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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冰淇淋王国-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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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流逝,我相信音乐是我整个生命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就算学校放假,我也很少回家看父母,虽然乘火车一会就能到家。这里的教授们都很优秀,可懒得出奇,也常常出点小差错。要达到他们的要求对我来说并不需要花很大的功夫。我的生命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玩耍”,那是我童年时代所没有体验过的活动。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领略着其中的深奥涵义,音乐让我总有事可做,并令我心中充满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到了最后一个学年,我便有资格参加作曲比赛了。获胜者不但可得到一大笔现金奖金,其作品还会由著名的音乐家在这个城市里的交响乐厅里举行的音乐会上演奏。作为一个作曲家,其工作中最大的困难就在于抓住少之又少的机会使自己的作品被有才华的演奏家在公开场合演奏出来。这次大赛提供的机会我决不能轻易放过。比奖金和荣誉更为重要的是一种认可,有了这种认可,就会有赞助人注意到我,给我工作的机会。我知道,谱写出存于心中多年的赋格曲的机会终于来了。我相信这种极复杂的音乐形式将是展现我才华的最好途径。 
    
    我用周末辅导小音乐家们所赚得的钱,在瓦尔奥尼岛上租了一间海滩上的房屋,租期为两个星期。我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将赋格曲谱写完成。岛中央的小镇可以称得上古雅而有奇趣,在夏季可是个热闹的旅游景点,吸引着许多有钱人。要是那时侯去,即使是最低档的房子的租金也是我望尘莫及的,我连一天的租金也付不起。可现在正值隆冬,我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带上我的蜡笔,书本,一个小型录放机,搭成公交车和出租车,开始了我14天的隐居生涯。 
    
    我租的房子不是沿堤大道两旁那些豪华的木结构公寓,与其说它是一间小平房,倒不如说很像是混凝土建成的掩体。房子外面涂着叫人难受的黄色,我一看到那颜色,嘴巴里就尝到了一种怪味道,怎么咂摸都觉得像是花椰菜的味道。房子坐落在一座小丘的顶上,前窗正对着大海,从这里眺望那些沙丘和海滩,令我有一种灵魂升华的感觉。除此之外,它离小村庄不远,步行过去就可以。这里还有足够的供暖设备、电话电视、全套的厨房用具,各种用品一应俱全,有一种我以前住的任何地方所没有的家的感觉。这个岛本身荒凉的很,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沿着海岸线走了一英里半,走到岛的东端,然后再沿着大路走回,一路上经过许多无人居住的房屋,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房地产经纪人在电话里告诉我小镇上有家小餐馆以及卖烟和报纸的小店,整个冬天都一直开着。谢天谢地,她说得没错,如果没有这个小餐馆,我还真得挨饿呢。 
    
    小平房周围的环境带着有一种芬芳的忧郁,对于我敏感的感官,这里倒是个很适宜工作的地方。我可以听到远处的海涛声,还有,冬天的风携带着沙子撞击窗玻璃的声音,但这些都不会使我分心。相反,它们是这片宁静的组成部分,会邀来白日之梦,叩开想象之门。我很快就投入了工作之中。第一个下午,我开始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我要谱写的赋格曲的总体计划,我决定结构不能太复杂,两个声部就够了,当然,有人谱写的曲子至多可达到八声部,但我并不想卖弄。含蓄是需要掌握的一个重要技巧,它和掌握复杂的表现手法一样重要。 
    
    我已经想好了主题旋律,是我在那年早些时候谱写其他曲子时丢弃不用的。虽然我认为它不合适早先的那首曲子,但是并没有忘掉它,我一直这儿修修,那儿改改,不断地将它弹奏出来。赋格曲的结构是这样的,主题打头,然后是答题(旋律配合),即重复变了调的主题旋律,在听众耳里,就好像是不断强调的一段对话(也可以说是声音和它的回声)。所有的声部轮流着把主题用主调和属调陈述了一次后,乐曲进入以主题和答题的个别音调发展而成的插部,然后主题和答题再次出现,不过音调已经有所变化。我打算在答题部分使用一种叫做“叠奏”的技法,导入答题的同时也引入主题,两者交迭重合,产生错综复杂华丽无比的声乐效果。 
    
    真正要把这个构思具体化在谱子上很困难,技法也不是我所独创的。但是它毕竟是我的构思,它也有创新的地方,这将会给评委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当赋格曲的复杂程度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时,我就会让曲调舒缓细致来,一段行云流水的旋律之后,乐曲将不循韵律,陷入一片杂乱无章的混沌。最后,那一片不协调的杂音中会突然出现一个音符来,它会拉得很长,并且越来越弱,在似有似无的余音中悠然远去。 
    
