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连环被杀案-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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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缓缓地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我刚刚看过你的情况,你的家族中,就是你的长辈们,他们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
“那么,你此前,或者是更小的时候,你的头部受过猛烈的撞击吗?”
肖珠实在没有耐心了,她鼓了鼓勇气:“我实话和您说了吧,弗洛伊德先生,我确实是来自一百年以后。这不是幻觉,我也没有产生过什么幻觉。我刚才之所以说是幻觉,是因为我想见到您。而我想见到您,既不是要看病,也不是来看望您,我根本就没病,我也不是崇拜您的那一类人,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哪知,弗洛伊德听了以后,刷刷地把肖珠的话记了下来,脸上有抑止不住的兴奋:“您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病例,当然也很严重,对我的研究很有意义。”
肖珠这才意识到,刚才编谎话说自己的幻觉时,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在弗洛伊德这里,可能会搅不清,越搅越浑。在他眼里,每一个都像极了病人。也许遇到自己这种情况,弗洛伊德和拣到金子一样。她急辩道:“您是否见过一个也自称是来自未来的人,研究物理和生物的教授,他叫何自清。他对文明产生了怀疑,他喜欢你关于变态的理论,也相信您说的,文明会对人们的欲望产生压抑,进而产生许多社会问题。”
弗洛伊德更加吃惊:“我确实做过那样一个梦,但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懂得东方的巫术?我听说东方有许多神秘的法术。”
肖珠几乎要哭了:“我求您了,费洛伊德先生,只要您告诉我,在你的梦中,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我一定配合您的治疗。”
从弗洛伊德的眼神里,肖珠知道,弗洛伊德一定以为,对面的女孩病得不轻。听了肖珠的话,弗洛伊德只好顺着肖珠说了一句:“那个梦对我很有帮助,因为他说,我只注意到个体的变态与失控制,但在他的时代,却存在集体的变态与失控。在他的提醒下,梦醒以后,我突然意识到,刚刚结束的1914年到1918年的战争,不就是集体的变态与失控吗?在这场人类史上最惨痛的教训中,其心理原因又是什么?”
“他就说了这些吗?他还说了什么,比如说,他为什么跑到你们的时代?”
“没有,他好像只是路过我的梦,一闪而过。我们只聊了不长的时间。”
“他能证明他是来自未来世界吗?”
“我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去要求梦里的人证明他的身份。”
“那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肖珠给弗洛伊德讲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事,甚至还有一则趣闻,有一次爱因斯坦称赞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是伟大的发现,弗洛伊德却满腹抱怨:因为,虽然了解精神分析的人和了解相对论的人一样少,但是弗洛伊德探讨的是普通人的心理,一个从来不关心科学问题的家庭主妇都可以对他的理论评头论足,但是很多科学家都不敢随便对爱因斯坦的理论进行评价。
这个趣闻把弗洛伊德逗笑了,肖珠不明白弗洛伊德为什么笑,接着又说了一些事,包括托马斯?曼、罗曼?罗兰、茨威格等等一批世界大师与他的交往,以及他八十大寿时,来自世界上一百个名人给他的联合贺信。
弗洛伊德依然微笑着:“你的幻觉超乎我的想象,尤其是关于什么第二次世界大战,简直可以写小说了。我正准备见爱因斯坦,但是还没见,而你却给我们编了故事。至于我和其他朋友的交往,你一定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
肖珠说:“好,弗洛伊德先生,既然你无法相信我的话,我只好告辞了。在我的那个时代,正在发生着可怕的杀人事件。”
弗洛伊德说:“相信,我从一开始就相信你说的话,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的臆想,已经超出我的研究范围,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不,”肖珠站起来,“我得马上走,那边还等着救人。”
“不不不,”弗洛伊德也站起来,“你是我见过的最特殊的病例,本着你对我都负责的精神,你都不能走。你这样出去,可能会遇到危险,你的思维混乱,容易出意外。而作为医生,我有责任对你进行有效治疗。”
肖珠感觉到了危险,往门外就跑。门外的女助手拦住了她,从侧门进来两个护士,三个人把肖珠架住,拉进旁边的治疗室。肖珠惊恐地大叫,用劲挣扎,但无济于事,大约护士们见多了这类病人,处理起来手到擒来,不由分说,熟练地把肖珠按在床上,两个护士按着,女助手拿起了注射器,正在抽取药水。
肖珠惊恐地回头望着,浑身扭动着,越来越晕乎。两个护士一边按着肖珠,一边安慰着,请她不要怕。然而,随着肖珠的不停挣扎,女助手和护士的脸,变成三张狰狞的脸,极像南山上,那张被乌鸦啄过的脸,她们像魔鬼那样低吼着,肖珠吓得不敢动了,再看看女助手手里拿着的东西,已不是注射器,分明是一把短剑,寒光闪闪。
拿着这把短剑,女助手对准肖珠的屁股,狠狠地扎了下去……
弗洛伊德皱着眉头,正在思考肖珠的病情。突然,治疗室里传来阵阵尖叫不是肖珠的,却是女助手和护士的,弗洛伊德摇摇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女助手猛地推开门,手拿注射器,脸色煞白,双手发抖,注射器上还滴着药水。
弗洛伊德问:“发生了什么事?”
