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墓村-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整个村庄!八墓神也会要求八个牺牲祭品,祸害!你是祸害!你知道你外公为什么会死
吗?他是第一个祭品,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有八个人
死亡为止。祸害!祸害!祸害……”
浓茶尼姑不断发出尖锐高亢的声音一路跟着我们穿过村落,越过溪谷,来到田治见
家的门口为止。在她的后面还跟着一长串面无表情的村民们。这就是我初到八墓村所受
到的欢迎。
双胞胎姑婆
“寺田,不要理他们,乡下人虽然很罗嗦,其实没什么恶意,你越是怯懦,他们越
会看扁你。”
幸好美也子陪在我身边,适时保住我的颜面,如果是我一个人来,真不知道会变成
什么情况,恐怕走不到半路就已经拔腿狂奔了。事实上,当我们进人田治见家门时,我
已经吓得全身冷汗了。
“那位浓茶尼姑到底是谁?她为什么紧跟着我们?”
“她是那个事件的牺牲者之一,她以前的丈夫和小孩都在那时候被杀害,所以他才
会出家为尼,她的尼姑庵就在浓茶,自从她亲眼看见双胞杉的其中一棵被雷电剪成两半
后。就有点不正常。”
“浓茶是地名吗?”
“是的,从前那里的尼姑庵只要有客人来,就会端出浓茶,久而久之,就以浓茶取
代当地的地名。其实那个尼姑的法名是妙莲,但是大家不是叫她浓茶尼姑,就是浓茶老
人婆,她有点精神失常,你不要大在意。”
然而这位元浓茶尼姑口中喊叫的内容,为什么会跟上回寄到我住处的警告信的词句相
同?像她这样半疯狂的老太婆,不可能写出如此条理清晰的警告信。难道写这封警告信
的人,是从这位半疯的老太婆口中得到灵感,才写出那封信的?这些疑问,当时已经悄
然留在我心中。
第一次看见我出生的家,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雄伟巨大。这是一栋具有相当份量与安
全感的建筑物,土墙围绕的宅邸内,有高耸云天的杉树,当我们穿过大门走向玄关时,
旁边的板门后面有一位女佣模样的女孩走出来。
“西屋的少奶奶,欢迎欢迎!门外的人在嚷嚷些什么?”
“没什么事,别理他们。阿岛,你赶快进去通报,说美也子将辰弥少爷带回来了。”
“辰弥少爷……”
那位名叫阿岛的女佣睁大眼睛看着我,然后用小跑步奔向里面去。
“寺田先生,请进请进。”
“谢谢。”
进入宽大的玄关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因紧张而狂跳不已。
我们等了一会,刚才那位女佣的后面踝着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少妇,头上夹杂着几
根灰白的头发,瘦小苍白的脸颊显得有点没生气。
“西屋的少奶奶,欢迎欢迎。”
这一带的人都有着高亢的声调,听起来非常夸张,这位少妇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热情,
动作也温吞,但未必是她没有诚意,可能是身体不好,因为她脸色苍白,眼睛看起来也
无神。
“春代,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出来接我们。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辰弥,辰弥,
这位是你姐姐春代。”
美也子跟这家人非常亲热,她一面为我们介绍一面脱下鞋子走进屋内。
我和春代姐姐各自站在玄关的上下方行礼鞠躬,她似乎有点畏怯,一接触到我的眼
光,立即避开了。
这是我与同父异母的姐姐初次见面的情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坏。
姐姐的相貌虽然称不上是美女,但受到大家庭的惹陶,全身流露出善良的气质,无
形中抒解了我的紧张感,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对你弟弟的印象如何?”
“啊……没想到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姐姐像小女孩一样瞄了我一眼,倏地脸颊潮红,低着头叹息一声笑了起来。从她的
样子看起来,她对我的第一印象似乎还不坏。
“姑婆她们都在等你。”
我们跟在姐姐的后面走进屋内的长廊。从外面看这栋房子,感觉就已经非常宏伟,
到了里面,才发现比想像中更壮观。当我穿过横越十五间房间的长廊时,仿佛有种误闯
入寺院般的错觉。
“姐姐,姑婆她们在离馆(注:与主屋分离的房子,一般多是会客或宴会的时候使
用)吗?”
“姑婆说因为第一次欢迎你,所以安排在那边见面。”
走过长廊的尽头,登上三个台阶,有两间十张榻榻米相十二张榻榻米大的宴客室。
后来我才知道,在旧幕府时代,这栋房子曾经迎接过城主,也就是那时候才兴建这个离
馆。
田治见家的两位掌权者小梅与小竹姑婆,身上罩着绣有家徽的外挂,但我可以看得
出来是匆忙之间披上去的。
当我在走廊上远远看见这两个人的身影时,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
我听说双胞胎可分为同卵双胞胎与异卵双胞胎,如果是同一个卵子分裂为两个双胞
胎,长相会很明显相似,由此我判断姑婆她们一定是同卵双胞胎。
两个人大概都已经超过八十岁了,头发全白,有条不紊地束在脑后。她们弓着背坐
在宴客室的榻榻米上,无论脸或身体,几乎都小到可以放在手掌心搓成一团,就好像两
只坐着的猿猴。
虽然姑婆们的体型像猿猴,不过从脸型依稀可以看出来,她们年轻的时候曾经是美
人胚子。即使年事已高,没有牙齿的双唇像小钱包一样缩在一起,不过气色红润,看起
来还是很高尚。
然而同时间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不禁让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年经的双胞胎到处都见得到,但是超过了八十岁,又长得一模一样,与其说给人异
样的感觉,还不如说是毛骨悚然更贴切。
“姑婆?”
