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 作者:[德] 米切尔·恩德-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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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最后的那栋房子,四周也围着一人多高的围墙,院门也和刚才那一家相同,是一块大铁板,使人看不到里面,门口也没有名牌和门铃。
“我想知道,”毛毛说,“这儿到底是不是吉吉的新房子,看样子根本不像是他的。”
“就是这儿。”龟甲上显示出这几个字。
“为什么门关得这么严?”毛毛问,“我进不去呀。”
“等!”乌龟的回答。
“那好吧。”毛毛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许能等很久,可是吉吉怎么知道我在外边等他呢?如果他老不出来的话。”
“他马上就来。”这行字出现在龟甲上。
于是,毛毛就一直走到大门前坐下,耐心等待。半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毛毛开始想,有时候卡西欧佩亚也可能会出错。
“你敢肯定他会来吗?”过了一会儿,毛毛又问道。
这时候,龟甲上出现的不是她所期望得到的回答,而是“再见!”两个字。
毛毛大吃一惊,慌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卡西欧佩亚?难道你又想离开我吗?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我去找你!”卡西欧佩亚的回答使毛毛感到更加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候,大门猛地打开了,一辆车身很长的豪华汽车飞快地开出来,毛毛敏捷地向旁边一跃,虽然没有被撞着,但却摔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汽车往前开出一段距离,“吱”地一声刹住车,从车上下来的正是吉吉。
“毛毛!”他张开双臂大声喊道,“真是我的小毛毛!”
毛毛跳起来,飞也似的向他跑去,吉吉一把抱住她,把她高高地举起来,在她的脸颊上亲个不停,抱着她在大街上跳起舞来。
“刚才摔疼了吧?”他气喘吁吁地说。还没等她回答,便又激动不已地说了下去,“真对不起!我把你吓坏了吧,因为我的事情特别急,你懂吗?我已经又迟到了。这些日子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你必须把这前前后后的情况都告诉我。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你看到我的信了吗?它还在那儿吗?那好,你到尼诺那儿去吃饭了吗?好吃吗?啊,毛毛,我们有多少话要说啊,这期间发生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你身体还好吗?终于又可以这样说话了!我们的老贝波呢?他在于什么?我一直没有见过他。还有那些孩子们呢?哎呀,你知道,毛毛,我常常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我给你们讲故事,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啊!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世道变了,完全变了。”
毛毛几次想回答吉吉的问题,由于无法打断吉吉那滔滔不绝的话语,便干脆等他把话讲完,同时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上去,他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身上穿的衣服那么漂亮、讲究,还散发着香气。可是不知怎么,毛毛却感到他特别陌生。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从汽车里又下来四个人,他们走到吉吉跟前:一个男人身穿皮夹克,三位女士全都浓妆艳抹,但表情却很冷漠。
“这个孩子伤着了吗?”一位女士问,话中责备的成分远远地超过了担心。
“没有,没有,一点儿也没伤着。”吉吉肯定地说,“她只是吓着了。”
“她为什么在大门口闲逛!”第二位女士问。
“这就是毛毛!”吉吉笑着大声说,“我的老朋友毛毛就是她。”
“啊,真有这样一个小姑娘?”第三位女士惊异地问道,“我一直以为这是你编造出来的呢!——我们可以马上交给出版社或者广播电台!‘与童话中的公主重逢’或者别的什么名称,这将在人们当中产生神奇的效果!我将马上联系,促成这件事,一定会引起轰动!”
“不行。”吉吉说,“我不愿意这样做。”
“可是你,小姑娘,”这时候,第一位女士转向毛毛,微笑着说,“你一定会愿意让别人报道你,对吗?”
“别打扰她!”吉吉气愤地说。
第二位女士看了看表说道:“我们得赶快走,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天哪。”吉吉烦躁地说,“我同毛毛那么长时间没有见面,难道就不能安静地谈几句话!你亲眼看见了吧,毛毛,这些奴隶主的帮凶,她们不让我和你谈话。”
“哎。”第二位女士尖刻地驳斥道,“我们还不是都一样!我们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我们为您安排活动日程,您付给我们工资,如此而已,尊敬的主人!”
“当然,当然!”吉吉马上表示和解,“那我们走吧!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毛毛,你同我们一起去机场吧!路上我们可以继续谈,然后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同意吗?”
还没等毛毛说什么,他就拉着毛毛上了汽车。三位女士坐在后排,吉吉坐在司机旁边,毛毛坐在他的腿上,汽车就开走了。
“好。”吉吉说,“现在开始讲吧,毛毛!最好从头讲起,你当时怎么突然失踪了呢?”
毛毛正要讲述侯拉师傅和时间花,后面的一位女士已经将身子探到前面来。
“请原谅。”她说,“我刚刚想出一个好主意,这就是,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把毛毛带到帕布利克电影公司。她肯定会在您的流浪故事中成为新的童星。想一想这会带来怎样的轰动吧!毛毛扮演毛毛!”
