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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贫穷的人们 作者:[日]宫本百合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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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果树园里,杏子、无花果等水果也都熟了,旁边的斜坡地是一块南瓜地,红而大的美丽的南瓜从大叶之下露出它们的脸,马铃薯也已经到了收获期。 
  一清早,两个佃户带着草袋、三叉锄和挑筐来到地里。 
  他们拔掉叶子已经萎枯了的茎蔓,用三叉锄锄起土来。 
  一个矮个儿独眼的男于把手里的锄头深深插进土去,慢慢往上翻着土。于是,面上包了一层潮湿新土的大小马铃薯就像跳舞一般滚到地面来。 
  随着马铃薯,连那些小小的蚂蚁也出其不意地给挖到地上来了,它们狼狈子,很滑稽地爬到农夫们的紧身裤上;有的倒着身子跳进软土里。 
  我也打着赤脚,撩起衣服,一心挖着马铃薯。 
  那一天小风吹得令人舒眼,我兴高采烈地在地里干活儿。 
  我把一个个的土块放在手心里揉揉,把揉出来的马铃薯一个个地丢进挑筐里去;不一会儿,不知是为什么我把一个非常可怕的东酉揉在手心里。 
  我忍不住惊叫起来。在我用力一揉的当儿,没想到土块就毫无耐力地给压碎了,从里面挤出来软绵绵的、粘巴巴的东西,一个腐烂的马铃薯粘了我一手。 
  绿黄色的粘液发出使人恶心的臭气,我忍不住赶紧把手插进松土里去,想把那个讨厌的东西擦掉。 
  可是,因为手上原有的泥土被腐烂的粘液牢牢粘在手掌上,尽管拚命地擦却压根儿没擦下来。我神情沮丧,险些没有哭出来。这时有个农夫边笑边跑来,用一块木片像刮掉粘在碗边儿上的葛粉似地帮我刮掉手上的东西。 
  “不要紧,小姐。不至于伤你的命的。” 
  一看,原来我家的佣人和在旁边地里干活的佃户们都来了,正聚在一块儿笑我呢。 
  紧接着,其他一些庄稼也到了收获期,我们每天过着名符其实的农民生活 
  我们忙着把收割的庄稼分给佃户们,有的把它们格起来,有的把它们晒干,或是装在草袋里。 
  不过,在这些时光里还发生了令人非常不愉快的事。 
  有些小偷儿趁人不备钻进地里来偷庄稼。 
  不消说,这是每年都发生的事,并不稀奇,不过这还是伤了大家的情绪。 
  虽然被偷的庄稼为数不多,但把自己曾经付出血汗、倾注爱情抚育了的东西白白被人拿走了,这对那些抚育的人来说是非常恼火的一件事。 
  我们整整花了一天功夫在小偷儿最感兴趣的南瓜上一一记下很大的记号。 
  那些肥壮的南瓜,红脸上用粗毛笔记上了“八”啦、“十一”啦等记号,横躺在地里,样子是相当好玩的。可是,这些尝试都归于失败,一到第二天早上,我们就发现其中最大的瓜被偷走了。 
  对这件事,怒气最大的是女佣人,她们一看有人在地里走动,哪怕是不一会儿的工夫,都要大声吆喝,捡起小石头扔去。 
  老实的她们在坐着干活儿的时候都面朝地里守望着小偷儿。 
  因为这样,连我有时晚间出去散心一不小心站在地里,也曾挨过她们的大声叱责;“谁呀?揍你!” 
  有一天,那是白雾茫茫的一个早晨。 
  大概是四点钟左右吧。照例睡得很香的我,突然被祖母低微的、却是着急的声音叫醒了:“快起来!喂!快起来!” 
  我吃惊地爬了起来,睡眼朦胧、身子颠颠倒倒地打听祖母:“什么事?!啊,出了什么事?” 
  祖母不声不响地一手把我拉到遮雨板上的小玻璃窗跟前。 
  起初,我什么也没看见。但眼睛逐渐清楚了之后,透着被露水打湿了的玻璃,我看见有个人影在南瓜地里走动。 
  “呀!” 
