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勿送花-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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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天生的聋哑人,而我却是个正常人。我们整个家庭都是骄傲成性的,无法正视戴维有严重的生理缺陷这一事实。当时的医生坚信——我们全家人也认为——戴维要在他自己的小天地里度过他短暂的一生。他们把他当作植物人,对我们全家来说,他是不存在的。因此,他们就按许许多多的旧贵族家庭的惯例,隐瞒事实以遮丑,不肯接受戴维有严重生理缺陷这一事实。”
“那么,他们是把他遗弃了还是送进了教养所呢?”
德拉贡波尔慢吞吞地摇摇头。“都不是,”他近乎耳语般说道,“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维多利亚时代那些古老的传奇剧。戴维变成了一个关在阁楼里的小男孩,像《简·爱》中的格雷斯·普尔和《秘密花园》中的那个男孩梅林一样。他是个使家人难堪的人,由三个保姆照料,直到发生一个意外事故。”
“什么事故?”
“梅芙和我小时候都是由许多家庭女教师教育的。我们有时住在爱尔兰,有时住在康沃尔。全家到哪里就把戴维带到哪里。没有人敢把他留下来不管。我们要是在康沃尔,他就在康沃尔。要是我们在爱尔兰,他也在爱尔兰。事故是在爱尔兰发生的,那时我们——就是戴维和我——才三岁,才三岁。”他说了两遍“才三岁”,一时,他显得茫然若失,黯然神伤。
“总是定期去看你的兄弟吧,是不是?”M问道。
“是的。我去看他,然而去看他的具体情景很多我都记不得了。我只依稀记得这个可怜的小男孩是与世隔绝的,但是我们的童年时代大部分是一起度过的。那是在事故发生以后。”
“你要把那次事故的详情告诉我们吧, 是吗?”M用最耐心的审问者的口吻问道,好像在他看来用什么口吻无关紧要。
德拉贡波尔问他是否可以喝杯咖啡。有人吩咐拿些咖啡来,但是咖啡拿来了,他仍然呆呆地坐在那儿,神色忧伤。邦德回忆起他饰演的汉姆莱特,脸上呈现着同样忧郁的神态。接着他醒悟过来,那不是眼前这个人,而是他的兄弟。
德拉贡波尔呷了几口咖啡又开始说:“我能给你们讲的大多是在家里听到的——家庭传说。然而我确实记得此事的戏剧性和奇迹般的结果。那次意外事故发生以后,我的生活也完全变了样。”
他又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咖啡,仿佛在拖延时间,造成紧张气氛。
“我们当时在爱尔兰。事故就发生在德里莫利克那幢房子里,那是一座冰冷、沉闷的石头房子。戴维照例被关在那座房子的顶层。顶层有两个房间,位于一个很大的楼梯平台的两侧,那里有两套楼梯。其中一套楼梯通到房子的前门;但地板上还有个小小的活板门,下面有个梯子,通到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上又有一段楼梯,通到下面仆人的住处。”
“三个保姆对他照料得很周到,但是——这件事我记不得了,是后来家人告诉我的——其中一个保姆不得不离开,她是因为生病或是别的什么事住在家里了。戴维时刻需要有人照顾,因为他可能自己给自己造成伤害。两个人是不足以照料他的。那可是又累人又烦人的工作。”
“说来奇怪,我还记得一个保姆的名字——贝拉。现在很少有人叫贝拉了。唔,贝拉应该值班,可她却睡着了,情况似乎是这样,戴维不知怎么搞的走到活板门和那个小小的梯子那儿去了——那梯子现在已不在那儿,早就撤掉了。他摔下去了。有多高?12英尺?15英尺?他是头朝下摔下去的。我记得当时人声鼎沸,乱成一团。当地的医生赶来了,我记得有人叫我别哭别闹,还说戴维可能要死了。”
“但是, 他并没有死。”M说这话的腔调似乎是在责怪丹尼尔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大堆令人厌烦的废话。“他不但没有死而且病好了,是不是?他的聋哑病彻底好了。是不是?”
“是的。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所有这一切你都知道似的。”
“这是维多利亚时期小说的动人情节,德拉贡波尔先生。”
“也许是吧!但这是真的,所有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是的,是的,经过这次意外事故,他再也不浑浑噩噩了。据说,他几乎一个星期昏迷不醒。然而,他一苏醒过来,就能听到声音,也能发出声音了。一年之后他能说话了,两年之后他和其他孩子一样会读、会玩,会烦恼了……”
“有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有,多得很!在德拉赫堡我们有信件和我们父母亲的日记。那些信件和日记我只浏览了一下。我喜欢相信我自己记得的东西,但梅芙却仔细读过了。”
“因此,一切都突然变了。你有了自己的兄弟作为玩耍的伙伴了。”
“我们一起度过了美妙的童年。除了……”
“除了什么?”这一次轮到邦德满腹疑团了。
“他有点偏执狂……而且残忍,非常残忍。”
“在哪些方面表现出来?”
“表现出偏执狂吗?”
“你愿谈这一点就先谈这一点吧!”
