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手阎王令 + 番外-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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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南宫泯吗?”阴沉的语声自黑衣人口中冷冷吐出,刹那凝结成冰。
“弟子记得。”少年一震,使劲握紧双拳,竭力控制住动荡不安的情绪,凝神作答。
“这次如果再出纰漏,我就把你交给‘他’处置——清楚了吗?”平静的言语内饱含着极深的威胁和绝对的权威。
“……”少年寒白了脸,一字一句地道,“弟子记清楚了。”
八月十九。
清晨。
徐州城外。
秋叶飞舞,杂草丛生。
路边。
一间不大的茶铺,连老板带伙计一共两人。
铺外搭着四、五张歪歪斜斜、随时有倒塌之虞的桌子,一旁横七竖八地置着几条长凳,供人歇脚。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茶虽称不上好,却已足够解渴之用。
“雷大哥,”端坐在其中一张桌边的南宫泯喝了口茶,不太有信心地问着对面的人,“你真能帮我找到……”
“当然。”雷玉拍着胸脯道,“不出三天,我保证你一定能见到你的心上人。”
“小玉儿,这话你三天前已经说过了。”苏放“好心”地提醒。
“你的记性不太好吧?”雷玉翻了翻白眼,“这话我是两天前说的,今天才是第三天。”
“八月十六日晚,亥时未尽、子时将至……”苏放掰着手指头计算。
“八月十七日晨,亥时已尽、子时初至。”雷玉一本正经地纠正,“请你算准时辰再开尊口。”
“我有算错吗?”苏放满面委屈地望向当时在场的证人,双眸闪亮,以期博得对方的支持与同情。
“这个……”南宫泯的眼珠子来回转动,冥思苦想、抓耳挠腮地努力了半天,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不记得了……”
“……”如临大敌、屏息以待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突然齐齐嗤笑出声。“噗哈哈哈……”
一道剑光匹练而起,无声无息地直刺苏放的心脏,出手疾、准、狠。同时,早已埋伏在枝叶丛中的四、五十名黑衣杀手如狼似虎纷涌而至,每个人皆以拼命三郎的姿态冲向雷玉、南宫泯。
当。
一块沉甸甸的铁牌挡住了凌空一剑——阎王令。蒙面少年一击不中,不退反进,长剑如蛇般缠向苏放的脖颈。
啪。
一颗圆滚滚的石子天外飞来,不但撞歪了剑尖,还撞得少年的手腕隐隐生疼。蒙面少年骤吃一惊——在如此层层叠叠的围击之下,雷玉竟犹有救人的余裕,可见一时半刻尚奈他不得。反观南宫泯却已岌岌可危,在十几个黑衣人的猛攻之下,招架得异常吃力。蒙面少年心中一急,步伐稍稍乱了分寸,立刻被苏放窥得破绽,一轮抢功,顿时失了先机——若非苏放内伤未愈,气力和速度尚不及平日的一半,自己也许早已身首异处——蒙面少年愈打愈是心惊。“阎王令”果然名不虚传,再加上另一边还傍着一个虎视眈眈、时刻伺机而动的“毒手”,少年的冷汗涔涔而下。
局势不妙。
南宫泯一面抵挡着周遭一波一波、延绵不绝的攻击,一面不由自主地将眼神飘至与苏放恶斗的少年身上……大敌当前,岂容分神?南宫二少一个疏忽,“当啷”一声,长剑竟然脱手飞起,霎时,十几柄亮晃晃的刀剑自各个不同的方位插向他的要害。
“丁丁当当”,一长串撞击声中,一人疾扑而至,一口气替南宫泯挡下了七刀、九剑。由于变生肘腋、情况危急,兼之救人心切、出剑实在太过仓促,忙乱之际,居然漏接了其中一刀,眼看耀目的刀光当头劈来——少年不避不退,只用力将南宫泯往身后一推,咬牙阖眸,浑然不顾自身安危,以身作盾,紧紧地护住比自己生命更为重要的人。
一切都在一瞬间结束。