    在最初的一个星期里,我的工作进展得很顺利。每天早晨和傍晚我到海滩去,散一小会儿步。晚上在小餐馆吃完饭后,回到平房里听巴赫的《赋格的艺术》,或者《d小调托卡塔和赋格》,或者听一些勃拉姆斯、海顿和莫扎特的作品,然后再听一些作曲家,如思威林克和弗罗伯格的早期作品。我用蜡笔在一张质地很好的大画图纸上涂画,虽然在其他人看起来,这一点儿也不像是音乐符号,当我看着画时,却清楚地知道它们发的好似哪个音。不过,一个星期后,我的进展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到了星期六的晚上,我的工作差不多已经停滞不前了。正是一开始就非常清楚的目标困住了我,我迷失在自己设计的复杂布局中了。事实上,我身心俱疲,已经无法再理清乐曲的头绪了。主题、答题、对题,所有这些都缠绕在一起,简直成了一团乱麻。 
    
    我已经彻底地累垮了,我知道我需要休息,但是即使我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我还是睡不着。星期天一整天,我就坐在椅子上,从前窗望着海滩。我太累了,不想工作,但是工作不下去的挫败感太深,让我睡不着。那天晚上,过了无所事事的一天,我跌跌拌拌地向小餐馆走去,坐在我平常坐的位子上。餐馆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老人坐在远远的角落里,一边吃着饭一边看书。这个孤独老人的花白胡子看起来与斯图灵医生倒有些相象,而且那书乍看之下,我敢发誓说肯定是《离心力黄包车舞者》,不过我并不确定。我不想凑近前去看个究竟,因为我害怕他也许会因此与我攀谈起来。 
    
    女服务员走了过来,问我要点什么。当她在本上写完以后,对我说:“您今晚看起来很疲倦。” 
    我点点头。 
    “您需要好好睡一觉。”她说。 
    “我有工作要做。”我跟她说。 
    “哦,那么,我给您端杯咖啡来。” 
    我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一生从没喝过咖啡。” 
    “这怎么可能,”她说,“不过我想今晚是个进行新尝试的好日子。” 
    “我就试试吧。”我这样对她说,她似乎很高兴。 
    我边吃饭,一边匆匆再浏览笔记本上曲谱,试着重新建立起我的赋格曲的构架。如往常一样,每当我看着音符的时候,一切都很清晰,但一旦想将乐谱继续铺展去,却老是写不好。沉思冥想中,我将盘子推开,将杯子和茶托挪近。我平时都饮茶,但此时我已经忘记了这次是另外一种饮料。我端起啜了一口,尝到黑咖啡那种令人不愉快的苦味,大吃一惊。我抬起头来,安娜出现了。从她亮闪的眼眸中,我看出她认出了我,好似她真的看见了我一样,我可以肯定,她和我一样,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见过我。 
    
    我低声说:“我看见了你。” 
    她微笑:“我也看见了你。” 
    如果开口与我说话的是一只狗,我不会如此吃惊。我坐在那儿,惊得哑然失声。她似乎就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小隔间里,于是我慢满地向前探出手去。在我的手快要靠近她时,她向后一仰避开了。 
    “我观察你已经有好几年。”她说。 
    “因为咖啡?” 
    她点头,“你是个有通感能力的人,我说得对吗?” 
    “不错,”我说,“不过你只是我想象中虚构出来的,是神经活动异常的产物。” 
    听了这话她大笑起来。“不,”她说,“你才是。” 
    最初交谈了几句之后,两人都不说话了。我相信我有点震惊过度。“这不可能。”我在心中反复说着这话,但是她就在那儿,我可以听得到她的呼吸声,她的身影甚至比以前在咖啡冰激凌的作用下出现时更清晰。这一次,将她引出来的咖啡,没有冰激凌中奶油、糖和那种冰凉感觉的干扰,所以她一直保持了好几分钟都没有消失。最后,她的边缘部分开始变得稀薄起来,如薄雾般,我只得赶快再喝一口咖啡,以维持她影像的清晰。当我端起杯子要喝的时候,她也在同一时刻做了同样的事,似乎她只是我的影像,而我也是她的映像,我们两个都笑了起来。 
    
    “在这里我不能和你多说,人家会以为我是疯子。”我小声说。 
    “我的情况和你一样。”她说。 
    “等我半个小时,然后再喝一杯咖啡,我就可以单独与你说话了。” 
    她点头同意,看这我唤人结帐。 
    当女服务员来到我的小隔间时,安娜已经开始消散,化为一片模糊的雾气,就像烟鬼嘴喷出的烟雾那样。这没关系,反正我知道,别人是看不到她的。我付了晚餐和咖啡的帐,又要了三杯咖啡带走。 
    “这咖啡有点意思,是不?”女服务员说道,“我向你保证过。真奇怪你以前从未碰过它。我的血液中四分之三都是咖啡,这种东西我喝得多了。”她说。 
    “极妙的好东西。”我附和道。 
    它的确妙不可言,它唤醒了我的各种感官。我顶着严寒冷风走在夜归的路上,提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我的万灵药,心理快乐极了,就像一个孩子在星期五下午离开学校回家一样。这整个很荒唐的念头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脑海,想起我那悄声与她议定的计划:等我半个小时,我们再来一杯,我大声笑了起来。这件事的诡秘令我兴奋,自从见到过安娜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她已经长大成熟了,在我一直没理会她的这些年里,她变得更加美丽动人了。 
    
