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中之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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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回去过那里,结果他真的回去过,那房子就在海边,几乎就在海里面。”
“山提欧迪尔?是不是他祖母的家?”
“没有错,战争爆发之后,她必须尽速清理那幢房子。后来,就在马丁失踪前,她在尼斯过世了。她死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直到后来才听到消息。”
亚曼达把手里的小画像还给梅格。
“她的房子怎么样了?”
“噢,房子还是在那里,荒废已久,但仍然完好无缺。不久之前我还回去过,由于父亲有事,所以只有我和渥布敦两人前去。她这个人是家里最有生意头脑的。”说到这里梅格笑了,笑完后又叹了口气。“可是事情相当麻烦,马丁仅是‘推定死亡’,让事情变得复杂得很,你也知道法国的法律程序有多麻烦。在东非的某个地方,马丁还有一位远房亲戚。过世之前,马丁在葛罗夫路的一家律师事务所留了一封遗嘱,遗嘱中的指示很明确。也就是因为这封遗嘱而使得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基于某项因素,马丁非常期盼山提欧迪尔房子里的东西归我所有。至于屋子本身,他似乎并不在乎,可是屋内的东西却极度困扰着他。马丁的律师史密斯告诉我说,房里必定藏有一些价值不凡的物品,或是一些马丁非常重视的东西,虽然马丁本人并没有详细说明是些什么。他把东西留在屋内,以便于我可以主张拥有屋里所有动产——像整理花园的工具、花盆等所有的东西。但是,想当然耳,我们到达之前,房子早被掠夺一空。我把屋内遗留下来的东西拿走,卖了一丁点钱。那栋房子已经快要崩塌了,就静候那个从东非回来的老绅士去处理。”
“听起来真是悲哀,”亚曼达说。“那个地方还让人感觉愉快吧?”
“曾经是吧。”年轻的声音里夹杂着几许颤抖。“可是我看到屋子时,那里已经变成一个令人厌恶的地方。战争期间,屋里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当地人均三缄其口,保持谨慎的态度。如果有人问起,他们总是含糊其辞。而真实的情形不过是,战时某个敌方的大人物——依我猜测可能是情报系统的人物,将他的情妇安顿在这间屋子里,结果有天晚上两人双双自杀,或者遭到他人杀害;随后便发生一连串麻烦的事,如审讯、拷问之类,天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屋子里稍有趣味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更别说是有价值的东西了。而且有一个房间失火过。我不喜欢那栋房子,我也很庆幸马丁没有目睹那副惨状,他从孩提时起就很喜欢那个房子。”
“我实在觉得很奇怪,马丁竟然会操心房间内的家具,而不担心建筑物本身,”亚曼达自言自语的嘀咕。“小孩子会钟爱的是那个地方,而不是那个地方的东西。记得小时候,我们住在磨坊里,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磨坊外有一片垂柳,杨柳树下是一潭池水。可是,除了对杨柳难忘之外,房子里的摆设早已记忆模糊,没有很深的印象了。谈到屋里的摆设,我也有几许悲哀。”说到这里,亚曼达笑了笑:“我很喜欢那座磨坊,它是家族产业,到现在还在亏本经营呢。在山提欧迪尔也许还有些其他相当重要的东西,可是都已经被德国人拿走了。”
“总而言之,那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梅格叹了口气,其中可以听得出解脱的意味。“我真的很高兴今天来这里,而且还找到这些信件,亚曼达。我要把这些信带回家,在玛莉的炉子上烧了。我这么做,马丁也不会有意见的,我现在知道了,我很肯定的知道。”
梅格摇晃着站起身来,手里拿着装信件的包裹。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一只棕色、瘦骨嶙岣的手扶住她的肩膀,要她别动。
“等一下,”亚曼达小声说:“你听!好像有人进来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屏住呼吸。漆黑的建筑物静静躺在她们脚下,屋子四周紧紧裹了一层既浓又湿的雾气。远处的城市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外面街道上荒凉又萧条,浓雾有如一张阻隔的天毡,切断她们与现实世界的联系。
起风了,这是亚曼达注意到的第一件事。从外面吹进屋里的风,夹带着一股清瑟的寒意,由下往上飘。抢先钻进屋里的是风,随风而至的是叭踏叭踏的脚步声。房门慢慢开启,一阵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掺混着座椅在木条镶花地板上所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是乔夫,”梅格说话声音依然低沉,但是却可以听得出话语里的兴奋和快乐。“其他的人没有房间的钥匙。他终于回来了,回来找我们。”
“你听!”亚曼达很坚持,双手仍旧坚毅沉稳。“这个人并不熟悉他现在所处的环境。”
两人静静等待,楼下的声音愈来愈大,也愈来愈近。有人在屋里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到处翻箱倒柜,找寻东西。梅格与亚曼达可以感觉出入侵者焦虑、愤怒以及仓促的心情,这种强烈的情绪穿透无边的黑暗直射梅格和亚曼达,不但准确且令她们惶恐。
“我们应该下楼吗?”在寒冷、空气又不流通的屋子里,梅格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生气。
“防火梯在哪里?”