女助手结巴着说:“病……病人……”
“病人怎么了?”
“病人……消失了!”
什么叫病人消失了?弗洛伊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起来,女助手扶住他,害怕他因为惊恐而摔倒。费洛伊德看了看治疗室,没有发现肖珠。治疗室是封闭的,除了通往弗洛伊德的这间,没有任何出口,屋内也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看来,肖珠确实是消失了。弗洛伊德拿过女助手的注射器,仔细看了起来,问道:“你确信这里面装的是镇定剂吗?”
“是的,绝对没错。”
弗洛伊德久久地、久久地盯着注射器看,这个一直治疗臆想和幻觉的人,此刻,也产生了强烈的臆想和幻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能使东西消失的神奇药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肖珠隐隐听见耳边有叫喊声,匆忙的脚步声,似乎乱成一片。她想睁开眼睛,但努力了几次,也没有睁开。这时候,她听见有人叫了一声:“瞧,这儿还有一位。”
她感觉有人把她抬起来,放在一个平而软的东西上,似乎被人抬着走。耳边又传来一句话:“看起来,还是个东方姑娘。”
肖珠睁开眼睛,这回她弄清楚了,她正被人用担架抬着,估计是要往医院里送。她判断了一下,自己刚被抬出一个会议厅一样的地方,她看了看那上面的字,是法文现代俱乐部。已经到了巴黎?肖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现代俱乐部,是萨特进行演讲的地方。在1945年10月,萨特的名声如日中天之时,萨特在现代俱乐部进行名为《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的演讲,人们蜂拥而至,听众如痴如狂,里面挤满了人,还有更多的人要往里挤,结果,有几名妇女被挤晕在地。
“啊,”肖珠想,“自己也加入了被挤晕者的行列?”
肖珠突然想起要被弗洛伊德打镇静剂的恐惧,一下坐了起来,大声叫着:“我不是被挤晕的,我是被吓晕的。”
“女士,请您躺好,”抬担架的人吓了一跳,“很抱歉,我们的现场管理不善,让尊贵的女士们受惊了。”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肖珠只好先躺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得对您进行全身检查。”说着,他们把他抬上了一辆救护车,由于战争刚刚结束,在德军占领过的巴黎,物资奇缺,救护车是用一辆旧的吉普改装而成的,外表笨拙,漆皮也掉了几块,不过车上的医护人员很出色,动作麻利,很快将三四个妇女安排妥当,放在在整洁的病床上,并进行常规检查。显然,这是战时训练的成果。
肖珠和另外三个法国妇女被安顿下来,那三个妇女显得伤得不轻,鼻青脸肿的,有一个妇女的胳膊也出了问题,看样子,应该是轻微骨折。这时,走进来一个圆头圆脑的胖子,再次向她们道歉。医生走了进来,对她们再次进行了详细检查。检查肖珠时,医生露出奇怪的表情。肖珠说:“我跟他们说了,我什么问题也没有,可他们不信。”
医生站起来,向胖子耸耸肩:“她很健康,没有受伤。”
楼道里传来轻柔的护士的声音:“萨特先生,她们都在这边。”
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个矮个子男人走了进来。胖子迎了上去,握了握矮个男人的手:“萨特先生,您好。”
肖珠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萨特吗?也许女孩子总是喜欢以貌取人,她一时难以把种种荣耀和光环,加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在肖珠的俗眼里,他戴着一副奇怪的圆眼镜,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大大的,倒是有神,但左眼斜视。所以,以萨特的个性,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同时对两个女人抛媚眼。
然而萨特的智慧是无与伦比的,外表对心灵没有任何伤害。
萨特的右后方站着一个女士,端庄娴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两只眼睛透着犀利的目光。萨特问了医生几句话,然后回头对女士说话,似乎是在开玩笑:“波伏瓦,这些女士都是轻伤,你就不要拿这个大做文章了。”
波伏瓦笑了笑,目光落在了肖珠脸上。很明显,肖珠典型的东方式脸庞吸引了她,很快,萨特的目光也定了肖珠脸上。肖珠有些不自然起来,她突然想起这两人著名的、奇怪的关系。他们是一生的情人,却从来不是夫妻。萨特刚刚认识波伏瓦时,就对她简述了他的性爱哲学,坦言自己有着与许多女人睡觉的渴望。他说自己的信条是“旅行、多配偶和透明化”。他告诉波伏瓦有两种性关系,…种是“必然的性爱”,另一种是“偶然的性爱”,后者无足轻重,被爱的对象处于“边缘”位置。但萨特对波伏瓦的爱是永久的、必然的,她处于“中心”而非“边缘”。萨特告诉波伏瓦,她当然也完全可以自由地贯彻同一原则,她可以有自己的“边缘性”伴侣,只要萨特永远得到她中心的、必然的爱。
萨特还说,无论男女都应该告诉对方自己在做什么,双方都必须显示“透明度”。而“透明度”的说法,正是知识分子谈论性爱关系时喜欢用的“公开化”的代名词,同样的论调,在托尔斯泰和罗素那里也提到过。
事实上,连萨特和波伏瓦之间,也签订了一份为期两年的“协议”,把自己租给了对方,只是到了后来,由于两人的相处上升到灵魂的高度,租期才被调整为一生。
最为奇怪的,作为一个才华横溢的女性,作为一个意志坚定的女权主义者,波伏瓦从来没有得到应有的法律地位和经济地位,她似乎也心甘。这与她一贯的理论是互相矛盾的,后来的许多研究者,都弄不清萨特究意施了什么魔法。
想起这些“轶事”,肖珠再看萨特时,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男性的欲望。她坐起来,扬起脸,一副难以驾驭的模样:“萨特先生,波伏瓦女士站在您的中心位置,您的边缘也站满了人,我呢,一个东方女性,只愿意坐在您桌子对面。”
听完这话,波伏瓦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她的眼皮耷拉了下来。
“真是有趣,”萨特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是如此了解我,却只愿意坐在我桌子对面,我们谈些什么呢?”