南宫泯一把捉住少年推过来的手,顺势一扯,将之拥入怀内,同时反手一捞,正正接住自己那把飞出去又飞回来的剑,快若迅雷地格开了扑面而至的刀光,待到怀中的少年再度睁开双眼,面前已多了一具软倒在地的尸体。
雷玉蓦然长啸一声,茶铺四周人头攒动,一下子涌出五、六十名身材高壮、步履轻捷的大汉。随着茶铺老板一声令下,大汉们移步错位,即刻将黑衣杀手一个不漏地圈在中央。这一战,从动手到结束不过须臾时间——一方是行动有素、胸有成竹;另一方却猝不及防、措手不及——孰胜孰败,一望便知。
愣愣地瞅着一个个踣地不起的同伴,蒙面少年怔怔地任由南宫泯搂着,忘了挣扎。等他猛然省悟自己是中了计、上了当之时,场中最后一个黑衣人也在雷玉的飞刀下转世投胎去了。
“徐州分坛周昱见过谷主。”四十上下、肥头大耳的茶铺老板上前恭敬行礼。
“免了。”雷玉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笑眯眯地冲着周昱身边的“伙计”抱了抱拳,“这次有劳丁兄帮忙,在下不胜感激。”
“哪里。”虽然已经见识过了对方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性格,但是一旦瞧见美人粲然的容颜,丁二局主的头脑就开始发晕,难以自制地回以傻笑。“呵呵呵……能替雷谷主送信,丁某……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苏放非常不屑地用眼角瞥了过去。小玉儿也真是的,只不过是跑腿的小事,又何必这么客气地跟那家伙道谢?还称他为“丁兄”——简直是呕死人了。
“你、骗、我。”
三个如冰渣般的字由某人的牙缝里蹦了出来。苏放转眸,看见了一个绝对比自己更有理由也更有资格生气的人——恶战之际,为了情人不惜舍命相救,结果却发现这仅是一场骗局——蒙面少年狠狠甩开南宫泯的手臂,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喷出团团烈火,愈烧愈旺。
“零……我……”一贯老实的南宫二少涨红了脸,频频以焦急哀肯的目光向这次“阴谋”的总策划者求救。
“他并不想骗你,”雷玉淡淡道,“是我强迫他的。”
“你强迫他?”少年惊疑不定地凝视着面前可怕而又奇诡多诈的敌人,倏地恍然大悟,“原来你给他下了毒!解药呢?!快……”后面的话音消失在一阵突起的狂笑声中。
“哈哈哈哈……”苏放捧着肚子笑倒在地,看样子,这位杀手小哥对小玉儿还真是没什么好印象。
“我没有中毒。”南宫泯啼笑皆非地望着毫不犹豫挺身维护自己的人,目中溢满深深的感动与……爱恋。
“那么,”蒙面少年迅速避开他的视线,寒了眸,敛了情,双眼着地,定定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很简单,”雷玉慢条斯理地从兀自止不住笑的苏放身旁踱过,顺道送上一脚,成功地令苏大楼主闭上了嘴。“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少年抬首戒备地盯着他。
“如果你不这么做,这辈子休想再见到他——”雷玉缓缓道出,狡黠一笑,“你一定明白这个‘他’究竟是谁吧?”
“你……”少年眨了眨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就是这样威胁……”
“不错。”苏放一脸诚恳地点头作证,他夸张地比了比南宫泯,“这位南宫二少做梦都想见你一面,听了这话,岂敢不从?”
“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少年冷冷地睨向南宫泯,清泠的眸内不带一丝感情。“对了,”他蓦然一省,语中多了一道讽意,“我怎么忘了?当初是我一剑伤了南宫二少,你当然是来找我报仇的。”
“不、不是的……”南宫泯登时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
“他是不是来找你报仇你自己心中有数。”雷玉一针见血地道,“若你执意要走,我想他也不会硬拦着你。”
“走?”少年惨笑一声,“去哪里?”