“就在我们身后,在这扇窗户的外面。”
“你能不能顺着防火梯下去,到隔壁屋子打电话报警?千万不可以弄出任何声响,否则他会发现你。梅格,你办得到吗?”
“我想应该没有问题,那你呢?”
“嘘,试试看,看你可不可以办得到。”
楼下有扇门这时突然关闭,发出一声惊人巨响,响声后随即而至的是一片完全的宁静。当梅格与亚曼达竖耳倾听楼下的一举一动时,她们也感觉到下面也正有其他紧绷的耳朵静听她们的动作。双方就此不再有任何行动,僵持了一会儿,对峙的时间很长,最后亚曼达与梅格终于又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似乎是往后退,退退又停下来,停了之后又继续往前走。
“就是现在。”亚曼达轻轻推了梅格的肩膀一把。“出去之后,把窗户带上,记得,不要发出声音。”
梅格毫不犹豫,她相当机警,同时也很能干。她敏捷地站起来,蹑手蹑脚往窗户走过去。这间房子盖得不错,梅格穿着鞋子的轻盈双脚在地板上没有发出声响。窗户是新的,材质是不锈钢,所以很容易开启。亚曼达看着她黑色的身影映在灯光惨白的广场上,一会儿后,她消失在夜色中。
梅格爬出窗户后,亚曼达仍留在房里,侧耳倾听。她听到客厅大门门链被风吹动发出的微弱低响,紧接着又听到踏在木板上的脚步声,随后又是好长的一阵沉寂。之后打破寂静的是在亚曼达位置正下方卧室里有人动作发出的声音。闯入者一定已经到了楼梯,可是她却掉以轻心没有发现。亚曼达屏气凝神,再仔细倾听,四下一片静肃,只听见自己心脏跳动规律的声音。对于这点,她感到很愤怒。在英国,会犯下窃盗罪的宵小,通常不会是什么很勇敢、很有胆识的人。窃贼手上拿着手电筒,亚曼达知道,万一他用手电筒扫射这间没有什么装潢的房间而发现她时,结果可能是他的反应会比亚曼达还要震惊。可是不管用什么理由来安慰自己,亚曼达还是很紧张,她不停发抖。这个入侵者十分奇特,他的动作很匆忙,所以发出很响的声音。
忽然亚曼达又听到这个闯入者的声音,这次距离很近。他爬上门外通往阁楼楼梯的前几阶,然后就站在阶梯上。一条细长如铅笔粗细的光柱从关闭的房门下穿过,射进亚曼达藏身的屋里,直落在她的双脚前,只一会儿又消失了。紧跟着又是一片宁静。亚曼达慢慢站起身来,等候情形的发展。
不久,入侵者断定阁楼久未使用,所以他不打算上阁楼,考虑了一会儿,他又转身下楼。亚曼达听到他下楼的声音,知道他又回到客厅。
亚曼达想到可以利用防火梯离开屋子,可是随即又改变主意。梅格不是会打电话报警吗,警方应该会立刻回应梅格的电话,可是外面的雾是这么浓,浓雾或许会耽搁警方的行动。如果警方行动过于迟缓,窃贼可能在未被发现的情形下就开溜了,这么一来不是很可惜吗?一再斟酌之后,亚曼达还是决定下楼。
