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焦点访谈-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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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标题有点正儿八经,像句口号。但采访数学家吴文俊时,我心中翻来覆去念的就是这样一句话:是永葆科学青春还是科学永葆青春?反正倒来倒去的结果是,吴文俊保住了青春,他的数学也保住了青春,倒是我们这些采访他的比他小快半个世纪的人似乎有点青春流逝的味道。
80多岁的吴文俊似乎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在他的研究领域数学王国里驰骋时,他是骑士,一往无前,不断开辟新的研究方向和领域,且据说这个方向和领域在全世界目前可养活着一大批人呢!而在现实生活中,他却纯真得像个孩子。我采访他时共拍了一盘半带子,场记也记了厚厚一摞,但适合在《岁月回响》这样政治性很强的主题报道中的内容,非常少。但凡有点沾边的,都被我用在正式播出的节目里了,还有一些无法播出,但属于“童言无忌”类的,说给大家听听,一乐。
“吴文俊生平大事记”里记载:吴先生197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当时恰逢全国科学大会召开之后,科学的春天到来,他一生中第二项重要的研究成果数学机械化刚刚取得成功。按照我们这些人的想法,这时候入党里面肯定有故事啊!如果是一个老科学家矢志不渝追求党多少年,自打回国后每年都给党组织交一份思想汇报,党组织一直要考验他,直到1979年,他60岁时,终于一生的追求有了着落。这多有戏剧性、感染力,又多么体现“建党80周年”这一主题啊!我在采访本重重地记下了这个典型事件,等到采访时,我满怀希冀地向老先生提出这个问题,同时准备好了下一个问题和下下个问题,这时,敬爱的老先生轻描淡写地发话了:
入党?就是当时我们院里有两个领导,非要动员让我入,我说我这个人过不惯集体生活,他们说没事,于是就稀里糊涂地入了党。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我入党和没入党有什么区别?
我的下一个问题以及下下个问题就这样被噎在咽喉里发不出来,以致于老先生的满头白发晃得我眼都花了。
让我眼花的还有这样一些回答:
怎么看待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不过是个奖项了,反正不得这个奖就得那个奖;
得奖时最难忘的是什么?头两天让我和袁隆平在大会堂演练,有一个人扮作江主席,我们要走上前去和他握手,快不得慢不得,不能让江主席等,也不能我们站在那儿等江主席。练了两天,才走得像点样。幸好正式那天没怎么出错。
江泽民主席跟您是交大的校友吧?我比他高多了,天津的胡国定当时是江在交大时的领导,关于他在交大的事,你们可以去问胡国定。
各位同仁可能应该理解我设定这些问题的含义和用心。比如第一个问题,我们期待的回答是这样的:国家最高科技奖是科技界最高的荣誉,它的设立体现了党和政府对我等的关怀等等。我作为首届获得者,如何如何……。这种话充斥着我们的屏幕,以致于我们记者在设立问题时想到的答案都是这些。但老先生如此“另类”的回答实在令人始料不及,以致于采访时我频频眼花。
其实,老先生的可爱就可爱在这些地方,他的率真、无机心衬托着我这个媒体记者心理挺“晦暗”的,老想着逢迎主题,老想着这话节目里好不好用,结果备受煎熬,感觉上自己跟80多了似的。
老先生德高望重,我们自然在拍摄时也不敢怠慢。预约的是下午3:30的采访时间,我们早上8:00多就到了。把一个会议室布置得跟个小演播室一样,灯就架了三个,还布了反光板。等到下午吴先生拿把折扇推门进来时,还以为走错了门。安顿下来后,他坐在那里,东瞧瞧西望望,最后用扇子指了指反光板说:你们还挺下功夫的,这么大的东西都搬来了。我们说:这也不费什么事,一折叠就行了。两个多小时的采访结束后,他站起身来,我正要对他再次表示感谢,他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身边的反光板,恍然大悟到:啊!原来是布的,这么大块布怎么折叠呢?原来这半天,他一直没忘这茬。凌泉龙就示范给他看,这么这么这么叠,大布就收起来了,老人就带着一脸的满足回办公室去了。