    回到平房里,我将第一个大泡沫塑料杯子放进厨房的微波炉里,将加热时间定在不到半分钟。我开始有些担心,也许安娜所在的那个时空与我们完全不一样,我们的半个小时对她来说也许是两天或者三天。微波炉停止工作的铃声一响,我就赶紧把杯子拿出来,坐在小厨房经的桌子旁,将这黑糊糊的东西喝下了大大的一口,我还没有将杯子放下,她出现了,就坐在我对面的位子上。 
    
    “我知道你的名字叫安娜,”我对她说,“从你画图的草稿本上看到的。” 
    她将左耳的头发拢到耳后,然后问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威廉。”我说,然后告诉她咖啡味冰激凌以及我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 
    她说:“我记得当我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时,乘父亲离开客厅,我偷喝了一口他的咖啡,我看见你坐在钢琴前,当时还以为你是一个鬼魂。我跑出去叫母亲,指给她看,但是我回来时,你已经消失了。母亲没把这当回事儿,因为通感现象总是让我说些她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咖啡引起的?”我问道。 
    “恩,后来才知道的。一天早晨吃早餐的时候,我又尝了一次,你就出现了,坐在我们家餐厅的桌子上,看起来孤独无助的样子。我使劲抑制自己才没有脱口说出来你在那儿。这以后我就有点明白了。自那以后一有机会,我就想办法见你。你小的时候常常很忧郁,我看得出来。” 
    她脸上的表情,是一份发自肺腑的对我的关心,几乎令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我生活的见证人,我并不是我一直想象的那么孤独。 
    “你是个特棒的画家。”我说。 
    她笑了,“我擅长用铅笔作画,但我的教授们要的是一幅彩稿,就是我正在画的这个。” 
    我们在谈话中会不时地停下来,喝一口咖啡。为了让我们的谈话继续下去,这一点至关重要。原来,她也正在避开日常俗事,找了一个地方完成她的期末习作。我们发现了两人生活有非常多的共同点。她告诉我说,她小的时候也很孤单,她的共感现象也令她的父母非常头痛。正如她所说,“在我们发现这件事的真相之前,他们一直认为我有点疯癫。“她说完这话,放声大笑了起来,但是我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她受过的伤害有多深。 
    
    “你有没有对别人说过我?”我问道。 
    “只对我的医生。”她说,“医生告诉我,这种情况虽然比较罕见,但是他也听说过这种现象。听他这么说,我才如释重负。” 
    这番话让我楞了好一会儿,因为斯图灵医生跟我说过,他在医学文献中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例子。安娜的话与医生所说的有些矛盾,提醒我她的存在并非真实,但是我很快从脑中驱走了这种想法,继续和她的谈话。 
    那天晚上,我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喝光了带回来的三杯咖啡——当然,她也一样——就这样,我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我们谈着各自的生活,我们的创作理想,我们的未来之梦。我们发现我们的通感体验非常相似,我们感官印向的转换常常产生相同的结果。例如,我们都觉得新割下的草的味道呈圆形,汽车的喇叭声会使我们尝到柑橘的味道。安娜告诉我,她的父亲是一个音乐爱好者,偏好钢琴艺术和古典音乐。在我向她说明我是打算如何构架出那首赋格曲错综复杂的结构时,她突然低头看了看她的咖啡杯,然后抬起头来说,“哦,真糟糕,我的咖啡没了。”我低头看看我的,发现刚才我已经喝干了第三杯咖啡了。 
    
    “明天中午见。”她说着,她的影像开始淡去。 
    “好的。啊我大声叫道,生怕她听不见。 
    之后她便成为一个幻影,一阵气体,一份思念。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干瞪着对面厨房的墙壁发呆。她走了,我好长时间都坐立不安。我喝下的那些咖啡在血液里狂奔,我虚弱的体质从没受过如此的“刺激”,我的双手在颤抖,我知道觉是睡不成了,因此在这平房小小的房间里绕圈踱步了一个小时后,我便坐了下来搞我的赋格曲,看看这会儿能做些什么。 
    
    我立刻抓住了头绪,就从星期六被困住的那个地方开始。此刻,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如明镜般地玲珑剔透。当我用各种颜色表达音符时,甚至听得到音乐声,似乎我正在一边制作出录音片段,一边播放录制进去的内容。我疯了似的工作,速度又快,一点儿错也没出,所有的音乐上的难题此刻都迎刃而解,这给了我极大的信心。我所作的每一个决断都充满了灵性。最后,约在早晨8点左右时(太阳升起来我都没有注意到),咖啡对我身体造成的伤害开始发作,我觉得恶心得很,胃里翻江倒海,头痛欲裂,这种痛苦实在太折磨人了。10点时,我开始呕吐,吐过后感觉稍好了些。上午11点,我出现在小餐馆里,有买了4杯咖啡。 
    
    女服务员想引起我对早餐的兴趣,我说我不饿。她说我看起来气色不好,我勉强对她笑了笑,好让她放心。她却追问我怎么了,我冲她发了一顿火——我记不得当时说了些什么了。然后她终于明白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除了咖啡。我拿着我的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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