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怪谈-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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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唇依然冰着我的耳朵,突然,发出了几声轻笑,〃你,可怜。〃那是云晓的独有的语气,让万物都变得渺小。唯有她自己,高高在上。
终于她放开了我,然后坐起身,轻轻地穿衣服。她的长发在我的眼前晃动,好像在抖落一袋黑色的面粉。她的脸一忽儿扭过来看我,让我看到小凤的两眉中央赫然出现了一颗美人痣,好像在向我耀武扬威地说:我是云晓。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我咬紧牙关,暗自想,随着她吧,也许,她真的可以发善心让一切都在今晚结束。于是我穿好衣服,尾随着走路好像随时都会飘起来的云晓,蹑手蹑脚地走出寝室,然后来到楼道尽头的北窗边。云晓打开了北窗,那里的铁栅栏有一个很大的空洞,她很轻松地爬了出去。
立在没有月没有星星的窗外,墙根儿的荒草之中,她僵立着身子,向我漫然招手,〃出来吧,两天前,我刚刚为你探过路子。〃我只好顺着她的意,哆哆嗦嗦地从那个空洞爬了出去。
那天的夜异常燥热,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云晓的身后,用力地呼吸,眼前花白的一片,只是尽我所能地盯着她的背影,生怕跟丢了。这时,可以支持我的唯一的力量就是她的刚刚的那句话。
云晓引着我来到了主教学楼,夜深如酒色,那一栋楼只有灯光两三盏,是深夜还在苦读的学生留下的。
她一声不吭地一直在走,好像一只提线的木偶,我拼命跟随着她,想要在心弦还没有断掉之前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走廊和楼梯上只有略显昏暗的壁灯,云晓的身形被那灯儿打出或长或短的影子,然后,重重地打在我的身上。
终于,她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前停了下来,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子,玻璃弹珠一样凝固的眼仁望着我,〃到了。〃我抬起来,在那间办公室的门牌上看到了党支部几个字。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我吞咽着口水,怯怯地问。
她向我靠近,手缓慢地伸入口袋中,突然,她手一挥,一道雪光的白光向我直劈了过来,那刺目的光芒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
一只匕首指着我的鼻尖,刀锋的寒意几乎吹到了我的脸上,〃我要你为我报仇。我给那个人打过电话了,说你今晚约了他。他马上就要来了。〃我绝望地看着云晓,虽然是小凤的身躯,可是眼前手持匕首,像一个复仇女神一般立在我眼前的的的确确是我熟悉的云晓,那个三年前死去的,骄傲的,自负的,被所有的人嫉妒的女孩。而且,我知道她说的他是谁。
我已别无选择,只能接过她手中的匕首。
她盯着我,突然发出了一种歇斯底里般的狂笑,笑声中,她的泪水飞溅,〃你怎么早不这么听话呢?〃我用双手握紧那个匕首,喃喃地说:〃兑现你的诺言,放了小凤。〃她听了我的话,继续狂笑,〃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个混蛋也会为了朋友付出。〃随后,她转身飞快地远离我,在走廊里奔跑了起来。一荡而逝。
我一个人孤伶伶地立在党支部的门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刚刚,一个女鬼要我把它做为凶器,去杀一个人。
那个人,是……
〃我在这儿。〃一个声音突然从我的耳边响起。我被骇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月光,我在这儿。〃冷冷地风从我的耳后吹来,云晓的声音。
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我知道,云晓正立在我的背后,就像我在灯光下的影子一样,不是存在的存在。
〃我放了小凤,现在,我要看着我最好的朋友为我报仇。〃这段走廊,是我见过的最长的走廊,灯光下,我的背后,一无所有,却有着最近的存在。
〃他来了,就在楼下。〃果然,我听到皮鞋与楼梯的撞击声,越来越重地响起。云晓不再讲话了,只是用她冰冷的呼吸,吹拂着我的后颈,警告着我,我别无选择。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我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了楼道尽头。
那个人,是我们系的系党支部书记。云晓要我杀的人,就是这个夜晚会因为女生的一个电话而出现在黑洞洞的楼道里的人。
