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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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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臣叙得正热,毗人再度走进:“启禀陛下,秦国上大夫樗里疾来朝!”
  “嘿,”魏惠王略略一怔,看向陈轸,“真正邪门,说谁谁到!”转对毗人,“安排他们馆驿安歇!”
  “领旨!”毗人趋步退出。
  “呵呵呵,”魏惠王转向陈轸,“听爱卿讲话,甚是酣畅。爱卿前脚回来,秦人后脚追上,动作倒是快。爱卿可去会会此人,观他此番来使,意欲何为?”
  “微臣领旨!”
  陈轸精心设计的这步棋走得极妙,显然也收到了奇效。回府途中,陈轸眼前再次浮出惠王两番将他扶起的场面,越想越是得意,情不自禁地哼起家乡小调来。陈轸是泗下宋人,与惠子同乡,哼出的曲子既有南方蛮楚风味,又有齐鲁之韵,甚是好听。驾车的戚光见主子这般高兴,心中也就舒畅,扬鞭催马,正欲疾驰,陈轸忽又摆手止住。
  戚光勒住马,扭头道:“主公——”
  “转回去!”
  戚光惊道:“还去宫城?”
  “不,去驿馆。”
  戚光寻到宽阔处,转过车头,朝王宫附近的驿馆驰去。
  赶至驿馆,陈轸下车,缓缓步入秦使樗里疾下榻的馆驿。早有人报知樗里疾,陈轸尚未走到门口,樗里疾已经迎出,远远揖道:“樗里疾见过陈兄!”
  陈轸还礼:“陈轸见过樗里兄!”
  “在下刚刚安顿下来,这正打算去府上拜望,不想陈兄先行一步,实令在下汗颜。”
  “呵呵呵,”陈轸笑道,“在下到咸阳,樗里兄是主,在下是客。樗里兄到安邑,在下是主,樗里兄是客。贵客光临,在下自当先来拜望,聊尽地主薄义呀!”
  “陈兄客套了!”樗里疾伸手握住陈轸的手,“陈兄,请!”
  二人携手步入客厅,分宾主坐下。公子华走进,沏上茶水。
  陈轸眼生,转望樗里疾:“这位是——”
  “哦,”樗里疾伸手介绍,“在下正欲引见呢。他就是公子华,在下副使。”
  公子华很少抛头露面,因而陈轸在秦多日,虽说多次听闻杜挚等提及这个名字,也晓得他是惠文公的亲信手足,却是无缘谋面,不想在此不期而遇了。
  “公子大名,在下如雷贯耳!”陈轸不敢怠慢,起身长揖。
  “嬴华见过上大夫。”公子华还过一礼,凑前一步,嘻嘻笑道,“上大夫,听说安邑甚是好玩,能否介绍一个去处?”
  陈轸早从杜挚口中得知公子华生性风流,堆出笑道:“呵呵呵,公子爱玩,到这安邑当是找对地方了。不知公子爱玩何物?”
  “都有何物好玩?”
  “安邑可玩之处多不胜数,”陈轸应道,“就看公子有何喜好了。若是喜欢田猎,公子可到翠山;若是喜欢赌钱,公子可到元亨楼;若是喜欢女人,公子可到眠香楼。”
  “嘻嘻,”公子华直奔主题,“要是此说,在下想请上大夫讲讲这个眠香楼。”
  “好好好,”陈轸竖拇指道,“公子果是风雅!眠香楼里,列国美女,应有尽有,少至豆蔻佳人,长至半老徐娘;瘦有弱不胜衣的细腰,膄有珠圆玉润的雪肤!”
  “可有国色天香?”
  “有有有,”陈轸呵呵又是一笑,“若是无香,还叫什么眠香楼?不瞒公子,里面真还有位姑娘,就叫天香,那可真是国色天香,貌美不说,琴棋诗画更是无所不精。公子若得此女春宵一度,不枉此生哟!”
  “听上大夫此话,难道此女——”
  “不瞒公子,”陈轸神秘一笑,“此女向不接客,是以公子——”故意打住话头。
  “咦,”公子华一怔,“这倒奇了,本公子走遍天下,不曾见过香楼女子不接客的。上大夫这请讲讲,那天香姑娘何以不接客?”
