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_东野圭吾-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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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是好好干吧!给我写不写信没太大关系。
还是有些敬佩直贵。我原以为因为我干了那件坏事,连累你连大学也读不了,可你到底还是成了正规的大学生了。跟同屋的家伙说起这件事,大家都很吃惊,很感动,都说你弟弟真了不起!那时,我的心情最好。
有些困了,今天就写到这儿。没什么写的了。下次事先收集点好的题材。
那么,注意身体,下个月我再去信。
刚志
在车站站台上读了刚志的来信,正如信中写的那样,六月份以后直贵就没有回过信。即便如此,还是每个月一次很规律地收到哥哥的来信。有时觉得要是不告诉他新的住址就好了,可又觉得那样做不妥。
电车进站了。直贵把信装回信封,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七月份以后就不再保存哥哥的来信了,以前的信也准备过几天处理掉。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电车里挤满了下班的人。直贵抓着车上的吊环,微微闭上眼睛。一周五天乘坐拥挤的电车已经完全习惯了。尽可能地保存体力,不积蓄紧张压力。必须在六点半以前赶到店里,到了以后马上就得干活儿。如果七点前还没做好准备,老板会没完没了地说些讨厌的话。
每天没有什么变化——哥哥信中的一句浮现在脑子里。不清楚监狱里的实际情况,但看上去像是非常悠闲的文章。我这儿明天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他想发牢骚。
叫作“BJ”的酒吧位于麻布警察署附近,客人几乎都是年轻的公司男女职员。因桌子和座位较多所以聚会以后来这儿喝二次酒的也不少。好像前不久还有卡拉OK装置,据说是因为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唱歌的客人逐渐减少,已经撤掉了。原来放卡拉OK机器的地方现在放着老虎机,可直贵几乎没看见过有客人玩那个东西。
成双结对来的也不少,不过他们大多在吧台前。因为这里显得气氛比较沉稳。装饰也和桌子坐席那边有些不同,像是另一家店里的空间。老板在知名酒店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他调制的鸡尾酒也特别受客人欢迎。
桌子坐席那边热闹只在电车还在运行的时间段。那之后,吧台前陡然忙乱起来。不少客人是从银座一带过来的,那里年轻的吧女下班后把自己的客人带到这儿来。从她们口中直贵知道了“班后”这个词。
不管男的还是女的,也有单独一个来的。有的男性客人一个人来,是冲着同样一个人来的女性客人,那是来这儿的最大目的。直贵看到过很多次他们失败,但成功的也比想象的要多。
直贵在这家店里的工作,简单说就是打杂。开门前做各种准备,开门后就成了男服务员,既要负责洗餐具,也学着点做调酒师的事情。关门后的收拾也是他的活儿。
以前是坐末班电车回家。但那样收入太少。所以要求店里让他干到凌晨四点关门。老板大概觉得比再雇一个人便宜就答应了,不过附加一个条件,就是店里不给出租车费。直贵接受了这个条件,但同时要求在头班电车开始运行前允许他睡在店里。老板考虑了一下,大概拿不准应该不应该把店里的钥匙交给直贵,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BJ”的工作是在职业介绍杂志上看到的。白天必须去大学,所以肯定要找夜里的工作。这样的话,工作的类型受到了限制。
面试的时候,直贵只对老板撒了一个谎,说自己是独子,到高中为止是在亲戚家长大的。并补充说,要从大学的函授教育部转到正规课程,必须找夜间的工作。老板没有任何怀疑。
不过,不是老板仅出于同情雇用了他。同意雇用直贵还有一个背景,就是有人说了好话。后来才知道,面试后,好像老板马上就给直贵工作过的那家外国风味店打了电话,询问了直贵以前是否在那里干过,因为直贵说了在那里干过活儿的事。
对直贵在那家店里干活儿的事,据说老板向店长这个那个地问了不少。店长像是回答说:“很肯干,是个老实孩子。”关于辞掉那里工作的理由,店长说:“原来就打算到高中毕业为止,在这儿短期工作。”对他哥哥的事一点儿也没讲。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直贵觉得自己还不是完全没有好运,有很多人还在帮助他。可是另一方面,这种帮忙并不是伸出自己的手。他们希望直贵得到幸福,但并不想跟自己有太多瓜葛,如果别人能给予帮助更好——这是他们的真心话。当然,即便这样,也要感谢那个大胡子店长,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BJ”的老板看上去也不是坏人。是所谓四十年代后期集中出生的一代人,大概是这个关系,他喜欢用“苦学生”这个词。“直贵是个苦学生啊!”成了他的口头禅,甚至还向客人们宣扬。一些中年客人连同他们身边的吧女都用感慨的目光看着他。老板好像相信他的存在可以提高酒吧的形象。
不过直贵可不敢大意。不管老板对他多么亲近,决不能把心交给他。刚志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如果知道了就全完了,这样的生活也将被夺走。因为老板也和外国风味店的店长一样,是普通人,而普通人是不会接受像自己这样的人的。
不存在武岛刚志这样一个人,自己从过去就是一个人,他拼命地那样想。
(2)
这天夜里客人少比较空闲,还是电车运行的时间,可桌子座位那边根本没有客人。吧台这儿也只有两对男女外加一个男人。而且一对儿只是像舔着似的一点点儿地喝着白兰地,另一对儿只是一个劲儿地要金青柠。没有机会施展手艺的老板感到很无聊。另一个单身男人,一边喝着不兑水的波本威士忌,一边时不时地跟直贵搭着话。忙的时候就随便听听,但没有别的客人的时候只能跟他说话了。装出笑容还得附和他那些无聊的话题,除了痛苦之外啥都没有。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进来了新的客人,是个穿着黑色长外套的女人。稍微瞟了一眼没有印象,直贵觉得大概是自己开始在这里工作之前来过的客人。女性一个人进一个从未去过的酒吧的事,基本没有。
啊,好久没见了!直贵想老板肯定会说这样的辞令。可他只是生硬地说了句:“欢迎光临!”目光中显现出有些迷惑。
女性把目光朝向直贵,同事微笑着走了过来,脱了外套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外套下面穿着白色的毛衣。
“好久没见!”