可他这一打岔,搅了我们原来的设计。老先生从江泽民主席手里接过国家最高科技奖时,新华社拍了照,但没给底片,只给了几张照片。数学所就扫描进计算机,每次打印出的只是A4纸那么大,效果特别不理想。采访时,我们把这张照片放大裱好,准备到结束时送给他。可他忙于了解反光板的折叠原理,我们也急于“显摆”咱这点专业,把这茬给忘了。醒过味来之后,赶紧追到他的办公室。老人正在为回家做准备呢!我把照片拿在手里,泉龙在后面开机跟着:吴老,这是我们焦点访谈送给您的礼物。啊!这太好了,太珍贵了,我还没有呢。老人边说边接过照片,端详了一下,倒转来就往他那大包里塞。天啦!我在心里喊着,多端详一会啊,别像塞馒头一样往包里塞啊!老人似乎听到了我内心的企盼,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头来说:唉!塞不进去,我还想带回家里给他们看看呢!停,停,我赶紧叫,吴老,咱们再来一次,您就把刚才准备带回家的这段话再说一遍好吗?于是我又装模作样地代表焦点访谈给老人送了一次照片,可这次老人除了说谢谢之外,就是不说带回家的话。我只好提醒他:这照片您是打算带回家还是放在这里?老人转过来问我:你们说怎么样,你们送的你们说怎么样?我只好说,您看着办吧!
于是,老人斜挎着书包,手拿着照片,晃着一头白发走了,留下我们几个外人在他办公室里;我们正在好笑时,老人又推门进来了,探着头说:你们走时别忘了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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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踪/萧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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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助考公司和高考作弊者的近距离接触
(1)节目主角程鹏——
程鹏,男,大约23…26岁之间,中等个头,戴眼镜,很斯文的样子。高考前夕,他在山东潍坊、寿光、东营等地的中学校园里发放名片,上面写的是:“山东助考公司东营潍坊地区负责人程鹏”。据称,该公司实力雄厚(每个学校发放的广告名片超过百张),服务到位(名片发送到学生手中或课桌里),行动迅速(只要一个电话,工作人员保证在半天之内与您接头,上门讲授作弊手段,还可提供作案工具),而且质量一流(保证考题答案准确率在95%以上)。
因为以上种种的宣传,这个“助考公司”在当地名气还挺响,考前,程鹏象梭子一样在潍坊、东营等地往返穿梭,忙着收钱和传授作弊手段。
我们得到消息时已经是2002年7月4日下午。7月5日下午到了潍坊,此时离高考只有1天半的时间了,我们的心情就和等着作弊的考生一样急。当天下午曲长缨就以学生家长的身份和程鹏通了电话。程鹏似乎很忙,问老曲:“你那儿有几个孩子?”老曲当即断定程鹏一定是生意兴隆,孩子少了他懒得来,于是赶紧说:“多了,好多呢!至少也有俩仨的,男孩女孩都有的。”怎么听都像是一对人贩子。两人遂约好6日早晨9点见面。
但程鹏真的是很忙,第二天早晨老曲和他通电话时,他说已经到了潍坊,但正在接两单生意,让老曲再等。10:30,程鹏终于露面了。他很年轻,但不爱多说话,人也很狡猾老练。他和老曲的谈话进行了不到30分钟,我们那该死的偷拍机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左看右看,问老曲:“这是你的包吗?”老曲只好说是,程鹏就站起身,说,你得让考生自己来,你什么时候能把他找来,你什么时候再给我电话,说着就往外走。老曲心又不甘,但也不能不让人家走呀,只好客客气气下楼相送。幸好之前我们还备了一部车在楼下等着,一瞅程鹏下来就觉得不妙。那时老曲性子可真好,一路点头哈腰,还要给程鹏开车门呢,程鹏走了还跟人挥手,说“再见再见——”