姐姐恭敬地跪着,低下头,将手放在膝盖上。
“西屋的美也子将辰弥带回来了
大概是这个家订的规矩,姐姐对姑婆们的态度非常恭敬,我不禁随着姐姐一起跪在
宴客室外的木廊上,只有美也子笑容可掏地站着。
“啊!辛苦了。”
其中一个姑婆蠕动着干扁的嘴唇,我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后来才知道说话的人
是小梅姑婆。
“美也子快请坐,辛苦你啦!”
小竹姑婆也跟着蠕动双唇。
“姑婆,很抱歉,因为时间有点延误,让你们久等了。”美也子根本不理会这家人
的规矩,迳自走进宴客室,坐在略为斜边的位置上。
“辰弥,快进来见见你的姑婆们,这位是小梅姑婆,这位是小竹姑婆。”
“美也子又弄错了,我是小竹,对面才是小梅。”
坐在右边的姑婆冷静地纠正美也子。
“嗯,遗传基因真的骗不了人,一看他就知道是鹤子生的小孩。”
“真的!你看他的眼睛和嘴巴,跟当时的鹤子一模一样。辰弥,欢迎你回来。”
我默默地垂下头。
“这是你的家,你就是在这间宴客室出生的,而后过了二十八年,这间宴客室一直
没有改变,所有的纸门、屏风、挂画,还有拉窗上的匾额……都原封不动,对不对?小
竹。”
“真的!二十八年说慢不慢,一晃眼就过去了,”
姑婆的眼中闪烁着过去的时光。
这时,美也子在旁边叫唤她们。
“姑婆!久弥他……”
“哩!他卧病在床,明天再让他们见面,我想他大概也活不久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
“久野医师老说没有大碍,真不知道那个蒙古大夫到底懂些什么。还不知道他能不
能渡过这个夏天呢。”
“他得了什么病,”
我第一次开口。
“是肺病,所以你一定要保重一点。春代的肾脏不好,不能生小孩,所以才会出嫁
之后又回来娘家。如果你不多保重,我们这个家即将后继无人了。”
“小梅,你放心,这个家来了一个这么健壮的核子,我们不必再担心继承人的问题。
不过,这下可有人不能如愿以偿了,呵呵呵!太爽快了。”
“小竹说的没错,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呵呵呵!”
薄暮的黄昏时刻,宽广的宴客室里,两个像猿猴般的老太婆失声大笑,不禁令我毛
骨悚然,她们的笑声中很明显地透露出邪气与阴险。
我逐渐陷入这个被古老传说与惨痛记忆纠葛在一起的家族里……
三酸图屏风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
对于一个神经质的人来说,只要换床,就绝对无法人睡。
一整天长途旅行已便得我的身体十分疲惫,再加上全身的神经像针刺一般痛苦不堪,
使我彻夜清醒。
在三宫车站与诹访律师道别、旅途中装扮亮丽的美也子、公车上巧遇吉藏、丑陋的
浓茶尼姑、村庄里的人们、看起来像猿猴般的小梅与小竹姑婆……他们的身影和相遇时
的情境;都杂乱无章地在我脑海中出现又消失,而最后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就是春代姐姐
说的那椿怪事。
小梅和小竹姑婆果然年事已高,和我稍微闲聊之后,就累得回房休息去,我则到深
房去洗掉一身尘埃。
从澡房出来时,姐姐对我说道:
“从明天开始你再过去和大家一起用餐,今晚你是客人,就在宴客室用餐。西屋的
少奶奶,请你留下来作陪好吗?”
说完,姐姐和女佣阿岛两人将晚睛拿进来。
“哇!我有口福了。”
“请上座,没什么好菜,都是一些当季的料理,待会儿如果耽搁得太晚,我会请人
送你回去。”
“好,那我就不客气罗!”.这一餐幸好有美也子作陪,餐后她也没有马上回去,
我们三个人天南地北地闲聊杀时间,话题最多的当然还是美也子。她用愉快的语调谈些
不得罪任何人的谈话,逐渐提到我初来乍到时受惊吓的心情,同时也拉近了我与姐姐之
间的距离。
但是,谈到后来,连健谈的美也子也逐渐没有后题而沉静了下来。沉默的空气在我
们之间流转的当儿,我趁着这个空档环视宴客室里的摆饰。
刚才不知是小梅还是小竹姑婆所说过的话,深深地列在我的脑海里。
“你就是在这里出世肋,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八年,这间宴客室里的景物和当时都
一样,所有的纸门、屏风,挂画,还有拉窗上的匾额……”
由此可见,我那可怜的母亲大概每天都望着这些屏风。挂画和玫窗上的匾额度日吧!