心意已决的亚曼达,蹑手蹑脚朝门口前进。对她而言,楼梯的阶梯似乎是唯一的困难,因为楼梯才刚涂完彩釉,木头地板上又空无一物,不得已她只好撑着边上的栏杆慢慢前行,让扶手支撑她身体的重量,徐徐摸索往前的路线。
楼梯的平台上很暗,卧室的门都关着,门边的小圆窗现在看起来也是朦胧不清,可是亚曼达还记得房子的设计。她用手触墙辨识方向,慢慢走到设计典雅的旋转梯边。但是她过度自信几乎酿成遗憾,亚曼达记得所站的位置前方应该有楼梯的栏杆支柱,所以伸手抓支柱以稳定身体。结果扑了个空,幸亏她的身体及时保持平衡。她的一只脚在半空中摆荡一会儿,在脚触及地面的时候,手也同一时间摸到栏杆的扶手。就在此刻,她再次听到这个不知名入侵者的声音。
窃贼正在书房内,楼梯底的右手边。她清楚听到书房里传出划火柴的清脆摩擦声,一道灰色火光霎时间照在漆黑的墙上。
一股莫名的恐惧在火光出现时攫获亚曼达,但她却毅然克服这种心态。顺着扶手她又踏下一两阶楼梯,到了楼下。楼下书房的门大开,一道隐晦不明且摇曳不定的光影穿越书房的门,爬过楼下大厅,笼罩厅内糖柜表面与上方的小镜子。
亚曼达慢慢侧身前进。屋内的窃贼很忙,可是仍然留意自己的动作,避免发出不必要的杂音。直到现在,亚曼达终于找出从一开始就一直困扰着她的东西。就是那种追捕的感觉,现在她可以明确看到、感觉到它,好似整幢屋子正在逃避一股迅速递增的外在压力。此刻墙壁后面,完全没有任何声响;屋外浓雾紧紧裹住这幢灰泥漆成的盒子,完全将之吞没。
还差一步,亚曼达就到弧形墙边,墙壁正对着小书房敞开的门。亚曼达探头凝视,眼光穿过大厅,落在糖柜顶端的镜子上。从镜子里,她可以看见书房中的影像。第一个吸引她目光的是蜡烛。楼下小书房里另一边的墙壁上,有一座镶金并附带托柄的烛台,烛台上挥了四支绿色的长蜡烛,四支蜡烛中有一支已被入侵者取用。这支被取下来的蜡烛,现在好像喝醉酒一样,懒洋洋躺在一张位于书房中央、带有薛莱顿式家具风格的玻璃桌中央,既放肆又鲁莽的在光亮的桌面淌着绿色蜡油。
坎比恩发现妻子像小孩似的倚着楼梯底下的墙,怀中抱着一个破盒子。警员的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如雷声响,手电筒光柱分别围绕着她,在她头顶交织成一片光网,亚曼达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坎比恩的脚绊到亚曼达的脚,并粗鲁地将她拉进书房门口一处安全所在。
“你真是笨!”坎比恩愤怒吼叫。“真的,亲爱的,你真他妈的笨!”
亚曼达和坎比恩夫妻多年,所以根本没把他的吼叫当一回事,只当他在赞美。可是她却很惊讶竟然会在这里看见坎比恩。此时她脑中首次想到,这么多突然涌现的救援警察似乎不太可能仅是梅格报警的结果。
“噢,”亚曼达脑中灵光一闪:“你们正在围捕他!”
