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之恶魔吹着笛子来[横沟正史]-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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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报告中指出,阿驹(也就是妙海尼姑)的女儿——小夜子,确实已经死亡,这已由阿驹当年帮佣的住吉沟口家人口中得到证实。
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如下:
小夜子当时是在神户某大造船厂工作,却于昭和十九年八月二十七日吞服氰酸钾自杀身亡,虽然她自杀动机未明,但法医在解剖尸体时,发现她已怀有四个月身孕。
由于小夜子没有其他亲人,因此只好由她母亲的雇主沟口一家领回遗体,草草下葬。
至于小夜子为什么要自杀?谁是她腹中胎儿的父亲?这些事沟口一家都不清楚。
这些调查都是经过证实后才记录下来的,因此非常可靠。另外,植辰的妾——阿玉.迄今仍无任何消息,一有结果立刻回报。
金田一耕助看到这篇报告时,有一股强烈的好奇感自心中升起。
(到底谁是小夜子腹中胎儿的父亲?小夜子又为何非自杀不可?)
这些答案或许永远也无法知道。但是,自古以来无数事例证明,怀孕中的女性都是最坚强的,她们为了保护腹中胎儿,不管环境多艰难困苦,也一定会咬牙苦撑过去。
小夜子会了断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惜把未出世的胎儿也一起扼杀,这里面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理由。
问题是,那理由是什么?
等等力警官那天下午打了一个电话给金田一耕助,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激动。
“天银堂事件的嫌疑犯里,最可疑的是饭尾丰三郎,虽然警方当时也觉得此人十分可疑,但是苦无确切证据,只好把他放了,现在我们正全力搜索饭尾的行踪。”
等等力警官接着又加强语气说道:
“事实上,我越来越相信饭尾就是凶手。因为当时他对我们的讯问都能—一反驳,而我们又找不到他的致命破绽。另外,当我们正在追查这家伙时,那封检举椿英辅的密告信恰巧也在这时候寄到了。”
等等力警官顿了顿,仿佛在翻什么文件似地接着又说:
“因为信中言之凿凿,所以我们想,既然椿英辅涉嫌重大,饭尾这边或许不需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了,因此我们把全副精力都放在椿英辅身上,而饭尾那边也就不了了之。”
等等力警官叹了一口气,十分遗憾地说:
“现在看来,饭尾与子爵的确非常相似,如果稍加装扮一下,实在几可乱真,只是当时大家都把重点放在密告信上,真可惜!”
等等力警官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的味道。
“不用想太多,只要这次搜查成功就行啦!请和出川刑警联络一下,叫他别忘了也在阪神调查一下。”
金田一耕助兴奋地挂下电话。
第二天,金田一耕助到椿府安慰始终愁眉不展的美弥子。
此时,新宫利彦的葬礼已经结束了,椿府暂时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美弥子神情黯然地接待金田一耕助,金田一耕助虽想和她说些宽慰的话,却有股力不从心之感,几次欲言又止。
美弥子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后,缓缓说:
“父亲失踪前讲了一些话,我现在想来,总觉得好像是他的遗言,而且他应该是指我和一彦……”
“你和一彦?”
金田一耕助惊疑地反问。
“是的。”
美弥子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父亲似乎误解我和一彦了,他很婉转地警告我绝对不能和他结婚。”
“因为你们是表兄妹吗?”
“是的,另外……”
美弥子有些迟疑,但又立刻接着说道:
“因为我的外祖父母是表兄妹结婚,还有,我外祖母的父母,也同样是表兄妹联姻,代代近亲结婚的结果,就生出像我母亲那样……不,应该说就会生下比较不健全的孩子。”
美弥子深深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接着说:
“不过父亲应该很清楚我和一彦的关系才对,我搞不清楚他干吗要操这个心?我对一彦除了表兄妹的感情外,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一彦也一样,不知道父亲怎么会说出那些话来,而且还不直截了当地说。”
“那么他怎么说?”
“父亲没有明确地提到一彦,只是告诉我不得和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人结婚。不过,在这个府宅里,年龄和我相当、能和我般配的,也只有一彦了,难道不是吗?”
第25章 冒名顶替
金田一耕助向美弥子借来《威廉海穆·迈斯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读,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读不下去。
前天,金田一耕助去拜访美弥子时,听美弥子提到椿英辅失踪前的那番话后,始终索绕于怀。
照这情形看来,椿英辅似乎留下许多关干这个谜底的暗示。
胆小的椿英辅因为不敢明说,只好用这种兜圈子的方法让外人去猜测。
或许《恶魔吹着笛子来》的旋律中,隐藏了某些提示;而椿英辅失踪前的一言一行,也一定在暗示着什么,只要能找出其中一条线索,就可以看出事情的全貌。
此外,夹在书里的遗书也一定藏有玄机。
美弥子声称自己是在父亲的推荐下开始谈这本书的;但椿英辅为什么要叫美弥子读这本书呢?难道只是纯粹叫她欣赏文学吗?还是有其他什么理由呢?