想到这里,我内心里胀满对母亲深切的怀念之情,便我不由得重新观察这个地方。
墙上挂着一幅白衣观音的挂轴。想到当时妈妈所承受的痛苦和内心的悲哀,我当然
能体会妈妈为什么这么虔诚地膜拜观音像,记得自我懂事以来,妈妈就是观音菩萨的信
徒,客厅里摆着一幅观音像,她朝夕供奉,从不怠慢。
在观音画像的旁边挂着两个能乐面具,像般若金刚那般狰狞的面孔和慈眉善目的观
音菩萨呈现强烈的对比,使得这问宴客室内形成鬼与佛同居的怪异景象。不知是不是因
为这个缘故,拉窗匾额上题着“鬼手佛心”四个字。
隔间用的画是中国画风和东洋风格融合在一起的山水画,从画的意境和手法来看,
可以了解到这幅画已经有相当长的历史。
另外还有一样东西非常引人注目,那就是六曲屏风。屏风的前面摆着一只落地花瓶,
屏凤上画着三位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古代中国人物。当我无意间瞄向那扇屏风时,姐姐突
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这扇屏风最近发生一件很奇怪的事呢!”
到目前为止一直沉默少语的姐姐冷不防返一这句话,不禁引发我的好奇心,我目不
转睛地看着她。
“是什么样的怪事?”
美也子也不禁将身体向前顺着问。
“这个嘛……说出来你们可别笑我幄!那屏风里的人会。从里面走出来哩!”
美也子一听,不由得瞪人眼睛看着姐姐,我也来回地注、视着她和屏风土的画。
“这屏风上的画究竟是什么?有什么典故或来历吗?”
“我也不知道这个典故对不对……”
姐姐腼腆他说道:
“这座屏风叫三酸图屏风,上面所描绘的三个人是苏东坡、黄鲁直还有金山寺的住
持佛印和尚。据说苏东坡有一天:邀了好友黄鲁直去拜访佛印和尚,和尚很高兴地拿出
桃花酸宴客,这幅画就是描绘他们三个人尝了桃花酸之后皱眉头的样子。在中国,懦、
道、佛三家虽然各有不同背景,但是最后却殊途回归。以上就是三酸图的典故,”
接着姐姐又愉快他说出下面的事件:
“这栋离馆的门窗平常都是锁着的,因为房间里面湿气不能太重,以免装演、摆设
长霉,所以我每隔三天就将门窗打开来透气。就在两个月前,我和阿岛一起来打开门窗
时?”突然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人曾经进来过的感觉,然而当时我井没有太在意。过了
两、三天,我们再来打开门窗的时候,果然还是不对劲,屋里的确留着有人来过的痕迹,
屏风的位置也有一点偏,但是我们查看木窗,却没有任何异样。我猜想大概是自己的错
觉,不过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于是背着阿岛偷偷将小壁橱抬过来,并且把屏风的位置
与榻榻米的边缘对齐,这么一来,如果有人碰到屏凤或是搬动小壁橱,马上就可以发现
了。第二天,我一个人又偷偷跑来查看。”
“有被移动过吗?”
“那一天没发现什么异状,我以为是自己多疑,于是又过了两、三天再来看。”
“结果呢?”
“屏风两端都已经离开榻榻米的边缘。”
“怎么会?”
美也子和我不禁惊讶地相互对视。
“木窗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没有。我为了再次确定,打开木窗之前特别仔细查看了每一扇窗户上的插销;结
果也没有被撬开或拆开的痕迹。”
我和美也子再次相对互视。
“来人会不会是从庭院的那个方向闯进来的?”
“要来这里除了我们刚才走过的长廊之外,没有其他的人口,长廊的门当时都已经
从主屋那一面上锁,而且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我身上,另一把由姑婆保管,”
“会不会是你们家的人进来过?”
“应该不会,哥哥他卧病在床,根本无法站起来,姑婆和阿岛不可能有事到这里
来。”
“好奇怪喔!”
“真是不可思议!”
“我开始觉得有点可怕,但又不能随便对别人提起,考虑了很久,最后拜托山方的
平吉睡在这里。”
后来我才知道这栋当时曾经招待过城主的建筑物,曾经住了许多所谓山方、牛方、
河方的人,山方就是专门收取山上运下来的木材制成木炭的人;牛方看字面也可以明白,
就是照料牛群的人;河方是专门负责将木炭装船运至N车站的人。最近已经有货车可以
运到N车站,但在以前都是顺着河流运出去。
“然后?有没有再发现到其他异状?”
“这个平吉平常很爱喝酒,所以我用酒作条件拜托他睡在这里。记得好像是第四夭
的早晨,我过来探询前一夜的情形时,却发现平吉不见了,同时还看见有一扇木窗被打
开。我大吃一惊,四处寻找他,结果发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棉被蒙着头大睡。于是我
叫醒他,问他许多问题。
我们默默地盯着姐姐,只见她倏地满脸通红。
“平吉说,当天半夜屏风里的人物竟然从里面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