火,虽然他不认为此时提出会是个好时机,不过……杨及既然这般交待,必是有了多方的考量吧,所以梓安还是说了。
  承泰一阵目眩,他不敢相信,梓安竟能把威胁说得如此坦荡,脑中混混让承泰无法再想其他,只能挥挥手将梓安遣退。
  起身,行礼,告退……之后偌大的殿堂才恢复了宁寂,只是这静,让他烦乱……
  庆吉小心翼翼地将新茶放到御案上,还不等他侍回一旁,就听得“哗啦”一声,怀盏碎裂伴着茶水落到青砖上的声音,庆吉边跪地请罪边暗叹:也罢,两只都碎了,也好过它搁置在高阁再无人问津……
  承泰眯着眼睛,看向那还在缓缓升腾的氲氤,问:“天孝诚皇后殡天时,你可服侍在侧?”
  庆吉先是一愣,不明白皇上何有此问,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忙回道:“老奴惶恐,当年只有林太后一人能进得了寝殿……”
  承泰将拳头捏得“咯嘣”直响:皇娘,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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