  我把前额紧贴在玻璃上。那个人好像正在挑选偷盗的对象,身子时而伸直时而弯屈。 
  “快天明啦。瞧,多大胆。”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影一伸直不再弯屈,走到小径那边去了;手里抱着一个大而圆的东西。 
  窃瓜小偷儿往前走去,当他快从地里走出的时候,另一个人影迈着大步奔他走来。一目了然,那是祖母。 
  我怔住了。祖母到底想干什么呢?我赶紧脱下睡衣。跑出去一看,啊,那是怎么一回事儿呀!我当时的心情是不能用舌笔形容的;我不禁收住了脚步。 
  垂头站在红地白条纹西洋南瓜跟前的,原来是甚助!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多么悲哀呀,没有疑问,那是甚助。” 
  我怯生生地望着他的脸。他却是那么平心静气,这使我大吃一惊。 
  真的,他是那么满不在乎地站着。他只是把头往下垂着罢了。 
  他一声不响,翻着上眼皮,用轻蔑的目光望着祖母生气的脸。 
  我感到恐惧。他是那样地站着,而我们究竟想对他怎么办呢? 
  祖母和我都要对他说话,这一点是明白的。 
  可是,我马上发现我和祖母都自以为有莫大的权力,并且正在施用这种权力。 
  毫无疑问,我们是会说话的。像那些发现别人做了坏事的人要作的那样,带着安慰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责问着,有时还做出吓唬的样子。 
  然而,他已被我们撞见他不愿意被人看见的行为,这已经够他受的了。我们还要对他说什么呢?尽管罗里罗苏地重复了从古以来人人都说惯了的千篇一律的话,自己因而激动,但在彼此的心坎里究竟留下些什么呢?只不过是重演一出大家习惯了的戏,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吧。 
  我所采取的办法只有一个。我把正不知从哪说起才好,站着的祖母拉到自己名身旁,拚命对她央求说: 
  “请您什么都不要说,马上放他回去吧。这么作更好些。” 
  “可是……你!” 
  “不!这样更好。我知道这样更好,所以赶紧放他吧,快!” 
  看来祖母不太愿意,但终于听从了我的话。 
  “把它拿走吧。不过,决不要再干这样的事了。”祖母只是对他这样说了。 
  甚助好像早知道会有这种结局似的,毫无感动地哈了一个腰,宛如自己花钱买来似地大模大样抱着他的南瓜,朝着还没有人影的马路扬长而去。 
  我陷人悲哀和恼怒交织成的难以形容的心情里。 
  可是,我却一方面怀着几分心安理得的心清,不住在心里反复着说: 
  “我可不能为一个南瓜把人叫作小偷儿啊。” 



  在此以前,我对甚助的家属作过的事,只不过是送些旧衣、少许的吃食和一些钱罢了。 
  那实在是很渺小的,是不值得一提的。 
  从第三者看来我作着的一切事情都很平凡,那是稍微有头脑的人应该想到和做到的,并不稀奇也不尊贵。 
  我也丝毫没有想到为自己一点点小惠得到额外的报答或感激。 
  不过,甚助的行为使我感到轻微的失望。我有点委屈。 
  但尽管如此,有一件事却使我感到安慰,也给了我力量,就是我第一次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控制自己。 
  我是爱生气的人。动不动就要冒火。正因为这样,近来我衷心希望能够不生气,始终不失去容忍豁达的心情。在家里的时候,要是弟弟作了损伤我感情的事,因为彼此不需要客气,所以很容易冒火。但这一次,我却能控制自己没有冒火,这是非常高兴的。 
  我马上从好的方面来看这个问题。我想从此根绝地里的小偷儿并不完全是空想。 
  可是,一天两天过去了。我无法不明白那还是“不能实现的想法”,所谓“小姐的梦想”。地里发生更多的偷窃案,被窃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了。不但如此,他们盗得更大胆了,新鲜的玉米被践踏在地上,一直平安无事的毛豆也被连根拔掉,慈始从离家较远的池塘里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这个现象完全把我迷惑了。我暗暗祈求这件事能很快地解决,不要伤害任何人的感情。 
  我完全不知道应该采用怎样的办法。好像在黑暗中摸索不知放在哪里的火柴和蜡烛似的,不谙世故的我的心完全被恐惧摄生了①,我变得非常胆怯。 
   