(2)跟踪接力赛之一
我和朱邦录赶紧就追。程鹏果然是已经发觉,看来他是不想和老曲“再见”的了。他马上关了手机,随后坐着出租车直奔长途汽车站,买了一张去东营的汽车票。我站在程鹏身后,就也买了一张票,听他问售票员中途在寿光下车票价能否便宜?售票员说不行,都是通票。程鹏很沮丧,这小子也真够有闲心的,居然为此跑到车站办公室,跟主管人员理论了一番,结果当然是无功而返。
那时我一直和朱邦录在车站里,为了怕程鹏看见,隔着20几米远还通电话,互相商量着怎么办,就在这个空,程鹏坐的车突然出站了。这下可把我急坏了,赶紧三步两步冲上去。当时我玩命拍那个车门,大喊:“等等,我要上车!”估计状如泼妇。车门总算开了,可偏偏后面一辆车的司机不干了,他也冲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说:“不行,他的车已经开了,你是我这车的客人,你不能上他的车,得上我的车!”嗨,真是越忙越添乱!当时程鹏就坐在座位上瞪大眼睛看着我呢!前面的车又缓缓开动准备走,我就抓住那车的门把手不松手。我说,不行,我就要坐这辆,怎么着,我偏走,就不等,我有急事不成?我们村死人了!就等我回去才能出殡!(后面两句是准备说的,还没说)撕扯再三,他才算放了手。但坐下没两分钟,这辆车的售票员又过来了,这个没眼力劲儿的家伙居然一屁股坐在程鹏旁边,冲我呲牙咧嘴地说:“我早看你买了票,为啥不上车?在车下不停地打电话,就看着你可疑!”听他说这话,程鹏就也扭头看我,当时我心里那气呀!表面上还得努力做出心不在焉的样子说:“我等的人没来。”
车终于开了。
中午12点多钟,车到寿光,程鹏下了车,我当时不敢跟得很紧,怕他起疑,就赶紧给朱邦录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就听到朱邦录神经兮兮的声音:“看见了看见了,呦,他上公共汽车了,你自己待着吧,我们去追!”就这样,我辛辛苦苦追到寿光,一句话没说,就让他们给甩了,我只好在车站附近买了些饮料,又逛了几个服装店,悠哉游哉而已。
(3)跟踪接力赛之二
跟踪追击接力赛的第二棒是朱邦录,他和老曲跟踪程鹏到了一个小旅馆,看到程鹏进了店,遂断定,这里是他的一个临时落脚点。俩人当即记地址,做记号,学着电影里那狗特务是怎么干的,依样炮制了一番。但很快这一切都做完了,百无聊赖之下,朱邦录发现路边有个卖桃的,于是决定买些桃子充饥,老曲坐在车里等着。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程鹏背着包出来了!说是迟那是快,老曲以中弹一般的速度轰然倒在后座上(怕被程鹏看见认出),朱邦录也真的像一只猴那样,抱着他的桃,嗖一下窜上了车的前座。跟踪又开始了。
12:40,程鹏来到大街上,向着一个方向频频挥手,原来又有新的生意上门了。大摄朱邦录当即决定出击。但程鹏等人正好站在马路边,声音嘈杂不说,周围还没有隐蔽物。朱邦录夹着个包,在程鹏等人旁边团团乱转,转得老曲直眼晕,转得我们司机看了直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小声念叨:“怎么能看不见呢?怎么能看不见呢!”当然这话是对程鹏他们说的。
后来,朱邦录总算在旁边5米远的地方找到了一根电线杆,后面是个商店,前面有个卖盒饭的。朱邦录就把镜头从那电线杆和盒饭的空儿里伸了出去。正美呢,头顶上突然冒出嘹亮的歌声,把老朱吓了一跳,才发现头顶电线杆上吊着个大喇叭,后面的商店里正在放音乐。后来朱邦录说,他当时气得想跳上电杆,施展祖传无敌鸳鸯腿,把那喇叭踢碎——当然,是不可能的。好在10分钟左右,歌声停止了,但喇叭里又开始播广告,大意是说什么除脚臭鞋垫,5元一双,疗效显著等等。这样,我们这段偷拍的录像里,画面绝对精彩,就是同期声惨不忍闻,前半段是某港台歌星的悲怆歌声,后半段则充斥着“脚臭脚臭、鞋垫鞋垫……”
程鹏和他的客户交接了大约20分钟,分手后,他转身向着电线杆走来,朱邦录正被“脚臭”和“鞋垫”搞得晕头转向,就这样,俩人打了个照面。程鹏接着走,朱邦录赶紧跟上,走着走着,程鹏突然又转身回来了,俩人又打了个照面,这下老朱没办法了,只好转身进了旁边一个厕所,没想到程鹏也跟着进了厕所。据老朱后来转述,既已如此,他干脆横下一条心,大大方方撒了一泡尿,料那程鹏也不敢怎样!据说两人在过程之中面面相觑,审视良久!