  “这……”陈轸故意迟疑一下,“在下不方便多说。”
  “哈哈哈,”公子华朗笑几声,朝陈轸打个揖道,“嬴华谢上大夫提示了!两位在此细聊,嬴华这就出去瞧瞧热闹!”
  “公子慢走!”陈轸起身,见公子华人已出门,只好长揖一下,目送他远去,冲樗里疾笑道,“没想到公子这般风风火火,是个性情之人呐!听闻公子与秦公相处甚笃,樗里兄能得公子作副使,面子不小哟!”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樗里疾扑哧笑道,“君上要在下朝见陛下,公子听说安邑好玩,定要在下带他前来。在下知他玩心太重,怕他误事,不肯带他。公子急了,直接求到君上,君上缠不过他,只好发话。在下别无选择,也就带他来了。”
  听到秦公如此治政,陈轸窃喜,转过话题,冲樗里疾抱拳贺道:“樗里兄鸿运高照,从地方郡守一跃三级,在下早欲贺喜,却是无缘。今日见面,在下就此道贺了!”
  “惹陈兄见笑了。”樗里疾抱拳回礼,“不瞒陈兄,眼下秦国山中无虎,只能让在下这只猴子暂时蹦跶几日。”
  “唉!”陈轸长叹一声,模样甚凄。
  “敢问陈兄,何以出此长叹?”
  “无论如何,”陈轸不无伤感道,“樗里兄还有地方蹦跶,不似在下,在这上大夫位上,一坐竟是七八年,挪不动窝了。”
  “呵呵呵,”樗里疾笑出几声,“上大夫这是在说反话吧!在下听说,相国这个位子,陛下是一直为大人留着的。”
  “唉,”陈轸又是一声长叹,“什么留不留的,白圭故去,这都两年了。”
  “哦?”樗里疾敛住笑容,“听陈兄此话,难道另有隐情?”
  “既然樗里兄问及,在下也就不瞒了。”陈轸忖准时机,直言以告,“就在近日,有人再向陛下举荐公孙衍为相。”
  “哈哈哈,”樗里疾爆出几声长笑,“我道是何人向陈兄叫板呢,却是公孙衍。在下听说,此人不过是个相府家奴,如何能成?”
  “不瞒樗里兄,”陈轸压低声音,“此人倒没什么,关键是那个朱威,陛下偏听他的。”
  “这个好办,”樗里疾笑道,“陈兄若有此意,在下可助陈兄一臂之力,除去此人!”
  “樗里兄是说……”陈轸大睁两眼,“朱威?”
  “不不不,”樗里疾连连摆手,“朱大人是王亲,在下岂敢?在下指的是那个公孙衍。”
  “此话当真?”陈轸急不可待了。
  “咦,陈兄这是信不过在下吗?”
  “哪里,哪里。”陈轸抱拳道,“在下谢过樗里兄。请问樗里兄,此事若成,叫在下何以回报?”
  “此等小事,在下安敢奢求回报?”
  “有来无往非礼也,樗里兄不必客气,若有所求,但讲无妨。”
  “上大夫有此美意,在下也就直言以告了。”樗里疾拱手揖道,“不瞒陈兄,君上新立,欲与陛下重修旧好,睦邻而居。在下奉诏来使,唯有此意,陈兄若能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让在下不负使命,在下也就心满意足了。”
  “若是此事,”陈轸松下一气,回揖道,“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多谢陈兄!”
