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中之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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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一两件零星的事,可是一直没有接到局长的消息,长官。倒是接到几通打来找乔夫·拉维特先生的电话,是他的秘书打过来的,他今晚本来应出席一项晚宴,可是一直没出现。他的秘书以及艾京布罗迪太太认为拉维特先生可能会和你连络,她们好像很担心。”
听了葛勒威的话,鲁奇和坎比恩两人对看一眼,随后鲁奇又耸耸肩膀,一付莫可奈何的表情。他拉起艾佛瑞牧师的手臂。
“牧师,你最好和我们一起来,真的,我们再谈谈。”
在盥洗室里,鲁奇和坎比恩以相当有效率的手法照料牧师清洗;盥洗的同时,鲁奇持续发问。
“噢,不对,我亲爱的朋友,并不是几年以前的事。”牧师站在鲁奇身后回答问题,他穿着短袖的衬衫。鲁奇则是拿了一条湿毛巾,细心擦拭着牧师那件出了名的外套。“那件夹克很特别,不太可能会误认。夹克挂在牧师宅的衣帽间已经多年,所以最近当然还是在那里。在今年冬天开始的时候,夹克还在。”
“你怎么会知道夹克在那里,舅舅?”
坎比恩将热水淋过牧师那双上了年纪的双掌。这是一对修长、洁净,但却有点笨拙的学者型的手。牧师以形如圆杏般的指甲清理掌上的污垢。他一面说话,一面用肥皂擦着双手。
“因为我的外套就在衣帽间,就放在这件夹克上面。今年秋天第一个冷天降临的时候,我到衣帽间拿外套来穿,我还看到这件夹克。我还记得那天是九月二十一日,是圣马太纪念日,今年的冷季好像来得特别早。我们老人家对这种事特别敏感。”
牧师顺从地拿起肥皂清洗自己的手。在小事上,牧师在家里是一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可是他现在的动作却出奇地服从。从头到尾他就一直在洗手,洗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他从小就被教导洗手要洗很久一样。显然,他没有强烈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事,他的眼神很严肃,思绪不断在记忆里翻腾。
“是的,夹克当时是在那里。距今还不到七个礼拜。你知道,我总是设法在夹克上面挂一点什么东西,或者是在衣帽间里找一些别的东西放在夹克上,这么一来就可以遮住夹克。当时在衣帽间里有一件雨衣,所以我就把雨衣放在夹克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牧师伸出手拿毛巾。
“因为我想梅格有的时候可能会进入衣帽间。每次我看到这件夹克,马丁的影子总是会鲜明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我不希望梅格也承受相同的痛苦。”
说话的同时,牧师的眼睛凝视着鲁奇;鲁奇也同时看着他、点点头,鲁奇的菱形眼中有火苗,好似一块炙热的煤炭。艾佛瑞牧师浅浅一笑以为回报。
“我也可以把夹克拿到别的地方去,或是将夹克摺好藏到我的书房去。可是我没有这么做,你知道吗?我只是把夹克留在衣帽间里,每次都用东西把夹克盖住。真是奇怪,人怎么会喜欢玩一些小把戏,真是不够理智。探长,我想这种情形你也明了,是不是?我想你会明白的。”
鲁奇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然后笑一笑,随即又转化成严肃。
“再仔细想一想,牧师。最好肯定一点。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懂,我的孩子,当然我懂。”艾佛瑞牧师费力地穿上衣服。“一定有一个和我们很亲近的人涉及这件事,这件事的确很奇怪。就我来看,这个怪异又残酷的骗局是直接针对梅格而来。我并不是说,是认识梅格的任何一个人做了这件事,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把那件夹克带回去的原因。”
习惯使然,在离开盥洗室的时候,牧师又一马当先引领两人走回鲁奇的办公室。行进间他开怀畅谈,话语声在阴暗的走廊上不断激起回音。
“你认为你有办法查出是什么人拿了夹克,是不是,牧师?”鲁奇问道,及时抢先一步窜到门口打开他自己房间的门。
“噢,当然。”
牧师的眼神和鲁奇的目光交会一会儿。在老牧师的目光中,鲁奇发现一种奇特的严厉神态,使他联想到法官。这种绝不留情的神色再一次使他感到颤栗。
“噢,是的,”牧师又说了一次,“我会查出来的。”
三人在盥洗室里待的时间很长。回到房间的时候,皮柯特警官正在房里等他们。他把那个可怕的牛皮纸包摊开在桌上,里面一件件贴着整齐标签的东西,就在牛皮纸上一字排开。牧师抓起那件沾有污点且湿淥淥的夹克在众人面前展开,这时候,皮柯特警官麻木的眉毛向上扬了扬。
“夹克口袋里的东西在这里,长官。”皮柯特警官对鲁奇低声说,同时指着另一个未开启的包裹。
“我们不要那个。”艾佛瑞牧师把他推到一边,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夹克。
“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粗布’,”他两眼直盯夹克。“斜纹软呢是一种粗布,梅格就是这么认定的,你明白,在工作上,她接触过很多布料,她一定不记得夹克是什么布料了,可是布料的花样却深植她的脑海中,而且会令人联想到马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夹克前胸部分有一个口袋,牧师用手指着口袋内侧。那里原来缝着裁缝姓名的标签,可是现在已经被拆掉了。
“真是有点不太寻常!到底有谁会想到干这种事?”
