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秋寒 第二部by北色-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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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星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去搀扶他。秦钦倒还不愿意,两人推推搡搡地走出了仁济堂。
正在扶他上车的时候,宸星的眼角无意中扫了一眼马车,在缝隙里扫到了一样不起眼的东西。脑中一炸,手掌翻转,五指一扣,硬生生将已经坐进马车的秦钦拖了出来。
“干什么!痛!”促不及防地被拉出来,本来就已经受伤的秦钦,又是一顿磕磕碰碰,痛得他龇牙咧嘴。
“你去过东隅山了?”宸星冷冷地问道。
秦钦觉察到宸星情绪已变,呆了一呆:“什么东隅山,西隅山,我可没去过。”
“还敢撒谎!那你看这是什么?”他从缝隙中拈起一物,是绿色的好似绒毛的东西,“这东西是从一类不开花的植物上飘下来的,因为轻,最容易粘在衣服上,而这种植物京城方圆百里只有东隅山上有,你还敢说你没去过?虽然过了好几天,你的衣服换洗过了,可掉在马车上的就难除去了。”
秦钦直愣愣地盯着宸星手上的绿绒,见谎言被拆穿,涨红了脸道:“去过又怎么样?难道还犯了大郦律法了?”
宸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双目暴发出精光:“你居然挖你哥哥的坟,你还有没有人性?”
“我……我什么时候挖过哥哥的坟了!我去过东隅就一定是我挖的吗?”秦钦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扒着他的拳头,又敲又打。
且不说他听到秦狄的坟在东隅,而且又被挖了这两件事一点都不惊讶,宸星用近乎怜悯地眼神看着他,松开了衣领:“因为即使是在东隅,这种树也只有两棵,一棵在鹊桥居,一棵在秦狄坟头……你等着吧,会有人来收拾你的。”
秦钦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眼看宸星转身离去,不免有些惊慌:“你准备把这事告诉皇上?”
“那是当然。”宸星并不回头,也懒得再理他。
秦钦的面孔又涨红了几分,狠狠地跺了跺脚:“哥哥他根本是个叛徒!”
宸星愕然回头,只看到秦钦一脸怒容,一副丝毫不怕受到惩罚的样子。
叛徒?什么意思?宸星百思不得其解。
二十七
子寰静静地听完宸星的叙述,面色是一成不变的阴沉。
宸星吃不准子寰的心思,也不敢随便出主意,思忖了许久才道:“我倒觉得,既然是秦家拿走了骨灰,能让秦狄归宗回祖,倒也不用去深究了,只是秦钦这个人……”
“我要去问秦浩要回阿狄的骨灰!”子寰拍案而起,只一身单衣就要出宫。
“等等!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呢?”宸星拦住他道,“你去秦家再把骨灰挖出来,然后弄回去,不又是一番折腾吗?你还想不想秦狄安息了?而且你把秦狄一个人孤零零地埋在山头,难道不觉得他太可怜了吗?让秦家把他埋回祖坟,不是挺好的嘛!”
“因为秦家根本不会把他列进祖宗祠堂!”子寰吼道,眼中痛楚与无奈交错,“只有我才能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只有我!”
宸星怔怔地回忆起白天和秦钦的对话,最后劝道:“至少你也等明天去吧,今天已经很晚了。”
第二天一早,子寰便与宸星来到秦府。
说起来,这是极为无礼的。秦狄本来就是秦家的人,他的骨灰自然应该由秦家来处理,哪怕子寰贵为帝王,也是无权干涉的。可子寰还是要来,因为他不想看到秦狄身后遭到任何委屈。
当子寰被引入厅堂,宸星独自候在厢房内,不太放心让他一个去,怕他一时冲动说出不该说的话,可自己更加说不上话,陪同在身边也没有用。
宸星心不在焉的喝着茶,也没注意到秦钦已经站在了门外。
“邵大夫别来无恙,想不到那么快就又见面了。”秦钦好整以暇地倚在门口。
“哟,小公子身体真够健硕,昨天还奄奄一息的,今天就已经活蹦乱跳了。”宸星见秦钦语气不善,反唇相讥道。
秦钦无意识地揉了揉胳膊,似乎还记得他昨天一记狠手:“奄奄一息也好,活蹦乱跳也好,我可是来奉劝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来了也是白来。”
宸星微微皱眉,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事情的难的,仅一句,秦家凭什么给他秦狄的骨灰,就能让人半天说不出话来。可既然已经来了,还不是尚抱着一丝希望?“你扰你哥哥长眠,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宸星叹道。
秦钦侧着脸死盯着宸星,似乎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我哥哥的身后事,你那么关心干什么?没有他的死,哪有今天的你?少猫哭耗子了!”一句既出,颇为傲慢。
“我关心纯粹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你以为我是你吗,没有家教!”
