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木逢春 作者:竹心酒(晋江vip2013-06-05完结)-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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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姨,”沈陌把容颜抱在怀里定定地看着莫安,“阿陌要走了。”
“嗯,去吧,少爷那边肯定也要你忙?”莫安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
“安姨,我是说我要离开容府了。”沈陌是笑着说完的。
莫安呆愣了大半天才消化过来,脸色很不好看,“你这说的什么疯话,莫说容府收留我们,待我们恩重如山,就论你这小小年纪,要离开容府饿死不成?你母亲是失了自己才保住你的,你便要这样糟蹋自己?”莫安越说越生气,沈陌的倔强和少年老成她是知道的,最后竟噙出几滴泪来。
“安姨可知阿陌今生最怕的是什么?”沈陌伸出小手去替莫安擦泪,却被她撇过脸去,只得收回手道:“我最怕孤独,而且不止今生。”
“既是怕孤独,那便留在安姨和颜颜身边,阿陌放心,安姨不会因为颜颜忽视你的,乖,离开容府的傻话不准再提。”莫安把沈陌拉进怀里几经劝慰,在她眼里,这是一个害怕她偏心,害怕缺爱的孩子。
可惜莫安只听到前半句,若是她听到了后半句,哪怕只是随意一问,沈陌也会把她当做一个缺口,将所有的前世今生统统渲涌而出,然而她没有。
沈陌脸上挂着一丝苦涩,“安姨,我没有羡慕颜颜的意思,正是因为害怕孤独,所以这次我是跟着夫人离开容府的。”
“为什么?”
“因为阿陌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夫人答应了?”
“没有。”
“那她……”
“她会答应的。”
也正如她所料,容夫人的答应是意料之中的顺利,至于原因,她对莫安说“因为我是董云的女儿”,然而她知道,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件衣裳,容越扬言被她穿完便扔掉的衣裳。
名门望族的少爷是一个书童小婢高攀不起的,容夫人向佛,但也是名门望族,这个情结她自然有之。
“越儿,阿陌这丫头我看着挺喜欢的,就让她跟着我去清幽山佛地吧。”
“娘,您要带走我的书童?”
因为这句话,沈陌抬头看了一眼容越,然而过目便已忘记,因为那是正常、再正常不过的眉眼。
马车启动,沈陌往后面看了一眼,沉稳挺拔的容越看着的是渐远的马车和他的娘亲,而她看到的是前世的养育之恩和今生的收容所。
随着容夫人闭眼靠着车壁,因为车子的抖动,背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有一管长硬得东西顿时硌得她脊背有些发疼,她却不想挪动分毫。
那管笛,不是忘了还,而是不想还。
“老头子,你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叫什么?”
“我说你这个老太婆记性如何这么差,说了多少遍了,叫清幽山,清幽山。”
“你敢凶我?你等着,到了地方可是我把持着伙食的,我可只做夫人和阿陌的份!”
“算了算了,怕了你了。”
听着马车外随行的一对夏氏老夫妻的话,沈陌扬着头露出一丝微笑,年老花甲,还能有这么恩爱有趣的夫妻也着实不易,夏婶是府里公认的最会料理伙食的厨娘,却因常年跟着容夫人,能尝到的没几个人。沈陌不禁砸砸嘴,看来往后的日子不仅不会寂寞,还能沾上些容夫人的光。
恍惚间沉睡了过去,恍惚间听到一声鸟鸣,其实他们的目的地是容越早已备好了的,朴素但不简陋,山腰部位,山上便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盛大寺院清幽寺,而山下大部分是渔民和一些猎户。
沈陌开始跟着容夫人上山礼佛,帮着夏嫂准备吃食衣物,闲些时候替夏叔晒些清凉润喉的草药,在她还不知道日后会与这个地方有怎么瓜葛的时候,她悠闲快活,把这个地方当做一个避风谷,只做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那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夜晚,沈陌却干着与往常不一样的事情,本来应该走向卧房的她此刻却迈向厨房,心里不禁还带着一丝欣喜,然而她在看清眼前的情景时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啪!啪啪!”碗筷摔了一地。
“你……”
眼前的人正惊慌地拾起两个馒头,以沈陌难以阻止的速度往窗口越去,这一切发生不过几秒,沈陌举着手里的灯笼发现对方甚至还怨念地看了自己一眼,她目瞪口呆,并不是被偷饭贼惊吓住,而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轻功,从身段看竟还是个与她相差无几的孩子。
“阿陌,怎么回事?”