程鹏又起了疑心,朱邦录是不能再跟踪了,好在情况已经摸得差不多,我们决定放弃程鹏,改跟踪考生和家长。这时,曲老夫子上场了。
(4)跟踪接力赛之三
我在商店闲逛到下午1:10左右的时候,接到了朱邦录的电话,他跟我说,“你打车到电信商城来,接替老曲一下,他已经跟了很久了。记住要仔细辨认,老曲他——呃——他没穿衣服。”
我当时也蒙了,我就没想老曲怎么会不穿衣服!我满心想的是工作交接的事:“老曲没穿衣服那还用仔细辨认吗?满大街能有几个不穿衣服的呀?”于是我就跟朱邦录说:“没事,你放心吧,我认得出来。那还不好认吗?”
等看到老曲时我才明白,什么没穿衣服呀,是没穿外衣而已!没劲!
原来,老曲上场去跟踪那考生母女,但程鹏又追了上来,当天老曲穿了一件很鲜艳的红格子衬衣,朱邦录赶紧给老曲电话,说程鹏就在你身后,还没发现你,快快快——!老曲听了这话顾不上别的,为了隐藏目标,当街就开始脱衣服,幸好里面还有个挎栏背心。老曲把衣服脱了,卷成一卷包在胸前,就这样光着半啦膀子跟了好几条街。也算为革命做出了牺牲。
截止到7月8日,一切该跟的信息都跟到了。
(5)意外的结局
7月7日是高考的第一天,我们决定去报案。当时我们知道考生母女只给了程鹏1000元钱,他们约好第一场考试结束后再联系的,如果作弊成功、答案满意,再付后面的钱。所以,从理论上说,我们本来能够抓住程鹏的,但是——
报案的过程是不顺利的。第一场考试开始前的几分钟,我们找到了当地公安和教育部门的负责人。当我们心急火燎地反映完情况后,他们先是愣愣地看了我们几分钟,挤出几句话“不着急、不着急……”随后缓缓地说:“我们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你们有证据吗?”
朱邦录急道:“有有有呀!”
公安又问:“证据要确凿,你们的证据确凿吗?”
朱邦录又说:“确凿凿凿呀!”
对方又问:“你们保证考生的口袋里有手机吗?”
老朱说:“应该有的。”
公安又道:“没有怎么办呢?”
“去搜?”
“我们怎么好去搜考生的衣兜呢?”
……
问得老朱也傻了:“既然怎么都不能,那你们怎么办案呢?”
对方答:“你们记者去问一下嘛,她如果有手机,应该会自己拿出来的。”
“啊?!”
事实证明,这名考生自己是绝不会拿出手机来的。一直到考试结束后,我们才在公安、教育等等部门负责人的带领下见到她,在6、7个男男女女的询问之下,她矢口否认自己带了手机,其目光坚定、态度坚决都超乎我们的想象。经过十几分钟的交锋,最后还是老朱更加“目光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