  听完陈轸详细讲过秦宫内情,魏惠王甚是兴奋,大半夜未能睡去,一直在琢磨如何利用这千载难逢之机光复河西。魏惠王知道,眼下时机虽好,作为君王,他却急切不得。一则他要观望一下惠文公,看他是否真如陈轸所说,是个诛杀异己、不会用人、独断专行之人;二则他要在开战之前,做好充分准备。
  这个准备不是财力,不是人力,而是人才。秦孝公能得河西,因为他有公孙鞅。而他手中,眼下除去陈轸之外,真还划拉不出一个大才。公子卬不必说了,朱威的忠诚是没说的,干点实务也是没说的,但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真还差公孙鞅一大段距离。
  即使陈轸,也是让他头疼。说实在的,他观察陈轸有些年头了。此人用起来顺手,且似乎总能摸透他的心思,知道他何处痒痒,但在大事上屡犯糊涂,指靠不住。前番听他几次,哪一次都让他心有余悸。先是称王,后是伐秦,再后是结秦伐卫,再后又是……
  魏惠王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更让他头疼的是太子申。若论年龄,太子申已逾而立之年,被正式立为太子也有十几个年头了。然而,十几年来,太子申似乎一直没有长大,什么国事都不愿管,什么心都不愿操,比秦国新君嬴驷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秦国将来真的断送在嬴驷手中,那么,魏国也就可能断送在太子申之手,而这一点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虽说眼下自己身体尚好,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秦孝公的突然驾崩让他真切感受了这种可能。
  魏惠王越想越是睡不着。次日晨起,魏惠王早早起床,二话不说,使毗人传来太子,说要与他共进早膳。
  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太子申忐忑不安地走进御膳厅,远远望到魏惠王已经候在那儿,趋前叩道:“儿臣叩见父王。”
  魏惠王一反常态,不无慈爱地望着他,微微一笑,指着对面的席位:“申儿,坐吧。”
  因有前面钓鱼之事,太子申本以为要挨父王一顿臭骂,却未料到父王竟然这般慈眉善目地待他,真还有点受宠若惊,迟疑有顷,方才坐下,却不敢擅自提箸。
  魏惠王见他迟迟不动,亲自动手,夹起一只蛋卷,放到太子申碗中:“申儿,尝尝这个。”
  太子申急起箸,将蛋卷塞进口中,嚼也不嚼就一口吞下。也是咽得急了,蛋卷竟然卡在嗓眼里,噎得太子申直伸脖子。毗人看见,赶忙端过一杯清水,太子接过喝下,方将蛋卷强压下去。
  望着太子申的狼狈样儿,惠王扑哧笑道:“申儿,你平日也是这般吃饭的?”
  太子申缓过一气,回个笑道:“回父王的话,儿臣吃得有些急了。”
  “申儿,自今日始,你就与寡人一道用膳吧。”
  太子申又是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惠王。
  “哦,你不乐意?”
  太子申赶忙以指叩案:“儿臣叩谢父王厚爱。”
  惠王再向他的碗中夹些菜肴,不无慈爱地盯住他道:“申儿,吃吧。”
  看到父王毫无责备之意,太子申这才宽下心来,腼腆一笑,大起胆子夹起一只鸽蛋,轻轻放在惠王面前:“父王,您也请。”
  惠王接过鸽蛋,呵呵笑道:“申儿,你这只鸽蛋,父王吃了。”话音落处,将鸽蛋一口吞下,竟也没有咀嚼,直接咽下肚去。
  太子申心里一酸,眼中盈出泪花。
  “申儿,”惠王递过一只丝绢,“来,擦擦,吃饭要紧。”
  太子申点头,接过手绢,擦干泪花,埋头吃饭。
  父子二人笑语晏晏地用过早膳,又沿后花园的石径信步漫游。毗人远远跟在后面。
  走有一程,惠王问道:“申儿,这些日里你都忙活什么?”
  “回禀父王,儿臣遇到一个奇人,相谈甚笃。”
  “哦,”惠王笑了,“是何奇人,你说予父王听听。”
  “我这说了,只怕父王笑掉牙。”太子申笑道,“此人言论惊世骇俗,譬如什么‘飞矢不动’‘万物皆同’‘连环可解’诸类,儿臣初时甚不明白,与他论辩,可辩来争去,此人竟然自圆其说,且讲得头头是道,让儿臣不得不服呢!”
  “呵呵呵,”惠王乐了,“你说的这人,可是宋国惠子?”
  太子申惊愕:“父王也知此人?”
  “听说过他。”惠王微微点头,“去年此人在齐国稷下学宫与一个名叫公孙龙的人辩证名实,将对方驳得哑口无言。公孙龙也算是闻名列国的铁嘴,这桩公案自然也就不胫而走,传遍天下了。”
  太子申不可置信地看着惠王:“父王日理万机,竟还熟知百家学问,实让儿臣叹服!”