“您还不懂我的意思吗?’吉吉厉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您把她带到那里去!”
“我真不明白您想干什么,”那位女士委屈地回答道,“人人都认为那将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我不是那种人!”吉吉突然大发雷霆。然后又对毛毛说,“请原谅,毛毛,你也许不懂,但我实在不愿意让那个坏蛋把你攥在手里。”
他的话刺伤了那三位女士。
吉吉叹息着抓了抓脑袋,然后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的小盒子,打开取了一片药,吞了下去。
有好几分钟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吉吉转过头,对后面的女士们无精打采地嘟囔说:“对不起,我并不是指你们,我的神经太紧张了。”
“是的,渐渐地我们会理解您的。”第一位女士说。
“现在,”吉吉歪着身子微笑着对毛毛说,“现在我们只谈自己的事情,毛毛。”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然就太晚了。”这时候,第二位女士插话说,“我们马上就要到机场了,您能不能至少让我们对这个孩子做一次简短的采访?”
“不行!”吉吉激动地吼叫起来,“我现在要同毛毛谈话,这是私事!对我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要我对你们说几遍才行呢?”
“您总是在指责我,”这位女士也生气了,“说我没有给您制作具有足够影响的广告!”
“是的!’吉吉叹息道,“但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太遗憾了!”那位女士说,“这样的故事会催人泪下的。不过,随您的便吧,这件事也许以后还可以做,如果我们……”
“不!”吉吉对她说,“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而且永远不行!在我和毛毛说话的时候,您最好免开尊口!”
“唉,您就允许我这一次吧!”那位女士毫不让步地说,“这关系到您的听众,而
不是我的听众!您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您目前的处境是否允许您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是的,”吉吉绝望地喊起来,“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但这与毛毛没有关系!现在——我恳求您!——让我俩安静地谈五分钟!”
女士们都不再吭声了,吉吉精疲力竭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毛毛,你看见了吧——我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已经
不能自主了,想回去也回不去了。我算完了,从前我说‘吉吉就是吉吉’!——你还记得吗?但是现在,吉吉已经不是吉吉了。告诉你,毛毛,生活中最可怕的就是梦想全部实现的时候。就像我现在这样。我已经没有什么梦想了,我也不能从你们身上再学到它了,我对一切都已经厌倦了。”
他忧郁地注视着窗外。
“我现在惟一能做到的可能就是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讲,保持沉默。也许我的后半生要这样过,也许至少要等到人们把我忘记了,而我又重新变成无人知晓的可怜虫的时候。
“但是贫困而且没有梦想——不,毛毛,那就是地狱。因此,我宁肯过现在这种生活。虽然这是地狱,但是,这至少是一个舒适的地狱。——唉,我都说了些什么呀?当然这一切你是不会明白的。”
毛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首先她听懂的是吉吉病了,而且危在旦夕。她猜想,这一定是灰先生们搞的鬼。她不知道怎样帮助吉吉,使他不要去他根本不愿意去的地方。
“我只顾说自己了。”吉吉说,“现在总该你讲讲这段时间经历了些什么吧,毛毛!”正说着,小汽车已经在机场前面停住了。他们下了车疾步走进候机厅。几位穿制服的航空小姐早已在那里等候。一群记者在旁边拍照,同时向他提出各种问题。空姐不断地催促他,因为飞机几分钟之后就要起飞了。
吉吉弯下腰,久久地看着毛毛,突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听着,毛毛。”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周围的人无法听到,“留在我身边吧!这次我带你一起去旅行,以后还带你到别的地方去。你就同我一起住在我那幢漂亮的房子里,像一位小公主那样,穿美丽的绸缎做的衣裳。你只要呆在我身边,听我讲话行了。也许我又能想起以前那样的真正的故事,你知道吗?你只要说声‘行’,毛毛,一切就都会恢复正常。请帮帮我吧!”
毛毛多么想帮助吉吉啊!这使她感到心里隐隐作痛。但她觉得,使他重新成为吉吉也许不一定对,再说,如果她不再是原来的毛毛了,那她就一点儿也帮不了吉吉的忙。
她摇了摇头,眼里也充满了泪水。
吉吉理解毛毛的心。他难过地点点头,然后就被他花钱雇用来的女士们拉走了。他再次向毛毛远远地招招手,毛毛也挥手示意,随后他就消失了。
在这次与吉吉邂逅相遇的整个过程中,毛毛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可是,她心中有多少话要对他倾诉呀。她隐约感到,因为找到了他,所以现在才真的失去了他。
她缓缓地转过身,走出候机大厅。突然,她感到浑身一震:她把卡西欧佩亚也丢了!