金田一耕助于是向美弥子借来这本书,打算好好研究它。
不过,说实在的,这的确是件令人烦心的工作。
金田一耕助在读这本小说时,心情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因为他不是在欣赏一本文学著作,而是必须从这本书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猜测椿英辅可能留下的暗示。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细细品味这本书的内容。
但即使如此,金田一耕助还是继续读着,他平躺在床上,看来似乎很惬意,但是他的内心正为着这一团解不开的疙瘩而烦恼着。
(我现在所做的事,会不会只是徒然地浪费体力、时间呢?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别的地方会不会又发生什么重大案件?)
自从在淡路岛被凶手抢先一步之后,金田一耕助就一直深深陷入一种被时间追着的恐慌中。然而他越想快点读完这本书,却越有一种怎么读也读不完的感觉。
今天已经是十月十日了,出川刑警仍一点消息也没有,因此金田一耕助更显得坐立不安。
直到下午三点,金田一耕助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金田一先生,有你的信喔!”
听到女佣这么喊,金田一耕助赶紧冲出房间,一把接过信。
一共有两封信,一封是出川刑警寄来的,另一封则是冈山县警察局的矶川警官所寄。
前面说过,金田一耕助待在须磨市的三春园时,曾经写了一封信给冈山的矶川警官,所以这几天金田一耕助一直苦苦等候着他的回信。
金田一耕助迫不及待地拆了信,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
由于过于兴奋的关系,金田一耕助拿着信纸的左手不断颤抖着,而右手则不停抓着头发,甚至愈抓愈快。
原来出川刑警终于找到植辰的小老婆阿玉了,还从她的口中查证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矾川警官也提供了重要的情况。
金田一耕助反复读着这两封信,深恐看漏了任何一个字,过了好半晌,才把它们平放在膝上,陷入苦思。
“金田一先生,你的电话。”
女佣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说。
“谁打来的?”
“是等等力警官,他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难道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田一耕助赶紧接过电话,没想到等等力警官只说:“立刻到芝路的增上寺来。”之后就挂上电话了。
(想必那里又发生不寻常的事了。)
金田一耕助顿时感到有些不安。
天空厚厚的乌云移动得相当快,天色一下子就暗了,地上的尘沙也被风刮得四处飞扬。
金田一耕助到芝路的增上寺时已经下午五点了,在阴凄凄的黄昏天色下,风吹得更狂了。
他一到增上寺内,就看到警员们个个脸色凝重地跑进跑出,还有一堆着热闹的人潮和惟恐天下不乱的新闻记者也挤在那里。
金田一耕助加快脚步走进去后,发现等等力警官正站在里面向他招手。
一年多前,曾有个变态者在这里行凶,因此尽管这个寺很大,平常却很少有人走动。金田一耕助走进来,等等力警官立刻一脸严肃,朝被人群围成一圈的草丛方向抬了抬下巴。
金田一耕助探头一看,只见杂草堆中有个只穿内裤的男人倒在那里。他挤过人墙,想再往前走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突然扑鼻而来,令他不由地倒退三尺。
那具尸体的脸、手、脚都被野狗咬得稀烂,甚至连五脏六腑也从腹部流出来,总之那幕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
最惨的是那张脸面,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了。
“死者是谁?”
金田一耕助用嘶哑的嗓音问道,等等力警官则有点为难地说:
“目前还不太清楚。不过,也许是我们找了好几天的凶手也说不定呢。”
金田一耕助闻言不禁瞪大眼睛,屏住气息。
“难道是饭尾丰三郎?”
“天知道!现在这张脸已经成了这副德性,衣服又被剥光了,所以不能断定是不是他,只能说有这个可能罢了!不过,如果他就是我们要我的饭尾……”
等等力警官说到这里,一双充满血丝的眼里泛起一股强烈的怒意。
金田一耕助也想到同一件事,不由地全身汗毛直竖。
“可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很难证明他就是饭尾呀!”
“别忘了,饭尾是有前科的,只要对比一下指纹就可以知道了。”
此时,检验完死尸的医生已经起身朝两人走来。
“警官,这具尸体我们必须带回去详细解剖,目前只能推测此人死亡大概两天,死因可能是被绳子之类的东西勒死。”
“那么,他的脸是不是被野狗咬成这样的呢?”