“嗯,我们家的人并没有就戴维以及他突然变得正常一事到处张扬。他们甚至也不否认他已死这种说法。我想我父母亲在一定程度上认为他并没有真正正常,尽管他们没有说过什么他不正常之类的话。你们知道,戴维喜欢按常规工作。他给自己定下任务,定下目标,如果他没有或无法达到目标,那么他就会大发雷霆。当然,他后来又执意要成为演员。像对待其他事情一样,他一定要成为迄今为止最出色的演员。对他来说,居于第二是不可容忍的。如果他做的事出了一点差错,他会失去控制而怒气冲天。后来他学会了及时控制住自己,但是在私下里他发起怒来可真叫人心跳肉颤。”
“这么说来,你是甘愿充当他的副手了,是不是?”M又问道。
“非常愿意。他才华横溢,我认为我是唯一了解他的人。他学会了在公众中,甚至在地位名望与他相同的人面前自我控制,但是,在我面前从来不控制自己,而是尽情发泄。我想我成了他真正的看护人。”
邦德记起了卡梅尔·钱特里前一个晚上曾经说过:“我想他把我看作妹妹,因此,我就是我哥哥的看护人了。”
“从哪些方面可以看出他残忍呢?”
丹尼尔长叹一声。“起初是对待动物。他喜欢发明一些极其可怕的夹子和罗网去捕捉动物,一旦捉到了就欢呼雀跃,他曾捉到不少鸟和松鼠,有时还捉到猫或狗。那些罗网像过去捕人的罗网一样,十分可怕,只会造成伤残和痛苦,通常不会把禽兽杀死。”他停了一停。“他喜欢这样干,喜欢亲手把它们弄死。”
“最后,他杀害的目标从禽兽变成了人,是不是?”
“是的,大致如此。他在设计那些罗网和夹子时兴高采烈,欣喜若狂。他盼望的是捕捉。但是不一定要将猎物弄死?唔,那倒不见得。”
“但是,归根结底,他杀害的目标从禽兽变成了人,是不是?”M重说了一遍。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是的!”他说得很刺耳,显然他要生气了。“是的,他杀了人,但那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他闭起眼睛,摇摇头,然后轻声说道:“我想那只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在他的事业登峰造极期间,他的确有不少东西可称道的。我知道有个演员和剧院一个技师与他共事期间因意外事故而丧生了。那些事故很可能是精心策划的圈套。但是,我由衷认为,所有愤激、偏执和残忍主要是包含在他光辉灿烂的生涯之中的,因为他的才华本身就带着血腥味。”他瞪着眼环顾四座,仿佛要向他们挑战似的。
“哦! 原来他两手血腥倒是很有道理的!是的,才华本身就带着血腥味!”M厉声说。“丹尼尔,你的问题是你知道这一切。戴维究竟想干什么你了如指掌。然而你没有说过,你没有揭发过。”
“我知道。对此我要负全部责任。他们可能要把我关起来……”
“我希望你谈关键问题。”M已怒不可遏了。“现在给我们谈谈他退休后的事。这一次可要讲真话!发生了什么事?是怎样发生的?事情是谁干的!”
德拉贡波尔温顺地点点头。“我认为,他在一定程度上生来就是神经错乱的,但是他神经错乱也许是三岁时从楼顶摔下来造成的。那一摔给他带来了听觉,也震松了他的声带,但也给他带来了……哎,我不知道……给他带来了某种心灵创伤,非常危险的心灵创伤。”
“谈退休的事!”M催促道。
“在最后一年里有许多时间我是跟他一起度过的——直到那时为止我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他一起度过的。但是,在那最后一年里他的神经开始衰退了。表演,甚至彩排和记台词越来越紧张,紧张得使他的神经受不了。当然,到那时他还朝思暮想要在德拉赫堡建立戏剧博物馆。他的神经终于崩溃了。彻底崩溃了。梅芙和我照料他。莱斯特——他的化装师也跟他一起来了。我又请了两个护士——查理士和威廉。我终于说服了他留在德拉赫堡,专心筹建戏剧博物馆。我认为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已退出了戏剧界。”
“可是,他还干上了一个新行业,是不是?干上了暗杀业!”
这一次大家默不作声的时间更长了。“丹尼尔,你要告诉我们,为什么你的兄弟热衷于在公共场合杀人?你要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从来也不竭力阻止他这样做?”