  ①谙:熟悉。 
  而且,每当被偷去一种庄稼时,我又不得不倾听祖母非常难过的样子喃喃自语的讽刺话: 
  “过去是没有的呀。啊啊,真的没有的呀。” 
  我可以断言自己没有作错。但一方面却不得不相信他们这种被勾引起来来偷东西的欲望决不是没有理由的。 
  那么,究竟是谁不对呢?我是依从自己的良心作事的。他们也处在非偷不可的苦境里。彼此都是因为“不得不这样作”,所以才这样作的呀?他们是不得不采取他们那种办法,我也不得不采取我那种办法。有时我也这样想:给他们机会的是我,所以错误还是在我这一边。但仍然不敢马上下判断。我也不敢马上以“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啊”等等话来肯定错误在他们一边;就是说我仍然不明白谁是谁非。 
  这件事让我思索很多问题。我开始害怕了,想到有些人本着他们的所谓“明快的判断力”多么轻易地处理掉许许多多事件呀。我一方面又高兴自己眼前发生这么多问题,因为这样一来,我便逼得必须思索很多事了。我想自己应该老老实实地考虑所发生的一切问题。 
  这一个晚上,我又独自坐在自己的书斋里沉思。外面月光明净,我照烈熄了灯,从黑暗里眺望着仿佛另一个世界那么美丽的庄稼和群山。 
  过不一会儿,我听见从草地那边传来的轻微的响声。响声是带着节奏的,可能是什么脚步声;声响宛如草叶的沙沙声又轻又低,它越来越近了。 
  我终于猜到那是有人摸黑钻进来。 
  不过,我完全放了心。我发见钻进来的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孩子。这个孩子手持一根长竿像在光亮里浮游似地蹑手蹑脚侵入我的视界来。 
  在他要到达的方向立着一棵杏树,树枝上结满着院里最香的杏子。问题是很清楚的。我把身子往后挪了一挪,细心观察孩子的动作,偷进树干跟前来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窥伺四周的动静。他还窥看了一下用篱笆隔着的上房那一边。 
  不过,人到底和猫不同,他可能做梦也没想到我在黑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他用力举着手里的竹竿。他把头完全扬起,对准熟了的杏子摆动竹竿;两三个杏子马上滚到地上来。 
  他重复了几次同样的动作。而当他看见每次尝试都带来良好的结果的时候,他的胆子就更大了,他和所有的孩子一样马上热衷于自己的行为,第四次摇撼树枝的时候他不觉使出比刚才大几倍的力气。 
  树枝摇动了,许许多多的杏子哗啦啦地降落到他的头上和肩上。 
  孩子面对意想不到的收获几乎得意忘形,“呀!”他情不自禁地从心底里发出惊喜交织的感叹声。 
  可是,叫声还没有消逝,孩子却已经发现自己的粗心。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害怕。 
  他觉得马上有人过来,着急东望西张,接着陡地扭转身子,拖着很大的脚步声,冲着庄稼地那边逃跑了。 
  我不禁微笑了。我怎么能对这个受自己的声音的威胁把好容易打下来的果子完全留下来逃跑的孩子生气呢。我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哪家的,但当他喘吁吁地回到家里的时候,留在他心上的可能只有浴着果子雨时的喜悦和随着而来的说不出的恐惧了吧。 
  可爱的冒险家!平安安息吧。料想明天也是一个好天气。 
  然而,当我想到连这个孩子也是使我难过的偷庄稼的小偷儿中的一个时,便感到说不出的厌烦。 

十一

  有一天,箍桶老头儿突然来问我借钱。他因为很穷。经常受我祖母各方面的照顾,但祖母怕他闺女的病,不让他经常到我家串门。 
  这个老头儿已经得了酒精中毒症,两手不住地发抖,长着一副好像满脸的肌肉都凑到下颚上来似的嘴脸。 
  他一喝醉酒就马上变得很大方,像成了老爷似地胡闹一阵;但在没有酒意的时候又一变得软弱无力,不声不响地听从比自己年轻二十岁的后奏的支使,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就是这个老头儿,趁祖母上坟不在家的时候来串门子。 
  这么大的男子汉只为了五块钱竟那么频频打躬作揖,乞怜摇尾呀! 