“啊!”
“忘了我了?好冷酷啊!”她眼睛向上瞪着他。
“啊……”那个表情,不如说那个口音让他想了起来,是白石由实子。她比以前见面时好像瘦了一圈,加上头发长了,还化了妆,所以直贵认不出来了。
“是你啊!”
“好久没见了,”由实子把两肘支在吧台上,“还好吗?”
“还行吧,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呢?”
“有个聚会。大家又去了卡拉OK,我觉得没意思就流出来了,也想看一眼直贵的样子。”
“不是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于是,由实子嘿嘿一笑,“是啊,怎么知道的呢!”
直贵稍微想了一下,马上找到了答案,“是从寺尾那儿听说的吧?”
“上星期去了演奏会,到后台去打了个招呼。真是很怀念。听说寺尾经常到这里来。”
“很少来。对了,不点点什么?”
“噢,那要新加坡斯林吧。”
还知道时尚饮料呢!直贵想着,递给了老板。
开始在这家店里工作不久,寺尾跟他联系,直贵和他说了新的工作以后,他说一定会去的。果然在那一周就来了。那以后大体上每个月都能见到一次。当然,到了现在,对直贵退出乐队的事儿一点也不说了。不仅如此,就是乐队的事情,他也决不主动提起。光是询问直贵的近况。所以每次都是直贵提起乐队和音乐的话题来,他总是一副不好回答的样子。不过,听说过了年就将发行第一张CD。
“听说你转为白天的大学了,好啊!”喝了一口新加坡斯林,由实子说道。
“是啊,”直贵点了下头。
“突然辞去了公司的工作,让我吃了一惊。”
“因为白天没法工作了。”
“现在算是见习调酒师?”
“再来一杯!”那个单身男人举起杯子说道。直贵应了一声,倒了纯的波本威士忌。这点事情他也会做。男人时不时地瞟着由实子,可她像是没看见一样环视着店内。
“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呢?”由实子又跟他搭话。
“住哪儿不都行吗。”
于是,由实子从柜台上放着的一摞纸杯垫中拿出一张,滑到直贵眼前。
“干什么?这个。”
“住址,寺尾告诉我的电话号码根本打不通。”
“电话是装了,可我整天不在家又把它停了。”
“嗯,那告诉我住址。”
“你要它干吗?”
“没什么,不行吗?”她把纸杯垫又推过来一点儿。
“哈哈!”旁边喝着波本威士忌的男人发出笑声。
“你啊,还是别缠着直贵了,这小子竞争率还挺高的,来找他的女人有好几个呢,是吧?”他问直贵。
“没有那样的事!”
“不对吗,经常听到这样的话啊。喂!小姑娘,你这个耳坠好漂亮啊!在哪儿买的?”
“啊!这个?这不过是在涩谷买的便宜货。”
“哦,是吗。跟发型很般配呀!头发是在哪儿做的呢?”
又开始了。直贵心里骂着。这男人从来都是这样,先是夸人家的服饰,夸人家发型好,夸会化妆,最后夸人家身体基础好。赞扬的语言是最容易说服人的,他曾这样讲解过。
这男人是家制片公司的老板,不过是自称的,无法辨别真伪。还说认识不少有名的导演,这也是他的一大武器。现在由实子好像也很感兴趣似的听着这男人说话。帮了我的忙了!直贵想,他不想跟知道自己过去的人有太多关系。
由实子站起来去了洗手间。男人像是在等着这一刻似的立即招呼直贵。
“她真的跟直贵没啥关系呀?”
“没有。”
“那我可以带走吗?”