“等一等!!”一直注视着心上人一举一动的南宫泯瞬间看穿了少年的企图,于千钧一发之际拔剑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你、你干什么?!”被唬得三魂丢了两魂半的少年大惊失色。
“我的确不会拦着你。不过,”南宫泯迎视着少年惊骇的目光,语意笃定而诚挚,“我早已决定,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一起去——即使是地狱,我也跟定了。”
“你……知道……”
“是的。”南宫泯稳稳地握着剑,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口里藏着剧毒,你想死,我就陪着你。”他说话的口气仿如只是与人谈论天气一般平淡且安然。
“泯……”少年眸内渐渐聚起一团水气,语声哽咽。
“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南宫泯激动万分,“这样我就算死也瞑目……”
“谁说要死了?!”少年猛地长吸一口气,怒目而视。
“零……这么说……”听出少年话中之意,南宫泯惊喜参半,他有点儿不太敢相信地一霎不霎地直视着零。
“我决定了,”零这一次没有再规避他火热的视线,坚定地道,“我要跟你一起活下去。”
当啷。
长剑坠地。
南宫泯什么也顾不得地冲上前去,一把将自己朝思暮想、苦苦追寻的人儿揽入怀中,搂得死紧,久久难以放手。零轻轻地阖上双眸,放任自己沉浸在如阳光般温暖的怀抱内,感受着对方藉由双臂传递过来的无尽爱意。
啪啪啪。
清脆的击掌声打破了浓情蜜意的气氛,也惊醒了完全陷溺在彼此世界里的两个人。零猝然抬起埋在南宫泯胸膛上的头,瞥见周围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瞧个不停,当下只觉羞窘不已,蒙面巾下的脸更是烫得足以煮熟鸡蛋。南宫泯虽然同样有些不好意思,但一只手却仍是牢牢捉着少年的手,始终不肯放开。零用力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便也只得由他去了。
“既然二位的事情已经圆满解决,”雷玉似笑非笑地提议,“那么,可否一起到咱们绝心谷的徐州分坛逛上一逛?”
夜。
月明星稀。
一间客厅。
六个人。
徐州分坛的坛主周昱并不是一个讲究排场的人,因此分坛内部的布置皆显得十分简洁朴实。大厅内灯火通明,宅子四周由坛下弟子层层严密把守,只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就是这个。”少年从嘴里掏出一粒小小的蜡丸,“只要咬破封蜡,必死无疑。”取下蒙面的零有着一张相当可爱的娃娃脸,美中不足的是面色稍嫌冷漠苍白。
“这种东西,早早扔了罢。”南宫泯抢过他手上的蜡丸,蓄势待抛。
“给我吧。”雷玉伸手接过药丸,细细察看。“果然……”
“翻来覆去地尽使同一种毒,他也不觉得厌?”苏放斜倚在舒适的躺椅上,打着呵欠道,“小玉儿,你什么时候让那家伙也尝尝这个?”
“有机会再说。”雷玉挑了挑眉,递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苏放心领神会、微微一笑——二人间的亲密交流直把丁二局主瞧得既妒又羡。
“零是你的本名吗?”周昱及时咳嗽一声,转开了话题。
“不是。”零平然道,“我的第一个名字是三百二十七。”
“三百二十七?”雷玉眸光一闪,即刻了悟,“从三百二十七到零,想必花了你不少时间吧?”