“你敢侮辱我!”秦钦大怒,“难道你愿意死了之后孤苦伶仃地埋在荒野?”
“这不能成为你那些行为的理由。”话虽如此,但从一开始,宸星就觉得子寰的做法不妥。
秦钦冷哼一声,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时不时瞟一眼宸星,眉宇间似是欲语还休。他朝门外眺了一眼,低声冲宸星道:“父亲他……父亲他不愿收哥哥的骨灰……”这句话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宸星很是惊讶,刚想开口问个清楚,秦钦又抢道,“不过你别指望我那么容易把骨灰还给皇帝!”
宸星突然觉得这事的关键就在秦钦身上了:“你想怎么样?”
秦钦毕竟是小孩心性,见宸星低声下气地问他,不禁得意:“我有个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咯。”
话音刚落,还不等宸星略加思考,就看到子寰回来了,立马迎上前去,一见他黑沉着脸,就知道失败了。他叹了口气安慰道:“累了吧?”
“没想到秦浩年纪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顽固。”子寰涩然一笑:“我倒没什么,难为你还要陪我来。”
一旁秦钦见他们神色亲昵,浑然不把他当一回事,怒从心起:“要亲亲我我,何必在人前丢人现眼。”
子寰脸色一沉:“秦钦,朕念你年幼,刚才说的话朕可以不放在心上,以后不得出言放肆!”
“我说什么了我,你就是对不起我哥哥!”年轻气盛的秦钦不顾子寰脸色已变,依然大声道,“哥哥为你做过的事,你都忘记了吗?他为了成全你,可以不要朋友,不要家人,甚至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可你呢,换个情人逍遥得不得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打扰哥哥安息,你的所作所为才让哥哥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你根本是天下第一的负心人!”
“秦钦,不要以为朕不敢罚你!”
“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是狗屁!人死如灯灭,哥哥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的时候你没有给过他什么,现在他不在了,你连他仅仅想要的东西都要剥夺!我真为他不值!你早就已经背叛了哥哥!”
子寰深深一震,那一幕仍然清晰如昨,义无反顾的他,破碎的身躯。
你不要再爱其他人好吗,让我把你的爱带走……
弥留之际秦狄祈求他。
因为除了爱他一无所有,因为他担心,担心在漫漫长夜,终有一天子寰的心中将不再有他。
那他这一辈子,又为了什么呢?
鲜血淋淋的伤口被撕开,如何能不痛,如何能忘记?
“老实告诉你们,骨灰我还没有给父亲,只有我才可能给你们想要的东西!可你还要我哥哥的骨灰干什么,你人都不要了还要什么骨灰!”
宸星见他无理取闹,想要责备几句,却被子寰拦了下来:“朕知道对你哥哥亏欠很多,可一回事归一回事,不要混为一谈。”
“好,那就就事论事。”秦钦少年的脸庞绷得紧紧的,忽然朝宸星一指,“你把这人赶出宫去,我就把骨灰给你。”
“什么?”宸星失声道,不想他竟然将矛头指向自己,“这事也是你该管的吗?”他讥笑,可此时的笑万分无助。他急切地希望子寰这时候能开口说什么,责骂、拒绝什么都好,可他只是沉默。
“怎么样?至少你要证明还在乎哥哥,我才会给你。”秦钦紧逼不放。
宸星盯着子寰,看他会说什么。他低头沉思,好像这个问题难过他的江山大计,怎么都寻不到答案。
“我们走吧。”子寰最后扫了一眼秦钦,对宸星道。
二十八
回宫的路上,他们谁都没有再谈起这件事情。子寰这一趟秦府之行,似乎一下子变得疲倦了,眼中布满了血丝,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次叹息。
宸星不想问,也不敢问,他怕得到他不想听的答案。在与子寰的感情纠葛中,他始终处在劣势,不安的感觉自始自终缠绕着他。甚至可以说,他对子寰根本没有信心。
可不想问还是要问,逃避终究不是办法。“你准备怎么办?”在踏进安乾宫的瞬间,宸星问道。
子寰像是被震慑了,许久才转过身来,宸星火辣辣的目光他不敢直视,眼神中带着一丝怯懦。宸星心中一冷,一看他这番表情,几乎就已经预见了他要说的话。
“不如……不如你就暂时先住出去,等过一阵……”
“你再说一遍。”宸星不怒反笑,眼中蒙上了一层薄冰。
子寰抿着唇,低着头,眉间又岂止是愁云惨淡四字?