夏氏夫妻是听到了声响赶过来的,显然是刚睡下,手里还在理着衣物。
沈陌看着凌乱的厨房张了张嘴,说出来的竟是:“没事,是我肚子饿来寻些吃的,太暗了没留意,便打翻了些碗筷,夏叔夏婶你们去睡吧,我收拾收拾就好。”暗暗地把手里的灯笼拿远些。
夏叔笑了,“你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正儿八经的,没想到饿起来这般着急,竟跟我有八分像,哈哈……”
夏婶听罢推了一把他,“你这人说话也别让人家姑娘笑掉大牙,何时看你正经过?”说罢便要过来帮着收拾。
沈陌忙拦住,“夏婶现在想是手里干净的,还是早些歇息吧,再被蹭得一手油就不好了。”夏婶平日里最爱干净,这个她是知道的。
果然,夏婶稍微嘱咐了几声便离去了。
听着他们的小吵的声音渐远,沈陌才敢退回去,当打开壁橱看见空无一物的时候,她抿紧唇看着窗外,这个小偷,他偷走的是可以饱腹的食物,也是沈陌瞒着其他人用粗面勉强做出来的蛋糕,更是沈陌的生日,那一天,她满十岁。
所以当再有第二次的时候沈陌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然而她想不到第二次竟来得这么快。
手里牵着一根细丝线,沈陌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中一步步靠近,月光零星地洒进来,虽然她仍是看不清对方容貌,但足可以判断出确为上次那人。
“嗵!”沈陌皱眉,自己一味往暗处钻,却大意地碰到了水缸。
显然对方已经察觉,看着他像上次一样带着惊慌即将夺窗而出,沈陌只得站起来,“站住!”
对方顿了片刻,仍是往前跑。
沈陌用力拉下手中的丝线闭着眼睛叫道:“不听话你会后悔的……”
“砰!”“啊!”两声巨响,一声窗户,一声人叫。
窗户因为被猛然拉下,仍在小声地啪嗒着,这下定是撞得不轻,看着眼前捂着脑袋缩成一团的少年,沈陌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了,低低道:“我说了你不听话会后悔的。”
“是我撞完你才说的!哎呦,疼死我了……”
沈陌懵了,抓住小偷反被小偷训斥,眼前少年的嚣张完全可以打败容越了,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等到对方再次站起来尝试着要逃跑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一把拽过他的手臂,“你不准走。”
“放开,不然我可不会怜香惜玉的。”
“我也不会压抑我的嗓子。”
少年瞪了沈陌良久,片刻垮下脸来,“姑奶奶,好妹妹,小美人,我只不过是吃了点你们家的东西,没必要这么针锋相对吧?”
“上次你偷走的是我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哦,是么,味道还不错,就是长得难看了点。”
“你不觉得该道歉么?”
少年嗤笑一声,“别人的东西我还不吃呢,你该觉得光荣,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罢就要扒开她的手。
却发现怎么也扒不开,蹙眉抬头看见沈陌灼灼的眼神吓了一跳,“你想怎样?该不会要以身相许吧?我可告诉你,我们还小,成亲了也生不出孩子的。”
“咳……”沈陌被他呛了一口。
第十二章 何可觞
“你会功夫?”
少年听到这句话不再急着跑路,唇角一弯,扬起下巴冷笑道:“还算你识趣,不然我的拳头可不会管你那压抑的破嗓子。”说罢把拳头伸到沈陌面前,一脸威胁状。
沈陌放开他,退后一步道:“用你的功夫换每日饱腹,如何?”
谁知对方放下高傲,猛地退后好几步,露出些假意的惧怕,“你要废我武功!”
沈陌蹙眉,“别装了,后面的窗户已被我锁定,你要跑只有这个门。”她指指自己身后。
“我是不会把我的武功教给你的,死心吧,要么,你让开,我走,要么,你喊人,我仍然可以走。”少年突然翻脸起来,带着许难掩的倔强。
“为什么?”沈陌原本以为这是一个饥荒无度的孩子,这是一场对他来说很划算的交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陌被他推至一边,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许是吃定她不会声望,脚步并没有慌张,但是从步伐里似乎可以看出一股气恼。后来的沈陌才知道是自己无意中触到了他的禁区,而这个后来竟要拖至三年后。
这三年间,沈陌偶尔会想起这个肌饿地少年,梦见那双戏谑的眼睛和单薄的身子,然后无聊地跑去厨房,希望发现点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发现不了。有时候她在想,这个人是不是已经饿死了,而自己是元凶之一。
其实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能留在脑海中的期限远没有三年,三年之后,容夫人突然对她说“就要回容府了。”而沈陌对少年的偶然想起也早已化为灰烬,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再次神出鬼没地出现,不过不是在厨房,身份也不是小偷。
沈陌记得自己当时正蹙眉盯着自己不断流血的小腿,夏婶让她送去给夏叔的食物篮被跌落在一旁,然而她已无暇顾及,小腿上的两个蛇牙印正逐渐变得疼痛於肿,当时以为那蛇没毒便奋力逃跑摆脱,直到跑不动了停下来看到青黑的颜色她才感觉有些微妙。
擦掉额上的汗珠,她无奈地环视周围,荒地、芦苇、水塘,却唯独没有人烟。只得把腰带解下绑紧小腿以免毒气扩散,爬至一个较宽阔的地方,而后便是等待。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山,听着晚风一缕一缕吹起,直到腿上的知觉已然麻木却仍未等来一个人。
所以当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时,没有人知道沈陌心里是多么地雀跃。那是一支相当动听的歌,沈陌是这样想的,便也这样告诉歌者。
当沈陌用“救命”声把他引过来的时候,待看清楚容貌,她的第一句话竟是:“原来你的歌唱的这般好。”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随性的一句话多年后将被半个天下所认同。
不变的单薄,不变的粗布宽袍,脸上清楚地挂着些许苍白,少年挑挑眉,扬起下巴道:“一般人听不到的,便宜你了。”
“你可还记得我?”