“很多我们的老主顾就会这么做啊,牧师。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吧。”鲁奇笑着说。“但是,你还是认出那两块补丁了,是吗?”
“对。”提到补丁,牧师又将袖子翻过来,指着袖子上的两个补丁:“就是这两个补丁。你是知道的啦,那是出于一种很无聊的心态,我曾经想过,为什么刚巧就在这个部位有两个补丁,为什么不剪一块面积大一点的皮革,可以同时盖住两个洞?对于这一类的事,我可说是一窍不通。可是由于它实在是太奇怪了,所以引起我的注意。”
“或许两个洞是在不同的时间造成的吧,牧师。”
听了鲁奇和牧师两人之间的对话后,皮柯特警官认为鲁奇只是勉强牵就牧师的说辞。皮柯特有一头硬而直的黑发,一根根直立在头顶上,所以看起来好像不时受到惊吓一样。
尽管皮柯特认为鲁奇一味地迎合牧师,可是牧师自己却浑然不觉。
“也许就像你讲的吧,可是我还是觉得将两个洞用一块补丁补上的作法比较聪明。”牧师说。“可是我敢发誓那是同时破的。我常会感觉所有的这些小细节都有它的目的,你知道的。一个人做事最好不要太过于锱铢必较,如果抱持这种想法来看事情,最后往往会导致奇怪的结论。可是,有时候我就是想不透。请将夹克包好交给我,我要把它带回家,找出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命案现场。”
说完,牧师便将夹克交给皮柯特警官,同时示意他用牛皮纸将夹克包起来。
皮柯特以征询的眼光看着鲁奇,鲁奇点头认可。
“牧师,我让皮柯特警官送你回去,”鲁奇说:“你不介意吧?”
牧师听了皱起眉头。
“我宁可一个人回去。我必须和我的家人商量这件事,家里的每一个人在这里都住很久了。”
“没错。”鲁奇的语气充满关爱。“这也就是我派乔治和你一起走的原因。他是我的资深助手,是一个很谨慎、不多言的人。”鲁奇的口气坚定有力,眼光中带着胁迫的意味,他直瞪皮柯特。“他的个性非常内敛,所以你们几乎不会感觉他的存在。”
艾佛瑞牧师还是举棋不定。
“我很容易就能将原因找出来,”他感伤的说。
看到牧师这个样子,鲁奇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他考虑了一会儿。
“不行,”他终于说:“我不敢这么做。你也知道,这可是证物。将来在开庭的时候,必须将证物提呈法庭。乔治曾经签名担保取得证物,所以他不能够随意把夹克交给别人。”
“很好。”怀着谅解与慷慨的心情,牧师最后让步。“既然是这样,警官,你和我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我们一起走吧。不过我敬爱的警官,我必须先警告你,这么做对你来说恐怕会很痛苦、很尴尬。”
皮柯特警官两眼茫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牧师,但他毕竟也是个洞悉人情世故、经验丰富的人,在他对一件事没有把握,或者是持怀疑态度的时候,他总是后退一步,保持沉默。一般而言这种态度相当有效。
这两个不太搭调的人走后,坎比恩递给鲁奇一支烟,他自己也拿了一支。
“你可以相信他的,”坎比恩对鲁奇说,“事实上,你还是相信他,实在是出人意料。当然,你是对的。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决定这样做。”
“如果是你,你不会这么做吗?”鲁奇的回答很坦然,他用细长的手指将自己的头发梳理一番。“我了解他那种人,”鲁奇说。“那种人不多,和是不是教会中人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有一个老女人除外。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那个女人在雷顿街开了一家修道院。那时她是孤家寡人一个,信教信得很虔诚,严守与执行教会所有的戒律和活动。”鲁奇用手指为自己比划了一顶修女戴的头巾,再轻轻地描绘了一个摆荡的十字架。“可是当时却没有人跟着她做。那个时候,我最熟悉的人是个可爱的老头,他在藩庭顿市场有一个鳗鱼摊。那种人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你到处看得到他。你所知道的就是,任何即使是你连母亲都没有办法信得过的事,你都可以相信他们。他们的行为必须非常的诚实可靠,你明白吗?”
“不太明白。”坎比恩认为,鲁奇刚才说的是属于警察智识的领域,对他来说却是新鲜事。
鲁奇叹了口气,他转向办公桌,桌上堆积着文件。
“可是在另外一方面,他们在好友面前的表现却一无是处,”鲁奇愉快地说。“看看他们,以一般的标准来说,他们在外面是很不安全的。他们很可能常倒在水沟里挨饿,上每一个骗子的当。可是,他们如何了?他们一蹶不起了吗?他们勇往直前,一摇一摆如同一个喝酒过量的醉汉奋力往前走,好像耳中有人下了旁人听不到的指令。他们插手他人的丑事,然后急速脱身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们看尽所有人世间的丑陋与沧桑,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吓到他们。他们交出所有的东西,从来不求回报。我们所能够做的,就是在看到他们的时候识其真性。那个老人家一和我说话,我就看出来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会找到真相,他一定会的。”
在角框眼镜后面,坎比恩的眼中已失去光彩,慢慢变得晦暗。
“可是,究竟是什么人呢,”坎比恩质疑地说:“在那个家里,谁会把夹克偷偷拿出去给杜德斯呢?”