六
三年前,一个夜晚,下自习的我接到了云晓的一个电话,她要求我半个小时后到系办去一趟,那一天我因为有事被耽搁了,对她的电话也没有太在意。结果那天晚上她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她失了魂一样地回到宿舍,什么也不说,只是用一双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我。
一周以后,她从家里带来了煤气罐,把整个女寝都点了。那一晚,她用最怨毒的话语咒骂我,因为如果我能够那个夜晚出现在系办,她就不可能被用党组织关系,优等生名额这些她无法容忍被别人得到的条件不停地要挟,威逼她的系书记强暴了。
那一天,女寝枯萎了三朵花。她是那一株长得最高,生得最艳,似乎天生就命定要被摧残的花。
〃杀死他!杀死他!〃云晓在看到那个人踏着四方步走过来的时候不停地在我的耳边叫着。
那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近,让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粉刺和夸张的得意之色,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讲话了:〃月光同学,我们是该好好地谈谈,其实,系里还有一个流动的留校名额,你一直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同学,这个,以前,就是有点太不懂事了……〃他与我已经近在咫尺,暗淡的灯光下,他的脸狰狞而肉向横飞。
这是一张可以让人呕吐的脸。
突然,他的话梗住了,五官痛得抽搐到了一起,眼睛无比吃惊地瞪视着我,眼球好像就要从眼眶里跳出来。然后,他高大的身躯在我的面前〃轰〃然倒下。
我缓缓地抬起了我的手,看到那枚匕首已变成了血红的颜色。暗淡的灯光下,那颜色向两侧的黑暗无形地扩张着。
我的耳后,已无存在,可是我只能傻傻地盯着手中的沾满鲜血的匕首,脑筋,好像停止了转动。
后来,我晕倒在地。
手中,兀自紧紧地抓着那只匕首。
晕倒前的一刻,我的鼻翼没有嗅到血腥的味道,却是那曾经喜欢的不得了的酸辣肉的味道,环绕不散。
我似乎听到云晓用清脆好听的声音在说:〃咦,你也爱吃酸辣的东西啊。那我们可以当饭伴了。我叫云晓,云上晓寒轻的云晓。〃再早一点,在一个明媚清亮的早晨,我和一个眉尖有一颗痣的美丽而骄傲的少女一起搭乘同一辆校车,我们一起看到早晨的校园,看到了甬道旁青青的校树。
那一天的阳光,清亮得尤如人一生初度的惊喜。
第二天,早自休的同学在系党支部的门前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系书记和我。书记的血,流了一夜,不知用了多少水,才勉强被冲去。
书记因流血过多而死。我手持凶器,对所有对我问询的人三缄其口,于是,我被关入了警察局。我决定,对这件事,我要永远地保持沉默。我愿意接受法律任何程度上的惩罚。
那些静默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思考,也许在那三个夜晚,和以前的若干个我以为的被死去的云晓骚扰的梦境,只是我自己的心在做怪。我一直无法原谅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让云晓遭受到痛苦。而且,那个云晓自杀的夜晚也一直是我记忆的一块无法除去的腐肉烂疮。所以,我的心智才会陷入一些迷离或者歇斯底里的状态。云晓一切的存在,也只在我的记忆里和心灵的创痛里。
虽然,我现在进入了监牢,可是我感到我终于跳过了那些无法逾越的关卡,所以我在警察局被扣留的日子里,感到从来也没有过的轻松。
后来,我又听我的律师对我说,有一些大学里曾受到书记欺负的女孩愿意为我出庭作证,证明书记是一个道德沦丧的人。这样看来,我的案子也有得打,我,可能不会被关很多年。我不说话,只是对他微笑。
有的时候,心灵的枷锁是最重的,我庆幸我还有机会把它拿掉。
一天,树来看我。
透过厚厚的监视窗,他用温暖无比的微笑望着我。
〃月光,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并不想收回我曾经说过的话。所以无论你关上多久,我都一定会等你的。〃说完他就抬起了手,轻轻地按在了监视窗上。他的手,五指修长而结实,掌心正对着我,好像正在敞开一扇明亮的窗。
我的眼睛湿润了,缓缓地,我也伸出了我的手。可是就在这时,一个也是来探视的女人从树的背后经过,她停了一下,转头从树的背后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这个女人的眼神高傲而讥诮,有着有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气质,我看到一颗美人痔印在她的两眉中间。
云晓!
我魂不附体,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进退不能。
她站了起来,目光焕散。远处,那抹身影越发清晰,她看清了,真的是月光!她是来招唤自己过去的吗?