少年听罢认真地看了她半晌,终是摇摇头道:“你这个小丫头倒是不得了了,腿伤了直接向我求助便是,小小年纪何来沾亲带故这套,谁稀罕。”本来要伸出来看她脚伤的手竟是因为不屑而缩了回去。
他果然不记得自己,心心念念了半年并有可能对一个穷困少年产生伤害的交易之耻突然化整为零,沈陌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雀跃。
“你说的对,我不该沾亲带故,”沈陌扬起脸道:“那你可以帮我吗?我现在动弹不了。”
少年似是不耐烦地抓抓脑袋,略带别扭地捧过她的脚,而后神情一扬,“这蛇有毒!”竟是格外高兴起来。
沈陌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砸砸嘴,“我中毒你没必要那么高兴吧?”
少年白了她一眼,“慌什么,这是我能解的毒。”
沈陌猜到他不会放着自己不管,也许还会送自己回家,却没猜到过眼前的情景。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俯下身去,略凉的嘴唇直接贴上自己的伤口,一口一口地吸出毒液。沈陌在见到他为数不多的次数和为数不多的表情中,像这样的认真是没有的。
就在沈陌以为他吸完之后会说出类似于“你感觉怎么样”的狗血桥段是,对方却猛地扑到一边,吐得像个孕妇,良久,他才转过身来对沈陌说:“你的血真难闻。”
沈陌笑了,“谢谢。”
“谁要你的谢谢,要不是这种毒对我不起作用,我才不会冒险给你解。”少年带着一般傲气,一般自豪。
“为什么对你不起作用?”
“这毒不重,多咬几次习惯了便不会起作用了。”
似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般随意的话语却使得沈陌愣了良久,这个少年,远比她所想的穷苦无依来得艰难。
“发什么愣啊?快起来,再过些时候这里可就不止有蛇了。”
沈陌这才愣过神来,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腿上疼了半日不说,出了一身冷汗,身子也变得有些虚脱了,她索性坐端正,无辜求救地看着已走出好几步的背影。
终于,他回过头来,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她,“该不是要让我背着你回去吧?”
沈陌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甩下袖子丢下她离去,然后又纠结地走回来,终是满脸无奈地将她背起。
“早想到会碰上个拖油瓶,我今日就不该出来……”“哎……怎么就这么倒霉。”少年边走边絮絮叨叨着,映衬着背上人的沉默,良久,他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不说话,不觉得憋得慌?”
“我叫沈陌。”
对方脚步一顿,“谁问你名字了。”
“……”
“你应该先问恩人留名。”
从没见过思想如此天马行空的人,沈陌依他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何觞!”
就在何觞自豪地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沈陌终于忍不住笑了。却是被他听见了,立马把她甩到路边,略带气愤地看着她道:“不是你想的和尚,‘何’乃今夕何夕之何,‘觞’为羽觞随波之觞。”
“何……觞”沈陌看着他有些恼怒的脸试着叫了一遍。
“哼,你坏了小爷我的心情,不想背了,你自生自灭去吧。”说罢指指拿走她手里的食篮,“我把这个拿走了,以后也别记着我的恩情了,告辞!”
何觞是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并没有把沈陌送至家,但是在沈陌看来却是可以被理解的,他身体瘦弱,除了身量比沈陌高些之外毫无优势,能背着她还叨唠着说了这么一大段路已属不易,甚至就在被放下的前一刻,她还听见了何觞的喘气声,保护着自己的随性,甚至与陌生人划清恩怨界限,这些都是可以被原谅的。沈陌环顾四周,自己正处于交叉路口,不远处即有打渔归来的渔民。望着何觞离去的那条小道,沈陌恍然,把自己放在这么有利的路口,她不相信他是无意的。
无意者有意为之,有意者无意视之,何觞之于沈陌,便也只能猜到这些。至于日后的何觞,告诉她的却是另外的人,熟人。
当谢过送她回来的渔民,挣扎着回到院落坐在台阶上喘气的时候,当她还在想着回去怎样向容夫人交代的时候,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沈陌抬起头,然后她擦擦自己的眼睛,带着些不可置信和试探地叫了声“少爷?”
“嗯。”
第十三章 为哪般
“何故这么晚回来?惹夏叔挨饿,害夫人担心。”
任沈陌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第一个需要交代的,竟然是阔别三年半的容越,夜幕下沈陌只能看见他模糊的眉眼,却已然辨出一如既往地高傲随性和不变地冷寂挺拔。
“是奴婢的错,在路上遇上些状况,日后定当注意。”沈陌跪下来给他行礼,冷硬的石板硌得腿上的伤口生疼。
“夫人常年在外礼佛,每个心思照料自己,况且身边不喜人多,只你一人,要尽心伺候。”
沈陌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语重心长的话从来都是从容四口中说出的,而容越,只会在下人犯错时一言不发而罚之,何时学来这般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