  “唉,申儿,”惠王长叹一声,“这个家不容易当呀!坐到那把椅子上,寡人不仅要知道柴米油盐,更要熟知百家学问。”又走几步,猛地想起什么,“说起此事,倒是提醒了寡人。惠子经此一辩,也算是天下名士了,此番他来我邦,寡人不能不见一面。申儿,何时见到惠子,你可打声招呼,就说寡人这几日里一定抽个时间,向他讨教名实之论。”
  “儿臣一定转告惠子。”
  “还有一事,”惠王停住步子,望着太子申,“寡人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儿臣恭听。”
  “白相国辞世将近两年,相国之位一直空悬,百官无人节制,内政、外交诸事繁冗,寡人手忙脚乱,深感力不从心。常言说,‘国中不可一日无相’,看来,此言非虚。”
  “父王欲置相国,选出一人就是了。”
  “对于一国来说,选相拜将不是寻常之事,马虎不得啊!”
  “父王想必有了合意人选?”
  “唉,”惠王摇头轻叹,“白相国在时,寡人倒没觉出什么。白相国一走,寡人真还找不到可以替他之人。卬儿屡次推举上大夫陈轸,朱爱卿坚决反对。朱爱卿屡次举荐一个叫公孙衍的,卬儿也是看不顺眼。朱爱卿与卬儿都是寡人倚重之人,如此这般,让寡人难以决断,这想听听你的举荐。”
  “儿臣也曾听人说起这个公孙衍来,据说白相国生前也曾举荐过他,想必此人有些才具吧。”
  “他跟白相国多年,白相国举荐他,自是在所难免。你还听何人提起过他?”
  “一些朝臣。”
  “都是哪些朝臣?”
  “这……”太子申迟疑一下,“儿臣记不清了。不过,儿臣以为,百闻不如一见,公孙衍有无才具,父王何不召来面试?”
  惠王沉思有顷,转身向毗人招手。毗人急走几步,赶上来:“陛下有何吩咐?”
  “你可抽空访察一下公孙衍,试试此人才具。”
  “老奴遵旨!”
  毗人走有几步,太子申喊住他,从袖中摸出那片竹简,递予毗人:“本宫拣到这片竹简,听说是这个公孙衍的。若是见到此人,你可顺手还他。”
  毗人接过一看,陡然一震,点点头,纳入袖中。
  第二章耍心机,庞涓毁兵书
  眠香楼离元亨楼不远,大概只有两箭地,是近两年新立起来的,据说后台很硬,有说是某位公子,有说是当红国戚。
  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公子华摇着羽扇直进大门。
  鸨母远远瞄见,满脸堆笑地起身迎上:“这位爷看起来面生,是第一次来哟!”
  公子华四下瞄几眼,又摇几下羽扇:“听说贵处芬芳满园,本少爷这想饱个眼福,一睹芳菲呢!”
  “爷算是寻对地方了。”鸨母引他走至赏花台,让他坐在一张几案前,击掌道,“姑娘们,迎客!”
  音乐响起。不一会儿,一个白衣女子在前,二十几个花枝招展的标致姑娘在后,从一个方向徐徐走向花台,沿着二楼正面一段挖入式弧形走廊,沿雕栏一溜儿排开,搔首弄姿,各展媚态,眼神儿一道道直勾下来。
  “士子爷,”鸨母指着她们,不无得意道,“这些花花草草,可有哪枝入眼的?”
  公子华瞄去一眼,把手中羽扇“啪”地合起,两眼闭合。
  鸨母摆手,众女子礼貌地弯腰鞠躬,唱声喏,在音乐声中依序退场。
  “这位爷果是眼高!”鸨母朝公子华竖个拇指,再次击掌,朗声道,“有请四香出场!”
  音乐再次响起,四个更加漂亮的妙龄女子踏着节拍,在一个紫衣女子的引领下,从另一个方向徐徐登场。四女皆是素衣淡妆,怀抱琴瑟笛箫,在弧形花台上依序站定,各摆姿势,不无腼腆地看向公子华。
  “士子爷,”鸨母指着四人,“这四位乃春夏秋冬四香,色艺俱佳,名闻安邑,堪称眠香楼里的招牌呢!”
  公子华放眼过去,仔细审视四人,良久,仍无表态。
  “士子爷,”鸨母直看过来,“这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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