等等力警官急急问道。
“不完全是。看样子他在被狗咬之前就已经面目全非了。也许凶手是怕死者的身份曝光后会对他不利,所以才下此毒手。”
金田一耕助又打了一个寒颤,把视线移离尸体。
“警官,是谁发现这具尸体的?”
“一位路人。他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野狗把尸体从对面草堆里拖出来。”
等等力警官又再度问医生:
“那么这具尸体是前天晚上遇害的吗?”
“应该是,不过,我想还是等解剖报告出来后才会更清楚。”
医生报告完之后,监识组的人也来采集指纹。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于是离开了现场。
此时风势越来越大,两人的眼睛都被风沙吹得睁不开,满地的纸屑也在阴暗的狂风中到处翻卷着,豆大的雨点也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
“警官,我有话想跟你说。”
“啊?”
“请看看这个。”
金田一耕助正要从怀里拿出信时,等等力警官却伸手制止他。
“等等,先上车再说。”
两人一坐进车里,雨势便突然大了起来。
“哇!雨下得真大。”
“看样子台风来了喔!”
他们不约而同地凝视着窗外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还是等等力警官打破了沉默。
“对了,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你先看一下这个。”
等等力警官看了信封上寄信人的署名后,有点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然后才慢慢把信拿出来。
他刚看了不到两三行,便突然坐直了身体,十分惊讶地望着金田一耕助。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矶川警官那封信的大致内容。
以下是您所询问的有关三岛东太郎的事:
一、昭和十七年,三岛省吾确实曾在冈山某县立中
学教书,其妻女胜子也的确有一名叫东太郎的儿子。
二、经同僚证实,三岛省吾和椿英铺子爵私交似乎
相当不错。
三、三岛省吾于昭和十八年因脑溢血过世,其妻女
胜子则于昭和十九年冈山市遭空袭时身亡。
四、其子东太郎死于广岛陆军医院。
以上所述均为事实,如有自称是三岛东太郎之人,
应属同名同姓,抑或是假冒三岛东太郎之名。
“啊!这么说,那个三岛东太郎是假的?”
等等力警官急得满脸通红,大阳穴上的青筋也隐隐暴起。
“应该是吧!我觉得假冒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等等力警官又急忙问道:
“金田一先生,你怎么知道那家伙是假冒的呢?这封信是针对你的问题所回答的吧?”
“那、那是因为口、口音的问题。”
金田一耕助又开始给结巴巴了。
“口音的问题?”
“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在温室见过那家伙,他说‘食虫兰正在吃蜘蛛’。然后,我们要回客厅的途中,他说‘走这边的桥比较快’,所以关键就在‘蜘蛛’和‘桥’这个字的语调。那家伙的高低语调和东京腔刚好相反。警官,你应该知道,‘蜘蛛’。‘桥’和‘筷子’,以及‘木炭’和‘角落’这几个字的语调,东京和关西刚好相反。”
“嗯,这个我知道,但是那家伙不是在东京出生的吗?”
“那是他自己胡诌的。”
金田一耕助一边搔着头,一边说道:
“虽然关西人说这几个字的语调刚好和东京人相反,但是所谓的‘关西’也只限于近几方面。记得一位跟我同姓的语言学家曾跟我说过,日本的兵库县以西,也就是进入冈山县之后的语调又变成和东京一样了。”
等等力警官不可思议地叫道:
“真的吗?”
“是的。”
金田一耕助依然不断搔着他的头。
“因为我在冈山县也有旧识,而他们的口音都和东京一样。因此,那个自称三岛东太郎的人如果真的是在中国(指日本现在的本州西南地方,包括冈山、广岛、山口、鸟取、岛根五县)长大的话,说“蜘蛛”和“桥”的语调就应该和东京一样;但是结果却不是这样。那时我也曾经问过他,是不是在大阪、神户一带待过?他却说从来没有,所以我知道他在撒谎。每个地区都有独特的腔调,而那个家伙居然不知道兵库县和冈山县的语调是不同的。”
等等力警官欲言又止地盯着金田一耕助,这时,一个全身湿透的警员突然在车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现场已处理得差不多了。
等等力警官看着窗外,由于风雨交加,增上寺完全笼罩在这场倾盆大雨中,而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人群也已经散去,如今大风雨只剩下刑警和新闻记者。
等等力警官摇下车窗,向刑警做了一些指示,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对金田一耕说道:
“如果他不是三岛东太郎,那会是谁呢?为什么他要冒用三岛东太郎的名字混进椿家?”
“警官,你是不是还没有看到出川刑警的调查报告?”
“出川刑警的报告?没有啊!有什么事吗?”
金田一新助点点头,从怀里取出川刑警寄来的信。
“这是用复写纸写的,所以我想警政署这几天也会收到同样的调查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