“什么事情都有两个方面。”丹尼尔似乎要鼓足劲,准备反击。“是的,我肯定会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要告诉你们我是如何试图去制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我已竭尽全力了。我……”
“你竭尽全力要做的,实际上无非是使你兄弟所干的罪恶勾当不致让警察发现,我想。”
“嗯!我想,什么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现在他突然变了。邦德已经是第三次或第四次觉察到他的情绪突然发生了变化。
他们又与他连续较量了4个钟头。关于每起可疑的谋杀事件M都谨慎地审问过他:从1990年2月在马德里枪杀恐怖分子; 赫尔辛基炸弹爆炸,炸死了斯堪的纳维亚的政治家;里斯本城外一位音乐家因其汽车的制动器失灵而死于车祸,一直到最近的一系列谋杀事件,M都审问过他,最后M还就劳拉·马奇被谋杀一案审问他。
“她毕竟是你的未婚妻啊! ”M大发雷霆。“你一定知道是他把她杀的,可是你对他这样做也不加制止。”
“那是他的报复行动。”丹尼尔小声说道。他的样子好像快要累倒了。“劳拉要求解除婚约,我悲痛欲绝——你们说得十分正确,我一把戴维的真实情况告诉劳拉,她就要求解除婚约。”
“可是她以为你是戴维啊,对不对?”邦德问道。
“对。我在大多数人的面前冒充戴维,在劳拉面前尤其如此。这一点戴维知道,这是毫无疑问的。那是他的报复行动。是的,他这样做使我痛不欲生,忍无可忍。我知道,这样的事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已下定了决心,要把他除掉。但想不到,你们的邦德上校和冯·格鲁塞小姐在我正要除掉他时突然来了。我知道他正策划着其它事情,而……”
“你知道他正在策划什么事情?”
“12月狂欢!他来这里是为了作好安排并演习一次。对此我十分肯定。”
“给我们谈谈这一点吧!”
“你们已经知道了。”
“没关系,我们想听你再谈谈。”
“我十分肯定他正计划在拉斯加拉歌剧院的舞台上杀害基里·泰·卡纳娃夫人,接着去雅典把阿拉法特干掉。他来这儿是要为这些事作好安排的。再过一天,他本来要到雅典去。”
“你认为他是怎样选择谋杀目标的呢?”
“知名度高。大多数都是知名人物——知名的政治家和知名的恐怖分子。他这次出来是要杀害我们这个时代伟大的女高音歌手之一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领导人。我认为他是任意选择的,或者有什么目标碰巧出现了,他一心血来潮就想去杀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接着他还想干什么呢?他去雅典演习过以后还想干什么呢?”
他失魂落魄地怔怔坐着一动也不动。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他与他的兄弟相貌诚然很相像,但是,这是真正的生活,并不是演戏。谁都几乎看得出他脑海中在想什么,他好像是在问自己,他们是真的知道还是在猜测呢?
“雅典的事办完以后……”M催促道。
“雅典的事办完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事要办了。这一次我把他盯牢了。”
“可是这一点他并不知道。告诉我们,即将到来的这个星期日巴黎城外将有事要发生。”
他无奈地长叹一声,似乎要屈服了。可是接着又踌躇不决,沉默不语。
“他的笔记,”邦德提醒道:“他的笔记上,在巴黎的旁边写上了PD、W、H这些字母。这可以唤起你的记忆吧!”
丹尼尔·德拉贡波尔咬紧嘴唇,点点头。“哦!对,对。我认为这可能是他设想的一鸣惊人之举。恐怖分子把这些事件叫做什么?轰动事件吧?星期日英国王妃将应邀带两个孩子到巴黎城外的欧洲迪斯尼乐园去游览,她两个孩子是英国王位的直接继承人。我想他计划杀害他们,使之成为世界瞩目的轰动事件。他心里想,王妃和两个小王子死在迪斯尼乐园,这将是一个极妙的讽刺。”
“我感到奇怪, 所有这一切你怎么会知道呢?”M问道,他好像是在问自己似的。“我感到奇怪,星期日她带两个孩子到欧洲迪斯尼乐园去,你们兄弟俩怎么都知道呢?那可并没有公之于众啊。”
第十七节 蛟龙逃逸
审讯一直延续到早晨5点钟以后。除了M以外人人都已精疲力竭,渐渐支持不住。M这个老头似乎是凭借漫长而艰苦的讯问和回答的艺术发迹的。 他的审问技巧堪称在场的所有人的楷模。他从被吓得怔怔忡忡的丹尼尔·德拉贡波尔身上榨取到每一点情报以后总是顺藤摸瓜,乘胜追击,一直到取得最后一点情报为止。
从情况看,戴维兄弟与政府部门以及艺术界的所有老朋友都小心谨慎地保持着联系。据丹尼尔说,他到处都有耳目——在金融界、大商行、备受尊崇的社会团体以及在他戏剧界的老同事之中均有耳目。他还知道许多朋友的朋友,他甚至在王族的圈子里也安插了自己的耳目。因此要弄到王妃和两个小王子的行程时间表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戴维十分重视电话,”丹尼尔告诉他们,“我们曾想过各种各样的办法,但是到头来还是没有办法阻止他使用电话。”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我们也无法把他锁起来,不让他到处乱跑。我们知道得很清楚,什么时候他正酝酿着一次远行,正如我们十分清楚什么时候他开始改弦易辙,一心一意搞博物馆一样……”
“他的心思转移到其他事情以后是不是还犯那样愚蠢的小错误呢?”邦德问道。
“什么样的小错误?”
“嗯, 他让公元前400年的一个古希腊演员戴上了一个日本的歌舞伎的面具。这岂不是明显的时间错误……”
“这样的错误我还没有注意到!”他说得有点刺耳。
“唔,可是这样的错误是明摆着的。”
“那在博物馆向公众开放以前必须把这类错误修正。”他好一会没说话,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困境。“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能够向公众开放的话。”他补充道。
“你觉得无法限制他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