直贵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随你便。”
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是颗白色的药片。
“把这个碾碎,一会儿放到她的饮料里……”男人奸诈地笑着。
“那可不好吧……”
“拜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像是握手似的抓住直贵的手。手掌中夹着什么东西。立即明白是叠成很小的纸币。
由实子走了过来,直贵把手缩了回来。纸币到了直贵的手中,他转过身一看,是张五千日元的纸币,他咂了一下舌头。
“再喝点啥吧!”男人对由实子说道。
“已经喝了不少了。要不给我杯橙汁吧!”
男人使了个眼色。直贵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在柜台里面把那颗药片碾碎。老板正陪着其他客人。
“喝完橙汁,再去一家我知道的店怎么样?我送你。”
“啊!对不起!我想要直贵君送我呢。”她说道,声调稍有些怪。
“我还有工作呢!”直贵一边说着,一边把橙汁放到她的面前。
“那我等你下班。”
“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没关系!我等着。”
“别这样好不好!”由实子听到直贵的话表情有些僵硬,但他看着她继续说,“对别人是麻烦呀!让他送你不就得了!”
眼看着她的眼圈变红了,像是要叫喊什么,还没张口手先伸了出来,装有橙汁的杯子向直贵这边倒了过来,他先喊出了声。
“你干什么!”刚说出口,由实子已经跑出了店外。那个男人追了出去。
“喂!直贵。”店长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直贵边道歉边开始清扫地板。想起由实子跑出去时的背影,嘴里嘟囔着:“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直贵同学真不厚道啊=。=~~~~~~)
(3)
帝都大学经济学部经营学科,一个年级大约有一百五十人。即便这样,要是用学校最大的阶梯教室还是显得空荡荡,特别是前面的的座位。坐在最前一排的只有直贵一人。他想,在他没转过来之前,大概一个人也没有。
他知道自己有不利条件,是学期是学期的中间转进来的。教师们也不认识他。要是不让他们早点记住自己,将来找工作什么的就要辛苦了。当然,在靠近老师的地方听讲,也可以多学点东西。
他还觉得自己是另类。其他学生都是从一入学就在一起,大概合得来的人已经分别形成了小的集团。而自己已是二年级时才中途进来,肯定会被人看做形迹可疑。虽说并不是没人跟他说话,可是在转入正规课程已经过了近六个月,仍然没有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
所以,这天第四节课结束后,有个学生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只想到是通知什么事情。
是个叫西冈的学生。长得又高又瘦。晒得很黑,大概在从事什么体育运动。最贵还注意到他穿的衣服总是比较时尚。
“捎打扰一下可以吗?”西冈跟他说道。本来都是同一个学年的学生,可不知怎么其他学生对直贵都是用敬语。
“武岛君,喜欢男女学生共同举行的联谊会吗?”
“联谊会?”他没想到是这个话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从来没去过。”
实际上在店里看到过几次男女学生联谊会的情形,可他没说。
“有没有兴趣参加?本周的周六。”
“是邀我去吗?”
“嗯。”西冈点了点头。脸上稍微有点发窘。
“怎么想起我了呢?可以邀请的人不是有很多吗?”
“啊,那个……稍微有点原因。”
“怎么回事?”
西冈打开书包,拿出一个放照片用的小相册。把它翻开,递给直贵看。
照片上的情景还有印象,那是秋天大学节上照的。经营学科办了几个模拟店,其中一个是卖泡泡纱的店。照的是那个摊床前,直贵在无聊地喝着纸杯里的咖啡。大学姐期间本可以不来,只是为了消磨掉上班前的时间才去的。
“大学节的时候,我叫了高中时候的女同学。那个女孩儿上了东都女子大学。这次联谊会再加她参加的时候,她说去也行,不过要都是丑八怪她可不去。”
“她对自己好像很有自信嘛。”
“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搞不清楚什么样的才算好,就把大学节时的照片拿给她看。她边看边点了几个人,其中就有武岛君。”
“哦,我还被挑中了呀。”直贵哧地笑了起来,感觉不错。“也许是照片照得好。”
“那女孩儿可记得武岛君,稍微瞟了一眼,就说这个人挺帅的。我也说了句这个人比较沉稳。”西冈笑着说道。
“沉稳……”一定是寡言、阴郁的委婉说法。
“怎么样,有空吗?”
“怎么办啊,”稍微想了一下,直贵说:“我可是从函授教育转过来的呀,是不是事先跟人家说了,我可不想在那个时侯丢丑。”
“没说过。和那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都是一样的啊!”
不知是不是真那样想的?他没说出口。
“怎么样?正好是五对五。我可跟她说了,这边的可是你挑的,那边也带几个好的来!”
真是个轻浮的世界,直贵想。那么憧憬的大学生活,结果每天都是这样轻薄的生活,稍微有些受刺激。可是他觉得,必须从这样的每一天中抓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好吧。不过我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