“一共十二年。”零慢慢叙道,“我们全是孤儿,自记事起,就开始被迫进行各种训练,其中做得最多的,便是相互对决。”他冷笑道,“这种生活很容易令人麻木,每天都有新的同伴陆续死去……”
“零……”南宫泯目中大有不忍之色。
“活下来的人必须尽力提高自身的杀人技巧,否则……”零摇了摇头,忽地展颜而笑——这一笑隐含着极深的自嘲。“我从第三百二十七一直上升至零,一路上更不知经过了多少役,杀死了多少人。”他凝望着南宫泯的眸中充满着对自己的不屑、哀伤,以及无奈和……一丝极力隐藏却无论如何也掩之不去的恐惧之意。
“我、不、在、乎。”了解他在害怕什么,南宫泯迎视着少年黯淡的目光,一字字地道。
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所以你也不必在意,更不必自卑——后面的话虽未出口,零却已完全读懂了他的意思。
“……谢谢。”一寸一寸地放松了绷得死紧的神经,少年至此终于放下了一颗悬得高高的心,眸中薄雾轻漾。
南宫泯什么话也没说,只伸出手去,温柔地替他拭去眼角的泪痕。
“咳咳咳……”雷玉一连咳了好几声,灵动的眸子专注地睇向零,正色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请说。”
“你是否曾见过你们那位首领的真面目?”
“没有。”零平静地道,“他一向以黑巾蒙面,行事从不疏忽大意,我也只见过他的眼睛而已。”
“好一个心思缜密、不露痕迹的人。”雷玉感叹,“我倒还真有点儿佩服他。”
“不过……”零沉吟了半晌,方始道,“首领与梅亦情极有交情。”
“什么?!”丁熊第一个叫出声,“采花大盗梅亦情?!”
“不错,”零颔首,“我第一次见到梅亦情的时候是在六年前,当时是首领把我们一并召集起来介绍的。”
“这梅亦情生得何等模样?”周昱不无好奇地问。
“我只能判断出他大约比我年长七、八岁左右,至于长相,我不知道——他的脸上一直戴着一副冷冰冰的人皮面具。”
“你能确定他真是梅亦情?”苏放凝眸望着少年。
“能。”零咬牙道,“他是个天生喜欢漂亮东西的人,但是,他更喜欢的是摧残美丽的事物。”提起这个,少年的瞳中充斥着满满的厌恶与惊悚。“谁只要入了他的眼,不被他折腾个半死、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抬出来,他是不会罢休的。而且,长得愈是标致出众的,他便愈是兴奋,折磨得也愈厉害……每一个,非死即残。”
“的确如此。”雷玉蹙起了两道漂亮而秀气的黑眉,“被梅亦情残害的男男女女,有哪一人不是受尽凌虐而死?那家伙简直变态之至。”
“奇怪,”苏放若有所思地道,“你们那位首领大人难道就这么一声不吭地任由梅亦情虐杀门下弟子吗——培养一个优秀的杀手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楼主说得是。”零寒白了脸,“优秀的作品当然值得保存,但……”
“但是那些失去了存在价值的失败作品就难免会遭到毁灭——是吗?”雷玉一口气替他接了下去。
“是。”少年叹息,“我的第一次失败是在两个月前。”
“那时的目标……是我吧?”南宫泯甚感歉意地摸了摸脑袋,“对不起,害你没能完成任务。”
“你……”零瞠目瞅向他,“你希望……我完成任务?”
“至少这样你就不用受罚啊。”南宫泯说得理所应当,“上一次你回去,有没有……”
“只是挨了几鞭子而已。”零波澜不惊地道,“家常便饭,不碍事的。”
“挨了……鞭子?!”南宫泯愤红了双眼,为心上人所承受的痛苦与责罚感到心疼不已——这种事能用“而已”和“家常便饭”来形容吗?“零,”他郑重保证,“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你,绝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再说吧。”零凉凉地回答,“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被暗杀的目标?”
“我……不知道。”
“……”瞧着一脸茫然的南宫泯,零提醒道,“三个月前,南京城西郊荒山。”
“对了!”南宫泯蓦然省起,“我的确在那儿见过两个奇怪的黑衣人,不过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