“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求我留下来的吗?现在却反过来要赶我走!”宸星睁大了眼睛,似乎要把眼前的人看清楚。
“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子寰不说还好,一说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当你没说过?我捅你一刀可以当作没捅过吗?你可以当自己说的话是放屁,我也可不行!华子寰你知道你错在哪吗?你三心二意,你爱着秦狄的时候,想着你的皇位,现在你爱着我的时候,又想着你的秦狄!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真以为我不会走吗?你真以为我邵宸星没你不行吗?”宸星说完,拂袖便走。
心在痛,痛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更痛自己与他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是不是只要一遇到秦狄的事,他永远是个牺牲者?
“去哪儿?刚才是我一时糊涂……”子寰心急如焚,连忙挽住他的胳膊。
“放开我!”宸星冰冷的眼眸看得子寰一颤,“本来在回来的路上我想好了,你要是留我,我就帮你拿回秦狄的骨灰,就凭他秦府我还不是想进就进?你要是赶我,你这辈子都别想要回来了。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还是帮你拿回来。秦狄为你付出那么多,太不值得了。”他顿了顿,止不住冷笑,一字一句道,“我、可、怜、你。”
子寰看着宸星远去的背影,那么骄傲,那么孤冷,于是忘记了挪动半分,忘记了开口喊他回来。
跌坐在龙椅上,像堆瘫软了的泥,怎么都动弹不了。
知道自己做错了,可不明白为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是否能给出一个永远都正确的信条?
答应过秦狄的,保护好他留下的一切,皇位,江山,还有矢志不渝的爱。
如今皇位尚保,江山永固,那么爱呢?
往事历历在目,不想再做任何对不起秦狄的事,所以无论如何都希望拿回骨灰。
可宸星呢?他又算什么呢?
依然记得每到傍晚,他都会出现,带着一肚子稀奇古怪的事情和一张如沐春风的笑脸。他告诉自己他曾经把黄色小说订上武功秘笈的封面塞到华陨的枕头底下,然后再去偷偷地告诉师父,他还告诉自己汾王味觉出了问题,吩咐厨子多加盐,满桌的宾客吃得脸都绿了,他也会告诉自己安阳世子不学无术,把一丝不苟念成一丝不挂。
他每日都会准时叮嘱自己喝药,岂不知他才是自己最烫心的一贴药,名为快乐的药。
到底该怎么做呢?怎么才能做得让大家都满意呢?好难啊,子寰怎么都想不通,他可以胸怀万甲,指点江山,也可以运筹帷幄,力挽狂澜,却越不过感情路上的这道坎。
时间随着沙漏一点一滴流逝,不记得宸星去了多久,直到日薄西山,夕阳斜射进安乾宫,照在倚靠在龙椅上的子寰,虽然没有睡着,但已似云里雾里,颓丧不堪。
斜阳拉长了宸星的身影,他右手握着邪字短剑,左手拎着一个包裹,衣衫上沾了几点血星子,也不知是刺伤了谁。他看到子寰没精打采地窝在椅子上,眉头紧蹙却也不说他什么,砰地一声把陶瓮砸在桌上,转身便走。
子寰蓦然瞪大双眼,扑出半个身子拉住他:“别走!我不让你走!”
宸星修眉飞挺,掌心一翻,邪字短剑抵在了子寰喉咙口,低声吐出一个字:“滚!”
怎么都想不到,此时此刻这把亲手为他打造的剑,竟然会指向自己。子寰松开手,眼看着那道背影渐渐消融在夕阳中,颈间划破一道口子,一丝鲜血沿着筋骨流淌,心底的痛,犹如被千刀万剐一般。
二十九
仁济堂是个好地方,尤其是后边一座雅院,适合供人休憩静养。四方的院子,围着一棵百年古树,西北角有座楼台,由一条倾斜的游廊通到大房,可见原来的主人是极有心思的。打开窗户正对庭院,溶溶银月,似层霜染,淡淡清风,花絮纷飞。
宸星最喜欢这座楼台,每个夜晚都会到这里来喝酒。长夜无眠,一壶酒不够,至少一坛。把自己藏进黑暗中,倚在月下,把拇指般大小的酒杯叠成宝塔,自上而下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