她迈步,发现脚边堆着一只汽油桶,一个暗示窜上心头,她立即明白了该怎么做。
把这些触火即燃的液体,围着自己浇成一个小小的圈。她摸出一包随身携带的火柴,这是一个奇怪的嗜好,因为她害怕强烈的灯光,却依赖这一星小小的火苗。
〃月光!〃纤长的手指刚拿出火柴,就听到远处的一声大喊。她远远看见秦关和陶子飞奔而来,等两人站到了面前,她轻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月光。她早就死在了三年前,服药自尽。〃这句话,像是一把利斧,劈得秦关身心俱碎。虽然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真当亲耳听到时,还是这般难以接受。
〃别再执迷不悟了,跟我们去自首吧!〃陶子向她伸出手。
她高傲地看着她,不屑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做的是错事?这个世界如此肮脏,你们的文章里全怎么写来着,为什么本人却口是心非,赖在这里不走呢?〃陶子渐渐明白,眼前的女孩对月光的终极崇拜,就是死亡。她们要身体力行地去证明,生活的无可救药,只有故事中、虚拟中、天堂亦或是地狱中,才有真正的幸福。
〃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不第一个离开?你自己也是一个赖着不肯死的人,凭什么剥夺别人生的权力?〃陶子再也没有耐心与她争论,她走上前,准备硬拖她离开。没想到,刚一出手,就被秦关截了下来。
〃算我求你,你放了她吧!〃陶子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看着牢牢抓住她的秦关。
〃你在说什么?你明知道,她不是月光……〃
〃我知道我知道!〃秦关突然大吼,〃可是我必须帮她,这是我的宿命,《星空社》安排的宿命!〃《星空社》?陶子飞速地回忆着,没想到,应验在秦关身上的诅咒,竟是爱上恶魔,至死不渝!
〃你疯了!让开!小菲的死,就凭你们这几句话就了结吗?〃陶子倔犟地推搡着秦关。
充血的眼珠中满是矛盾,秦关拽着陶子,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这件事与你无关,马上走!〃说着,他又回头向另一人说道:〃快逃,逃得越远越好。〃
站在汽油圈里的人哭了,发自内心地流下泪来。或许,她可以奢望,这一刻,秦关真正爱的是她,不再是那个已逝的幻影。她缓缓地划燃火柴,轻声泣道:〃忘了我吧……我早已万劫不复……〃火柴落地,瞬间,火舌在她周围窜遍,隔开了另外两人。火焰中,她像是一只浴血的凤凰,期待着洗尽所有罪恶,迎接新的生命。
瞳中火光冲天,秦关发疯一般地战栗着。爱的审问逼他选择,最终,他挣脱了陶子的拉扯,强行冲入燃烧的火焰中,去用生命应验自己写下的诅咒……
走出迷雾
在医院的花园石亭里,借着一点时间空隙,陶子写完了一篇新闻稿。报导主要是说,本市某工地,一名女子引火焚身,终被大火吞噬。现场还有一名受伤男子,可能是发现有人引火,想救死者。男子伤势很重,送入医院后,仍处于昏迷状态。
写下了报导人姓名,她搁下笔,长长地舒了口气。肩膀突然被人从后搭住,陶子一惊,回头见是宋梁吟,忙说:〃你也来看秦关吗?医生说他刚刚度过危险期。〃不料,宋梁吟听得一头雾水,说道:〃秦关?他也住院了?我是来看于天吉的,今天他说在小菲的东西里发现了我诊所的名片,就给我打了电话。天吉的肿瘤化验结果出来了,是良性!〃陶子听后,微微一笑,一向坚强的她,此时眼中居然带了泪花。
〃对了,你还没说秦关发生了什么事?〃宋梁吟追问。
〃他冲到火场里救人,受了重伤。〃突然觉得很累,陶子有些无力把事情的原委,表述出来。她看着宋梁吟问:〃你还记得月光吗?〃这个名字让宋梁吟心头一颤,但她还是一字一字,清晰答道:〃当然,永远也忘不了。〃
〃是月光,两个月光一起救了他。她们要他继续活着。〃陶子轻声说道,她拿起手边一叠厚厚的稿纸,抱在怀里轻轻摩挲。那是《校园怪谈》的七卷短篇,这中间存在着两个月光,这是他们七个人的回忆,惊悚却刻骨铭心。
故事虽已结束,生命仍要继续。逝去的人,不会活在某个载体中。她们存在的地方,永远只有在活着的人的心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