鲁奇翻动桌上的文件,然后头也不抬的说话:
“除了那个女孩之外,有谁可能干这种事?”他慢慢地说。“如果不是她,就是她那个新男朋友,而那个人好像已经消失了。”
“你错了。”
“我希望是我错了。”鲁奇笑笑,抬头看看坎此恩。“也许是一个魔术。”
“也或许是口袋里的另外一张牌。”坎比恩说。
第四章 丑角牌
戈尔里太太神色慌张闯进鲁奇的办公室,就好像急忙赶赴某个让人触目惊心的出事现场,也有点类似在事先毫无准备的心理下,被人一把推上舞台的演员。她年轻健美的身材的每一条曲线、肩上紧裹的骆驼毛外套摆荡的袖子以及优美的颈部线条,无一不充满了戏剧效果。她没戴帽子,头发染成黑色,可能由于刚烫不久,依旧呈大波浪形状,整齐盘绕在头上。一对明亮的大眼看起来纯真无邪,唇部的线条被鲜红的胭脂烘托得更加柔顺、妩媚。
“我必须亲自跑一趟,鲁奇先生,”戈尔里太太不多说客套话,开门见山直陈来意。“我看到他了,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想得到的,是不是?”
戈尔里太太的音质很柔和,带着伦敦口音,就好像泰晤士河的河水流进了池塘里,这种声音不是不好听,只是听起来有种浓厚的混浊感。
“我告诉比尔·史兰尼警官说,我一定得亲自来一趟。我说:‘我最好马上赶过去。’我的意思是,伯特和我当然都希望尽我们的能力帮忙。我说:‘在我们家门口的阶梯上,在这样的大雾里谈这种事,对我们来说似乎不是很好。’我的意思是说那会让你有种惴惴不安的心情,对不对?你会有种不安全的感觉,在这种情形下,没有人会有安全的感觉。你知道吗,我晚上都会睡不着觉。就算你给我钱,我也睡不着。我看我今天晚上是一点儿也没办法睡了。如果早知道会出事,我昨天晚上恐怕也没办法睡了。同时………”
“可是你现在看起来还是很迷人。”
说话的同时,鲁奇用眼睛睨视戈尔里太太,他的眼神足可挡住一列高速奔驰的火车。滔滔不绝的戈尔里太太突然噤口不语。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好了,我说什么不重要,你到这里来不是要听我说这些的,是不是?你是要来回答我们的问题的,我说的没有错吧?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我们都可以省略,所以,现在请你坐下来。”
说完鲁奇对戈尔里太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并挥手示意要她在桌子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再偷空对坎比恩挤了挤眼。
“现在,”说话的时候,鲁奇自己并没有坐下,而是趴在笔录本上,看起来就像是体型硕大的马蝇,在戈尔里太太面前张牙舞爪。“姓名,年龄,职业:酒馆负责人的妻子。史兰尼,这些资料你都得牢记在心,我们也一样。”
鲁奇的眼光先越过戈尔里太太头部,看着她身后魁梧的便衣史兰尼,再回过来看着戈尔里太太。
“好,那么,你是曾经看过死者了,对不对,小姑娘?在什么时候看到的?”
“唉,我的意思是,我正打算告诉你,所以你必须仔细地听哟,你会吗?我需要隐藏什么事吗,没有这个必要嘛,对不对,光明正大就是光明正大,我是打算告诉你们的。我们在开店门的时候看到的。”她的声音很温柔,具有安抚效果,可是一开始后就没完没了。“那时候,我正拿钥匙开酒柜,回头一看的时候,就看到他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是他?”
“噢,我有眼睛,是不是?”她说话的口气不再过分夸张,而是带点防卫性,可是却充满了机智。“噢,我懂你的意思了。这个嘛,是这样的,你知道,比尔——我是指史兰尼警官,已经告诉过我他的长相了。我的意思是说,史兰尼警官今天到我们店里来,问我是否在酒吧里看到任何一个长得像那个人的人,因为我见过,所以很自然地,我就承认了。我是想帮忙的,如果你们不愿意,那就不要听好了。伯特和我还不愿意上证人席去作证呢!这种事对我们的生意,可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我的的确确是看见两个人,他们走进……”
“两个人?”
鲁奇的口音突然升高八度,额头上的眉毛快窜上额头了。戈尔里太太身后的史兰尼也做个手势证明她所言不虚。他们让她讲下去。
“当时我正忙着,所以没有特别留意他们,我以为他们刚下火车。那时灯光不够亮,所以我告诉伯特——他在离吧台远远的酒厅里——我要他换一个大一点的灯泡,我才好做事。这两个人一直都在讲话,其中一个人——不是被杀害的那个,点了两杯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