“亲爱的,你说的一点都不错,而且,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抓住他了,要不是你在这里搅局的话。”
坎比恩看起来好像还很生气。他的手臂仍紧紧圈住亚曼达的肩膀,把她弄得很痛。
“楼上,”坎比恩对一个准备打扰他们的着制服的警察愤怒叫着:“这个房间没有问题,我在这里。”
几十个人出现在屋子里,个个露出严肃的表情,这么多人的脚踩在地板上,发出一阵阵乒乒乓乓的吵杂声音。对亚曼达这个心情刚放轻松的旁观者而言,她觉得这些人有点好笑,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个可怜的家伙手里拿的是什么?皇冠上的珠宝吗?”
坎比恩垂下头来看着她。顺着手上电筒的光柱,亚曼达看着坎比恩眼镜后面两颗黑又圆的大眼睛。
“不是珠宝,我的小迷糊,”坎比恩说。“他手里拿的是一把刀。”他原来圈住亚曼达的手臂又再次紧缩。“喔,我的天,你真是个白痴耶!你为什么不跟梅格一起走呢?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们才会冲进来抓他。如果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可能早就被街上例行巡逻的警察带走了,他们只要等在门口,让他自投罗网就行了。”
“这么说你是接到梅格的电话啰?”
“我的天,没有!”坎比恩的口气里带有蔑视的意味。“我们到的时候,恰好碰到她从楼梯上下来。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吗,亲爱的?事情就是那么简单,鲁奇和马丁的律师在谈话的时候,我们便开始明白事情的真相,于是我们派一个人监视牧师宅,又找一个人盯住这里,结果这两个人几乎同时回报,所以我们的反应就有点手忙脚乱。根据我们的研判,你们一定会碰上这个家伙,果真如此的话,恐怕就会有不同的作法。当你们两个像傻瓜一样在屋里偷偷摸摸的行动时,他正弄破一扇地下室窗户。这个人一定是在你们进屋后不久就到了,我们在屋外的人根本就和你们错过了。”
坎比恩简要叙述了经过,并以一种胜利的语气结束了他的谈话。亚曼达觉得,眼前的坎比恩突然变得很聒噪、喋喋不休,但基于她个人的修养,她也不便多做批评。
“我们找点光吧,”亚曼达建议。“你身上有没有带火柴?墙壁上还有一些蜡烛,移动的时候要小心,我想他已经把这里弄得一团糟。”
坎比恩拿出身上的打火机,但仍然抓住亚曼达的手臂。三支蜡烛散放出典雅的光辉,照着满地破碎的物品碎层,坎比恩的手臂还是没有放松。
亚曼达一想到被入侵者破坏的东西,她一对棕色大眼睛立即充满怜惜的眼神。
“多可惜啊,实在太愚蠢了!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值钱的小东西,没有银器,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他并不是在找银器,”坎比恩紧绷着一张脸说。“他是在找一些文件。他在史密斯律师办公室没有找到这些文件,所以跑到这里来找。嗨?”
最后这一句“嗨”,坎比恩是直接对着门口叫的。房门口站着一位耄耋老者,身穿一件不起眼的雨衣,正踌躇不定,不知是否应该进入屋内。
“奥泰斯!”亚曼达的喊声中充满了喜悦。
“我亲爱的女孩。”
老者走上前亲切握着亚曼达的手热情摇摆,他的举动使在场所有的人均大感讶异,也包括他自己在内。
“亲爱的,噢,亲爱的,”老头说:“我已经渐渐的老了,你知道吗,我并不想进来,我很害怕会发现什么事。唉,唉,年轻的女孩,你让我们感到非常恐慌,你知道吗!你将地狱里的恐惧全部加诸在我们身上了,我的天,真是的。唉,现在真是感谢上帝,一切都结束了。”
老人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把头上的帽子推上后脑勺,再取出一条手帕擦拭前额。
亚曼达很喜悦,却也有些惊讶。知道有这么多的人关心她,她觉得很愉快,可是他们那种如释重负的态度,好像有点夸张。
“他们逮到那个人没有?”亚曼达问。
“噢?我不知道。”老头对亚曼达冷冷一笑。“我现在是一个老警察,你知道的,所以我几乎完全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我把跑腿的工作都留给年轻人去做,然而,即使窃贼现在可以逃离他们的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