“谈一个人。”
“谈谁呢?”
“谈一个自称来自未来的科学家,他叫何自清。”
“哦,”萨特回忆了一下,指一指自己的脑袋,“那是个奇怪的人,我觉得他有点神志不清。他说自己是个科学家,通过一个什么机器来到这里。”
“他说的都是真话,你们根本想象不到我们时代的科学水平。”
“你们时代?”萨特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笑了起来,“我虽然听不懂你们说什么,但是我非常高兴,因为你们不仅了解我的著作,还了解我的生活。你所说的那个科学家,非常喜欢我的作品,尤其是《恶心》。”
肖珠想,萨特是个聪明人,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是来自未来世界。她想起了一则报道,在萨特百年诞辰之时,也就是2005年6月,法国国立图书馆举办了大型纪念展览,欧美各地为此举行许多讨论会,出版了关于萨特的新书或特辑,媒体也纷纷纪念萨特,称他是20世纪影响卓著的哲学家、作家和公共知识分子。更重要的是,萨特思想试图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我们的生活是自己选择的结果,还是被不可控制的环境所决定的?这个通称为“自由”的东西,永远都是人类精神中一个最令人困扰却又最富有魅力的问题。
听完这些,萨特有些相信肖珠的话,他看一看波伏瓦,波伏瓦低着头,也许正沉浸在某种想象中。肖珠这时补充了一句:“不过许多人认为,波伏瓦女士的影响要比萨特大,因为,喜欢哲学的人毕竟只是少数,而女性人数,在我们的时代,却有三十多亿。无论男女,凡是懂一点女权主义的人,都知道波伏瓦这个名字。”
波伏瓦终于抬起头来,和萨特对视了一下,又一齐看着肖珠。
肖珠说:“萨特先生,何自清教授和您都谈了些什么,请您告诉我,这对我非常重要。”
萨特说;“好吧,我告诉你,其实也没谈什么。我们在咖啡馆里相遇,很突然地,他就坐在我的对面,他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他说他自己是在爱因期坦之后,屈指可数的几个科学家,他这样吹自己,让我觉得非常惊讶。不过,让我意外的事,我们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我的作品《恶心》而聊的,聊完之后,他就走了,匆匆忙忙的。”
“《恶心》?你们都聊什么了?”
“聊完《恶心》之后,我很开心,因为他对我的作品理解得非常到位。但他很悲伤的样子,他遇到了恶心的事,他对我说,我就和我作品中的人物一样,见到什么都恶心,一切都很恶心。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感觉。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的回答我还是不懂。”
“他说了什么话?”
“他说,在阴暗的地方,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从那时起,他见了任何东西,都会有突然而至的恶心。”
“还有呢?”
“没有了,”萨特说,“这就是他最后一句话,之前我们谈哲学和艺术。等我想弄清楚到底什么意思时,他很快便离开了咖啡屋。”
肖珠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起身跳到地上,对萨特说:“谢谢,我也得走了。”
说着,肖珠看了波伏瓦一眼,扬着头就走。经过萨特身边时,萨特突然说:“你不觉得,如果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问题吗?”
肖珠站住,冷冷地看了看萨特:“不,萨特先生,你没法帮助我,因为我面对的不是心理问题,而是杀人与救人。我记得老托尔斯泰曾经说过,莎士比亚的所有作品都比不上一只靴子,同样的道理,您的那些理论,也比不上希特勒的一声咳嗽。”
萨特没有想到,肖珠有如此谈锋。这种情景,让他想起初识波伏瓦的愉快。
那时,萨特认为,波伏瓦是惟一的、能在交谈中使他产生自己思想的人。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