第十六章 富裕中的贫困
“喂,你到哪儿去?”当毛毛又坐在吉吉那辆很长的豪华小汽车里时,司机问道。
小姑娘不知所措地凝视着前面。她该怎么对他说呢?她究竟该去哪儿呢?她必须去找卡西欧佩亚。可是,到哪儿去找它呢?它究竟在哪儿呢?什么时候丢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和吉吉一同乘车去机场时,它就已经不在身边了。
那么,一定是丢在吉吉的家门口了!这时候,她突然想起当时出现在龟甲上的“再见”和“我要去找你”两句话。卡西欧佩亚显然早就预见到他们很快就要失散。现在,卡西欧佩亚肯定也在找毛毛,可是,毛毛到哪儿去找它呢?
“喂,快点说去哪儿好吗?”司机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问道,“除了带你兜风之外,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请开到吉吉家。”毛毛回答。
司机有些奇怪地看着毛毛说:“我认为,我应该把你送回自己的家,难道你现在要同我们住在一起吗?”
“不。”毛毛说,“我在那儿街上丢了点东西,现在必须去找。”
这对司机来说倒正合适,他反正是要回去的。
汽车停在吉吉的别墅前,毛毛跳下车,马上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卡西欧佩亚,卡西欧佩亚!”她一次次轻声地呼唤着。
“你到底在找什么?”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侯拉师傅的乌龟。”毛毛回答,“它叫卡西欧佩亚,它总能预言半小时以后发生的事,它把字母写在自己的甲壳上。我非找到它不可,请你帮帮我,好吗?”
“我可没工夫开这种愚蠢的玩笑!”他喃喃地抱怨着,把车开进大门,接着大门便关上了。
毛毛只好一个人找起来,她找遍了这条街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看见卡西欧佩亚的影子。
“也许,”毛毛想,“她正在回圆形露天剧场。”
毛毛沿着她来时走过的路慢慢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察看着每一个墙角,注意路上的每一个坑坑洼洼,并且不断地叫着乌龟的名字,可这全是徒劳。
直到深夜,毛毛才回到圆形露天剧场废墟。她借着黑暗中的一丝微弱的光亮又在那四周仔细地寻找了一遍。
她心里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心想,也许乌龟已经奇迹般地在她到来之前回到家里来了。
因为它不可能走得这样慢。
毛毛爬上床,这下子她可真的感到自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此后,接连几个星期,毛毛一直毫无目标地在这座大城市里走来走去,寻找清道夫老贝波。可是,没有人能够告诉她老贝波的下落,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在大街上和他偶然相逢。
在这么一个庞大的城市里,两个人不期而遇的可能性当然极小,这就好比一个遇难者将一个求援的浮瓶扔进波涛汹涌的大海那样,希望渺茫。
然而,毛毛却自言自语地说,也许他们相距很近,也许他们刚刚走过那个地方,老贝波恰好在一小时前,一分钟前,甚至在一秒钟前刚刚从这里经过。谁知道这样的事发生了多少次。或者相反,她刚刚走过的地方,到过的街角,老贝波恰好或早或晚从这里经过。谁知道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多少次。因为有这种想法,毛毛便常常在某一个地方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末了她还是不得不往前走。可是,这样也会出现错过碰面机会的可能。
她现在多么需要卡西欧佩亚啊!如果它在身边,它就会向她提出建议,是“等”还是“继续往前走”!毛毛真的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了。等吧,她怕遇不到老贝波,走吧,又怕老贝波马上就会到来,她实在感到进退两难。
她也希望见到以前总到她那里去的孩子们,可是,她一个也没有见到。在大街上,根本见不到小孩,她想起尼诺的话,孩子们现在有人看管了。
由于灰先生们私下里从未停止过监视她的工作,所以,毛毛始终没有被警察或者成年人抓住送进“儿童之家”去。灰先生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用来对付毛毛的计划还不成熟。当然,毛毛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每天到尼诺那儿吃一顿饭,每次都和第一次一样,没有机会同尼诺讲更多的话。
尼诺总是那样忙碌,从来没有时间和她多说一句话。
几个星期过去了,几个月又过去了。毛毛还是孤身一人。
一天黄昏,她坐在一座桥的栏杆上,突然她看到远处另一座桥上有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正飞快地挥动着扫帚,好像他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似的。毛毛以为那就是老贝波,于是就一边大声喊他,一边不住地招手,但那个人一刻也不停下手里的活儿。毛毛撒腿向那人跑去,可是当她跑到那座桥上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也许不是老贝波,”毛毛自我安慰地说,“不是,根本不会是他,我知道老贝波扫马路是什么样子。”
有好几天,她呆在圆形露天剧场废墟上的那间小石屋里没出来,因为她突然产生了一线希望,她想,也许老贝波会顺便经过她这儿,看看她是否回来了。如果碰巧她不在,那他一定会相信,她仍然没有回来。这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