  他用叫人听得心里作恶的逢迎的腔调乱哄哄地说“赌着命求你”啦、“一辈子忘不了恩情”啦什么的,又反复地说: 
  “为了小姐咱不怕火烧水淹,是啊,咱说的都是心里的话呀。” 
  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看见直接向我借钱的人这样极端自卑地说话和行动。当时那种奇怪的羞耻感和滑稽的处境很使我难堪。 
  我是毫无办法,不能为力。只好摆出一副假面孔倾听着对方献给我的荒唐的赞辞和夸奖;我是又渺小又没有一个子儿;要是有人知道我的底细而在望着这些情景话,这个人一定会觉出我是多么难堪和无聊吧。在此以前,我也听见女佣人说过,我们曾送给这个老头儿家吃食什么的,其中十之八九都被他和他老婆吃掉了,真正需要救济的病人倒很少得到吃,所以我想尽管送他多少钱,归根到底还是被他喝掉。 
  他虽然向我要求借五块钱,但并没有说出正当的用途,这一点更加深我对他的怀疑。我拒绝他说,我是一个子儿没有的寄生虫,不能马上满足他的要求。 
  他错以为自己的奉承还没有发生效力,于是连对非常无聊的小事情也夸大其辞地大表谢意,甚至摆出不胜惊叹的样子滔滔不绝地称赞我,因此我再不能认真听下去了,禁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我笑呀知呀,简直笑得喘不过气来,看来老头儿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胡说八道,脸上浮着不得要领的傻笑,没有得到任何结局回去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很无聊的,但当我明白他是怀着“要是碰巧”的侥幸的心里来“勒索”并不迫切需要的钱的时候,我觉得这不是一件付之一笑就完结的问题。 
  要是这回答应了他的要求,可能其他许多的人也都会变成变相的骗于。 
  自己的行为都带来不怎么愉快的结果,这越来越使我感到难过。 
  总之,在我行动起来以后,在我身边越来越多地聚集了“非得到救济不可”的人们。 
  他们很知道不在小姑娘狭窄的世界里露脸是一种损失,所以总设法找借口到我家串门。 
  家里是一片毫无女人气息的媳妇儿俩喧哗诌媚的笑声和语尸。 
  整天打赤脚在外面跑的孩子们用他们一身泥土的身子在我家里到处打滚。 
  像这些毫无秩序和无管束的乱杂的现象不但使我每天要过纷乱的、不得安静的生活,更使整个家里变成和生意兴隆的乡村社待所一样的地方了。 
  祖母和家里其他人们的不满都集中在我身上,她们说那些野孩子打翻了盆往地炉里泼水以及不得不从早到晚听无聊的牢骚,都是由于我的缘故。 
  但是,我虽然处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中,我却仍然努力对这些村里人保持好感。 
  不过,在忙碌的日子里也必须放下活儿去和他们混在一起,耐心倾听那些我比他们还知道得详细的传说和牢骚,也是一件相当头痛的事。 
  当我看见他们露骨地表示“反正这是招待客人啊”的神情拚命牛饮茶水、吞咽点心的时候,我衷心感到自己对他们是束手无策。 
  我怀着绝望和希望交织的心情,在初秋的凉风里,洗染着祖母决定送人的衣料,暗暗对自己的行为发生了怀疑。 

十二

  在我处在这种环境的时候,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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